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字數:10818 加入書籤
盛望舒打開微博看熱搜榜, 榜單上從頭到尾沒出現過她的名字。
熱搜榜第四名便是徐棟被抄襲的詞條。
她點進去,廣場裏第一條內容是徐棟接受采訪的視頻,而這條視頻下的熱評第一名就和她有關。
[半路轉行玩票, 名家指導, 憑借一個作品就能成為新銳設計師,這指向性其實已經很明顯了, 不就是盛望舒嗎?]
這條評論得到了上萬的讚,
幾乎都是讚同和附和聲。
而徐棟剛巧就手滑地點讚了這條評論又秒速取消。
[就差直接報盛望舒的身份證號了吧?]
[有一說一,她那個係列我覺得也就還行,全靠同行閉眼吹。]
[很明顯周漪是在給她抬咖啊。]
很快在廣場裏找到網友說的那條微博。
底下的評論也像是被人控製了似的, 清一色地按頭盛望舒抄襲。
[很明顯就是抄襲啊, 隻能說不是百分之百照著抄而已,隻抄了精華。]
[百分之百照抄不就是山寨了?盛望舒又不傻?]
諸如此類的評論幾乎占滿了廣場,那些中立和反駁的評論反而被死死地壓在
很明顯的水軍控評加煽動引導。
盛望舒離開廣場,再次查看熱搜榜時,徐棟被抄襲的詞條上升到了熱搜第二名,熱搜榜上依然沒有盛望舒的名字。
這恰巧給那些討伐她的水軍和網友提供了新的方向。
[隻有我一個人發現嗎?凡是和盛望舒有關的不好的內容好像從來都上不了熱搜哎。]
[你不是一個人,我也發現了,誰讓人家是資本本身呢?]
[不會還有人不知道盛望舒是盛氏千金,盛世影業的副總吧,手握八百萬營銷號的好嗎?]
[說啥來啥,已經開始壓熱度了。]
[我剛剛發的微博都被限流了。咱就是說,資本就是牛啊。]
[盛望舒,別光顧著捂嘴,顯得你心虛,要是問心無愧就把沒抄襲的證據放出來啊。]
盛望舒打電話給公司營銷部長,然而營銷部長說熱度不是他讓撤的。
今天是周六,公司休息,營銷部沒人上班。
盛望舒垂眼看著手機,心裏隱隱約約有了猜測。
她戳進言落的微信頭像,遲疑片刻,又返回。
下一刻,手心一震,倒是言落先給她發了條微信語音過來。
“徐棟的事情我看到了,你不用管,我會處理好,這兩天你暫時先別看微博。”
他的語氣不容置喙。
盛望舒心下了然,她沒有猜錯,果然是星宸那邊在壓熱度。
可是現在這種輿論風向,一味地壓熱度是不行的。
網絡造謠不需要成本,吃瓜群眾熱衷於看人塌房倒黴,身敗名裂,而至於事情的內因和真相,以及謠言帶給當事人的傷害和影響,並不在他們擔心的範圍之內。
甚至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巴不得當事人越慘越好,人人喊打,而他便可以扮演那個義正嚴詞的正義化身,高高在上地對人審判。
盛望舒回複言落:[壓熱度解決不了問題。]
這次,言落直接回了通電話給她。
來電顯示亮起的那刻,她的心跳驀然跳漏了一拍,竟莫名的,有點遲疑。
鈴聲響了五六秒鍾盛望舒才接通電話。
言落的聲音隔著電流傳來,低沉清晰,那種篤定的腔調給人一種莫名安定的感覺。
“你在家嗎?”
盛望舒清了清嗓子,“嗯”了聲。
“早飯吃了嗎?”
現在是關注這個的時候嗎?盛望舒腹誹了一句,說:“剛起。”
“好。”他似有若無地笑了聲,“幫你叫了早餐,大概五分鍾之後到。”
盛望舒像是條件反射般抬高幾分音量:“你怎麽這麽喜歡自作主張,萬一我不在家呢?”
“我猜你在家。”言落篤定地說了句,這次,盛望舒清楚聽到他在笑。
略微散漫的笑聲,尾音輕飄飄落入她的耳畔。
“自以為是。”
她沒好氣地咕噥了聲,卻突然有些失語。
而後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通電話似乎偏離了重點。
而她心裏憋悶的那團憤怒和鬱氣竟不知不覺中散了大半。
盛望舒拉回了話題,“你越是不停地壓熱搜,別人就越會說我是資本。”
“是資本又怎麽樣?這是你的出身,不是你的原罪。”
言落從容淡然,有種不可一世的囂張,“你沒做過任何傷害別人的事,沒必要在乎別人給你妄下的定論。”
“這件事情很明顯是徐棟擺你一道,你才是受害者。”
這是整件事情裏最讓盛望舒難受的一點。
她和徐棟沒什麽交情,她想不通徐棟為什麽要這樣對她。
如今想來,他平白無故地邀請她去看秀,來工作室給她送下午茶,隔三差五地和她在微博上聊天,其實都是別有目的的靠近。
在篤定了她拿不出有力證據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時,他就策劃了這麽一場似是而非的碰瓷。
盛望舒深吸口氣,說:“我咽不下這口氣,一味地降熱度顯得我好像真的心虛,我要發聲。”
“想發就發吧,其他的不用擔心。”
言落一副隨她去的語氣,漫不經心地笑了聲:“既然他說你是資本,我就讓他看看你這個資本到底有多少水軍,看能不能把他請的水軍淹死。”
盛望舒沒忍住笑了聲。
等掛斷電話,她立刻編輯了一條微博,澄清自己從來沒有、未來也不會抄襲任何人的作品,如果撒謊,她從此退出設計行業。
她在這條微博本,而最初版本的設計稿下方標注的時間,儼然是四年前,遠在徐棟口口聲聲說被抄襲的那套禮服裙麵世之前。
星宸營銷部隨即到位,一時間評論區被各種相信言論占據。
盛望舒退出微博,收到言落的微信。
言落:[早餐送到沒?]
