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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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麵起了風, 雨勢漸漸變大,被隔音玻璃完全阻擋住聲音。
電視屏幕上,那部電影已經播完, 黑色的片尾演職表在不斷滾動。
言落雙手撐在沙發兩側, 高大的身影將盛望舒完全遮擋住。
他的眼眸漆黑、銳利,繾綣和欲念不加掩飾。
盛望舒的鼓膜微微震動, 連帶著起伏不定的心跳。
她被言落的眸光和氣息包裹,像是被蒙在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裏, 心髒憋悶焦躁。
半晌,她深吸口氣,撐著沙發邊沿慢慢站起了身。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言落,看清他神情裏的認真和隱隱的不安。
再開口,她嗓音竟莫名地有點啞, “既然你有這麽多時間可以浪費,那就慢慢等吧。”
穿上脫在地毯邊的拖鞋, 她沒再管他, 轉身往臥室方向走。
“走的時候麻煩幫我把垃圾帶出去。”
—
盛望舒徑直去洗澡, 洗完澡吹幹頭發,便關了燈躺到床上。
翻來覆去,明明腦子裏什麽都沒有想,卻怎麽都睡不著。
淩晨一點,她起身到書房, 意外發現對麵那麵落地窗後又放起了電影。
她走到窗邊, 看出他看的是一部以二戰為背景的愛情片,《沉靜如海》。
這部電影,她恰好也看過。
反正也睡不著,盛望舒倒上一杯酒, 關了燈,隻點了一杯香薰,在雪鬆和鼠尾草的氣息中模糊地看完了那場電影。
—
盛望舒不知道言落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翌日早上洗漱好走到客廳時,電視機是關著的,遙控器放在茶幾上,擺滿了茶幾的餐盒全部被帶走了,用過的兩個玻璃杯被洗幹淨了放在杯架上。
客廳裏一塵不染,幹幹淨淨,像是他從沒來過。
然而,早上到公司後,米葉送來的那盒白巧克力提醒她,昨晚的一切都切實發生過。
言落說她不喜歡黑巧克力。
言落向她表白。
這一切都是真的。雖然聽上去如此荒謬。
盛望舒著手準備《浮華迷宮》的演員服裝,在電影開拍之前,她和幾位主要演員又約見幾次,讓他們試妝試衣服,再根據效果做調整。
她查閱了很多資料,反複觀摩分析了多部經典的時裝電影,其中有幾部電影還是湊巧和對麵那戶鄰居一起看的。通過他的那個超清投影儀。
前期籌備工作繁忙而瑣碎,盛望舒自然沒有時間去參加沈明意的生日party。
公司提前為沈明意辦了場麵向粉絲的生日會,到了真正生日那天,便放他和朋友家人單獨去過。
盛望舒忙昏了頭,在沈明意生日當晚又一次發來微信確認時才想到這回事。
她回了句抱歉,又發了句生日快樂。
沈明意秒回:[沒關係。]
沈明意:[不過我滿20歲了,月亮姐以後就不要說我是小孩了。]
盛望舒笑了笑:[好。]
過完生日的第二天,沈明意到公司來找盛望舒,帶了兩杯咖啡和一個蛋糕。
盛望舒詫異地挑挑眉:“你這是什麽意思?”
“說好的請你參加我的生日party,又沒讓你吃到蛋糕,我心裏過意不去。”沈明意總有讓她匪夷所思的邏輯,“所以我今天特意來給你送蛋糕。”
“……好吧。”盛望舒從辦公桌後走出來,隨口打趣道:“還需要我幫你唱生日歌嗎?”
沈明意驚喜地眨了眨眼睛:“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
看他目光瞬間黯淡下去,盛望舒無奈地說:“允許你再點次蠟燭許個願。”
“……”
沈明意更失落了,“我沒帶蠟燭。”
盛望舒聳聳肩:“那就沒辦法了。”
沈明意眼巴巴地看著她:“月亮姐,我能不能保留這個願望?”
盛望舒一時間沒聽明白:“什麽意思?”
