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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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晚上下班前, 言落收到宋源的微信。
宋源給他發了一張圖片,圖片上是一堆零食一個手辦和兩個小小的冰箱貼。
言落關上電腦,緊接著宋源發來語音:“月亮送我的小禮物。”
那天在酒吧隨口一提, 他以為盛望舒也就那麽隨口一回, 沒想到她還真的把禮物給他送來了。
雖然都是一些小東西,但也是把他的話放心裏了。
言落盯著那張圖片看了兩眼, 給宋源撥了個電話過去。
“她當麵拿給你的?”
“是啊。”宋源說:“我在會所和人談事,和她碰上了。”
言落大步走出辦公室:“她現在還在不在?”
宋源:“還在呢, 哥你要過來啊?”
言落沒應聲。
宋源清了清嗓子道:“不過她不是一個人來的。”
言落:“念汐也在?”
“不是念汐,”宋源停頓了下:“是陵遊。”
“……”
像是怕他想不起來,宋源提醒道:“陵遊你還記得吧?就是微博上發照片和她一起看極光的那……哎?喂?”
沒等他說完,電話掛斷了。
宋源對著手機“喂”了幾聲才反應過來,他這是紮了他落哥的心了。
隔壁包廂裏, 盛望舒和陵遊坐在一起打手遊。
這遊戲她以前沒玩過,是陵遊手把手教的, 從旅途中開始玩, 現在她已經完全上手, 可以和他打配合了。
兩個人玩得投入,邊玩邊交流,不時發出歡呼聲,宋源偷偷摸摸地從門口經過,隔著門縫使勁朝裏麵豎耳朵, 冷不防被盛望舒的尖叫聲嚇了一跳。
這是在幹什麽, 大呼小叫的,他落哥可聽不了這個。
從讀書時宋源就知道,言落最煩亂七八糟的小男生圍著盛望舒轉。
他以前隻當是言落給人當哥入戲太深,哥哥占有欲作祟, 現在才發現自己是真的傻,言落說什麽他就信什麽。
不過這也不能完全怪他,言落藏的也真是深。
宋源捏了捏耳朵,回神叫來服務員,吩咐給盛望舒包廂送一壺茶水和兩個新鮮果盤。
他跟著服務員一起進去。
盛望舒和陵遊剛結束遊戲,抬頭看到他過來笑了笑:“宋源哥,你這是做什麽?”
宋源親手端著盤子:“給你們送果盤,你們這是等朋友呢?”
“沒等朋友,就我們兩個人。”盛望舒坦蕩地回道,“不過果盤不需要啦,我們要走了。”
宋源脫口而出:“去哪兒?”
又低咳了一聲改口:“我是說方便的話一起吃晚飯。”
盛望舒微眯了眯眼,“今天不太方便,改天吧。”
她拿著手機起身,彎腰去拿包時,陵遊已經幫她拿了起來。
盛望舒伸手接過,朝宋源擺擺手,陵遊淡笑著道了句:“再見。”
宋源尬笑著,目送兩人離開。
陵遊身材高大修長,邁著長腿快走一步跟上盛望舒,到門口時,他從身後率先伸出手開門,等盛望舒出去後他才走出去,隨手把門關上。
宋源留意到盛望舒回眸時眼尾的笑意,心裏暗歎了一聲。
言落開車進會所停車場,一輛黑色的卡宴剛好駛出去,兩輛車一進一出,隔著崗亭錯身而過。
等那輛車出了崗亭,他忽然似有所感,回頭看了眼,但那車已經匯入了車流中,他隻瞥見車牌尾號。
言落進入到會所,宋源走過來,朝他聳聳肩:“你來晚了,人已經走了。”
果然。
言落表情淡淡:“誰說我是來找人的?”
宋源問:“那你來幹嗎?總不能是來找我的吧?”
“猜對了。”
言落大步走進包廂,在屏風後的桌子上看到宋源照片上的那堆小禮物。
他的視線落在那兩個冰箱貼上。
盛望舒總愛買這樣的小玩意,她喜歡收集杯子和冰箱貼,到哪個國家都會買上幾個,每次出國旅遊回來時一定會隨手送他一個冰箱貼。
他家的冰箱上花花綠綠的貼的那些都是她淘來的。
他以前還笑著逗她,說她總買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兒來敷衍他。
她一臉傲嬌地說:“這不起眼的小玩意我也不是誰都送的,你還瞧不上?”
