第24章 .把酒話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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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懷謙又在咳嗽了!
“可是……”王婉婉張了張口, 還想說些什麽,許懷謙斂下眼,“灶房裏你做主, 還是我做主?”
王婉婉沒話說了,拿著燕窩去廚房燉了。
許懷謙半閉著眼飄著回房的時候, 陳烈酒正在屋裏穿衣服,見他這樣,笑了笑:“要不要再睡會兒, 待會兒飯好了, 我再叫你。”
“不用,”許懷謙尋了根板凳, 坐在桌邊, 打著哈欠, 揉了揉太陽穴, 強行睜開眼,慢慢翻開桌上原主的書, “我看會兒書就好。”
正所謂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 趁原主記憶還沒有徹底散去, 他得把書裏的知識和原主的記憶融會貫通, 讓它徹底成為自己的。
為考秀才打一下基礎。
陳烈酒張了張口, 原本想說,你也不必這麽努力, 做個樣子就行,家裏又不指望你考個功名回來光宗耀祖。
轉念一想, 他這樣說, 未免也太打擊許懷謙的自信心了, 這不明晃晃地說他不行嗎?
原本他身體就比常人虛弱,要是還不讓他讀書,會讓他覺得自己太一無是處。
萬一自暴自棄,病情加重就不好了。
陳烈酒站在許懷謙的角度想了想,沒把這番傷人的說出來,轉而崇拜地說:“我相公這麽努力,一定可以考中一個功名回來,讓村裏人都羨慕我找了個好夫君!”
剛看了幾頁書,全都是些文縐縐的古文,還沒有沉浸進去的許懷謙聽見陳烈酒這番崇拜的話語,順著他的思路想了想。
要是他考上個舉人、進士什麽的去當個官,陳烈酒從村裏人嫌狗憎的惡霸,變成村裏最令人羨慕的哥兒,那光景該有多美妙?
瞬間,許懷謙的鬥誌就被擊起來,原本隻想考個秀才裝裝樣子的他,突然覺得考進士也很有趣。
就像他當初不想進娛樂圈,跑去當公務員,為國家添磚加瓦一樣。
換了個時空,他對這裏的歸屬感不高,沒有為皇帝打工,報效於他的想法,但要是為了陳烈酒感覺又不一樣了。
有了目標的許懷謙頓時覺得文縐縐還沒有標點符號斷句的古文看起來那麽吃力了。
融入進去,其實也挺好理解。
他這一看就看了近一個時辰,直到陳烈酒端著燉好的燕窩進來,他才放下書籍。
“剛好放涼了,”兩人幾乎是同步的,陳烈酒覺得他們還挺有默契,笑著問,“先吃點東西歇歇眼?”
“好。”許懷謙接過碗,見自己滿滿登登一碗燕窩,而陳烈酒那碗除了湯什麽也沒有,喝了一口燕窩,也不作聲,顧左而言他道,“你的頭發好像有些鬆散了。”
“是嗎?”陳烈酒伸手去碰了碰頭。
“別動,”許懷謙製止了他,“你一動,就全亂了,我給你弄吧。”
“好吧。”陳烈酒沒有懷疑其他,湊到許懷謙麵前,讓他幫自己整理頭發。
許懷謙取下他那根舊到都快看不出顏色的發帶,趁機從懷裏取出昨天在胭脂鋪子買的那根顏色鮮亮的紅色發帶綁在他頭上。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雖然他們隻結了發還沒有成為夫妻,但此刻許懷謙的心情跟這句話是一樣一樣的。
他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希望不要被辜負。
“好了。”
係好發帶,許懷謙將那根舊的隨手搭在桌沿上,陳烈酒轉過身看到他用舊了的那根發帶並沒有綁在頭發上,摸了摸頭發上不一樣的發帶觸感:“你給我綁的是什麽?”