“就是,”沈明意頓了下,“等以後有機會時你再幫我實現這個願望。”
“……等等,什麽叫我幫你實現願望,我隻是讓你對著蠟燭許願。”盛望舒發現他不僅自來熟,還會鑽空子,險些把她繞進去。
她差點氣笑了,“你等著,我這有蠟燭。”
最後,沈明意委屈巴巴地看著盛望舒把一根粗大的、公司停電備用的白色蠟燭插在了他漂亮的生日蛋糕上。
她用火柴點燃蠟燭,對他輕揚了揚下巴:“許願吧。”
沈明意:“……”
吹完蠟燭,恰好到下班時間。
盛望舒打內線電話通知米葉下班,沈明意把蠟燭收起來,偷偷把蛋糕裝好,站在盛望舒身邊。
等盛望舒一掛斷電話,他立刻揚起一張純淨的笑臉,“月亮姐,我請你吃飯吧?”
盛望舒問:“為什麽?”
沈明意還是那套說辭:“你昨天不是沒來參加我的生日party嘛,我今天單獨請你。”
盛望舒發現自己永遠搞不懂他的奇怪邏輯。
“我也沒送你禮物。”她說。
或者說,他們好像也沒熟到要互相參加生日party,互相贈送生日禮物的程度。
可沈明意顯然沒有這種認知。
“那你現在給我補上不就好了嗎?”他順杆往上爬:“我已經想好要什麽禮物了。”
盛望舒:“什麽?”
沈明意大言不慚:“我想要的禮物就是你今晚陪我吃飯!”
“……”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真摯熱情讓人不忍拒絕。
盛望舒無奈,“改天介紹你和我堂妹認識,你們兩個應該很有共同語言。”
想了想,她又搖頭:“哦,不行,她男朋友可能會吃醋。”
她拎上包往外走,沈明意拎著蛋糕從善如流地跟上,一邊問:“是因為我長得太帥了嗎?”
“因為你是個男的。”
盛望舒回頭看她一眼,實話實說:“要說長相,她男朋友比你更帥。”
沈明意:“你好殘忍。”
盛望舒笑了一下,“個子也比你更高。”
沈明意:“……”
沈明意乖乖地戴上帽子和口罩,和盛望舒一起乘電梯到地下車庫。
他正想說自己今天開了車來,盛望舒已經徑直朝自己的停車位走去。
沈明意忙大步跟上。
走到近前,兩人腳步均是一滯。
言落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正站在盛望舒的車旁。
看到跟在盛望舒身後的沈明意,他眉梢略略挑起,邁開長腿朝他們走來。
“月亮。”
盛望舒平靜地看他:“你來幹嘛?”
“接你下班。”言落低眸看著她,語氣毫不遲疑。
盛望舒“哦”了聲,“那今天真是不巧,我……”
她話還沒說完,沈明意已經搶先說道:“月亮姐姐要陪我去過生日。”
月亮……姐姐……
這四個字在言落耳膜裏劃過,每多聽一個字,他的眸色就沉下一分。
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他沒理會沈明意,隻是看向盛望舒,“是嗎?”
盛望舒:“是。”
言落這才將目光移到沈明意身上:“幾歲生日?”
沈明意空著的那隻手比了個剪刀手,“20歲。”
“20歲生日是應該隆重慶祝。”
言落麵不改色地說:“前幾天在飯局上見到你外公,他老人家還囑咐我多多關照你,這樣吧,我讓人把我會所的私人包房布置一下,今晚給你慶祝生日。”
沈明意:“不用麻……”
言落:“順便再多介紹幾個哥哥姐姐給你認識。”
沈明意:“……”
托言落的福,沈明意擁有了這周的第三個生日party。
宋源入股的那家私人會所本來就是他們的根據地,言落一個電話打過去,等他們到時,包廂已經完全布置好了。
占據一整麵牆的背景布置,滿屋子的氣球和彩帶,生日會該有的標配一切都有,連陪玩群眾都三三兩兩地到位了。
宋源早已福至心靈地準備了一係列的遊戲和活動,沈明意作為今晚生日趴的主角,全程參與,搞的比粉絲見麵會還要累。
盛望舒樂得清閑,跟他碰了個杯說了句生日快樂,就和許念汐一起去旁邊聊天了。
一整晚,沈明意和她單獨說上的話沒超過五句。
這間包廂是套房,麵積很大,帶有ktv隔間。
當初宋源花了大價錢重裝了ktv,屏幕音響設備連同隔音牆都是用的最好的。
玩到一半,一行人到隔間裏去唱歌。
沈明意作為壽星先被要求為大家表演了一曲,唱完,大家紛紛說他是天生的演員。
因為他白長了一張情歌王子的臉,唱歌實在五音不全,幸好沒有成團□□豆,放過的觀眾的耳朵。
盛望舒今晚沒什麽唱歌的興致,在旁邊和宋源他們幾個玩骰子。
言落推開門走進來,宋源邀請他一起玩。
“你們玩。”他信步閑庭地走近,不動聲色地碰了碰宋源的手臂。
宋源心照不宣地往旁邊讓了讓,空出一個人的位置。
下一秒,言落便雲淡風輕地在盛望舒旁邊的空位坐下。
盛望舒正專心搖骰子,一偏頭,便撞上他的視線。
頹靡的燈光落在他的側臉上,映得他那雙桃花眼似醉非醉。
他笑了笑,身體閑散地向後輕靠,曲指敲了下桌子。
“輸了罰什麽?”
