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把酒話桑麻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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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自己家裏舒服啊!”
一連幾天都在外麵跑, 雖然在外麵陳烈酒也會什麽都給他安排好,不會讓他有不舒服的地方,可許懷謙還是喜歡在家的感覺。
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 金窩銀窩不如家裏的狗窩?
呸, 他怎麽能形容自己的家是狗窩呢?這明明就是他和他家阿酒愛的小窩!
見他一回家就舒服得賴在床上不起來,在整理被褥的陳烈酒笑了笑:“就這麽喜歡家裏啊?”
“喜歡。”許懷謙看不見, 但他現在辯聲音的方向感很強,一聽到陳烈酒的笑聲,就撲過去攬住他的腰,“喜歡家裏有阿酒。”
這不就等同於說是喜歡他麽?
陳烈酒的嘴角翹了翹, 自從經曆過初熱後,他家阿謙, 好像對他膽子大了些?
雖然以前也會對他表達情感, 但都很含蓄,不會這麽直白。
果然坦誠相待才是促進夫夫感情最好的良藥,在他看來什麽糾結不糾結,什麽痛苦不痛苦, 多相互坦誠相待幾次,再多的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他回過身攬住抱著他的許懷謙, 心滿意足:“我也喜歡家裏有阿謙。”
喜歡這個比他小幾歲, 有些成熟又有些幼稚,病弱卻從不抱怨, 還會為了他去忽悠別人找抑製哥兒潮熱的藥, 積極努力生活的阿謙。
“你的腰疼不疼?”被老婆表白了,許懷謙唇角的笑意收都收斂不住, 可他還記得幫陳烈酒揉腰。
在外麵跑的這幾天, 天天坐牛車, 坐得他腰都快散架了,他家阿酒更是坐不了一會兒就直接下車走路,說是牛車顛得腰疼。
“不疼。”陳烈酒搖搖頭,他就是那麽隨口一說,跟坐車比起來,他還是更喜歡走路。
鄉間小路全是深淺不一的坑,牛車走在上麵顛簸得他想吐,還沒有走路叫他舒坦。
“你呢,我給你揉揉。”想著,陳烈酒就把手伸在許懷謙的腰上,給他揉了揉腰,他隻是坐一會兒都顛得受不了,也不知道許懷謙這個身子骨弱的怎麽堅持下來的?
“還好,我都習慣了。”嘿嘿,他有老婆,他老婆還給他揉腰腰,他好幸福哦。
可能因為經常坐牛車的原因,許懷謙都能自動在牛車上找到讓他舒服的姿勢,不讓自己被顛簸得那麽難受。
前提是,不遇到大坑石子一類的顛簸,要是遇到這種沒辦法,再難受也得自己受著了。
“鄉間小路太爛了。”許懷謙說得輕鬆,陳烈酒還是心疼,他這個嬌氣又病弱的小相公,他是一點都不想他受委屈的。
可在鄉間他有沒有別的辦法,府城的路倒是好,可他們又搬不去府城。
許懷謙認同地頷首,鄉間路都是由一塊地割幹淨草,人在上麵走走走,走著走著就走出一條路來了,不下雨還好,一下雨全是泥水湯湯,別說是牛車了,兩條腿在上麵走都難受。
他倒是懷念現代的柏油路,可這裏又沒有瀝青,他也不會燒水泥……
“要是可以修路就好了。”也不求把路修成水泥路那樣光滑平坦,隻求平整不顛簸,下雨不成湯就行。
“修!”陳烈酒聽他這麽一說,任督二脈一下子就打開了,“我給你修一條路!”
“——啊?”許懷謙震驚得差點從陳烈酒身上滑下去,趕緊坐起來,打斷他老婆的異想天開,“我就隨口這麽一說,你別激動。”
“不激動。”陳烈酒看許懷謙一臉緊張的樣子,攬著著他坐在床邊,細細講給他聽,“也不是臨時才想起來修路的,我不是還想燒磚麽?”