“也是發帶。”
扯過發帶尾端一看,一抹漂亮而精致的鮮紅映入眼簾,陳烈酒見過,是許懷謙昨兒磨著胭脂鋪子的老板,磨了好久才賣的。
非買品,得在鋪子消費十兩以上的客戶才能有。
而許懷謙為了這根發帶磨碎了嘴皮子,昨兒他還在想,他這麽大費周章的做什麽,紅色並不適合他。
沒想到是給他買的!
是了,早該想到的,家裏除了他,沒人愛穿紅,也隻有他襯得起這紅色。
陳烈酒想到這裏,唇角眉梢都在飛揚,這還是他父母去世後,第一次收到如此有心意的禮物。
許懷謙看他表情喜形於色,知道他多半是喜歡的,但還是盛了一大湯匙的燕窩喂他:“喜歡嗎?”
“喜歡!”陳烈酒不設防地吃下,愣一下,翹著唇角毫不猶豫地表達了自己的愉悅,“我會好好珍惜的。”
不管是人還是發帶,他都會好好珍惜的。
陳烈酒換了根新發帶,不出片刻,陳家的其他兩個人都知道了。
王婉婉捂嘴偷笑,也不知道在笑什麽。
陳小妹巴拉了一下,許懷謙給嫂嫂買了麵脂,給大哥買了發帶,雖然也給她買過糖,可糖不是她最需要的。
想了想,她覺得不能守著許懷謙有空或者自己願意,她得主動出擊。
她提著一籃子雞蛋,巴巴地走到了許懷謙麵前,許懷謙翻了一頁書,當沒有看見。
“……喂。”陳小妹張了張口,想提醒許懷謙她來了,但看許懷謙認真看書的模樣,又覺得不能這麽沒有禮貌。
收了收聲,將雞蛋籃子放在桌邊,噗嗤吭哧地爬上板凳,坐在許懷謙側邊的桌上,撐著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許懷謙看了幾頁書,被她那雙滴溜溜的眼睛看得好不自在,隻好放下書問她:“有什麽事?”
見許懷謙終於注意到她了,陳小妹的眼睛一亮,剛想開口說出來意,怕許懷謙又丟個似是而非的你猜,讓她猜,又轉變了主意:“我請你吃雞蛋。”
說著就把藏在懷裏的一顆水煮蛋取了出來,遞給許懷謙。
許懷謙沒接,一臉不相信她是來請他吃雞蛋的,陳小妹撓了撓頭,又換了個策略:“那我請你吃雞?”
許懷謙合上書,歎了口氣:“你舍得?”
“舍不得。”陳小妹一臉肉疼,她的這六隻雞都是母雞,養了一年多,現在下蛋下得可勤了,要是給許懷謙吃了,就少了好多好多雞蛋,得不償失。
不過她再肉疼還是頷首道:“要是你想吃的話,殺一隻也可以。”反正他做菜好吃,做雞也應該不差?
隻要做的好吃,也不算是虧待了她的雞。
陳小妹這樣一想,心裏就好受多了。
許懷謙沒說要吃她的雞,轉而問她:“我是誰?”
陳小妹眼睛在他臉上掃了一圈:“你就是你呀。”難不成你還能是別人?
“那你應該叫我什麽?”許懷謙繼續問她。
陳小妹頓時不說話了,她心眼小,還有點記仇許懷謙當初騙她的事,不想叫他二哥。
叫了豈不是說明她認輸了!
陳小妹死活不開口,許懷謙也不催,慢慢又把書拿起來,翻到他剛才看的那頁,模棱兩可地說:“聽說這孵小雞可以不用母雞,隻需要有雞蛋就行了,一年四季,想什麽時候孵就什麽孵。”
那她隻要有雞蛋,一年光是賣小雞都能賺很多很多錢了。
陳小妹算了一下,一文錢可以買兩個雞蛋,而一隻小雞可以賣三文錢,一文錢就能掙五文錢,五倍的利!
算術有點繞腦,沒讀過書的陳小妹掰著手指頭,算了好一會兒,確定沒有算錯後,抬頭向許懷謙望去,剛想給他說,她發現的財路,結果見許懷謙又低著頭看書去了,一副根本就不在乎的模樣。
陳小妹瞬間就,好氣哦!
