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字數:7481   加入書籤

A+A-




    夜裏, 言落失眠,從床頭櫃裏拿出盛望舒的那個白色保險箱。
    厚重的窗簾拉上一半,月光瀉進來, 他隻開了一盞小燈, 借著暈黃的燈光和月光一遍遍試著保險箱的密碼。
    試到第五次,密碼箱“噠”的一聲被打開, 密碼是他們兩人生日的組合。
    言落指尖無意識地蜷了一下,緩慢地打開箱子。
    裏麵的東西映入眼簾, 他呼吸滯住,眼眶在那一刻倏然發脹。
    言落一一拿出箱子裏的東西。
    一遝厚厚的紅包,是他這些年來過年時給盛望舒的,她嘴上說著不稀罕,卻口是心非地全部收藏了起來。
    一條織了一半的圍巾, 是她高一時心血來潮跟人學的,說以後要送給喜歡的人。
    他心下一沉, 表麵裝作漫不經心:“你有喜歡的人了?是誰?帶過來讓我見見。”
    她抿了抿唇, 沒看他, 隻低聲嘟囔了句:“你少管。”
    可這條圍巾她最終也沒織好。
    言落把圍巾放在一邊,又從箱子裏拿出一盒海玻璃。
    那是有一年暑假他們一起去海邊玩,他無聊時幫她撿的,看她喜歡,他在海邊撿了整整一下午, 挑揀了一遍, 才篩選出這一小盒。
    看她捧著看來看去,他心裏明明很開心,卻故意道:“幾塊玻璃而已,就這麽喜歡?”
    她轉頭對他笑彎了眼睛:“就是喜歡。”
    言落再向裏看, 海玻璃
    他翻開,裏麵卻被撕掉了大半,隻剩寥寥十幾頁紙,孤零零地夾在兩片硬殼裏,不知道裏麵曾經寫過什麽。
    筆記本旁邊,有一支萬寶龍鋼筆,是他某一年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再旁邊,並排擺放著幾個禮盒,言落一一打開,珍珠粉鑽胸針、項鏈、耳飾,都是他曾經送過她的生日禮物。他從來沒見她戴過,以為她看不上,原來都被她一一珍藏了起來。
    言落繼續往下翻,頭繩、腕帶、手寫的記事貼、手工拚成的玩偶手辦……
    滴滴點點,都有著他的痕跡,被口是心非的她偷偷藏了起來,連同她的那份喜歡。
    言落在月光下靜坐成一座雕像,英俊的側臉被後知後覺雕刻出悲傷神色。
    心痛被乍然的了解所震動,像是被打了麻藥,人也是空落落的麻木,等到藥勁過去,他才在深夜裏體會到凜冽的痛意。
    他們曾偷偷喜歡了對方很多年,彼此卻不知情。
    等他回過頭來發現時,她卻已經走遠了。
    漆黑的夜幕被天光撕開一條口子,光明露出一線。
    言落站在落地窗前,將盛望舒的微博從頭到尾翻看了一遍又一遍。
    這是他目前唯一能窺探到她生活的地方了。
    退出微博之前,他鬼使神差地點開了陵遊的微博。
    從盛望舒回來後他沒再看過,發現陵遊的微博又添了幾條新的內容。
    最新的一條微博動態,他寫了一句話:50分的材質,100分的做工。
    辦公桌。
    當初他親眼監督工人搬進去的那張辦公桌一角放了一個羊脂玉貔貅,做工精良,就放在他曾經親手放下的那個藍水貔貅的位置上。
    光明正大地取而代之。
    —
    電影《火星逆行》發布了選角信息,除卻原本定下的主角團隊,目前還有一個戲份較重的女二號暫時沒定演員,各家公司拚了命的想塞自己家的女藝人進去,這個中美合資的優質資源一時間成為炙手可熱的香餑餑。
    演員麵試定在周三,作為最大的投資方,言落去了臨城出差,導演和製片人邀請盛望舒一起作為麵試官出席。
    盛望舒準時到達麵試地點,她到時,等待區已經到了不少等待麵試的女藝人,其中有兩個是她家公司的。
    她和那兩人並不熟悉,為了公正公平,也沒打招呼,直接去找導演匯合。
    盛望舒坐在導演和製片人中間,翻閱演員資料卡,竟在最底下看到了藍心的資料。
    她並不知道藍心曾經向言落要過這個角色,也不知道後來言落又把這個資源從藍心手裏收了回來。
    藍心的經紀人不甘心,為她報名了麵試,畢竟如果能拿到這個資源,或許可以憑此機會征戰好萊塢。
    即便是影後也不過是別人手裏的藝人,藍心爭執不下,隻好答應來麵試。
    但她沒想到,今天的麵試官竟是盛望舒。
