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把酒話桑麻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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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什麽事了?”
“叫你連中了秀才都不開心。”
“還不來孟師兄的案首宴!”
許懷謙把炭送到, 幾人找了間茶樓,坐下來閑談,向段祐言問道。
“一言難盡。”被他們責備段祐言也不生氣, 歎了口氣, 一副不知道從何說起的模樣。
“一言難盡, 多說幾句就好盡了。”許懷謙捧著陳烈酒給他倒好塞在他手裏的茶杯,蒙著麵的臉都笑得喜滋滋的。
陳烈酒看他摸索著喝水沒問題後, 轉過頭也認同許懷謙話地“嗯嗯”向段祐言點了點頭,在他看來,這個世界上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他和許懷謙很像, 都不是那種喜歡沉浸在自怨自艾中的人,不太明白段祐言一個大男人為什麽會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哎!”段祐言被他們夫唱夫隨的恩愛模樣燙得眼睛一梗,歎了口氣, 細細把自己從想當一名治病救人的大夫到誤診了縣令哥兒, 不得不入贅給他, 被迫去科舉, 考上秀才想要再回醫館繼續去學醫, 卻發現整個世界都變了的困擾說給了他們聽。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這是怎麽了。”段祐言坐在茶桌邊,嘴唇都幹裂得起皮了, 手邊就是倒好水的茶杯,他卻沒有一點想要端起來喝的想法, 一臉的迷茫與痛苦。
“我隻是想當一名治病救人的大夫,沒想過會誤診縣令家的哥兒, 害得他被迫招我這樣的小人物入贅。”
“嶽父看不起我,我知道, 他讓我科考, 我努力考了, 我想著我考上一個秀才,有個功名,能讓阿錦麵上有光了,我再回去繼續學醫也是一樣的。”
“我考上秀才了,嶽父嘴上說著還要讓我繼續考,但到底也沒攔著我回醫館繼續學醫,我以為我會開心的……”
“真的,我踏進醫館的那一刻我以為我很會開心,但是我發現一切都不一樣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以前對他吆五喝六的師父現在對他畢恭畢敬,他端茶倒水,伏低做小都學不來的藥方,他現在隻要開一句口,師父雖說不會給他講其中奧妙,但好歹會把方子拿給他看了。
他以前想開一家小醫館的理想,現在隨隨便便就能實現,甚至隻要他開口,縣令府的人就能給他主動辦好。
可這些都跟他想在四十歲之前自己開一家醫館的理想完全背道而馳,在心裏堅持了那麽久的事,一夕之間全部崩塌。
甚至就連他自己都在想,他要是不讀書,不科舉,不當官,他就算開了醫館又如何,下次再遇上阿錦這樣的事,難不成還要父母跪地替他求情麽?
而且他自己也會因為看書時想起在書院裏結交到許懷謙他們這樣一起努力一起科考的至交好友而覺得暢快。
這跟窩在小縣城當大半輩子學徒才能學一手半吊子醫術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這一切的一切都好似在告訴他,別學醫了,科考吧,隻有繼續科考才是對的!
可是學醫是他堅持了二十多年的理想阿!他要是繼續去科考了,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再繼續學醫了……
一時間他迷茫了,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麽了……
所以他一直在想,是不是當初他不踏進縣令府,不給阿錦誤診是不是一切都不會改變……
尤其是嶽父大人,每天都耳提命名地在他麵前說他這樣一個草藥大夫,要不是因為誤診誤斷,如何配得上他家錦哥兒。
他隻要一靠近阿錦,就會想,他不配!