她想破腦袋都想不到一個掙錢法子,人家隨便動動嘴皮子,動動腦子就能把錢掙了,偏偏人家還不在乎。
陳小妹心裏抓心撓肝的難受啊,她也好想好想掙錢啊,掙了錢她就能吃一個雞蛋扔……再吃一個雞蛋,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大哥也不用冒著生命危險去山裏打狼了,打狼多危險啊,一個不注意被狼咬了。
陳小妹看了眼許懷謙,就會像他父母一樣,好幾天了都沒人發現,最後還是大家夥進山搜山找到他父母的衣物殘骸中有狼毛,才知道是被狼咬死的。
但是要掙錢,就得叫許懷謙二哥。
陳小妹在心裏各種給自己做心裏疏通,什麽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不就是叫聲二哥,又不會掉一塊肉,錢重要還是麵子重要?
於是,久久沒等到陳小妹開口,又低頭看書去了的許懷謙,就聽到了一聲甜甜的:“二哥!”
他抖了抖書,側過頭去看陳小妹,陳小妹也笑得一臉燦爛地看著他:“二哥。”
第一聲叫出口後,後麵就徹底沒了心裏負擔,叫得要有多自然就有多自然:“二哥,現在你可以教我怎麽孵小雞了吧。”
“你放心,我不收你雞蛋錢,賣了錢,我還分你一半,不讓你吃虧!”
小小年紀還知道拉技術入股了。
許懷謙想了想,昨天掙的錢買完東西還剩四十八兩,加上原本家裏還剩的十七兩不到,現在家裏還有接近六十五兩的存銀,看似多到他們一家子都能在這鄉下養老了。
但一想到他那高昂的醫藥費,也不過隻夠幾個月的,瞬間就緊迫了起來。
原本他想抄書自給自足來著,可昨天他們去書鋪問了一下。
一本隻有千字的小兒開蒙書,抄下來除去筆墨紙硯錢,至多就隻能賺個幾文錢,字多的科舉書,倒是賺的多,可一本差不多就要抄一個月,還得字跡工整,沒有塗改才算過關,算下來一月至多掙個兩三百文。
還不夠他一顆藥的藥錢。
他們也不能在家坐吃山空,或者等著下次再去哪兒出個注意,掙個大的,這麽好的事,想也不可能天天有。
這次能掙到錢,純粹是因為陳烈酒和盛源錢莊掌櫃的熟識,要是換個人,人家連聽你講的耐心都沒有,直接就把你給轟出去了。
想要有錢不能光節省,還得想辦法開源才是,種地收成太慢了,做吃食他怕他還沒掙到錢,自己先折了,或許這搞養殖是目前最適合他的了。
足不出戶,還有現成的合夥人。
許懷謙看了眼滿眼希翼地望著他的小蘿卜丁陳小妹,正好他手上這本書也看得差不多了,可以活動放鬆一下。
他放下書,朝陳小妹笑了笑:“行吧,你去拿蠟燭過來,我教你。”
“耶!”陳小妹開心地蹦了一下,噠噠地跑去翻蠟燭了。
打道回府的路上,許懷謙想了想,又去肉攤子割了兩斤新鮮豬肉,吃不上酒樓的肉,自家的肉總是能吃上的。
豬肉十三文一斤。
要是隻要肥肉還得多加一文。
豬肉價貴,尋常百姓不常吃肉,偶爾吃一次,也是挑肥的沾沾葷腥,肥肉就比豬肉貴一點。
許懷謙覺得他們這一家,小的小,病的病,受傷的受傷,還是不要在嘴上省的好,買了一斤五花,一斤肥肉,又挑了些三文錢剃得幹幹淨淨的棒骨。
可惜來得晚了,豬板油早被人買走了,不然還能買一板回去煉豬油。
豬油炒菜也香。
許懷謙在買肉的時候,陳小妹眨了眨眼睛,想著她要是再不開口的話,等下就回家了,要是有什麽需要買的,就隻能等到下次來城裏了,狠了狠心,噠噠上前扯了扯許懷謙的衣服。
許懷謙低頭問她:“怎麽了?”