“這磚燒出來也不能隻賣給村裏人,鎮上人家也得買吧,村裏路這樣爛,我先前還在愁,磚又不比炭,在地上摔爛了撿起來還能用,我們把路修了,不僅我們自家好走,也方便生意。”
許懷謙心還是有些緊:“可是這路好修嗎?”別說在古代了,放在現代修路都是個老大難的問題。
有時候不是政府不想修路,而是這裏麵牽扯的問題太多,解決不了,隻能先擱置。
“陳氏宗族應該沒有問題,村裏人能說服的說服,說服不了大不了繞路,”陳烈酒沉思想了想,“至於官府,吳縣令怕是巴不得我們把路修了,這可是他的功績啊!”
“好吧。”見他老婆什麽都想好了,許懷謙也不給他唱反調,轉而問道,“這路你怎麽修?修成府城那樣的?”
府城的路就是用夯土夯實,晴天好走,下雨天一樣泥水湯湯。
“不,不那麽修,”陳烈酒搖搖頭,“我以前在外麵走鏢有見過大戶人家在夯土上鋪石子的路,下雨天泥巴不粘腳。”
“不行,村裏不行,”許懷謙忙打斷陳烈酒的話,“你這裏前腳剛用石子鋪了路,後腳村裏的小孩就能給你把石子扣出來打水漂玩。”
不是許懷謙把人往壞裏想,是村裏小孩有時候就這樣,他們又小,大人教了也不懂,而且就算你去找他們大人說也沒用,人家反過來說你小氣,兩顆石子都不給小孩玩。
“我知道,”陳烈酒點頭,“所以我不打算那麽修,我想先用熟土把路麵夯實,先修一條府城那樣的路,然後再在上麵用石灰黏土拌著碎石渣子鋪一層表皮,這樣路麵不就幹淨整潔了。”
許懷謙張了張口,有被他老婆的大氣驚到,府城都沒有這麽大的手筆,他有!
而且他腦子還轉得賊快,知道石子可以鋪路,立馬就聯想到了碎石子渣子。有人會扣碎石子,碎石渣子總沒人扣了吧。
“驚訝什麽?”見許懷謙張大了嘴麵對他,陳烈酒笑了笑,“等修好了以後,叫懷謙路怎樣?”
許懷謙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太羞恥了,這豈不是讓十裏八村都知道他老婆給他修了一條路了?
“不要,我沒做什麽貢獻,還是按照原來的叫杏花村路就行了。”許懷謙搖搖頭,他知道古代有喜歡把某個人做了什麽貢獻命名,比如他穿越前看過一本《我在古代當王爺》的穿越小說,主角為了拯救國家做了火、藥出來,就差點被命名為火、藥王。
陳烈酒修這條路,他又沒做什麽功績,有什麽資格叫懷謙路?
“誰說你沒出貢獻的?”陳烈酒不認同,“你看啊,不管是燒炭還是燒磚,都是你提出來的,這路也是我為你修的,還有你出錢了呀。”
家裏的錢都是許懷謙在管,要修路就得他拿錢,他拿錢了怎麽能叫沒有貢獻呢?
“還是不要了。”太羞恥了,許懷謙臉皮子薄,在私底下秀秀小恩愛還行,秀大恩愛好社死的。
“好吧。”見許懷謙不同意,陳烈酒隻得意盡闌珊地選擇尊重他。
他覺得用許懷謙的名字好有意義的!不明白許懷謙為什麽不同意?
好多人想要這樣“名垂青史”的機會都還沒有呢!
見老婆不再沉迷用他的名字給路起名字,許懷謙又拉住陳烈酒的手,細細說道:“修路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修好的,你別急,要是遇上什麽問題,你也別憋在心裏不給我說,我雖然看不見,但幫你排憂解難還是可以的。”
以前許懷謙當公務員的時候,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也處理過很多,幫不上陳烈酒大忙,小忙還是能夠幫上的。
陳烈酒見他無時無刻不在操心,笑了笑:“你現在最主要的是先養好身體,把眼睛治好,等你眼睛治好了,什麽忙幫不上?”
“身體要養,忙也要幫!”許懷謙堅持道,他怎麽可以讓老婆一個人操勞呢?
“你還想不想要你的臉了?”見說不聽他,陳烈酒直接從許懷謙最在乎的地方下手了,“要是養不好身體,你的臉會迅速蒼老下去,到時候變得又枯又難看,你還怎麽上金鑾殿,當你的探花郎?”