言落失笑,如今她把這些並不是誰都會送的小玩意兒隨手送給了宋源。
而他,竟連她的一個眼神都得不到。
宋源跟過來,“不是吧落哥,你特意跑過來就是為了搶我冰箱貼的?”
言落眼風涼涼地掃過他。
“行,給你,您拿好。”宋源很識趣,雙手捧著把冰箱貼送上,半是看好戲地問:“要不這零食也分你點?”
他知道言落從小就不吃零食。
言落把冰箱貼放進口袋裏,轉身往外走。
走出一步又回身,麵不改色地拿走了桌子正中的那兩包巧克力餅幹。
那是澳洲很火的一款餅幹,是盛望舒最喜歡的口味。
宋源在身後嘖嘖出聲。
還真讓許念汐說對了,他們男人有時候就是犯賤。
在眼前時不知道珍惜,非要等失去了才巴巴上趕著後悔。
黃花菜都涼了。
—
陵遊比盛望舒提前一個月回到a市。
他接了一個有關珠寶設計的綜藝節目,在裏麵做幾期飛行設計師。
他無意涉足娛樂圈,也沒打算要接綜藝節目,之前也有過有節目邀約,他都是直接推掉。
然而這個綜藝的製片人是他的一個朋友,原定的一個設計師臨時出事變卦,他不好推脫,隻好過去救場。
陵遊加入時這檔節目已經是播出狀態,一個月過去,他已經錄製了三期,前天播出了一期,反響比預想中的還要好。
陵遊憑借臉和身材以及專業素養狠狠地圈了一批粉,不少觀眾說,他比跟他搭檔的那個男愛豆高級太多了。
節目組順勢買了幾個熱搜給節目帶熱度,他微博粉絲三天之內便漲到了三百多萬。
粉絲翻看他的微博照片,看到了好幾張他和盛望舒的合影,風景太美,兩人顏值俱高,外形實在登對,評論下追問他們關係的人越來越多。
陵遊放著沒管,但也怕打擾到盛望舒,便特意打電話征求她的意見。
兩人今天在會所見麵就是為了說這件事,順便陵遊說晚上要帶她去參加一個有趣的沙龍。
這家會所幾乎是宋源的據點,他本身也有投資,盛望舒知道他在,便帶了些從國外買來的零食和冰箱貼送給宋源。
畢竟那天親口說了給他帶了禮物的。
兩人僅花了三分鍾時間便說完了正事。
盛望舒對這件事情不怎麽在意,她和陵遊就像是表麵上看到的一樣,是關係不錯的朋友,性格相投,愛好相近,合拍,聊得來,連口味都差不多。
既然是朋友就不用刻意去做任何解釋或處理,那樣反倒會給人發揮想象的餘地。盛望舒建議陵遊該怎麽樣就怎麽樣,不用管那些。
從會所出來,陵遊開車帶她去了一號地標附近的一家星級酒店,那裏在舉辦一場設計圈的主題沙龍。
沙龍的主題是色彩,正式活動結束後是晚宴,裏麵大多數設計師都熟識,大家三三兩兩地聊天。
輕鬆,自在,盛望舒挺喜歡這次活動的氛圍。
晚宴過半,盛望舒一個人在露台上吹風,陵遊端著酒杯跟過來。
“怎麽樣?今晚開心嗎?”他背靠在欄杆上,轉頭向後看她的臉。
她穿著黑色斜肩長裙,耳環和項鏈都是偏冷硬的金屬風,搭配她上揚的眼線和紅唇,有一種冷豔又慵懶的美感。
可她笑起來,又會稍稍中和掉那種過冷的氣質。
“很有意思。”盛望舒說。
陵遊當然看得出她喜歡,她和人談論色彩時眼睛裏的光彩是遮不住的。
陵遊看著她:“下個月我們還會有一個類似的、可能更有意思的聚會,到時候再帶你來玩。”
盛望舒毫不扭捏:“好啊。”
兩人隨意聊著天,陵遊主動提及要去她的工作室參觀。
“還要再等等。”盛望舒說,“還有一些細節要調整。”
“好,”陵遊說:“那我等你的邀請。”
盛望舒和他開玩笑:“就怕你到時候成了新晉頂流,我再也請不起了。”
陵遊笑著喝了口酒:“那你可以簽我,盛總,我會好好替你賺錢。”
盛望舒眼尾彎起,被他逗笑。
活動結束,陵遊送盛望舒回家。
兩人並排坐在後座,陵遊看著路邊川流不息的招牌,突然想起,“我前幾天找到了一家很好吃的餐館,改天帶你去嚐嚐?”
