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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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望舒的耳膜好像重重震了兩下。
    連帶著心跳聲也在那刻驀然加重。
    她垂下眼瞼, 濃密的睫毛遮蓋住眼底的情緒,沉默片刻,才開口。
    “你以前為什麽沒跟我說起過?”
    周漪無奈笑了笑:“他不讓我告訴你。”
    盛望舒輕輕舔了舔唇:“所以……在我認識你之前他就去找過你?”
    “不如我們見麵聊吧。”
    周漪說:“我回國了, 昨晚上到a市, 正打算聯係你。不如一起吃午飯?”
    盛望舒:“好。”
    掛斷電話,盛望舒抱著腿在椅子上出神了片刻, 才去衣帽間換衣服。
    她開車去往約定的餐廳,路上接到徐棟的電話。
    她已經不想再和他說話, 連續掛斷三次,徐棟一直鍥而不舍地打來。
    紅燈亮起,盛望舒輕踩刹車,接通了電話。
    徐棟的聲音透過藍牙耳機傳來,莫名地發抖, 開口就說“對不起”。
    如今連他的聲音聽來都覺得刺耳,盛望舒摘掉耳機, 換成外放, 把手機扔到中控台上。
    徐棟足足懺悔了三分鍾, 才猶疑不定地叫了句“望舒”。
    盛望舒淡漠地嗤了聲:“受不起,徐先生叫我名字就好。”
    “盛小姐,我錯了,我保證再也不敢了,我一時鬼迷心竅, 求你跟言先生說, 讓他放過我。”
    盛望舒沒有猜錯,徐棟之所以會突然態度轉變站出來道歉,果然是因為言落。
    言落去找了他。
    她不知道言落做了什麽事情,才使得徐棟這麽害怕, 但她知道他無論做什麽都是為了保護她。
    盛望舒此刻對徐棟已經完全沒有同情心,他自作自受,沒什麽好可憐的。
    “你好自為之。”
    她冷漠地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隨即在下一個等待紅燈的間歇,刪掉徐棟的所有聯係方式。
    等盛望舒到達餐廳時已經是中午一點多,周漪提前點好了菜。
    盛望舒走進包廂,周漪起身和她擁抱了下,“好久不見。”
    兩人麵對麵落座,周漪把菜單遞來,讓她再添兩道想吃的菜。
    盛望舒此刻根本沒心情吃飯,她把菜單放到一邊,似是猶豫了片刻,才問。
    “那條微博,是言落讓你發的嗎?”
    周漪點頭:“是,他說他當初和藍心因為戀情的事情上過熱搜,這時候發聲隻會讓你被更多的麻煩纏身,而且他覺得由我發聲更有公信度,所以委托我發了那條微博。但即使他不說,我也會幫你發。”
    “謝謝你漪姐。”
    盛望舒頓了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所以如果不是因為言落,你當初根本不會認識我,更不會願意教我,是嗎?”
    “話不是那樣說。”周漪幫她倒了杯茶,遞過來。
    “認識你的確是因為言落的原因,他主動來找我,又發了你的設計手稿給我看,向我引薦你。可我同意教你,不是迫於他的委托,是因為我真的看好你,喜歡你。”
    周漪想了想,公允地說:“隻能說如果沒有他,我大概會晚一些再認識你,但你有能力有靈氣,嶄露頭角是或早或晚的事。”
    盛望舒抿了抿唇,輕輕點頭,“謝謝。”
    “我想你今天來見我並不隻是想問這個。”周漪說。
    盛望舒垂眼看著杯麵,沒說話。
    包廂裏點著熏香,那種熟悉的木質香氣讓人覺得安心。
    周漪抿了口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笑了笑,“其實你當初和陵遊公布戀情時我是很驚訝的,我一直以為,大概有一天,你會和言落在一起。”
    盛望舒抬眸看向她:“為什麽?”