“有這麽嚴重?”許懷謙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感覺自己的臉比眼瞎前光滑了許多。
而且他最近也沒怎麽吐血了,除了身體耐不住寒穿得要比常人多一點以外,感覺上好像比以前輕鬆很多了。
“嗯。”陳烈酒嚇唬他的點了點頭,旋即看到他那雙被布條一直蒙住的眼睛,皺了皺眉,“你就這麽想當探花郎?”
“當然了!”探花可是朝廷公認長得最帥的,打馬遊街的時候,姑娘、哥兒看的都不是狀元,是探花。
他給不了阿酒一個最健康的老公,但是他能給阿酒一個最帥的老公。
兩相一抵,別人看在他長得這麽好看的份上,就不會嫌棄阿酒找了他這麽一個病秧子贅婿了。
反而會想,這麽好看的病秧子,換他他也願意啊。
陳烈酒不知道許懷謙的想法,看他對當探花這麽執著,蹙了一下眉,想當探花,就意味著他還要科考。
其實經曆過這件事後,陳烈酒不想許懷謙在繼續科考了,他覺得有個秀才名頭也夠了。
現在村裏人看在他秀才夫郎的名頭上,已經對他尊敬了很多,可許懷謙還要往上考,就意味著他還要鄉試、會試、殿試。
隻是考個秀才的院試,他都把眼睛弄瞎了,陳烈酒不敢想,他去鄉試,人還出不出得來?
但就跟許懷謙支持他一樣,既然這是許懷謙選擇的路,他也不會拒絕。
他能做的就是支持他,給他把前路鋪平整,讓他在這條路上,走得更平順。
許懷謙說完,見陳烈酒久久沒有說話,開了開口:“阿酒?”
陳烈酒回神:“嗯?”
許懷謙有點不開心了:“你在想什麽?怎麽這麽久都不搭理我?”
“我在想——”陳烈酒原本挺想把自己心裏的話說給許懷謙聽的,話到嘴邊突然問了一句,“梁靜茹是誰?她為何可以給你勇氣?”
許懷謙側過頭:“嗯???”
不是吧,他就隨口那麽一縐,就被他老婆給記住了?!
許懷謙想起來了,他之前就是隨口說了一句燒炭燒磚就讓陳烈酒給記住了,才讓他在杏花村拉扯起這麽大一個家業。
天啊,他不會還說過什麽驚世駭俗的話,叫他聽見過吧?
“沒、誰,”許懷謙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打馬虎眼道,“隨口亂說的!”
“是嗎?”陳烈酒狐疑,那手機、電視、空調、飛機這些又都是些什麽?
不過他沒有問出來,他知道他這個搶來的小相公好像有很多不為為人的秘密,他現在不願意告訴他沒關係,他可以等,等到他願意告訴他的那天為止。
許懷謙還不知道他的小秘密都在他老婆麵前暴露很多次了,一個人就算再小心翼翼,在現代生活過二十幾年的生活習慣是不會一下子就能隱藏住的。
他平時裏很不起眼的小抱怨,跟人說話時不經意的透露,睡覺時沒有意識地呢喃,這些可以在別人麵前打馬虎眼,可又怎麽可能瞞得住日日睡在他身旁的枕邊人?
許懷謙也不是不想說,而是他不知道怎麽說,總不能直接告訴陳烈酒他是穿越過來的人吧?會不會嚇到他?
古人對鬼神一說的態度向來都是敬而遠之,他可不想他的老婆因為他是穿越的就對他敬而遠之。
他還想跟他老婆黏黏糊糊到天長地久呢。
因為要修路還要燒磚,而且許懷謙的眼睛還沒好,陳烈酒就把許懷謙的秀才宴給推遲了。
正好再過兩個月就是許懷謙成年的生辰了,他打算那天秀才宴、生辰宴、婚宴一塊辦,日子有些趕,他一天忙得飛起。
許懷謙聽到他這是又過生日又結婚的,整個人嚇得不輕,陳烈酒這是要把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全都給他操辦完麽?
陳烈酒直接給他否認了:“是為了省錢!”因為修路,他們現在手頭上已經沒有多少錢了,“這些一塊辦,就不用讓別人吃三次席了!”
