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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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仙蹤文
第12章
糖沫已如數融進營養液,紀尋再次將其送上去:“別再和他們說話了,喝。”
“甜的。嬌氣包。”
……
頂著慘淡月光,周忍冬休息好了,雙手探出窗戶以腰身為支撐點像魚一樣翻到車頂,再從車頂躍去副駕駛。
把後車廂大一些的空間留給眾人,原本他待在副駕駛也隻是對姚淩舟比較好奇。
一好奇隊長的未婚夫;二好奇這人怎麽這麽厲害。
裝甲車不知疲倦地在路上行駛,周忍冬碰了碰溫閱的胳膊,道:“我開?”
溫閱帶著黑色手套的右手點了點方向盤,沒推脫,道:“好啊。”
周忍冬撐著座椅,二人就這麽在平常情況下堪稱危險的動作裏交換了位置,裝甲車連路線都沒變化一下。
穩當地前進。
“當。”
後麵唐數伸了下腿,機械假肢不小心碰到車身,發出一聲短促地吟唱,在寂靜的空間顯得尤為突兀,還有回音。
他忙握住腿輕抬,讓它更好地待著,小聲道:“抱歉,沒吵到你們吧。”
布遲憶笑:“這有什麽吵不吵的,沒有。”
姚淩舟小口喝著營養液,難喝地直蹙眉心,聞言下意識垂眸看唐數的腿。他褲腿處露出了一截黑色的機械軀體。
這不是唐數自己買的那副,是自己送的。
逮住把柄了。姚淩舟張口就來:“你不是嫌我給你的貴,不舍得?”
唐數握住自己腳踝,理直氣壯:“就是因為貴才更應該帶著逃命啊。你不知道我當時差點被咬的時候跑得有多快,簡直飛毛腿,天王老子都追不上我。”
姚淩舟還想說話,拿著營養液的手便被猛地舉起,袋口穩穩當當塞進嘴巴裏。
紀尋讓他喝營養液,墨色的黑眸裏烏沉沉的,問:“你送他的?”
姚淩舟麻木,快如閃電地抬手捏住紀尋的手腕摳他麻筋,後者指節條件反射地微動,營養液都差點兒被擠出來。
但紀尋還是沒鬆手。
“哥。”怯生生的女孩子聲音忽地輕輕響起。
車裏猛一安靜,沒人知道淩筱筱在喊誰,所以全部都答應了一聲。
“哥,”淩筱筱縮在角落看唐數的腿,無知無畏,“腿……怎麽了呀?”
布遲憶一驚:“唐先生,筱筱她……”
“沒事,”唐數笑了聲打斷她的解釋,鬆開捏腳踝的手,說道,“生病截肢。”
布遲憶:“那你跟大哥是怎麽認識的啊?”
“這個啊,”唐數突然笑出了聲,還征求意見,“淩舟,能說嗎?”
姚淩舟還在跟紀尋較勁,紀尋現在整條手臂都麻了,一條麻筋像腦瓜子似的嗡嗡嗡,饒是如此他還要用另一隻手堅持自我,非不讓姚淩舟說話。
聞言他沒嘴回應,唐數自當默認。
五年前唐數剛失去雙腿,他接受不了現實,出來散心。
跑了幾天幾夜,假肢根本還沒用熟練,膝處痛得要命,路上摔倒了無數次,全身都搞得髒亂不堪。
用灰頭土臉形容那時候的他再合適不過。
時間一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具體到了哪兒,隻知道陌生的小城市中心,夜晚燈光格外明亮。
這裏的人他一個都不認識。
他雙腿殘疾,走路又太久,累得站不直,便卸掉假肢坐在馬路牙子邊倚著站牌休息。
不多時,一個人影便站到了他麵前。
姚淩舟身穿襯衫長褲,周身氣質猶如身在研究所,板正清冷得要命。
當時他懷裏抱著幾隻碗,應該是剛從超市回來。他鼻梁上架著幅透明的護目鏡,站在唐數麵前,極其認真且呈思索狀看了唐數好大一會兒。
唐數仰臉和人傻不愣登地對視三分鍾,最後被盯得心肝亂顫兒,受不了了,問:
“您……有事兒?”