    當初似乎沒有人看好過她和言落,家中長輩有過撮合她和顧辭年的想法,卻從沒一個人會想到她和言落的可能性。
    “因為我看得出來,他愛你。”
    周漪直言不諱。
    “你在巴黎一年,大概見過他四五次,可你知道我見過他幾次嗎?”周漪笑了笑,“至少九次。”
    “有幾次是他單獨來找我,請我吃飯,句句都是你的近況。還有兩次是我湊巧碰到他,一次是聖誕節的晚上,一次是春節期間。他一個人站在你公寓樓下抽煙,沒有上去。”
    周漪當然也識趣地沒有打擾他,隻是遠遠看了幾眼,看到他抬頭一直望著她公寓的窗口。
    男人穿一件黑色羊絨大衣,身影高大頎長,在巴黎的深夜,顯得孤孑而清冷,站成了一輪清寂的月。
    有一次,她心血來潮,沒急著走,就坐在車裏觀察他,直到盛望舒公寓的那盞燈光熄滅,他才撚滅了煙頭離開。
    影影綽綽的路燈下,車燈亮起的瞬間,周漪望見他眼裏暗湧著的壓抑克製。
    帶著讓人看不懂的偏執。
    “也許他在你麵前掩飾得很好,可騙不過我這個過來人的眼睛。在你看不到的時候,他明明連餘光裏都是你,又怎麽可能隻當你是妹妹?”
    “隻是我想不通,他有什麽緣由一定要將愛意隱藏。”
    周漪困惑地輕笑一聲,那雙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看向盛望舒,“所以月亮,你現在……還喜歡他嗎?”
    —
    吃完午餐,盛望舒帶周漪去了自己的工作室。
    到下午四點鍾,兩人才離開。
    周漪晚上還有約會,盛望舒獨自開車回家。
    陽光斜斜地穿透窗口落進來,依稀可見空氣中的塵埃,路過一家花店,盛望舒心血來潮在路邊停車,進去給自己買了一束花。
    挑了她最喜歡的百合花,向日葵,粉玫瑰和洋桔梗,包紮成漂亮的一束,係上淺綠色的絲帶,放在副駕駛上。
    薄金色的陽光落在鮮豔欲滴的花瓣上,空氣中似乎有塵埃在浮動,她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靜。
    回到家,盛望舒找出花瓶,把花枝修剪過後插入u形的玻璃花瓶裏。
    她把花瓶擺在書房桌子上,手機在這時震動一聲。
    是李明澤發來的微信,他看到了微博熱搜,發微信來關心她。
    盛望舒:[事情都解決了,我挺好的,謝謝你。]
    李明澤:[不用謝。你說過,我們可以做不近不遠的朋友,希望你不要食言。]
    盛望舒回複他一個貓貓點頭的表情包:[當然。]
    她放下手機,打開電腦工作。
    半個小時後,手機鈴聲響起,來電顯示是沈明意。
    盛望舒接通,隔著聽筒都能想象的到沈明意臉上的笑容。
    “月亮姐,你在家嗎?”
    “在家。”盛望舒問:“怎麽了?”
    “我到你們小區門外了,你住在哪棟?我去找你。”
    盛望舒怔了一瞬,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來我家?有事嗎?”
    “是很重要的事。”
    沈明意語氣一本正經的,“我看到熱搜了,猜你現在心情不好,過來陪陪你。”
    “……”
    包括陵遊在內,盛望舒今天一整天收到親朋好友的許多微信,也拒絕了所有當麵安慰她的邀請。
    沒想到沈明意竟然會先斬後奏,不打招呼就過來。
    可他來都來了,這個時候將人避之門外到底有點說不過去,盛望舒猶豫一瞬,還是把樓號和門牌號告訴了他,又叮囑他在地庫直接乘電梯上來,小心別被拍到。
    沈明意滿不在乎地笑出聲:“拍到就拍到,我又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一聽就是孩子氣的想法。
    盛望舒半開玩笑道:“沒有人關心你是來做什麽的,網友會自行發揮想象力。我剛被人扣上為所欲為的資本家帽子,這個時候被人拍到你來我家,那就成了……”
    她順著這語境想說“被金主包養”,話到嘴邊才察覺到輕浮。
    她一直將沈明意看成和倪不逾一樣的弟弟,開這種玩笑當然不合適。
    盛望舒倏然閉嘴,止住了話頭。
    沈明意卻已經毫不介意地接上了她的話,“說我被姐姐包養嗎?隨便他們說,我樂意。”
    盛望舒一頓,“再瞎說你就掉頭回去吧。”
    沈明意立刻服軟求饒:“月亮姐我錯了。”
    十分鍾後,門鈴聲響起,盛望舒打開門,迎麵懟來一個粉色的兔子玩偶。
    盛望舒猝不及防地和兔子對眼,嚇了一跳,上半身條件反射地向後退。
    沈明意那張清秀的笑臉隨即從娃娃背後露出來,“月亮姐,送給你。”
    盛望舒慢半拍地接住,側身讓他進來,這才看到他手裏還拎著一個紙袋,裏麵裝了兩瓶低度數的起泡酒。
    盛望舒微揚眉梢:“你來找我喝酒的?”