    許久未見,她們之間的地位竟如此懸殊,她是被人選擇的麵試演員,而盛望舒卻是手握決定權的資本方。
    藍心恨透了資本,也始終想靠近資本,攀附資本,最終能成為資本,擺脫我為魚肉人為刀俎的被動局麵,可惜,費心費力經營兩年,她還是被打回了原形。
    麵試官和表演者是在兩個空間,中間用一個巨大的兩麵鏡分隔,藍心走進表演廳,深吸一口氣,按照導演的要求表演其中的一個段落。
    那是作為宇航員的女二號即將登上“起源號”飛船奔赴火星執行任務的片段。這是一次凶多吉少的任務,或許會葬身火星,她懷著必死的決心自告奮勇,要為保護地球安寧身先士卒。
    麵試之前,藍心已經提前將這段台詞背了很多遍,然而真正表演時,即使她有意避開,餘光裏也總是出現盛望舒的身影。
    她從容地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撐著下巴,麵無表情地審視著她。
    直到她表演結束,盛望舒的臉上都沒出現多餘的表情。
    藍心保持著鎮定,微笑著回答過導演的幾個問題,結束麵試走了出去。
    她是最後一個麵試者,等她出去時,走廊裏已經空蕩無人。
    藍心獨自在門外站了片刻,才抬腳往前走。表演大廳另一側的門打開,是盛望舒走了出來。
    兩人的視線碰上,盛望舒淡淡朝她頷首:“還沒走?”
    “這就要走了。”藍心笑了笑。
    盛望舒沒再說什麽,又朝她點下頭,打算離開。
    “小舒。”藍心突然叫住她。
    盛望舒回頭,藍心笑意勉強地說:“或許應該改口叫你盛總。”
    盛望舒:“都可以,你喜歡就好。”
    “盛總,”藍心沒和她賣關子,“這個角色,我應該拿不到了吧?”
    “最終選角是大家共同商量的結果,我個人做不了主。”盛望舒實話實說:“但我應該不會投你這一票。”
    藍心不意外:“我沒奢求得到你的原諒。”
    盛望舒揚了揚眉:“我在你心裏就這麽狹隘?”
    藍心做過的那些上不了台麵的小動作她根本沒放在心上,又何談原不原諒。
    “隻是因為這個角色不適合你。”盛望舒說:“你的氣質太柔和,眼神不夠強硬堅定,演不來這樣的性格剛烈的角色,之前你能拿獎,是因為角色契合你的氣質,這部電影,如果你的演技不做出提升,即便拿到這個角色也隻是砸自己招牌。”
    盛望舒語氣坦誠:“容我多嘴一句,我認為你應該去走適合自己的方向。好萊塢這條路不是人人都適合,也不是人人都走得好。”
    有時候,選擇比爭取更重要,強求到的,不一定就好。
    她也是最近才體悟到。
    藍心為盛望舒的這段話感到意外,她以為盛望舒會記恨她,卻沒想到,是她小人之心了。
    她的建議句句真心,藍心抿了抿唇,也第一次對她表露真心:“我不知道言落為什麽從不向你表露感情,但作為一個旁觀者,他真的很在乎你。”
    這是在她第一次見到言落時就發現的事實。
    那個漫不經心的男人隻有在和他的大小姐通電話時,才會笑得真心而溫柔。
    “我也應該走我適合我自己的路。”盛望舒無意和她探討感情:“生活中還有許多事情要忙,希望我們下次再見時,不再隻是談論一個男人。”
    她笑了笑,轉身離開。
    —
    陵遊參加的那檔綜藝在九月底播放完畢,節目收視率不錯,他因為節目火了一把。
    倒不至於火到路人皆知的程度,但在喜歡追劇追綜藝的那個群體中,他不再隻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但他依然是那個隨心所欲的自由靈魂,麵對紛遝而來的各類節目邀約不為所動,又潛心鑽進了他的工作室裏。
    九月的最後一個周末,陵遊約盛望舒一起去馬場。
    盛望舒在工作室和公司之間兩頭跑,已經連軸轉了一個多月,需要放鬆。她想也沒想,爽快地答應。
    陵遊是個性格包容的人,如水如風,從不會給人壓迫感,和他在一起,她總是很輕鬆。
    周末上午,陵遊開車來接盛望舒。
    盛望舒昨晚熬夜畫圖起晚了,連妝都顧不上化,匆匆塗了層防曬就下樓。
    陵遊給她帶了早餐,把早餐遞給她,他認真再看一眼她的臉:“你這樣很月亮。”
    盛望舒說:“什麽意思?你是說我素?”