她仰著頭把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你說你會孵小雞是不是真的?”這事在她心裏憋兩天了,再不問她都快憋出內傷來了。
許懷謙沒想到她還惦記著這事,怪不得突然變得這麽黏他,走到哪兒都挨著他,心思一轉,似是而非地回她:“你猜?”
你猜我猜,猜不著呀!
陳小妹氣呼呼地不搭理他了,她覺得許懷謙故意逗著她玩,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直說就是,至於這麽消遣她麽。
還讓她猜,她要是能猜著,還能去問他?
陳小妹的小情緒許懷謙沒有在意,挑挑揀揀地又買了些東西,最後太陽都快落山了,他們才駕車趕回了家。
家裏雞鴨鵝,一天沒喂,全都餓花了眼,他們一回家,支著脖子使勁叫喚。
陳烈酒和陳小妹王婉婉三人趕緊弄了些水和米糠出來喂它們。
許懷謙也沒有閑著,脫下冪籬把今天買的東西,該分類的分類,該放好的放好。
最後看著他買的那兩斤肉,沉默了一下,提著就進了廚房,挽起袖子,準備親自上陣了。
不是他嫌王婉婉手藝差,實在是這個時代的農家人掌握的廚藝不多,王婉婉一個半大的姑娘,能把一家人的日常操持得井井有條,已經是很厲害的了,其他地方就不要太苛責了。
就是她能做菜的時候稍微多點花樣,別全都隨便炒炒加水一煮,就更好了。
吃了好幾天水煮菜日子的許懷謙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改善改善夥食了。
嗯,得趁著王婉婉沒進廚房前,趕緊弄,不然她一進來,就沒有他說話的份了。
到現在許懷謙還對王婉婉搶了他主內的水壺耿耿於懷。
明明他也是很賢惠的,沒穿越前,靠著皮囊和會做飯這一手,不知道有多少人給他介紹對象,現在穿成了個病秧子,從搶手貨變成個人嫌狗憎的,他也是有落差的好吧。
王婉婉緊趕慢趕地把家裏能忙活都忙活完了,擦了一把汗,腳步不停地邁進了廚房,準備做晚飯了。
結果她一進門,許懷謙什麽都弄好了,這會兒都站在灶邊準備炒菜了。
她心口一跳,忙不迭地上前準備接手了:“二哥,我來就好。”
“不用,”一看到她進來,許懷謙眼疾手快地倒油炒菜了,“我這都快弄好了。”
王婉婉看著被他倒進鍋裏小半個鍋底的油和糖,眼皮子跳了跳。
二哥這是準備不過日子啦?
一頓吃完好散夥?
“紅燒肉就得這麽燒才香。”麵對王婉婉一臉心痛,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想到她做菜都看不到個油花,又添了句,“就這麽一頓,今天沒讓你們吃上來客樓的紅燒肉,晚上二哥給你們補上。”
那來客樓的櫃台上掛了木牌,一盤紅燒肉三十八文,份量有多少還不清楚,而他這自己買肉做的,實打實的一斤肉,加上調料也不過才十幾文,一下就省了二十多文,不比在酒樓吃得香?
王婉婉本來還在心疼油和糖,聽到許懷謙這麽一說放心了,轉而詫異道:“二哥還會做酒樓菜?”