盛望舒早就拿到了外賣,放在桌子上忘了吃。
她走到餐桌邊,打開包裝,回複一句:[嗯。]
言落:[別想太多,先好好吃飯。]
言落[我不會允許別人隨意抹黑你。]
盛望舒手上動作稍頓,心裏湧起一陣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像被某種柔軟觸碰,像被溫暖的潮水包裹,卻不盡相同,很難去形容。
片刻,她緩慢地敲擊鍵盤。
盛望舒:[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不是抹黑呢?萬一我真的有借鑒徐棟呢?]
沒有遲疑,言落秒回。
言落:[我相信你。]
言落:[月亮,我比相信自己,更相信你。]
—
盛望舒強迫自己吃完了早餐才再次打開微博。
打開熱搜榜,一眼便看到盛望舒回應這個詞條掛在熱搜榜單第七名。
不會太惹眼的位置,點進去,廣場裏是清一色的相信她的言論。
消息提醒裏評論和私信都已經炸了鍋。
盛望舒點開那條澄清微博下的評論,前排位置也都被言落安排的水軍控了評。
盛望舒隨便看了幾條,無奈地笑了聲。
多麽諷刺,輿論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被人為操縱,隻要你有強大的權勢,或者你願意出足夠的價錢。
浮躁的、信息缺失不對等的現實網絡環境,流量為上,利益為上,而最重要的真相已經變得無足輕重。
可她卻也隻能用同樣的方法來保護自己。
盛望舒繼續往下翻,零星看到幾條質疑她的評論。
[手稿能說明什麽?手寫的日期隨便就可以修改啊。]
[不僅能修改,還能做舊。]
[繼續捂嘴,自欺欺人,資本真厲害啊,都把別人逼抑鬱了。]
盛望舒退出微博,深深歎了口氣。
她很想反駁,可是沒有辦法,這套禮服的靈感起源在她剛上大學時,她當時隨手畫在素描紙上,根本沒有能證明時間線的電子稿件。
除了讓徐棟站出來,她沒有別的辦法自證清白。
盛望舒抿了抿唇,撥通徐棟的電話號碼。
一道機械的女聲傳了過來:“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
此時,徐棟的手機開了飛行模式,而他本人,正被保鏢架著胳膊,按在言落麵前的茶台上。
言落翹著腿,懶散地靠在沙發上抽煙。
猩紅的煙頭一明一滅,青白的煙霧浮起,他微垂著眼,居高臨下地望著徐棟,未置一詞。
徐棟雙臂被人高馬大的保鏢架著,脖子扭曲著,以一個極不舒服的姿勢半跪在茶幾前。
他努力抬起眼,去看言落。
“我沒有得罪過你,你為什麽要讓人挾製我?”
“沒得罪我?”言落冷冷笑了聲,“你再好好想想。”
徐棟眼皮顫了一下:“盛望舒是你什麽人?”
被帶過來之前,因為反抗,他被保鏢搡到了車上,唇角撞破了皮,說話時唇齒間滿是鐵鏽般的血腥氣。
言落將翹著的腿放下,上身略略前傾,指間夾著的那支煙慢悠悠地湊到徐棟的鼻尖,繼而向上,煙頭對準他的眼睛。
“她是我什麽人?”
徐棟被煙霧嗆得咳了聲,恐懼地緊閉上眼睛,腦袋條件反射地向後躲。
言落這才把煙頭在桌麵上撳滅,吊兒郎當地笑了聲,“她是我祖宗。”
“害人之前都不知道做背調的嗎?我是該說你蠢呢,還是誇你英勇?”
言落音色冷沉,滿是譏諷,“讓我猜猜你是想做什麽?用飯圈那套話術怎麽說來著?登月碰瓷?博人眼球?蹭熱度?”
徐棟掙紮:“我沒有。”
“沒有嗎?”
言落冷笑一聲,倏然斂起笑意。他站起身,毫不猶豫地按住他的腦袋,在桌麵重重蹭著。
他彎下腰,目光像是淬了冰,銳利而陰鷙。
“你不是陰陽怪氣說她是資本嗎?明知道她是資本還要陷害她?真以為我們拿不出證據自證清白?”