鄉下人家,都窮,就不要指望他們能送多少禮金了,收回成本都難,多辦幾次,錢都給別人吃掉了,不劃算。
但人生難得幾回高興,熱鬧熱鬧也不無不可,索性一次辦個大的,省錢又能高興,多好!
“好吧。”許懷謙被陳烈酒說服了,也覺得把錢拿給別人白吃多心疼啊,辦一次就差不多了。
不過,他也不是天天就閑待在家裏,掰著手指頭數著日子,等待生辰宴的來臨。
再怎麽說,這也是他兩輩子第一次結婚,就算不隆重也要溫馨浪漫。
他是看不見,可他又沒有殘廢,做不了其他,做點力所能及的事還是可以的。
比如說打絡子。
這次不打那些漂亮又好看的絡子了,打的都是雙喜絡子。
紅色的絲線,一個個串成漂亮又鮮豔的紅雙喜,看著就讓人覺得喜慶,叫王婉婉和陳小妹好不羨慕。
尤其是她們還知道,許懷謙靠打絡子還掙了二百兩銀子後,對他更為崇拜。
她們二哥怎麽就這麽厲害?好似天底下就沒有難得住他的事!
“別愣神,繼續讀!”許懷謙打著絡子聽王婉婉和陳小妹給他讀書,見她們沒有動靜了,敲了敲桌子提醒。
“哦——”兩人從他的指尖回神,“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謂語助者,焉哉乎也!”
“讀完了!”陳小妹把千字文最後一個字讀完,放下書本,忙不迭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完大吐了一口氣,表示輕鬆。
可憋死她了!
許懷謙聽她這一係列的操作,笑了笑:“別忘了,待會兒你還得教陳五、陳牆兩個人識字。”
“知道了!知道了!”陳小妹甩甩手,她沒忘,她隻是暫時性遺忘一下。
聽她沒有懈怠,許懷謙這才放心地把注意裏集中到了他手上的紅色絡子中。任重而道遠啊,他才打兩三個大的紅雙喜,離他想要把陳家院子掛滿還有好大一截。
“我先去看我的小雞去了,天冷了,越來越不敢照顧了。”陳小妹看了一會兒許懷謙打絡子,見他修長的手穿過去穿過來,一會兒就出來一個字,好看是好看,可也無聊得緊,打了哈欠,還是準備去照顧她的小雞。
進入冬天,她的小雞越來越不好孵了,壞雞蛋越來越多。
許懷謙告訴她,是因為冬天受過精的雞蛋沒有春夏兩季受過精的雞蛋好,她可以選擇將孵小雞的作坊停工,等到春夏兩季再繼續孵。
陳小妹一臉的不認同:“可是很多人都已經給我定過小雞苗了,而且做生意不都是有賠有賺麽?我總不能就因為生意沒那麽掙錢了,就把生意停掉吧?”
從五月份到現在,最開始的那那批小雞全部都長大了,開始下蛋了,村裏人見這用炕敷出來的小雞真能行,紛紛到陳小妹這裏繼續訂購。
幫自家買還不算晚,還要幫外人買。
沒辦法,因為路程和腳程的原因,陳烈酒手下那些挑著小雞出去賣的人也不可能隻賣三文錢,他們通常都是十文錢賣三隻,自己掙個路程和水錢,隻有他們村裏的人買才能便宜,好些人看到商機,都在陳小妹這裏訂雞苗,挑到遠一些的地方去賣。
陳小妹都已經答應了村裏人,每個月都有小雞苗,她要是現在停工,人家以為她不孵了,以後不來找她怎麽辦?
許懷謙一聽她這話,見她有自己的成算,當即就不再說什麽了。
他給人帶過課,還沒帶過孩子,不知道這孩子怎麽教,不過他覺得陳小妹這樣就很好,活潑開朗還有成算,隻要不往壞事上做,她說的是對的,他都不反駁。
陳小妹噠噠地跑去後院的火炕房看她的小雞去了,王婉婉看了會兒書,溫習了一下字,瞧著許懷謙那雙被養得很好看的手,不住地在絲線上穿梭,愣了愣神,猶豫地開口叫了一聲:“二、二哥?”