共同旅行的一個多月,兩人一起去嚐試挖掘了很多餐廳。
盛望舒點頭:“好啊。”
陵遊認真思考了一下,道:“那就後天中午,我錄製完節目來接你?”
“後天不行。”盛望舒說:“我要去看房。”
陵遊:“要買房?”
“租房。”盛望舒說:“我打算把現在住的那套房賣掉,租一套離工作室近點的公寓。”
以她的家世哪裏需要去租房?
陵遊卻沒有追問緣由,想了想,隻是說:“我有個朋友常年在國外,他在一號地標附近有套180平的公寓,麵積不大,但各方麵都很合適,要不要我幫你去問問?”
盛望舒問:“會不會不方便?”
“不會。”陵遊說:“是我發小。”
盛望舒笑了笑:“那就麻煩你啦。”
陵遊抬手彈了下她的腦袋,動作很輕,“跟我客氣什麽。”
手指拿開,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些親密。
盛望舒也是一怔。
兩人對望一秒,卻並沒有想象中尷尬的感受,於是又相視一笑,雙雙別開了視線。
—
到了約好的那一天,盛望舒照原計劃去看房,中介陪著她看了一下午,她一套都沒看中。
陵遊倒很有效率,錄完節目後就聯係了她,說是朋友同意租房,看她什麽時候有時間就帶她過去看看。
盛望舒正跟中介看最後一套房,陵遊聽說,便要過來,“剛巧我現在有空,離得不遠,順便帶你去看看。”
盛望舒讓中介先回去,自己則先到陵遊說的那個小區門外等他。
小區附近有一條美食街,盛望舒把車停在對麵商場,走路過去,經過美食街時買了兩杯鮮果氣泡飲。
她喝一杯,另一杯拎在手上打算給陵遊。
在小區外的梧桐樹下等了大概五分鍾,陵遊就過來了。
他也把車停在了商場地庫,走路過來的,手裏拎著兩杯果茶。
待走近,兩人麵麵相覷片刻,雙雙忍不住笑了起來。
怎麽會有那麽巧的事,他們竟然買了同一家店、同樣兩個口味的果茶。
這種看似很難得的巧合好像在他們之間發生得很頻繁,盛望舒聳了聳肩:“現在怎麽辦?”
陵遊也學著她的模樣聳了聳肩,笑道:“太有默契有時候也有麻煩,一人喝兩杯吧。”
說話時,一個外賣小哥騎著電動車快速從旁邊經過,陵遊拉了一下盛望舒的手腕,將她拉到道路裏側。
很快便把手放開。
兩人相視一笑,聊著天往小區裏走。
而小區外,有輛私家車已經停了好幾分鍾,等兩人肩並肩地走進大門才重新啟動過門崗。
車內,言落支著下巴靠在車窗上,神情懨懨地看著窗外。
宋源看看他,又看看前麵那對連背影都透著和諧愉悅的男女,心裏哀哀地歎了口氣。
他就不該回家換衣服。
更不應該嘴賤非要讓落哥來看他新買的公寓。
他這是給人看房還是給人眼裏紮釘啊?
車內冷氣開得很足,宋源偷偷向身側瞥一眼,言落渾身上下都透著冷漠,那冷氣,感覺可以直接取代空調。
他幹笑了聲道:“可能他們是去朋友家吧。”
言落覷他一眼,沒應聲。
宋源這會兒也顧不上什麽換衣服了,雖然當著言落的麵不敢說,但他也懷疑那姓陵的小子會不會直接把月亮拐回家。
他放慢車速,遠遠地跟在兩人身後,看到他們走到一棟公寓前,進了大廳。
宋源將車停在了樓下,盯著門廳裏兩人消失的方向,思索著該怎麽開口。
言落卻在這時幽幽說了句:“他不住這。”
宋源:“啊?哦。”
他反應過來,言落的意思是,陵遊不住在這。
下一刻,他又後知後覺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望向言落。
“靠,哥,你調查他?”