要不是因為他的誤診,當初阿錦就算潮熱犯了,也能及時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而不是招他這樣一個什麽都不是,還害了他的人入贅,受人恥笑。
他就更執拗地想,如果當年自己沒有進縣令府……如果自己沒有接診……如果自己的醫術再精湛一點沒有誤診……
這些愧疚悔意無時無刻不在他心裏盤旋,使得他無時無刻不想回到當初,學好醫術彌補自己犯的過錯。
可要是一切都撥亂反正了,他和阿錦此生……
段祐言的痛苦與糾結,聽得孟方荀幾人目瞪口呆,這怎麽跟唱戲文似的,一環比一環精彩,張著嘴,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隻有陳烈酒和許懷謙兩人,一個人磕瓜子,一個吃瓜子,聽他說,磕吃得非常歡快。
直到最後徹底沒了聲音,許懷謙手裏抓著一把陳烈酒給他磕的瓜子,意猶未盡地問:“這就沒了?”
“沒了。”段祐言搖搖頭,這幾天他就沉迷在這裏迷茫與痛苦中,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
這就是一個小人物,從小給自己訂一個努力一輩子的目標,結果因為一場意外,讀書了,開闊了眼界,回過頭來發現現在的自己和以前的目標匹配不上了,執拗地想要回到命運的轉折點,卻發現回不去了,從而產生的迷茫痛苦。
許懷謙挺能理解的段祐言,畢竟他在沒有遇到縣令一家以前,就是鄉下的一個學醫小子。
一輩子的夢想就是當個大夫,自己開一家醫館,這對他來說,就是圓滿的一生了。
什麽讀書當官,都離他太遠太遠,遠到他連想都不敢想。
一個錯誤讓他入贅給了縣令家的哥兒,成了縣令的贅婿,所有人都催著他長進,隻有他還執拗地想要學醫,以為自己長進了就能回去繼續學醫了,但在長進後卻發現,回不去了,就算回去繼續學醫了,他也不再是當初那個一心隻想學醫,隻想開醫館的鄉下小子了。
就像魚遊進了大海,迷失了所有的理想和目標,完全不明白前路該如何走了。
所以偏執地想,我要是當初沒有跨過這個門檻,沒有走出去過,沒有見識過,是不是一切都不會改變。
尤其是他還有一個拔苗助長縣令嶽父,天天對他進行打擊教育,就更讓他迷茫痛苦和想不開了。
“你後悔入贅給你家夫郎嗎?”許懷謙分析完他的心理後,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不後悔。”段祐言搖了搖頭,他什麽都後悔,就是不後悔遇上他家阿錦。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他家阿錦的時候,是在阿錦的生日宴上。
那天他在宴上突然臉頰就燒了起來,滾燙得嚇人,師父在跟一個急診病人施針走不開,想著一個錦衣玉食養大的哥兒,恐怕也不會突發什麽急診,至多就是風寒發燒之類的,就叫他去看看。
他被下人領進了繁花似錦的縣令府後衙,在一眾賓客中,來到被一群鎮上大戶人家眾星捧月般恭維著盛雲錦麵前。
第一眼,他就看愣了神。
盛雲錦燒紅著一張臉,低眉垂眼地與身旁的人說說笑笑,明明身體不適,可眉目間流轉的盡是歡快活潑的神色。
明明周圍大戶人家家裏的小姐、哥兒們容貌氣度也不差,可那一刻,不知道為何,段祐言的眼裏隻有他的存在。
好似他的一顰一笑都活潑漂亮得不像話。
下人稟告了他的到來,盛雲錦抬眸瞧了他一眼,眉目都亮了一下:“這個大夫長得好生英俊啊。”
當時席間就有人打趣他:“讓你阿爹阿娘照著這個大夫的模樣給你挑個還要英俊的!”
席間的賓客都是縣裏的大戶人家,每一個都是段祐言得罪不起的,他當沒有聽見地上前隔著絲巾給盛雲錦把了脈。
他的手腕很燙,隔著絲巾都能很明顯地感覺到,不像是感染風寒所致,他仔仔細細把了一盞茶的功夫,確定隻是感染了風寒,沒有別的病症後,這才與縣令說:“小少爺隻是不慎感染了風寒,喝些退燒散熱的藥就好了。”
縣令點了點頭,讓他當場開藥。
“……唔。”他正要開藥的時候,盛雲錦突然出聲問了句,“不知道你開的這散熱藥苦不苦呀?”