“嗯?怎麽了?”許懷謙停下手,疑惑地向她看過去,通常王婉婉讀完書後,溫習一下,就會去幫陳小妹或者忙自己的事,這還是她第一次有所求地向自己開口。
“我、我、我、”王婉婉有些猶豫,“我可不可以也跟你學學打絡子?”
家裏每個人都有自己賺錢的進項。小妹可以孵小雞,大哥整天在外忙,二哥現在眼瞎了都能打絡子呢,就她每天隻操持家務,東忙忙西忙忙,看似什麽都做了,卻又什麽都沒做。
她也好想像他們一樣,可以擁有一項獨屬於自己的事業。
原本她想做她的老本行,做衣服,可她做來做去都沒有裁縫鋪子做得好,手藝至多就比鄉下人強上一點,再多的就沒有了。
可要是不做裁縫,她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最近天天看到許懷謙打絡子,她就跟魔怔了一樣,有天還進了綢緞莊……
“可以啊。”許懷謙一聽她這麽問,就明白這姑娘心裏在想什麽了,“正好,我還在愁這絡子打不完了,你學會了還能幫幫我。”
“真的嗎?”王婉婉語氣一下就驚喜了起來。
“當然是真的了。”許懷謙見她高興,自己也高興,記得她做衣服的手藝不錯,還誇了誇她,“你手這麽巧,沒準等你學會了,還能把這些絡子賣去綢緞莊。”
裴望舒找人來他家向他學了二十種絡子,也沒說好賣不好賣,但這個世界上既然有這種手工藝,那就一定是有用的,就看手藝好壞了。
“我那天去綢緞鋪子問了問……”王婉婉不太好意地說,“他們也收絡子的,不過要打得好看,像二哥你手中這種超大雙喜絡子,工錢都要好幾百文!”
許懷謙手上打的這個絡子是他要掛在他和陳烈酒的窗戶上的,足足有一個窗戶那麽大,中間一個大喜,周邊還圍了許多小喜,
“工價這麽高?”許懷謙詫異了一下,像他手中這種超大型的絡子,在他那個世界,某寶搜也就隻有幾十塊錢?
沒想到在這裏光是手工費的價格都這麽高。
“可能都是賣給大戶人家的。”像絡子這種東西,都是用絲線做的,絲線也不便宜,平頭百姓也就隻能賣點線頭回來縫衣服,隻有大戶人家才會這麽奢侈,能用得起絲線做的絡子。
“有道理。”許懷謙頷首,有錢人,不在乎這點錢。
他拿了一團絲線給王婉婉:“你坐過來點,等你學會了,沒準有天我們全家都要靠你的手藝養活呢。”
“怎會?”王婉婉搖搖頭,大哥二哥都是極有本事的人,一家人裏隻有一個人有本事,就算是很厲害的人了,他們家有兩個,隻要二哥養好身體,往後他們的日子,還不知道有多好過呢。
王婉婉想到拋棄她的家人。
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她再見到拋棄她的家人,她們看到她現在過的日子,會不會後悔?
王婉婉出身於府城的小戶人家家裏,父親是做布匹生意的,開著一間布匹鋪子。
她家有六口人,阿爹、阿娘、大哥、她、小弟、小妹。
原本日子過得還算幸福快樂,阿爹嚴厲,阿娘溫柔賢惠,大哥爽朗,小弟小妹也算是聽話。
但到她十三歲及笄禮的那天,一切都變了。
那天她早早地收拾好了自己,阿娘說,女兒家及笄了,都要到廟裏燒香拜佛,求一求姻緣。
她雖然不太想去,但看到弟弟妹妹想要出門遊玩殷切的目光,還是跟著一塊去了。
她在廟裏燒了香,拜了佛,求了簽,不好不壞,求了隻中簽。
當時她見她娘就有些不太開心了:“我家婉婉模樣這麽好,怎麽能是中簽呢?”
她爹也附和:“可不是,怎麽說也得是上上簽才是。”
她不明白,隻是一支簽而已,他們為什麽要為這個鳴不平?