隻見當時的姚淩舟抿唇沉思片刻,後看眼手裏的碗,拿起最上麵那個遞給了唐數。
唐數懵逼:“……”
什麽意思?
姚淩舟:“你需要這個。”
他一本正經:“這樣別人才會給你錢。”
隻是在休息的唐數:“?”
說著,姚淩舟從兜裏掏出十一塊錢的紙幣——那是他身上當時所有的現金。
唐數:“……”
在把碗給唐數時,姚淩舟想想不對,反手貼心地把碗掰豁了一個口,以充當破碗。
唐數震驚地看著他無比輕鬆的大力,雙眼都瞪大了。
姚淩舟掰完豁口重新將碗遞給唐數:
“碗太新有點假。”
唐數:“???”
...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假的啊?”布遲憶笑得忍不住彎腰,連被她緊挨著的淩筱筱都慘遭牽連,“大哥這麽傻?”
唐數跟著擺手笑:“也純粹怪我,當時從頭到尾髒兮兮,確實像要飯的。”
布遲憶:“哈哈哈哈……”
紀尋不知何時已經停下沒事找事兒,老實歇著恢複兩條被捏麻了的麻筋,一半臉卻像是長在姚淩舟這邊,目光灼灼地對其緊盯。
他一條腿屈起,慘遭捏麻的手便隨意搭在膝頭,拇指和食指觸碰輕拈。
唐數還在和布遲憶說話,紀尋心頭那股戾氣越升越滿。
他很不喜歡唐數。
並不是因為姚送他假肢,也不是因為姚以那麽可愛的出場方式和他認識,更不是因為姚和他認識五年處成了好朋友……
他隻是很不喜歡唐數。
“我讓你去殺了他。”
紀尋微怔,霎時凜著心神去警視方才這話是誰說的。
唐數依然在和布遲憶你來我往地嘮嗑,姚淩舟大方地聽他們編排自己,並不進行插話,隻偷偷把沒喝完、還剩下半袋的營養液喂給大貓。
十九舔得粉紅舌尖一直往外探。
沒有人說那句話。
“姚。”他輕聲喊。
姚淩舟:“閉嘴。”
紀尋閉嘴:“嗷。”
這條路崎嶇,但不算難平。
裝甲車行駛途中,後麵便是一陣塵土飛揚。
是病毒爆發時他們特意規劃的路線,沒人居住,活死人也不可能在沒活人的吸引下,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
因此一路上還算安全,隻是需要時時刻刻注意樹藤人。
通訊儀信號斷裂,根本聯係不到上麵,紀尋他們不知道能把人感染成樹藤的病毒是什麽,這點一直是心裏的未知大石。
堵得人心裏發慌。
長滿綠色尖葉的藤蔓附著車輪印“簌簌”地跟過去攀爬,摸上了後麵那輛裝甲車的副駕駛座窗戶縫隙。
那藤蔓顫抖地像是要在秋風中凋零。羅塞斯正迷懵打盹,手背上出現癢意時隨手一揮,還揚手要握,尖銳的葉子頂端慌不擇路在他手背劃開一道小口子。
無人察覺。
而葉子更像是會犯下什麽驚天大錯般猛地縮回去,但羅塞斯沒醒。緊接它改變戰略,藤蔓陡然爆發,鋪天蓋地的綠色瞬間裹住淩晨半明的視野,兩輛裝甲車都被它如數包圍。
所有人心頭皆是一驚,刹那戒備。
竟然沒有一人察覺到樹藤的到來!