許懷謙隨便扯了個理由:“以前在家裏病得無所事事,看過兩本食譜,自己琢磨的,可能沒有酒樓做的正宗。”
“哦。”王婉婉點點頭,知道讀書人和她們終究是不一樣的,普通人拿著食譜連字都不識,他們想學什麽,隻管看書學就是了。
不然為何有那句,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話。
王婉婉被許懷謙忽悠住了,許懷謙也能安心做他的菜了。
農家廚房都是用茅草搭的,沒什麽隔絕性,許懷謙燒的紅燒肉料又放得足,沒一會兒,香味就順著茅草縫隙給飄了出去。
把在院子裏忙家務的陳烈酒和陳小妹吸得都放下活兒跑去廚房看王婉婉在做什麽,看到掌廚的人是許懷謙時,都跟王婉婉一樣驚訝,更別說是陳烈酒家附近幾家的鄰居。
這會兒正好是做晚飯的時候,本來人家都擺好飯準備吃晚飯了,結果一回頭發現自家的小孩站在陳烈酒家廚房後麵,吸著鼻子,流著口水,喊都喊不回去。
“二娃,三妹,回去吃飯了。”沒有法子,隻能出來,把他們喊回去。
“娘,香、香!”陳二娃和陳三妹甩甩腦袋,指著陳烈酒廚房,說什麽也不回去。
“香也是人家的,回去了啊!”同樣聞到香味的陳朱氏也咽了咽口水,可這是陳烈酒家,村裏的惡霸家,他們兩家又隔得近,平日裏她都叫自家小孩躲著點他們家,生怕一個沒注意惹惱了人家,這會兒怎麽好去問人家在做什麽,弄得這麽香。
“換、娘、換!”陳二娃和陳三妹才三四歲,口齒都不伶俐,可能以前看見過陳朱氏跟別人交換過吃食,知道可以這樣獲取吃的,拉著陳朱氏的衣服,一個勁地叫喚。
“這怎麽換啊。”陳朱氏的臉那叫一個難堪,村裏人家,鄉裏鄉親的,拐過去繞過來都帶點親戚關係,誰家做了好吃的都能拿家裏的其他吃食厚著臉皮去別家換點回來,給家裏小孩潤潤嘴,可這是陳烈酒家,人家做的還是肉食,他們家都好久沒去城裏了,拿不出什麽可以換的東西,怎麽好意思嘛。
偏巧,在屋裏聽了半天吵嚷聲的陳烈酒推門出來了,把她給尷尬死了,笑著道:“家裏小孩不懂事,我們這就走。”
陳烈酒家這一片住的都是陳家人,原本陳烈酒應該跟他們關係很好才是。可惜,因為陳烈酒三年前走鏢回來,在鄉裏做起了收賬買賣,成了村裏遠近聞名的惡霸哥兒。家裏有姑娘、哥兒的人家,被人家給尋摸說親的時候,聽到這片有個惡霸哥兒,當即就推諉說不幹了。
都一個村的,又住一塊兒,誰知道這片的姑娘、哥兒有沒有染上惡霸的脾性,跟那些收賬的男人不清不楚的,他們是來找媳婦、夫郎的,不是來給自家找麻煩的。
為了讓自家姑娘、哥兒順利出嫁,這片的人家隻能遠離陳烈酒,這樣別人來尋摸的時候,就說不熟不認識,沒有來往,沒有關係。
這陳朱氏嫁的陳大青家就有一個待嫁的哥兒弟弟,因為陳烈酒的關係,至今都還沒尋摸人家,因此家裏對陳烈酒的意見很大,平時連點頭之交都沒有。
這會兒被陳烈酒給看到她家的窘迫,陳朱氏那臉都快埋進地裏了,抱起兩個小孩就要往家趕。
看到陳朱氏,陳烈酒一點尷尬和避嫌的自覺都沒有,還熱情地招呼陳朱氏:“沒事兒,朱嫂子,今日是我家相公自己琢磨了個吃食做法,在學著弄,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拿個碗過來裝點吧。”
旁的事陳烈酒不清楚,他隻清楚當初他在外麵走鏢的時候,這朱嫂子幫他看過妹妹,雖然他回村後,兩家關係淡了,不往來了,但這恩情陳烈酒一直記在心裏。