徐棟耳根貼著冰涼的桌麵,被言落壓拽著,蹭得生疼,感覺耳朵幾乎要掉下來。
而言落似乎並沒有停下的意思。
他整張臉被動地向右移動,五厘米之外,是一把水果刀。
刀刃正對著他的臉。
徐棟忍不住發抖,手腳都冰涼。
水果刀漸漸靠近,而言落手上的動作越發地用力。
他眼皮快速顫抖著,頭發發麻,感覺那尖銳的刀鋒幾乎要刺進他的眼睛裏。
他終於崩潰大叫:“我錯了,我錯了!是我想利用盛望舒博熱度,是我心術不正,我錯了,我願意改,求你,求你放過我!”
刀尖距離眼球僅差毫厘,言落雲淡風輕地鬆了手。
他直起身,麵無表情地拍了拍手掌,像是碰上了什麽髒東西。
一旁林津遞來一張濕紙巾,他接過,慢條斯理地一根一根地擦著手指。
“真知道錯了?”
徐棟眼眶赤紅,眼淚連連打轉,哆嗦著點頭。
“知道該怎麽做?”
“我會去澄清,我會向盛望舒道歉,我……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以後?”言落冷厲地嗤笑一聲:“但願你還會有。”
“別說我用資本打壓你,我們隻還原事實。林津,帶這位徐先生去醫院精神科檢查一下,實事求是開一份檢查報告出來。”
“別讓抑鬱症變成某些心術不正的人的武器。”
林津點頭:“是。”
言落擦淨最後一根手指,將濕巾丟在徐棟臉旁,“去吧。”
—
盛望舒退出微博,把自己關在書房裏。
兩個小時後,她接到許念汐的電話。
許念汐:“月亮,快看微博。”
盛望舒按了免提,打開微博,熱搜榜第一變成了徐棟道歉,第二則是徐棟自導自演。
第一條後麵綴了一個鮮紅的“爆”字,盛望舒直覺這是被人買上來的。
她點進去,看到徐棟發了條長微博,承認自己別有用心,故意在采訪中內涵盛望舒,而後買水軍買熱搜汙蔑碰瓷盛望舒,隻是為了博人眼球,塑造被抄襲的、被資本打壓的、懷才不遇的抑鬱症藝術家形象,他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鄭重地向盛望舒道歉,也向廣大網友道歉。
而在這條微博鬱症。
這條微博評論已經被發現自己被愚弄的網友衝得一塌糊塗,各種嘲諷謾罵隨處可見。
盛望舒退出這個詞條,驀然發現另一條熱搜也浮了上來——周漪聲明。
她驚訝地點進去,發現周漪在十分鍾之前發了一條替她澄清的微博,微博裏的配圖是她在四年前的某條郵件記錄,而郵件裏的圖片正是盛望舒微博裏澄清發布的設計手稿。
郵件接收時間遠在徐棟那條禮服裙麵世之前,足以證明那點細節上的、不足以構成抄襲的相似的確隻是偶然。
盛望舒瞳孔猛縮,她緊緊地盯著手機屏幕,好半晌才在驚訝中緩過神來。
她沒有想到周漪會突然站出來為她發聲,更沒想到周漪會擁有連她自己都沒有的證據。
“月亮,月亮!”許念汐在電話那頭喊她,“怎麽樣,真相大白,賤男自食惡果,晚上要不要去喝酒慶祝?”
盛望舒置若罔聞,所有的注意力還聚焦在那封郵件上。
許念汐狐疑地叫她,“月亮?你聽見了嗎?”
片刻,盛望舒才出聲:“不對。”
許念汐:“哪裏不對?”
盛望舒語氣輕如呢喃:“四年前我和周漪根本還不認識,我也沒給她發過任何郵件。”
許念汐也懵了:“我以為照片上的那個郵箱號是你的哪個不常用賬號。”
“不是。”盛望舒語氣肯定:“我從來沒見過這個賬號。”
許念汐嚇了一跳:“那這是……見鬼了?”
盛望舒心緒複雜地掛斷了電話。
整理了下思緒,她撥通了周漪的電話。
鈴聲響了幾秒,周漪接通。
盛望舒嗓子有點發幹:“漪姐,謝謝你。”
周漪無奈了,笑問:“你是什麽牌子的複讀機?我接這通電話可不是為了測試你的複讀功能的。”
盛望舒輕撫了下額頭,也笑了。
片刻,她清了清嗓子,說回正題,“漪姐,我有個疑問想問你。”
“照片裏的那個郵箱號是誰的?”像是猜到她要問什麽,沒等她發問,周漪便先說道。
盛望舒怔楞一下:“嗯。”
周漪沒答,悠悠笑了聲:“你覺得會是誰呢?”
“誰有機會拿到你的手稿,誰又會替你向我自薦?”
盛望舒緘默不言。
她心緒翻湧,像是被熱浪卷襲著,心口微微發燙。
而那個她不願去想,又不得不想到的答案呼之欲出。
沉默的電流聲中,隻剩她壓抑著的、起伏的呼吸聲。
須臾,她開口,嗓音莫名發啞:“是他嗎?”
“對,是他。”
周漪說:“是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