    畢竟素麵朝天,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這樣了。
    “我是說你皎潔。”陵遊轉動方向盤,又朝她的方向看了眼,語氣誠摯:“幹淨輕靈,是不一樣的美。”
    沒有人不喜歡別人認真的誇讚,盛望舒笑起來:“謝謝,喂,你看路,別看我!”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到馬場,稍作休息後,陵遊帶盛望舒去往馬廄,說要找到之前害她摔傷的那匹伊犁馬,讓她給盛望舒賠禮道歉。
    盛望舒笑著罵他神經。
    “不過我今天要再騎它一次。”盛望舒說:“在哪裏跌倒就要在哪裏爬起來。”
    陵遊說:“你是想爬起來,還是要征服它?”
    正聊著,他的手機響起,是一個朋友的電話,對方在電話裏告訴他,要帶幾個生意場上的朋友過來玩。
    “都是我的財神爺,你跟負責人知會一聲,幫我好好招待。”
    “沒問題。”陵遊說,“我剛好也在,你帶他們過來吧。”
    兩人又聊了幾句掛斷。
    盛望舒說:“你要是有事就去忙,我一個人玩就行。”
    “不用,等會兒我過去打個招呼就好。”
    陵遊幫她把那匹伊犁馬牽出來,親自幫她牽著韁繩,“來吧月亮小姐,開始你的二次征服。”
    盛望舒展顏一笑,利索上了馬。
    陵遊隨即牽出另一匹馬,跟在她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陵遊陪她再次跑了一遍那條賽道。
    到終點,盛望舒拉著韁繩讓馬停下,陵遊從後麵並上來,笑著說:“不錯。”
    幾個月過去,那匹桀驁的伊犁馬早已被馴服得溫順了不少。
    但陵遊還是一本正經地對她說:“恭喜你,成功征服了它。”
    “駕。”盛望舒一甩馬鞭,再次策馬向前,馬尾辮隨著動作利落地甩動。
    陵遊笑了笑,雙腿夾一下馬肚子,跟上。
    手機在這時再次響起來,朋友已經帶著人到了。
    陵遊接通電話,和他約好在草地上見。
    盛望舒先一步回到草地,拉住韁繩時,她遠遠看到一行幾人朝這邊走來。
    再近一點,她的笑容在刹那間不著痕跡地凝滯,被前擁後簇的那個高挺身影,不正是言落。
    言落也在那一刻看清了盛望舒。
    她穿著休閑的白色衛衣,紮起馬尾辮,笑容滿麵地騎在那匹棕色的馬上,讓他的呼吸在不覺中停滯了一瞬。
    那一瞬,讓他想到了從前。
    想到她在他麵前嬌縱任性,又無憂無慮的模樣。
    言落大步朝她的方向走去,再近一米,心髒悶悶縮緊。
    她竟是素麵朝天。
    盛望舒在成年之後便很少素顏出門,言落上一次見到她素顏,是他胃出血住院。
    而這一次,她素麵朝天,笑靨如花,隻是來和陵遊一起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