言落不置可否。
夕陽褪去最後一絲餘燼,夜幕降臨。
路燈在一瞬間全部亮起,眼前的高樓上也漸次亮起了燈光。
言落靠著車窗,抬起眼,目光悠悠沉沉地向上看,找不到落點。
他以前不是沒設想過這一天——盛望舒身邊出現其他的男人,她和別人在一起,和別人一起回家。
那時光是想想,就覺得心髒悶沉。
而此刻親眼看到,才體會到什麽是誅心。
生活和他開了個惡劣的玩笑,他被這玩笑操縱,愚弄,終是不小心弄丟了她。
所以他被懲罰,隻能遠遠地看著她,看她和另一個男人上了樓,回了家。
盡管知道陵遊的家並不在這個小區,盡管猜到她大概隻是跟他一起來看房,他還是覺得無法忍受。
無法忍受她在短短數月裏就那麽相信甚至依賴其他男人。
無法忍受他們單獨待在任何一個空間裏。
—
陵遊朋友的公寓去年剛裝修過,設計簡約,視野開闊,從客廳的落地窗俯瞰下去是城市萬家燈火,而臥室和書房的窗外則能看到穿城而過的清江,還有一間麵積超大的衣帽間,完全符合盛望舒的個人需求。
陵遊給她報了朋友定下的租金,盛望舒幹脆利落地將這套房子定下。
雖然陵遊說口頭約定就好不必再擬合同,她可以隨時住隨時退,但盛望舒還是堅持公事公辦擬定合同,如果她以後違約,依然按照市場標準,該補的補,該賠的賠。
陵遊尊重她的決定,去給朋友打電話。
前後隻花了十來分鍾的時間,兩人便從樓上下來。
宋源正打哈欠,看見盛望舒的身影從大廳裏出來,而後,她和陵遊說笑著,換了另一條路往外走。
宋源忙坐直了,看向言落,低聲問:“落哥,還跟嗎?”
說這話時,他有種莫名的穿越感。
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跟拍狗仔,日夜蹲守在男女主角家樓下,就差扛著高倍相機懟人家窗簾。
言落麵無表情地收回視線:“你不換衣服了?”
“換,得換。”
宋源從善如流地把車開去自家那棟。
停好車,言落跟他一起上了樓。
但他從頭到尾也沒參觀他的新家,宋源也沒心思給他介紹了。
宋源加快速度換好衣服,和言落一起去赴宴。
車駛出門崗,言落忽然開口:“幫我留意一下小區還有沒有房源,新房舊房都行,租或賣都可以。”
宋源暗暗把驚嚇吞進肚子裏,強裝著寵辱不驚的姿態問:“你要住過來?”
“不住。”言落低聲說:“看著。”
—
翌日,陵遊作為被委托方和盛望舒簽訂了租房合同。
盛望舒立刻開始著手收拾新家。
房子是新房,放著一直沒人住,家具電器一應俱全,基本上沒什麽需要添置的,隻需要徹底清掃,添些她喜歡的擺件和綠植即可。
盛望舒抽了一天時間來做這些,全部弄完之後就開始著手搬家。
周五下午,言落開完會回到辦公室,撥打內線電話把林津叫到了辦公室。
“你幫我查一下月亮思北公館那套房子現在有沒有買家?”
林津:“好的言總。”
林津辦事效率很高,沒隔多久就進來匯報。
“暫時還沒有。”
“好。”言落按了按太陽穴:“你最近一段時間多關注一下。”
林津:“明白。”
工作都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晚上還有飯局要參加,言落又坐了片刻,提前下班。
他沒讓司機跟著,自己開車回了思北公館。
也說不清是為什麽要回來,隻是想到盛望舒很快就要搬走,他心裏便空落落的。
言落走出電梯時旁邊那部電梯正開著,一個箱子堵在電梯門口,對麵盛望舒的公寓大門敞開著,有工人進進出出地在搬運行李。
他視線倏然一頓,大步走到了門口,抬腳要進去時卻又遲疑一秒,抬手敲了敲門。
有個工人回過頭來,問:“您找誰?”