他轉過身見見他眉頭皺的死死的,一副很不情願喝藥的樣子,旁邊還有人附和道:“對對對,錦哥兒怕苦,大夫,你可別給他開太苦的藥。”
他想著漂亮的哥兒,一般都吃不得苦,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給他開了些隻有甘草之類的甜藥,向他保證:“我開的藥都不苦,甜的。”
“真的呀!”盛雲錦眼睛一亮,“那我可得好好嚐嚐這不苦的藥。”
見他對喝藥期待起來,他又在藥方裏多加了些甘草進去,這樣熬出來的藥才會更甜。
果不其然,等丫鬟熬了藥端來,盛雲錦期待地端過藥碗嗅了嗅,沒嗅到藥汁裏的苦味,開心地笑了,把碗裏的藥一飲而盡,砸吧砸吧嘴,眼睛亮晶晶的:“果然是甜的!”
“你這個大夫人好好,不騙人!”
段祐言當時覺得好好笑,怎麽給他喝個藥都喝出人好來了!
等他笑完抬起頭去見盛雲錦時,隻見盛雲錦也正在衝他笑,眉眼彎彎的,配合著他那張燒紅的臉,漂亮得不像話。
段祐言當時就笑不出來了,不知道他有什麽好笑的?
可惜,盛雲錦笑過後,就把他安排到偏廳去了。
時下醫館出診風寒都需要等病人退燒了才走,避免遇到突發情況,大夫來不及趕過來。
段祐言跟著下人去了偏廳等候,偏廳不比正廳熱鬧,桌上除了茶水什麽否沒有,他也不嫌棄,做下去拿出醫術來準備翻翻。
這時下人又去而複返,端了起瓜果糕點進來的:“小少爺說他今日生辰,不能怠慢了任何一位客人。”
段祐言知道縣令家的小哥兒今日成年宴,熱鬧得很,整個鎮上的大戶人家都來縣令府了,隻是沒想到他也被認定為客人一類。
想了想,段祐言覺得也不能白吃人家的東西,從醫藥箱裏拿出了一包蜜棗來遞給丫鬟:“你家少爺請我吃瓜果,我請他吃甜棗,祝他今日生辰快樂。”
當時丫鬟麵色古怪地拿著藥出去了,這種廉價到不能再廉價的東西,也不知道會不會交給他家少爺。
段祐言原本沒有在意,但等那丫鬟折回來說:“少爺說謝謝你,蜜棗很甜。”的時候。
段祐言現在都還記得他當時那比吃了蜜棗還甜的心情。
所以後來,盛雲錦喝了藥不見好,他又被帶去他房裏把了第二次脈、第三次都不見好時,他才會鋌而走險地跟縣令說:“要不直接紮針退燒吧!”