直到,他們下山的路上,遇到了一群作亂的山匪,大哥看鋪子沒有來,她爹娘抱著小妹和小弟轉身就跑了,隻有她被遺忘了。
她被山匪帶回了山裏,撕扯著衣服要、要……
就在她萬念俱灰的時候,是一襲紅衣的大哥一腳踹開了山匪的房門,將山匪砍傷在地,拿被子緊緊地裹住了她,救了她。
後來官兵來了,她嚇得雙腿發軟,沒辦法走路,也是大哥將她抱進背篼裏,一步一步地背下了山。
那時大哥才十七歲,背著她,一路溫聲細語地安慰她,還叫他身旁的弟弟給她喂吃的喝的,各種扮醜來逗她發笑。
當時她想的是,等她回了家她一定要讓父母好好地報答他們。
但當她被大哥送回家,她拍著家裏的門板讓父母開門時,父母卻拒不開門,他們說,他們的女兒早在山上被土匪給砍死了,他們沒有王婉婉這個女兒了。
就因為她被山匪擄走過,失了清白,沒了名聲,以後找不到什麽好人家,對他們沒用了,他們就拋棄了她。
那天晚上,她的哥哥,她的妹妹,她的父母,甚至連鄰居都沒有給她開門的。
天亮了,她不知道該去哪兒。
隻能默默跟著陪了她一夜的大哥、阿虎兩人身後走。
她隻認識他們,也隻認識他們了。
但她不知道他們要不要她。
畢竟她父母都不要她了。
這個時候,大哥停下了腳步,看著她說:“我們家不養閑人,也養不起閑人。”
那時候的她真是比萬念俱灰還要絕望。
可下一刻大哥又說了:“但我個弟弟,他跟你年歲相當,如果你願意當我弟媳的話,就跟我走吧。”
那一刻她抬起臉,看到不遠處長得跟大哥有三分相像,那跛著腳扮了一路醜,給她喂水喂吃的,會溫柔替她擦拭嘴角的少年。
她覺得他身上有光。
照亮她的光。
王婉婉跟許懷謙學打絡子,唇角一直帶著淺淺的笑,不一會兒手上就打出了一個虎字的絡子,她拿起來看了看,極為滿意,也不知道阿虎什麽時候才能歸家?
她好想他。
許懷謙果然沒有看錯,王婉婉是個很有天分的人,沒多大功夫就學會了打絡子,還能舉一反三自己打了一個字出來。
他讓她自己琢磨著,自己摸索著出了門,看陳小妹教陳五和陳牆認字。
“錯了,是這樣寫的,不是你那樣寫的。”陳小妹拿著樹枝蹲在地上教陳五。
早學會的陳牆已經在一旁寫得十分順溜了,隻有陳五,憨憨的老學不會,陳小妹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教他。
小老師帶大學生,越教越煩躁。
許懷謙走過去問,打斷了他們:“陳五,你們大哥的路和窯修得怎麽樣了?”
突然被打斷的陳五,想也不想地回答了:“還行啊?”
“有沒有遇到什麽困難?”陳烈酒有事都是自己解決,從來不跟他說,許懷謙隻能自己問了。
“沒有吧?”陳五摸著腦袋想了想,誰敢給他家老大麻煩啊?
村裏人一聽陳烈酒要修路,巴不得巴結他,好去幹兩天活掙個工錢,陳氏宗族知道陳烈酒修這路是為了燒磚,為了好再像燒炭一樣入個夥,哪有不同意的?
而且路修出來他們的炭也更好賣。
都巴不得陳烈酒快點把路修起來,一點都不敢耽擱,甚至工錢先賒著都行,反正那麽大一個炭窯在呢!
“就是有個不小不大的麻煩。”他想不到,旁邊的陳牆卻出聲了。
“什麽麻煩?”許懷謙問過去。
“也不是什麽大事,”陳牆說,“我天天在山上燒炭,現在炭越燒越多,窯周圍堆的碎炭渣子也越來越多,這些渣子燒又燒不了,倒在哪裏也礙事,二哥,你有沒有什麽方法處理了?”