“娘、娘、娘!”口水都糊了一下巴的陳二娃和陳三妹一聽人家都主動願意給了,拉著陳朱氏的衣服,各種叫囔,生怕他娘給拒絕了。
陳朱氏被這兩孩子鬧得沒辦法,隻得硬著頭皮向陳烈酒道謝:“哎,那就謝謝啊。”
陳朱氏回家拿了碗,到底沒厚著臉皮隻拿個空碗過來,她積酸菜的手藝還不錯,給陳烈酒端了碗她積的酸菜,窘迫道:“家裏就這個還行,你別嫌棄。”
“不嫌棄,正好我家相公今晚做了肉食,吃這個解膩。”陳烈酒端了碗進廚房,回了幾塊紅燒肉給她。
陳朱氏看碗裏那燒得油汪汪,亮晶晶,還香氣撲鼻的肉,一聞就知道好吃,沒忍住多說了兩句:“你找的這個夫君是個好的,雖然身體差點,但讀過書會識字還會燒飯,以後好好跟人家過日子啊。”
陳烈酒頷首,眉目都在飛揚:“我曉得!”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別人誇許懷謙,他心裏分外高興,就好像在聽別人說,他的眼光怎麽就這麽好,這麽好的人,都叫他給找到了。
陳朱氏見他沒有半分嫌棄許懷謙身體不好的神色,這才放心地端著碗走了,村裏人說什麽陳烈酒不甘弄了個病秧子贅婿回來,會暗地裏把人給折騰死等話純粹就是胡說,人家小兩口好著呢!
但也有人不這麽認為。
在陳朱氏家對門,陳烈酒家左手邊還有戶人家,當家人叫陳貴,他媳婦是個小氣的。陳烈酒家的肉香不僅飄進了陳朱氏家裏,也飄進了他家裏,他家小兒子躲在門邊見陳朱氏拿一碗酸菜都換了碗肉回去,也嚷著讓陳貴家的拿東西去換碗肉回來。
“娘,你也端碗菜過去換碗肉回來吧,可香了!”
“換換換!”陳貴家的把碗往桌上一擲,一張臉拉得老長,“你當咱家東西是大風刮來的,就知道拿去換!”
“是肉呢,”他小兒子吸著鼻子繼續道,“人朱嬸子一碗酸菜就換到了,不虧。”
“換個屁!”陳貴家的一點也不為所動,“吃了短命的東西,你們誰要換就去換,反正我不去。”
陳貴家全是兒子,沒有待嫁的姑娘、哥兒。一開始陳烈酒做收賬買賣帶陳氏宗族時候,跟陳烈酒家來往還挺親熱。
見天兒做個什麽吃食都巴巴地往陳烈酒家端,陳烈酒家有個什麽活兒他們全家齊上陣去幫忙,不就求著陳烈酒家帶帶他兒子,也能掙幾個銅板,幫襯幫襯家裏麽。
結果這陳烈酒直接來了句:“我現在帶著陳五家,要不了那麽多人手,以後要是缺人了,再來招呼大柱二柱哥。”
陳貴家的當場就不開心了,他們家巴結了他兩天,就得了一句以後啊,誰都知道以後是句客套話,要真是有心就把那陳五一家打發了,就帶他們一家。
那陳五一家窮得叮當響,能給他什麽,他們兩家隔得這麽近,有個什麽也好搭把手,真是不識好歹!
從此這陳貴家的看陳烈酒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陳貴家的其他兒子聽小弟說別人家一碗酸菜就能換肉,早就饞得不行了,就等著他娘同意了,現在一聽他娘這麽一說,一個個拿眼神看著他娘:“怎麽吃了就要短命了?”
“你們沒聽那陳烈酒說這肉是那病秧子做的?”陳貴家的一臉鄙視,“那病秧子做的東西你們敢吃啊?”
“誰知道身上帶著什麽病?就算沒帶病,也帶著黴氣,上山打柴的人那麽多,怎麽狼不咬別人,就咬他父母?你們看著吧,陳烈酒把這病秧子搶回家當贅婿,要倒大黴的!你們誰要去沾這個黴運,就快去,去了就別回這個家了!”