剛在席間還沒說說笑笑的人,片刻功夫就燒得神誌不清了,要是再燒下去,人會被燒傻的。
縣令也急得無可奈何,最後實在是沒辦法了,隻得同意了他的要求。
隻是誰都沒有想到,他那一針紮下去,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
段祐言無數次午夜夢回,都在問自己,要是沒有紮那一針就好了。
他不知道為什麽,明明紮的隻是退燒的合穀穴,為什麽紮下去哥兒的陰陽融合脈會跳,就連哥兒眉間黯淡的紅線也會瞬間轉紅。
初熱未至的盛雲錦直接被這一針紮到了潮熱,又在發熱的他不受控製地抱住了段祐言,一個吻落在了他的下巴。
然後由親到舔。他的舌尖燙得下人,隻有舔舐段祐言才能得到片刻的緩解。
但是段祐言身上暴露的皮膚太少了,他不得不發了狂地去撕扯他的衣服。
變故就發生那一瞬間,當時還留在府內等候盛雲錦情況的一群賓客人都嚇傻了,飛快地出了門去,盛縣令的臉色也沉得猶如煤炭般黑,段祐言推開盛雲錦想要給他解釋。
他氣得手都在抖,看段祐言的眼神猶如看殺子仇人,但他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狠狠一甩袖,當機立斷地把房門關了,咬牙切齒地在門外說:“我觀大夫還未束發,還請大夫繼續為我家哥兒醫治,事後定會以佳婿下聘,如若大夫見死不救,哼!”他話沒說完,但語氣裏蘊含的威脅,誰都明白。
時下男子若是已婚配會將頭發束起,或者束冠,段祐言明顯還披散著發,隻在發根處用發帶綁了一下,證明沒有婚配。
“……我不行!”那時候的段祐言說什麽也不想染指盛雲錦,他拍著門想要出去。
可是他們被關在一個屋裏,如果他不救盛雲錦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死,他別無他法!別無他法!別無他法!
要問他後悔入贅嗎?!
他不後悔!
他隻後悔,那天他為什麽要去紮那一針?要是他不紮那一針就好了!
他要是不紮那一針,等盛雲錦潮熱來臨,盛縣令會給他挑一門門當戶對親事,而不是選擇招他這樣的人入贅!
他這樣的人入贅給縣令家,還是以這樣的方式入贅的,誰不會想歪?
即使不刻意去聽,他也能知道他們說的話有多難聽:“那大夫怕不是故意這樣做的吧,就是想要賴上盛縣令,當一個乘龍快婿,平步青雲,扶搖直上,後半輩子權勢、夫郎、錢財什麽都有了!”
“所以你一直不肯把你夫郎介紹給我們,是因為這樣啊。”許懷謙聽完後,心中百感交集。
當初他見段祐言把盛雲錦丟在書院的山腳下,還以為是他抹不開麵子自己娶了個夫郎,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麽一些亂七八糟的緣故。
段祐言不知道該怎麽說,他不怕向別人說起阿錦,可他怎麽說?
他要向別人洋洋得意地說他是怎麽入贅給阿錦的嗎?
誰相信,他把了三次脈,三次都沒有把出阿錦的哥兒陰陽融合脈有悸動的現象?
誰相信,明明都熱了好幾個時辰了,為什麽他一個大夫沒有診斷出來潮熱?
誰相信,等他紮針的時候,針紮下去就那麽巧,直接紮到了盛雲錦潮熱?
他隻要一說出他是縣令家的贅婿,沒有人不相信他沒使手段,怎麽看怎麽都像是他在炫耀。
他隻能把自己藏起來,隻要別人不笑話他,就不會笑話到阿錦身上。
所以他入贅、去科舉,他都認,這些都是他欠阿錦的他該去彌補。
可阿錦的痛苦都是由他引起的,他做這些又能彌補到他什麽呢?!
如果可以,他還是希望阿錦還是之間那個在席間談笑風生的縣令哥兒盛雲錦,注意到他這個大夫,誇一句英俊,笑一笑就過了。
而他還是個理想不大的鄉野大夫,給縣令哥兒把過脈治過病,已經是他這輩子最值得炫耀的事了。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所有人都痛苦。
見段祐言沉迷在自己的痛苦中出不來,許懷謙在桌下抓住了陳烈酒的手,他想起他們出來前,陳烈酒也剛剛經曆過潮熱。
那時候他就想,天底下不會有很多因潮熱而引起的悲劇吧,瞧瞧這不就來了一樁悲劇。
因為潮熱段祐言再也變不回以前隻想純粹當個大夫的理想了。
因為潮熱,盛雲錦失去了一樁門當戶對的姻緣。
因為潮熱,盛致遠少了一個滿意的乘龍快婿。
一切的一切都因潮熱而起,若是能解決潮熱這件事就好了。
“……唔。”許懷謙拉著陳烈酒的手,向段祐言道:“要不你別去想以前隻想當個大夫的理想了,換個理想吧?”