言落低聲問:“業主在不在裏麵?”
工人說:“在裏麵呢,你是對麵鄰居吧?”
言落頷首,略略放緩了腳步往裏走。
隔著玄關,聽到工人在跟臥室裏的人說話:“對門鄰居來找你。”
不知道裏麵的人回了句什麽,工人朝他揚聲道:“快進來吧!”
言落薄唇輕抿,心口倏然一鬆,他快步走向臥室,“月亮。”
“月亮沒來。”
言落停在臥室門口,身形微微一滯,從臥室門口探出頭來的是盛家的住家阿姨。
“張姨。”
言落淺淡的笑意被凍僵在唇角,他稍斂了神色,問:“月亮什麽時候過來?”
張姨說:“她說忙,不過來了,讓我幫忙看著搬完,她到時候直接回新房子那邊住。你找她有事?”
“沒什麽事。”言落抬手扯了扯領口,“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嗎?”
“不用不用,這些工人已經可以了。”張姨忙說:“你忙你的。”
“好。”言落笑了笑,卻是沒走。
他留在公寓裏,幫著張姨和工人收拾好要搬的東西,親眼看著他們把東西搬下去。
房子裏驟然空蕩了許多,他的心好像也被搬空。
言落跟工人一起下樓,看著他們把行李搬上了車。
張姨要上車跟著過去,他抬手製止,“坐我的車過去吧。”
張姨道:“你也要過去?”
言落不容置喙道:“嗯,您一個人不太方便。”
張姨在盛家多年,和言落熟悉,也沒多推辭,便跟著他上了車。
又笑說:“月亮有你這個哥哥真好。”
言落發動引擎,沒應聲。
眸色隨天光一起暗沉了下去。
—
盛望舒周六正式搬進了新租的房子。
搬家那天她沒回去,隻讓張姨幫忙看著搬來了大件的東西,一些衣服還放在衣櫃裏沒動。
周末,她起了個大早,回去拿衣服。
衣櫃裏留的衣服不多,隻需要兩個大行李箱便裝完了。
把所有衣服收拾好,空蕩蕩的衣櫃裏隻剩下那個白色的保險箱。
盛望舒蹲在衣櫃邊出神片刻,還是把保險箱拿了出來。
畢竟箱子裏麵還有現金和珠寶,就算處理,也應該是捐獻出去,丟了太罪過。
盛望舒拖著兩個行李箱,把保險箱放在行李箱上離開。剛一打開房門,腳步便頓住。
對麵門外立了個沉默的影子,那雙似水含情的桃花眼缺了神采,黑沉沉地望著她。
盛望舒停頓了兩秒回過神來,視若無睹地關上門,還未等她推起箱子,下一刻,言落便上前一步擋在了她身前。
“月亮。”
他低聲叫她,不知是不是因為剛起沒多久的緣由,他的音色添了幾分啞。
“你怎麽起這麽早?”
現在才早上八點,而她已經從新家趕過來,收拾好東西打算離開了。
言落唇邊溢出一絲苦笑,“你就那麽不想見我?”
盛望舒抿了抿唇,抬眼看他。
她承認,之所以選擇在早上回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撞見他。
抱著保險箱的手指收緊了些,她冷淡地開口:“你有什麽事?”
言落垂眸看著她,睫毛密密地在眼瞼處落下一片陰影,給他平添了幾分淡淡的消沉。
他的下頜線條利落瘦削,看上去似乎清減了些。
盛望舒移開視線,往旁邊錯開一步:“沒事不要擋路。”
“你真的那麽不想見到我?”言落半晌才開口,卻還是那一句。
盛望舒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執著在這一點,“我想我該說的都已經說清楚了,對於一個陌生人,沒什麽想見不想見的。”
“陌生人?”言落凜然挑眉,自嘲爬滿眉眼:“我們認識了23年,相處了23年,怎麽做回陌生人?”
“你告訴我,該怎麽做?”他音色驟然沉下一分,像是自語:“我做不到。”
盛望舒掃了他一眼便把目光移開,決然道:“那就嚐試去做,你這麽聰明,有什麽事情做不到?”