“怎麽這麽突然?!”周忍冬看著擋風玻璃窗上的葉子,大聲吼道。
幾梭子子.彈同時迸發。
空間受限,姚淩舟踹開車門隻用一秒便攀上車頂,紀尋緊隨其後,他又用一秒“咣當”關上車門。
兩個人端著槍將後背留給彼此。
察覺到有人出來,大片的藤蔓卻像是見了人的老鼠,瘋狂往後倒退。
期間一根藤蔓擦著姚淩舟的臉而過,它“嚇”得猛然下滑,姚淩舟又一側身,葉尖堪堪和人錯開卻沒完全錯開,但幸好隻劃了姚淩舟的襯衫。
竟是鋒利無比。
“操,看見那東西在哪兒了嗎?!我怎麽看不見!”布遲憶槍架在窗口,隻能對著滿眼的綠葉掃射,冷汗都下來了。
要是找不到感染的人頭,那今天他們說不定會把彈藥用完。
不會要死在這兒吧?
這玩意兒長得和前麵見到的不太一樣,鋒利的葉尖紮滿在嬰兒手臂粗的樹藤間。
好像變異程度更高。
紀尋抿唇,姚淩舟也在死命尋找目標在哪兒。
他的眼睛比普通人好用。
“我叫霍遷。”
突然,獨屬於人類的聲音在一團亂中響起。
嘶啞得不似人聲。
紀尋一下子跳下車,布遲憶和周忍冬以及溫閱全部跟下來,滿目震驚。
剛才那聲音繼續說:“……來自國家阿爾法第一部隊第一分隊。”
布遲憶不可置信,喊:“副隊?!”
方才那聲音靜默了。霍遷分辨了好大一會兒,才確認般地輕聲問:“布穀嗎?”
布遲憶:“你在哪兒?!”
天邊魚肚白與朝霞融合,分離出血肉般的光。
半明半昧的天色中,一個已具體看不出人形的人,無比信任地露出自己的腦袋。
密密麻麻的藤蔓中,他麵容很是清秀,如今卻青白一片,血跡斑斑,像是已經死去三天。
可他的身體,已經和這些可怖的藤融為一體。
周忍冬他們眼睛都紅了,想上前,藤蔓卻連連後退。
紀尋嗓音有些艱澀:“發生什麽了?”
為了幸存者轉移,各個分隊明確分工,各有行動。
紀尋身為第一分隊隊長,帶一隊;霍遷是副隊,也帶一隊。
霍遷閉眼,用盡全力笑了一下。他說:“尋哥,我就是為了等你們來。”
“你們都好好的。”
“太好了。”
他用藤枝向紀尋的方向拋了兩根銀鏈,那是屬於他們的姓名記號牌。
犧牲時把姓名牌帶回去,就是屍骨回家。
“我跟柯然的狗牌。柯然已經被我……絞殺。”說到狗牌時他甚至還笑了,但隨即那抹笑便煙消雲散,消失無蹤。
“宋添跟浩子應該已經安全回到國家安全基地。他們沒事,幸存者就也不會有。”
“這是一種常春藤,生命力很頑強,繁衍也是,除此之外我們還沒見到其它可令人感染變異的植物。”
“它變異時間為 2小時- 24 小時不止,目前還未有超過這個期間的。”
“被感染的人會向藤蔓的特征邁進,意識無法保持清醒——因人而異,會不自主獵殺活物,意識清醒最長不會超過一天。”
“植體感染物被擊中眉心,有效但無法致死,需要更簡單粗暴地切斷人體脊椎神經。”
“……請隊長把這些結果帶回基地。”
這是他們被動地、親身實驗而出。
“前麵常春藤遍布,你們需要繞路,不要再往前走了。”
霍遷每句話都說的很艱難,很顫抖,但更很清晰。
將他捆綁至此的常春藤想要汲取活物的血液,此時卻無論如何都伸不出去葉子。
霍遷後退,說:“我快撐不住了,我想感染人類,但我想為人類戰鬥到最後一刻——我會自行了斷。”
布遲憶眼淚簌簌下落,隱忍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紀尋緊握住那兩個姓名牌,一言不發。
溫閱眼睛通紅,周忍冬控製不住想上前,卻被霍遷諱莫如深地撤離逼停腳步。
霍遷對他搖頭,那雙溫和卻已泛上綠色汁液般的眼睛一一巡過昔日戰友的臉。
“隊長,”他說,“你們保重。”
言罷,他拖著幾乎已經完全變異的身體朝深林走去。
消失在半昧的天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