“換什麽?”段祐言想過了,即使他考上舉人、進士、當上縣令又如何,他這輩子欠盛雲錦的永遠都還不清的。
他麵對他時,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他待他好也不對,待他不好也不對。
“換成解決潮熱如何?”許懷謙覺得段祐言這麽古板又死腦筋,決定好了的理想一根筋的往裏紮,最適合搞科研了!
“——啊?”
他這話說出來,孟方荀裴望舒幾個全都詫異地看向他:“這理想未免也太不現實了!哥兒潮熱是從遠古有哥兒開始就有的,跟姑娘的月信一樣,根本沒有辦法改變。”
“怎麽就不現實了!”許懷謙不覺得,“姑娘的月信也有藥物可以控製吧?我們就算不求徹底解決潮熱,專研一些能夠抑製潮熱的藥物也好吧!”
“說得容易!”裴望舒欺負許懷謙看不見,像看傻子一樣看向許懷謙,“要是有那麽容易,太醫院早就研發出來了,還需要等到我們這些民間人去想辦法?”
“沒準太醫院已經在研發了,但是還沒有找到方向,”許懷謙不氣餒,“辦法總比困難多,我們一塊出出主意幫幫忙,沒準就找到了呢?”
“而且,段祐言?”許懷謙說著看向段祐言,“你不是一直在想怎麽彌補你家夫郎麽?你去研究潮熱吧!就算就研發不出來抑製哥兒潮熱的藥,隻要你把哥兒潮熱摸透了,寫一本有關於哥兒潮熱的書推廣天下,讓天下人都知道各式各樣的潮熱,等下次再有像你家夫郎那樣不聲不吭就來潮熱的哥兒,就不會遭受你們一樣的痛苦了!”
像段祐言的這種情況,有一例就不會單單隻有一例,其他人家家裏肯定還有,隻不過沒有爆出來,無人知曉罷了。
“著書?”段祐言皺了皺眉,著書可不是想著就能著的,還得有豐富的學文知識。
“對!就是著書!”許懷謙一個勁的慫恿他,“你去寫醫書,這樣豈不是又能讀書又不丟你喜歡的醫術了。”
“沒那麽容易。”孟方荀搖搖頭,“學文和學醫都難,要兩樣一塊?”
孟方荀看了眼段祐言,他承認段祐言在讀書和學醫讓有點兒天分,但他那個不懂變通的死腦筋,很令人堪憂啊!
要換他成縣令女婿,讓他讀書他絕對不去喂豬,一定好好讀把書讀好,考進士,當大官,醫術?醫術什麽?
“就是難才能彌補嘛。”許懷謙別的本事沒有,慫恿人的本事,那是特別有一手,“要是太簡單了,他怎麽彌補他家夫郎因他而起的損失?”
“大戶人家嫁娶都是低娶高價,盛雲錦如果不出事,他最起碼能配個四品知府之子,段祐言,這個你得給你家夫郎補上吧?!”
他看出來了,段祐言與其是在究竟前途迷茫,不如說是在糾結怎麽和他家夫郎相處。
出了這樣的事,讓他去待他家夫郎好,加倍償還,他家夫郎不心裏膈應嗎?有些錯不是對人好就能彌補的。要是不待他好,他家夫郎怎麽想,你錯了你還有理了?
“四品?”章秉文直抽氣,他考上秀才,他家祖父都欣喜若狂地差點暈過去,要是他能當個四品官,嗯……他得考慮考慮給祖父在哪兒給尋塊風水寶地。
“也不難!”許懷謙不喜歡盛致遠的打擊教育,他一向喜歡懷柔政策,“隻要能考個前排的二甲進士,一個知府而已,簡單!”