說完這句話,她沒再看他,錯身從他身邊過去。
拖過兩個行李箱,又抱著保險箱去按電梯。
手指按下的一瞬間,言落高大的身影突然從後麵覆了上來。
她從電梯門上看到,下意識地轉身躲開,反被言落拽住了手腕。
她被他桎梏在牆邊,仰頭瞪著他:“放手。”
“月亮。”言落的眼裏像是旋著黑霧,偏執的、深深地盯住她。
“如果你不想再聽,我可以不再提那些事情,也可以不去煩你,你能不能……不要搬走?”
盛望舒睫毛輕顫了下,看向他。
他唇角扯出一個極輕的弧度,像是在和她商量,又像是在哄她。
像他們以往每一次爭執過後的妥協求和。
“如果你實在不想碰見我,我可以把房子賣掉。”
可盛望舒不想再和他和好了,不想再淪陷在他那雙天生深情的桃花眼裏。
“你想多了。”她平靜地說:“我要搬走,不是因為你。”
說完這句話,她使勁掙了掙手腕,“我要走了,放開。”
言落沒放,就那麽一言不發地盯著她。
她又掙了一下,沒掙動,氣惱地把懷裏的保險箱朝他擲過去。
箱子砸到他胸膛,悶悶的一聲,言落沒躲,卻在箱子掉落下去的那一刻伸手接住了。
盛望舒趁機拖過行李箱按下電梯。
電梯門打開,她大步走進去,言落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
盛望舒擰眉盯住他,眼裏的煩躁壓都壓不住。
言落停住,沒再上前,她動起脾氣來要很久才能止得住,他不忍心逼她太緊。
他隔著電梯門把保險箱遞過去,“注意安全。”
盛望舒蹙著眉沒接,“我不要了,幫我扔了吧。”
她按下關門鍵,任由電梯門在兩人之間慢慢合上。
電梯很快下滑,電梯壁上的紅色數字慢慢變小,直到變成負一。
言落就那麽沉默地站在電梯門外,被那紅色數字刺得眼睛發疼。
他拿出手機,給林津撥了個電話。
“你聯係中介,幫我把月亮那套公寓買過來。找個靠譜的中間人,別讓她知道買家是我。”
這是她住了五年的房子。
是她從盛家搬出去後第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哪怕她不想要了,他也不想讓它落到別人手裏。
—
周一,盛望舒時隔三個月再次去盛世影業報到。
隻是這次,她是以盛世影業副總經理的身份。
盛知行讓她在盛世影業各個部門輪崗了半年,就是為了讓她慢慢接手公司。
盛望舒主要負責電影事業部,沒想到新官上任要處理的第一件事,竟是自己的緋聞。
她和陵遊一起出入會所、沙龍結束後陵遊送她回家的視頻被某家蹲拍其他明星的狗仔偶然中拍到,那人第二天繼續跟拍,又拍到了兩人一起去看房的視頻。
恰逢周末陵遊的綜藝節目又播出了一期,他的圈粉能力讓他在當晚再次上了熱搜,狗仔便趁著熱度放出了跟拍視頻和照片。
照片挑過角度,視頻經過剪輯,兩人去看房被解讀為共赴愛巢,他們的關係被解讀為了情侶。
有5g衝浪選手認出了女方為盛望舒,於是陵遊盛望舒這個話題就衝上了熱搜。
盛望舒看著手機屏幕,表情一言難盡。
屏幕上跳出來電提示,陵遊給她打來了電話。
“抱歉,沒想到會被人跟拍,害你上了熱搜。”
“沒關係,你也是受害人。”盛望舒笑了笑,“不過你以後出門可要謹慎些了。”
陵遊歎氣:“那以後還能約你吃飯嗎?”
他們約好去他新發現的那個餐館,還沒去。
盛望舒說:“當然可以。”
“那我就放心了。”陵遊笑了聲,又問:“你比較傾向於我用哪種方式處理?直接撤掉熱搜還是單獨出個聲明?”