許念汐說:“要麽喝酒,要麽唱歌。”
“好。”言落淡淡笑了聲,目光落在盛望舒臉上:“她輸了算我的。”
“……”盛望舒手上動作一頓,悶聲道:“用不著。”
然而,她今晚大概是走背字,一連輸了三把。
前三把,還沒等她開口,言落就已經自主自發地拿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起初她根本來不及阻止他,後來幹脆隨他去。
反正是他自己一廂情願要替她喝。
一直到盛望舒輸到第五把,許念汐提議:“老罰喝酒沒意思,這把就罰唱歌好了。”
她不懷好意地看向言落:“言落哥,這一把還是你替月亮受罰嗎?”
言落對唱歌沒什麽興趣,年少時大家一起出去玩,他就很少在眾人麵前唱歌,高中畢業後就幾乎沒再唱過。
盛望舒清了清嗓子,說:“不用,我自己……”
言落卻不容置喙地打斷了她:“當然,我說過的,她輸了就算我的。”
盛望舒微微一怔,轉頭看向他,撞見他滿眼清淺的笑意。
她視若無睹地移開視線,抿了口酒。
宋源去幫言落點了歌,頂到第一個,遞給他話筒。
言落接過,抬眼看向屏幕,依然保持著之前的姿勢,懶散地靠在沙發上。
表情漫不經心的。
前奏響起,進入首句,他微垂著眼皮,開口。
低沉的音色,大概因為嗓子被酒精泡了整晚,有微啞的質感。
在場的人都好多年沒聽過他當眾唱歌,一時間打牌的、喝酒的、聊天的都停了下來,安靜地欣賞。
他唱的是張國榮的《追》,一首粵語歌,發音難得的標準。
“這一生也在進取
這分鍾卻掛念誰
我會說是唯獨你不可失去”
迷離的燈光慢沉地在他臉上晃過,幽涼的藍色在那一刹那映亮他的眉眼,很迷人。
盛望舒握著酒杯,安靜地看向屏幕。
驀的想起初中時她有一陣子迷戀張國榮,纏著他陪她一部一部地看張國榮的電影。
那個周末,他們兩個獨自在影音房裏看那部《金枝玉葉》。
電影裏顧家明突然意識到自己對女扮男裝的林子穎產生了感情,一時間難以接受的他衝進連接樓上樓下兩套公寓的暗道,去樓下找前女友玫瑰。
顧家明走到玫瑰床邊,撲過去,言落猝不及防地捂住了盛望舒的眼。
盛望舒一頭霧水,掙紮了一下,不滿地大叫,“你幹嘛?”
“少兒不宜。”
不管她的掙紮,言落強勢地捂住她的眼睛,直接把那一段快進。
剛到初夏,她掙得微微出汗,等再次睜眼看向屏幕時,已經連接不上劇情。
她氣憤地瞪向言落,言落麵無表情地看向她,“以後隻能陪你看喜劇電影和動作片。”
盛望舒問:“為什麽?”
他低哼一聲,沒有回答。
過了片刻,才意味不明地說了句:“怕你學壞。”
“不看就不看吧。”盛望舒微微鼓著臉,有點委屈,“你也不至於氣紅了臉吧。”
言落語氣生硬:“我沒有。”
“還說沒有。”盛望舒嘟囔:“連耳朵都紅了。”
“啊,脖子也紅了!言落你怎麽這麽小氣!”