“二甲前排?!簡單?!”不是這怎麽還越說越玄幻了,裴望舒望著許懷謙悠悠道,“你是不是忘了,你秀才考的不是案首,而是倒數第二的吊車尾?”
許懷謙搖頭:“沒忘啊。”
“那是誰給你的勇氣說出二甲進士前排居然不難的話?”
“梁靜茹啊!”許懷謙想也不想地回了一句,然後意識到不對,呸了一聲,“說錯了,是臉!”
“你們看我的臉!”說著他指著自己俊美昳麗的臉說道,“別的不說,隻要我能進金鑾殿,點個探花不成問題的吧?”
隻要他科考那屆,沒有容貌太過於妖豔的,許懷謙相信沒有誰能比他更好看了!
而且現在進士多難考啊,能考到進士的大部分都四五十歲了,二三十的都鳳毛麟角,隻要不等到他老掉牙了才考上進士,許懷謙相信自己站在一堆大叔裏,也是最好看的大叔!
幾人錯愕,他們是沒想過許懷謙居然沒想過靠成績,隻想靠臉。
他們看著許懷謙那張瞎了眼都美得驚心動魄的臉,沉默了,這好像也是一條路子啊!
他們現在回去捯飭捯飭還有機會嗎?!
見他們有所意動的模樣,一旁的陳烈酒都快笑抽抽了,他家的小相公忽悠人起來一套又一套的。
連舉人都不是,一個個就想著上金鑾殿了?
“言歸正傳,這地位補償了,心裏也要補償,”許懷謙拍拍段祐言的肩膀,“你看不管是讓你選擇學醫還是科舉你都為難,不如兩樣一起,一邊讀書,一邊著書,不要害怕跟你家夫郎描述當時的情景,我相信,他比你更想走出來!”
這事錯在段祐言嗎?肯定不是,當時處於那樣的情況,換成別人也會那樣治療,隻是不巧,那天的人恰好是段祐言來著。
但要說這事是盛雲錦的錯嗎?也不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潮熱犯了,還請了大夫來看,大夫都沒看出來,這能是他的錯嗎?!
所以是潮熱的錯嘛,要是有遏製潮熱的藥,當時的盛雲錦就算是去親了段祐言,即使服下藥,大家都能當無事發生。
就是因為沒有,不得不兩人結合,所以才會有現在的痛苦,隻要把這座潮熱的大山搬開所有的問題豈不是都迎刃而解了!
許懷謙滿腦子都是,段祐言去製藥吧!段祐言去製藥吧!段祐言去製藥吧!
他好想給他老婆買啊!
段祐言沉默著不說話。
確實,讀過書的他再也回不到小醫館當大夫了,可要讓他徹底放棄醫術一心隻科舉,他也做不到。
許懷謙提得這個方法是個路子,他可以不當治病救人的大夫,可他可以寫治病救人的書,還能一邊研製抑製哥兒潮熱的藥,隻要書和藥能有一樣能出世,都能讓這世間少爺痛苦與折磨。
就是這條路好像比當大夫更難,難到他要用一生去走!
難,難道就不去做了麽?!
“好,我去著書和製藥!”段祐言捏了捏拳,難也要去做,為了以後別的大夫不遇到他這樣的情況,為了以後別的哥兒不遇到他和阿錦這種情況,為了更好的彌補阿錦,他得去做!必須去做!
看段祐言下定決心了,陳烈酒勾了勾許懷謙的手心,小壞蛋!
許懷謙也同樣在陳烈酒的手心勾了勾,雖然他隻在山腳下見過盛雲錦一麵,但見他隻是在沒人的地方都那麽緊張段祐言,心裏肯定是有他的。
老話說得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姻,他們兩個郎有情妾有意,不過是無法跨越梗在心間的隔閡罷了。
不然他剛剛就直接勸段祐言和離了,在一起痛苦糾纏個什麽勁!