“簡單啊。”許懷謙一聽這事,想也不想地出了主意,“你去把那碎炭渣子給我拉兩車回來,用石灰拌著把我院子還有屋裏都給抹平了。”
正好,許懷謙在想,他要結婚了,要不要把房子裝修一下。
他們家人口不多,這房子陳烈酒也沒修幾年,拆了重新修也太可惜了,不過能用東西抹平一下院子和屋裏的地板,也能稍微滿足一點他想裝修的心裏。
“這炭渣子還可以用來抹院子啊?”陳五憨憨地問。
“可以啊怎麽不可以,”許懷謙招手讓陳小妹去給自己搬了根凳子坐在院子裏細細給他們說,“這些高溫都燒不化的碎炭渣子比石子都還要堅硬,鋪在院子裏和家裏不僅平整美觀,還能防潮隔熱,要是摻在地基裏還能加固地基,磨成粉拿去燒磚也更省燃料。”
煤炭渣子,在許懷謙這種扶貧人士的眼睛就是寶好不好?它不僅僅是水泥混合材料,還可以作瀝青混泥土骨料,用來燒磚、鋪路、做牆都行。
“這麽好啊!”陳牆眼睛亮了亮,“正好我家要修房子了,我也拉一車回去,還能讓族裏要填院子的也拉點回去,一家拉一點,山上那些碎炭渣子不就解決了。”
陳牆欣喜地要去找人,陳烈酒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不許去!”
幾人朝剛從外麵回來的陳烈酒看過去。
“看我做什麽?”陳烈酒踏進院子,“既然這個煤炭渣子這麽好,那就都拉去修路吧,正好我總覺得這路還少一層什麽,現在加上這一層炭渣子,總算是圓滿了。”
陳烈酒試過了,用黏土和碎石渣子壓成型的路還是不夠堅固,下暴雨的時候一衝就散,要是這炭渣子效果真有許懷謙說的這麽好,拉去修路再好不過了。
許懷謙和陳牆的心情都失落了下去。
他老婆愛修路都不愛他了!
“不過,”陳烈酒轉過身又跟陳牆說了,“你二哥那兩車得給他留出來。”
許懷謙翹了翹唇,他在他老婆心裏還是最重要的!
陳牆看了他們兩人一眼,不高不興地應了:“好吧。”
“阿謙?”等陳牆走了,陳烈酒走近許懷謙,“要是這碎炭渣子鋪路真的能行,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讓這條路叫懷謙路?”
他琢磨過去琢磨過來,都覺得很好啊,許懷謙可是要科舉的,科舉都需要名氣的,別的地方他幫不了他,這些地方他完全有能力。
能要為什麽不要?
“還是不要了吧?”許懷謙就納悶了,他老婆怎麽還沒有打消要高調秀恩愛的想法?
用他的名字做路名,這不就跟霸道總裁一樣,我要修一條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名字的路!
好惡寒!
“好吧。”陳烈酒再三確定許懷謙不要這名氣後,失落地離開了,不過他很快就沒有時間失落了,一心一意地撲在修路上。
怎麽著也得讓來許懷謙生辰宴的人看到,他為許懷謙修的這條路!
陳烈酒走後不久,陳牆就拉了碎炭渣子回來,把陳家院子裏裏外外都給鋪平了。
加了石灰和黏土的煤炭渣子鋪的地板,雖然沒有水泥地板平整,但也比泥巴鋪的強多了。
走在沒有一點坑坑窪窪的院子裏,踩著這些顆顆分明的炭渣子,許懷謙勾了勾唇,對嘛,這種地板,才適合他們盲人嘛!
府城裏的苗大夫說他既然看東西太模糊了,就不要睜開眼,用布條蒙著,免得眼睛習慣這種花度以後都恢複不過來了。
蒙眼睛也蒙了有兩三個月了,也不知道視力有沒有好一點?!
許懷謙偏著腦袋想了想,伸手從後腦勺勾下了眼睛上的布條,試著睜開眼睛看了看。
剛開始睜開眼看到眼前一陣模糊的白,還有些不太適應,但隨著眼睛慢慢睜開,越來越亮,越來越清晰,許懷謙的視力也從眼前的一團模糊到能看見院子外麵的樹了。
樹底下有個跛腳的少年,臉上揚著陽光燦爛的笑容向他走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後走到許懷謙跟前,笑意愈發燦爛:“你就是我大哥給我娶的二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