盛望舒沉吟了下,說:“不用那麽正式,微博解釋一句就可以了。”
“好。”陵遊說:“那我編輯好微博先發給你看。”
兩人有商有量,十分和諧地聊完了電話。
盛望舒收了線,抬頭吩咐公司新配給她的秘書米葉:“通知營銷部那邊把熱搜撤掉吧。”
“好。”米葉低頭出去了。
隔了沒幾分鍾,米葉又敲門回來:“盛總,熱搜已經撤掉了。”
“哦。”盛望舒挑挑眉:“營銷部動作還挺快。”
米葉說:“我問過營銷部了,不是他們撤的。”
盛望舒點點頭:“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等米葉離開後,陵遊恰好給她發來了微信,是將要發布的微博解釋內容。
很簡短的一句話,沒有多加解釋:我們目前隻是好朋友,好朋友一起參加活動而已,請大家不要發散思維。
盛望舒回了句:[可以。]
又問[是你那邊撤的熱搜?]
陵遊:[不是。]
盛望舒:[那是你們節目組撤的?]
陵遊:[不可能,節目組巴不得多一點熱度呢。]
說的也是。
現如今不管是電影電視劇還是綜藝節目,不管主題核心是什麽,宣發方向一致都是炒cp,沒有cp製造cp也要炒,好像觀眾除了關注戀情什麽都不會在乎了一樣。
好不容易逮著個戀情熱搜,節目組怎麽舍得花錢撤掉。
盛望舒疑惑地打開微博,又看了一遍熱搜榜,她和陵遊的那條熱搜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和陵遊搭檔的那個男愛豆的相關熱搜。
盛望舒又打開某個受眾廣泛的短視頻軟件,熱點視頻同樣換成了那個男愛豆的綜藝相關內容。
與此同時,星宸娛樂總裁辦公室。
言落戴了副金絲邊眼鏡,正低頭刷刷簽字。
翻閱、簽署完手下的那幾份文件,他一並拿起遞給林津,吩咐道:“以後再有類似的熱搜第一時間撤掉,清除幹淨,不要讓它發酵起來。另外,約談那家工作室的負責人,告誡他們以後不許再跟拍盛望舒。”
“還有,”他靠著椅背,用中指推了推眼鏡,淡聲道:“以後但凡陵遊的熱搜都撤下來,換成柳洹的。”
柳洹,就是在綜藝裏和陵遊搭檔的那個男愛豆,也是星宸娛樂的簽約藝人。
隻要陵遊一天不刪除微博裏盛望舒的照片,他就一天不讓陵遊上熱搜。
—
陵遊發布了那條澄清微博後,熱搜上再沒了他和盛望舒的相關討論。
節目製片人倒是覺得有點可惜。
陵遊罵他:“你就不能做個人?我好心好意來給你救場,你就這麽對我?我爆出點緋聞沒什麽,人家盛望舒憑什麽跟著被你們節目組吸血?”
那人笑得揶揄:“有些事傳著傳著不就成真的了,你別說你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陵遊笑而不語。
那人一副看透的表情:“別以為我沒看出來你那條微博裏的貓膩。”
“我們目前隻是好朋友”——澄清是澄清了,可明顯為自己留足了餘地。
陵遊不辯解也不否認,隔了片刻坦誠地點了點頭:“我和她確實很投契。”
投緣,有緣分,也合眼緣。
—
周一晚上,言落應酬結束後又回到了思北公館。
從前他買下這套房子守著盛望舒,卻克製自己很少回來,如今人搬走了,他反倒常常想要過來。
可等真坐到空蕩蕩的房子裏,留神著對麵明知不會再響起的動靜,他又不免煩躁。
言落這晚沒留宿,帶了盛望舒那天砸向他的保險箱回到了盛景花園的別墅。
翌日下午,那部中美合資的星際電影《火星逆行》在星宸娛樂召開籌備會,同為投資方的盛世影業也要參加。
盛望舒自然要出席會議。
午間,盛望舒翻閱著米葉拿來的那厚厚一遝關於《火星逆行》的資料,許念汐的電話打來。
兩人聊了幾句,許念汐又把話題扯到言落身上。
“你既然都打算接手盛世了,以後免不了和星宸合作,在各種場合見麵都是避免不了的,到時候怎麽辦?你還打算一直不理他啊?”