他家兒子聽他娘這麽一說,想到許懷謙那張病入膏肓、行將就木身體和村裏人都在傳的許懷謙就快要不行了的話,感覺吃他的肉就在吃一個死人做的肉,頓時被嚇得不敢再吵嚷了。
村裏人如何,陳烈酒家一概不知。
這會兒他們一家人,圍著正廳裏的那張八仙桌,守著那盤燒得色香味俱全的紅燒肉吃得滿嘴留香。
“真好吃!”
“比城裏來客樓燒的還要好吃!”
因為經常去來客樓打牙祭的緣故,陳小妹對來客樓的口味再熟悉不過,這會兒吃到許懷謙做的,烏黑的眼睛一亮,立馬就踩了來客樓一腳。
王婉婉認同地點頭,向來斯文的她扒飯的筷子不停,不說話的原因是吃著東西,沒辦法說。
一家四口人,兩個人都給出了很高的評價,十分相信自己手藝的許懷謙夾了塊切得最好的紅燒肉給陳烈酒:“你覺得呢?”
“很好吃!”陳烈酒嚐過後,眼睛也是一亮,看向許懷謙,笑彎了眼:“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紅燒肉!”
因為在外麵走了七年鏢,偶爾趕上一些大戶人家家裏做席,會請他們吃上一頓,像紅燒肉這種普通又實惠的菜他也吃過不少,不得不承認,許懷謙做的最好吃。
把陳烈酒哄開心了,許懷謙就開始給他吹枕頭風:“像這樣好吃的菜,我還會做許多許多,以後家裏的夥食就讓我做主吧。”
陳烈酒一聽還有這好事,當下就應了:“好呀,不過你身體不好,也別太操勞了,讓婉婉幫著點你。”
“嗯,”許懷謙開心了,又往陳烈酒碗裏夾了些肉,“你也辛苦了,多吃點。”
陳小妹一聽以後還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也很開心,開心到都忘了要生許懷謙氣了。
隻有正在扒飯的王婉婉筷子一頓,看許懷謙的目光怪異。
二哥怎麽還騙人呢。
不是說好了就這麽一頓的麽?
一個茅廁,就算做得複雜了些,但有材料,又有這麽多人手在,再慢也在晚飯前竣工了。
驗收測試過沒問題後,許懷謙還是拿了銅錢出來,一一給他們結了賬。
“謝二哥!”
陳烈酒的一眾手下,除卻剛開始跟著陳烈酒去綁許懷謙的那幾個,剩下的都是今天才第一次見許懷謙,一個個拿了錢擠眉弄眼的按照陳烈酒地吩咐,稱呼他為二哥。
許懷謙沒什麽表情地統一回複:“不用謝。”
“你們不許打趣他,拿了錢就趕緊走。”這群漢子跟著他潑皮慣了,陳烈酒怕許懷謙不習慣,趕緊把他們吆喝走。
被陳烈酒這麽一趕,一群漢子嬉笑著一哄而散。
“對了,我搬回來的箱子裏有你的書籍和衣物,你點點看有沒有少——”
等把人送走,陳烈酒突然想起,他還有事沒跟許懷謙交代。
剛張了個口,話音還未落,就見結完賬的許懷謙手裏拿著個空掉的錢袋子朝他看了過來。
“額……”
瞬間,他便憶起自己利用錢莊的錢砸許懷謙給他當贅婿的豪邁壯舉來,知道東窗事發了,不得不硬著頭皮向許懷謙解釋:“……除了錢莊的錢,我的確是把所有的家當都給了你。”
說著他聲音小了些:“……也不算是騙你吧。”
陳烈酒很確信,他當時說的是我把我所有家當都給你,可沒有說具體有多少,應該算不上騙?
當然許懷謙要因此生他的氣他也認,這事確實是他做得不地道。
原本想聽他解釋的許懷謙,聽到他這般狡辯,順著他的思緒想了想,由有一百萬的漂亮富婆變成隻有一萬塊錢的漂亮負婆,錢變少了,老婆還在,確實算不上騙。
但是……
許懷謙斂眸瞧著陳烈酒:“你就沒有私藏的了?”