現在好了,皆大歡喜,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盛致遠會多一個不用他催就自己上進的哥婿,段祐言也不用為到底是科舉還是學醫痛苦了!
重要的是他也希望他能夠把書和藥能夠製出來啊!就是不知道他一個鄉野大夫有這個能耐嗎?!
反正忽悠一個是一個,忽悠了再說!
縣令府後門。
盛雲錦坐在門檻上哭,他不想和離!他不想和離!他不想和離!
他不相信段祐言對他沒有情!
阿言對他很溫柔的。知道他怕苦,每次桌上有稍微苦一點的菜,他都會默默替他吃掉;知道他喜歡甜每次出去都會給他買一包他最愛吃的蜜棗;知道他怕疼,每次解潮熱的時候,都會溫聲細語地問他,疼不疼。
除了這些他還有好多好多,他數都數不完的溫柔,他病了,他會默默替他熬好藥裏麵放上甜甜的甘草,下雪天他出不去門,他會走十幾裏為他剪上一枝臘梅回來,他隨手說過喜歡的東西,第二天都會放在他的案桌上。
明明他對自己很好的,但是一到在了他爹麵前,他就會板著一張臉,露出一副不知道如何自處的模樣。
他知道他還放不下兩年前的事,可人總得向前看啊,他們都已經這樣了,不試著接受對方,難道要一直痛苦的活著嗎?
他折磨自己,也是在折磨他啊?!
盛雲錦哭得上氣都快不接下氣了,他喜歡段祐言,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有點兒喜歡了,不然也不會誇他長得好看了。
現在要讓他親手放棄自己喜歡的人,他怎麽可能做得到!怎麽可能做得到!
“哭什麽?誰欺負你?”段祐言從茶樓出來,許懷謙說讓他回家一定要用他送的白炭烤烤火,他就來了後門,沒想到就看到自家夫郎哭得跟個小淚人一樣,上氣不接下氣,小臉煞白的模樣,愣了一下,心疼地上前問他。
盛雲錦正發泄著自己的情緒,乍然聽到段祐言的聲音,整個人都傻了,抽抽噎噎地向他看去,隻看了一眼,就忙羞死了地把臉埋在膝蓋裏,使勁用袖子擦。
丟死人了!
他從來沒讓段祐言看到他哭過,今天怎麽這麽倒黴,讓他給碰到了!
“別哭!”段祐言蹲本想摸摸他的頭,後又變成溫柔地幫他順了順背,“誰欺負你,我幫你欺負回去?”
“你!”看到看到了,盛雲錦也不裝了,直接朝段祐言吼道,“都是你!一天讓你做這個也不開心,做那個也不開心,還不吃飯!你是不是想跟我和離!”
“沒有啊?!”段祐言搖搖頭,他沒想過和離,至多想過被休棄和自請下堂。
“那你為什麽不吃飯?!”盛雲錦委屈死了,要不是他把自己關在房裏不吃不喝,爹也不會想叫他們和離!
“在想一些事。”段祐言跟他解釋了一句,看到他哭得紅腫不已,明顯不止哭了一天的眼睛,愣了愣,“你在為我不吃飯而哭?”
“對啊!”盛雲錦摸了把眼淚破罐子破摔,“你不吃飯你折磨人!你是不是還想兩年的事兒呢?!”
“沒想了,”段祐言搖搖頭,“我再想我未來的路怎麽走?”
聽到段祐言沒再想那件事了,盛雲錦心裏稍微舒服了一些:“那你想好了?”
“想好了!”段祐言把他從地上抱起來,馬上快要進入十月的天,地上多冷啊,“我想去科舉,去結實更多的人,認識更多更好的大夫,我想著一本有關於哥兒潮熱的書,還想研製抑製哥兒潮熱的藥,讓以後天下的哥兒都不在受潮熱之苦!”
盛雲錦聽到段祐言的話,眼淚都愣住了,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隻想當個鄉野大夫的段祐言嗎?!