“沒打算不理他。”盛望舒說。
不怪許念汐問她,在答應盛知行要接手盛世影業時盛望舒就考慮過這個問題。
她和言落從小的生活圈子、交際圈子乃至盛家和言家的商業版圖都有重合,她不可能和他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除非她和盛家脫離關係,離開a市。
但犯不著,她隻是執著地暗戀過他一場,隻是迷途知返不想再和他無謂糾纏,倒不至於為了他拋家舍業像個鴕鳥一樣躲起來,那樣太傻,也太沒尊嚴,她絕不會做。
“該怎麽樣就怎麽樣,”盛望舒快速翻閱資料:“有合作時,我隻當他是合作夥伴,有競爭時,我就當他是競爭對手。”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下午三點鍾,盛望舒準時前往星宸娛樂出席會議。
到場的是中方的幾家出資比例較重的投資方以及電影導演、編劇和製片人,還有對方帶來的翻譯。
介紹過身份後,盛望舒一一和對方握手。
到言落,她大方地遞過手去,臉上是得體的商務微笑,漂亮,卻不生動。
言落在她的眼中看到從所未有的陌生。
她精致清貴,落落大方,處處透著距離感,再也不是以往那個對著他嬉笑怒罵的月亮了。
“言總。”她抬眸看向他。
言落喉結輕輕滾動,他抬手拽了下領帶,這才風度翩翩地握住她的手指。
“盛總。”
俊男美女,氣質出眾,極其養眼的一幕,無人發現他們之間的暗流湧動。
盛望舒輕輕觸碰到他的指尖便要收回,言落卻在握住她指尖的那刻本能地將手指收緊。
僅一瞬,她略略輕掙,他便放開了手。
米果娛樂的一位副總笑道:“聽說兩位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盛望舒笑了笑:“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言總事業有成,我隻是個初出茅廬的新人,以後還要向言總多多學習。”
平靜的一句話,沒提一個“不熟”,卻處處透露著兩人不熟。
言落眸光微動,再沒繼續這個話題。
會議結束後,各方代表先後離開。
言落站在會議室門口一一握手送別,盛望舒轉身正要離開,他卻突然出聲叫住她:“盛總留步。”
盛望舒轉頭,言落單手抄著西褲口袋,黑色襯衫精致熨帖,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關於上周簽訂的那個合同,我有幾個補充條約想與你詳談。”
盛望舒點點頭:“好。”
她重新走回會議室,米葉卻在跟進門時被林津禮貌地攔下。
米葉自動避嫌,盛望舒和言落一前一後走進會議室。
盛望舒直接坐下:“合同呢?”
“稍等幾分鍾。”言落站在落地窗前,靜靜看著她。
一時間,沒人說話,偌大的空間裏氣氛開始凝滯。
助理敲門送來了咖啡,盛望舒說了句謝謝,低頭看手機,沒動那杯咖啡。
言落的目光就那麽靜靜地落在她身上,她假裝不覺,也不理會。
安靜終於被打破,言落清了清嗓子,低聲問:“還適應嗎?”
盛望舒:“什麽?”
言落:“工作上覺得還適應嗎?”
盛望舒說:“還可以,多謝言總關心。”
那句“言總”像一枚看不見形狀的針,順著他的耳道紮進喉管,把他已到嘴邊的那句關心生生刺了回去。
林津在這時敲門,拿來了一樣東西。
卻不是合同,而是那個保險箱。
盛望舒眸色一變,起身要走。
言落攔住她:“這個還給你。”
“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我不要了。”盛望舒說:“如果你喜歡,就留著吧。”
她直接打開門走了出去。
盛望舒回到公司,助理送來了一束花。
“盛總,有您的花。”
盛望舒問:“誰送的?”
“不知道,對方沒留信息,隻有一張卡片。”
盛望舒的視線從那束包裝精致的,裹著向日葵、洋桔梗和梔子葉的花束上移開,拿起上麵的卡片。
燙金的卡片上是一行手寫字,筆鋒瀟灑有力——
祝:工作順利,開心恣意。
沒有落款。
盛望舒卻一眼認出那是言落的字跡。
是她讀書時曾在草稿本上模仿過無數遍的字跡。
她把卡片放在一邊,把花遞回到助理手裏。
“拿去辦公室分了玩吧。”
“還有,”她垂眼看了看那張卡片,叮囑道:“以後陌生人送來的花,直接替我拒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