他就不信,一個膽大到敢騙婚、敢拆家的惡霸哥兒,不敢藏私房錢。
“——啊?”
正等著許懷謙發火的陳烈酒,沒等來他的怒火,反而等來了他一句不痛不癢,不輕不重的一句問話,愣了一下,想也不想地從懷裏掏出一小錠銀錁子:“這是從許大郎手裏要回來的,這個是我私人借給他的,給你。”
許懷謙接過他手裏的銀錁子,眼中閃過一抹了然。
他就知道。
把錢給了許懷謙的陳烈酒,觸及到他的眼神,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了,急忙解釋道:“我沒有藏私房錢,我隻是還沒來得及跟你交代罷了。”
“真的——”他怕許懷謙不相信,還捉著許懷謙的手在自己身上胡亂遊走了片刻,“不信你搜。”
哥兒的身體結構與男人一樣,前麵扁平一塊,並沒有什麽不同之處,尤其是這身上還穿著衣服,更覺察不出什麽來了,但許懷謙落在他身上的手還是不自覺地燙了一下。
他抽回被陳烈酒拉著亂摸的手,輕咳一聲:“好了,好了,相信你了。”
“我說過會給你我全部的家當,我就一定會給你。”陳烈酒對上許懷謙的眼睛,“我陳烈酒說話算話。”
雖然在砸錢讓許懷謙給他當贅婿這件事上他模糊了一下錢財,但他給許懷謙說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你放心,我以後掙的錢也會交給你,”陳烈酒向許懷謙保證,“我會努力掙錢,把欠你的這個錢袋子填滿。”
許懷謙看他說得信誓旦旦,縱然對他隱瞞過自己錢財一事還抱有疑慮,但還是選擇再相信他一次:“好吧。”
許懷謙這種得知自己被騙後,不生氣也不發火,而是等著他解釋的態度,令陳烈酒有點開心。
他見過太多太多的男人不能忍受欺騙,即便是一個很小很小的誤會,他們都會惱羞成怒,不把自己的妻子、夫郎當人看的隨意打罵,隻為了發泄自己心中的憤怒。
陳烈酒承認一開始他找許懷謙當贅婿,除了他最合適還能解決掉搶錯人的麻煩外,還看中了他那病怏怏的身體。
病弱就意味著他隻能依附他,而不能操控他,這對於自由慣了的陳烈酒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人選了。
可他跟許懷謙這兩天接觸下來,發現他好得有點過份了,不僅沒有生病的人該有的臭毛病,還在盡量包容他,包容他的家人。
就有一種。
挖到寶的感覺。
“我也不糊弄你,”誤會解除,陳烈酒心情大好,拉著許懷謙去了正廳,指著正廳裏的幾個箱子說起他的計劃來,“這些都是我從你家帶出來的,我都想好了,以後我外麵掙錢,你還像在你家一樣,隻管在家讀書寫字就是。”
許懷謙打開箱子,見裏麵裝的都是一些原主的衣物和筆墨紙硯書籍。
聽完陳烈酒說的話,轉過身,向他看過去:“你要供我讀書?”
“對啊。”陳烈酒點頭。
他想過了,許懷謙身體不好,不能幫他收賬,也不能幹地裏的活,但也不能把他一個大男人關在家裏,什麽都不讓他做。
還不如讓他跟以前一樣,在家讀書寫字就行,不求他考個秀才舉人的,隻求他身心舒暢,出門在外,自己也能有個底氣。
許懷謙看陳烈酒答應得這般爽快,張了張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即使沒有原身的記憶,許懷謙也清楚,在古代想供一個讀書人有多麽不容易,不說其他,就單說筆墨紙硯的消耗,就不是一個普通農戶家庭能夠承擔得起的。
現在家裏的銀錢,刨除剛結工錢用掉的一百文,加上陳烈酒給他的十兩銀子,一共還有十六兩七百五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