“別哭了。”段祐言替他擦幹淨他臉上的眼淚,“我不吃飯你折磨自己做什麽,你打我不就好了?”
“我打你你會聽嗎?”盛雲錦不相信,男人都是好麵子的,段祐言比別的男人更好麵子,他打他,豈不是他們兩個不想和離都要和離了。
“會聽。”段祐言給他肯定地點了點頭,“你是我夫郎,我為何不聽你的?”
“哦,我打你你就聽了?”盛雲錦後知後覺明白過來一點什麽,“那我豈不是以前偷偷受的罪都白受了?”
他以前總怕段祐言還計較著兩年前的事,對他總是小心翼翼又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惹得他不開心了。
沒想到段祐言好這口?
偏偏段祐言還挺氣他地點了點頭:“嗯,白受了。”
“王八蛋!段祐言!你個王八蛋!”盛雲錦從來沒有這麽生氣過,當下也不哭了,對著段祐言身上那叫一個拳打腳踢。
溫柔賢惠的你不要,非要野蠻不講道理的,害他白受兩年罪,簡直混蛋至極!
段祐言由著他打,等他打累了,背著他從後門回家。
後院的一眾小廝婆子側目地看著他們,除了潮熱的時候,還從來沒見過他們親熱過。
主要兩人平時都端著,貼在一起也看不太出親熱勁來,現在這樣倒有幾分小夫夫的模樣了。
在前院聽到動靜的盛致遠見自家哥兒去送和離書沒送了,倒被人給背了回來,啐了一口:“一點骨氣都沒有,不像我的種!”
他夫人向他側了個目過來,他頓時噤了聲。
晚上,段祐言帶著他家小夫郎,在後院用許懷謙送給他們白炭偷偷烤肉,給他講他的這些朋友都是怎麽開導他的。
他的小盛夫郎嘴巴嚼得跟個小倉鼠一樣:“那他們都還挺好的。”
說完還有些期待地望著段祐言:“下次你也帶我認識認識他們好不好?”
這次段祐言沒再拒絕了:“好!”
小盛夫郎尤為開心:“那我也會幫你收集潮熱信息的,我也想知道,我先前為什麽會提前兩年引發潮熱!”
他先前也想到了這個,奈何他什麽也不會,就算有想法,也隻是空有想法罷了,但他夫君不一樣,他夫君會醫術,隻要一直朝著這個方法努力,他相信他,一定可以找到原因的!
“好。”段祐言也沒有拒絕,又遞給他一串烤肉,“別太辛苦自己。”
“不辛苦,不辛苦。”段祐言解開心結了,他還能幫上他的忙,小盛夫郎吃著他夫君烤的烤肉特別開心。他們現在終於可以朝前邁一步,不用沉淪在過去的痛苦中了。
“哼!朋友好尋,良友難覓!你好福氣哦!”早在院子裏的花壇後麵偷聽了半天的盛致遠見他兩在這裏吃著油滋滋的烤肉,他卻在後麵吹風偷聽,一想到他在自己家辦個事還偷偷摸摸的,氣得不行,直接一甩袖出來了。
偷聽就偷聽,他的家他想怎樣就怎樣。
“爹!”盛雲錦沒想到他爹回出現,下意識地向段祐言望去。
“嶽父。”一看到盛致遠,段祐言就習慣性的想要起來行禮,但是站了起來,他突然又不想這麽做了,遞了一串烤肉給盛致遠,試探性地叫了一聲,“爹?”
盛致遠被他嚇得不輕,怪異地看了他一眼,接過他的烤肉,應了一聲:“……嗯,現在總算是有點入贅相公的意思了。”
段祐言笑了笑沒說話。
盛致遠吃著烤肉,低頭去看他們烤的肉的火盆,見裏麵的炭表皮都成灰白色,驚訝了一聲:“銀霜炭,你們在哪兒弄到的?這可是貢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