言落喉結動了下,輕輕舔了舔唇,深深看她一眼,“總之以後不能再看這類的電影。”
盛望舒從回憶裏抽離,歌曲已經過半。
屏幕上,歌詞在滾動。
“瘋戀多錯誤更多
如能從新做過
我會說願能為你
提前做錯
……”
言落倏然偏眸,在眾目睽睽之下,深深地、明目張膽地盯住她,低聲繾綣——
“誰比你重要
狂風與暴雨都因你燃燒
一追再追
……
你是真正目標
……”
盛望舒在他漆黑的眼眸中望見滾燙的、熱烈的、那些曾讓她以為是錯覺的、再不加掩飾的繾綣深情。
她像是不期然被那眼神燙到,握著酒杯的手指不自覺地輕縮了下。
—
一周後,電影《浮華迷宮》主創演員全部拍好定妝照。
盛望舒與導演、美術指導及服裝團隊開過一次又一次的討論會,幾經調整定下了前40場次的服裝造型。
五月底,《浮華迷宮》正式開機,盛望舒公司劇組兩邊跑,更加忙碌。
沈明意作為電影男三號,每天在片場待命,一有時間就會過來找她。
兩人的關係變得更近,沈明意人帥嘴甜,是個社交達人,經過那晚生日趴,和他們朋友圈裏的好幾個人都熟識了起來,對許念汐也是張口閉口喊姐姐,哄得許念汐花枝亂顫,許諾要給他拍一組時尚大片。
周五這晚沈明意收工早,怕自己一個人請不動盛望舒,先三言兩語地攻略了許念汐。
許念汐給盛望舒打電話,說訂好了位置,晚上一起吃飯。
盛望舒人在劇組,便和沈明意一起過去。
到了地方,她先進去,讓沈明意等上幾分鍾再過來。
盛望舒進到包廂時,許念汐正在看手機,她戴著耳機,像是在看什麽視頻。
看到盛望舒進來,許念汐摘掉耳機,叫她過來。
“你來看這段視頻。”
她把進度條拉回到開頭,隨即播了外放。
盛望舒低頭看屏幕,是徐棟接受業內某雜誌的采訪視頻。
視頻中,主持人毫不避諱地詢問他對最近業內的唱衰言論的看法。
徐棟笑了笑,客觀地接受了一部分中肯的批評,表示會繼續努力。
話音一轉,他突然說起,其實自己這幾年精神狀態極差,正在經曆一場嚴重的抑鬱。
他絮絮講起抑鬱期間的狀態和心理曆程,聽得主持人都忍不住動容。
“的確,如今社會壓力太大,如果不能及時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很容易被抑鬱情緒纏上。”
徐棟垂了下眼,苦笑:“以前總是跟自己較勁,跟周圍的環境較勁,總覺得生不逢時,懷才不遇,很多個失眠的夜裏,我都想不通,明明我從小到大一直刻苦努力,讀書時不分晝夜地練習,每天恨不得擠出25個小時來學習,到頭來甚至不如某些半路轉行玩票的人。”
“他們可以輕易得到我們得不到的機會,可以隨隨便便得到名家的指導,甚至僅憑著一個作品就能成為新銳設計師、品牌的寵兒,隻動一動手指就能擁有我努力了十幾年才能得到的東西。”
“難道就因為他們生來就是資本?”他嘲諷地笑了聲,“甚至他的成名作涉嫌抄襲了我兩年前的作品。”
“我在這裏說涉嫌,不是因為不確定,而是因為他抄的高明,難以明確界定,我怕極了鈔能力,害怕到時候維權不成,反倒惹一身搔。”
之後的兩分鍾內,主持人一直在追問抄襲他的人是誰。
而他隻是笑笑,始終不說。
“算了,我自認倒黴。”
視頻結束。
盛望舒和許念汐對視一眼。
盛望舒很意外:“他上個月還主動來我工作室參觀,真沒想到他患上了抑鬱症。”
“抑鬱症是情緒病,從表麵看不出來很正常。”
許念汐皺了皺眉,“不過我覺得他說話挺有技巧的,既然怕被對方打壓就不應該在媒體麵前說,既然說了就幹脆說清楚,這樣要說不說的又解決不了問題。”
包廂門在這時被推開,沈明意摘掉口罩走了進來。
話題就此中斷。
翌日上午,盛望舒還在睡覺,被許念汐的電話吵醒。
她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機,接聽:“怎麽了?”
“你快看微博。”許念汐說:“徐棟被抄襲的事情上了熱搜。”
盛望舒慢半拍地“哦”了聲,就聽許念汐又說,“不知道是誰買了水軍,現在評論區裏對號入座,都說是你的\"oon\"係列抄襲了他。”
盛望舒揉了揉眼睛,猛地坐起身來。
徹底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