    沈明意笑了聲,“沒有什麽煩惱是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月亮姐,我們晚上去吃火鍋好不好?”
    盛望舒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拿出一雙新的一次性拖鞋給他。
    沈明意低頭換鞋,她把兔子玩偶放在沙發上,趿拉著拖鞋走到吧台那,拿了隻杯子打開水龍頭涮了涮,幫他倒水。
    門鈴聲恰在這時再次響起。
    沈明意疑惑地咕噥了句:“誰啊?”
    他探著身子向吧台處,問盛望舒:“月亮姐,我幫你開門?”
    盛望舒手被占著,應了聲“好。”
    沈明意走回玄關,沒看貓眼,直接把門打開。
    隨著門板被拉開,言落那張精致的俊臉倏然出現在眼前。
    兩人視線對上。
    沈明意心裏沒由來地冒出個疑惑:誰說桃花眼自帶深情濾鏡的?他每次都隻能從言總的桃花眼裏看到深邃和冷峻。
    看到站在門裏的沈明意,言落微微挑了挑眉,視線向下,他瞥見沈明意腳上的那雙拖鞋。
    和他上次過來時穿的那雙一模一樣。
    言落薄唇淡抿,目光鋒利得幾乎要在他臉上盯出一個洞。
    沈明意已經從善如流地叫了聲“言哥。”
    自從言落在會所替他辦過那場生日趴後,他就自作主張改了對言落的稱呼。
    言落第一次聽到這個新稱呼,表情似乎有些一言難盡。
    “月亮呢?”他問。
    沈明意大大咧咧地說:“月亮姐在廚房。”
    言落的表情肉眼可見地又冷一分,“你讓她做飯?”
    沈明意:“啊,沒有,她隻是……”
    話說到一半,盛望舒的聲音傳來:“是誰啊?”
    沈明意:“是言落哥。”
    裏麵沒了回應,片刻後,盛望舒端著杯子出現在玄關,欲言又止地看向言落,“你怎麽來了?”
    言落的視線不動聲色地從盛望舒身上再次滑到沈明意臉上。他沒回盛望舒的話,反倒問沈明意:“你怎麽來了?”
    沈明意:“我來找月亮姐玩!”
    話音落下,言落的表情徹底冷了下來。
    沈明意這才後知後覺地讓開,十分不見外地招呼他:“言哥,快進來。”
    言落換了拖鞋走進來,和沈明意一人占據一張單人沙發,沉默對坐。
    氣氛莫名地有點僵。
    言落平日裏一副雅痞散漫的公子哥做派,但冷峻起來,又像是高不可攀的雪山,自帶壓迫感。
    沈明意清了清嗓子,努力尋找話題。
    “言哥,謝謝你那天幫我過生日。”
    言落眉宇間似有若無地閃過一絲疑惑,好像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僅一瞬,他漫不經心地頷首,問:“你經常來?”
    沈明意略帶羞澀地笑了笑,卻笑而不語。
    片刻,他才答非所問地說:“我看了熱搜,怕月亮姐心情不好,過來陪陪她。”
    “你很有心,但下次別來了。”言落一本正經地看著他,語氣冷肅:“如果被狗仔偷拍到,隻會給你們兩個惹上麻煩。”
    盛望舒端著水杯走過來,隻聽見言落後半句話。
    她靜靜看他一眼,沒說什麽,把水杯遞給他。
    “我挺好的,你們兩個其實都不用過來。”
    “……”
    沉默,充斥著客廳。
    盛望舒清了清嗓子,轉頭看向沈明意,唇上溢出笑意:“還沒謝謝你的禮物。”
    沈明意明亮的笑眼輕彎:“不用謝。”
    言落的聲音突兀響起:“什麽禮物?”
    沈明意:“哦,就是你右手邊那個兔子玩偶。”
    言落眉心微蹙,伸手撈過那隻玩偶,垂著眼睛一言不發地研究了起來。
    沈明意注意到他的目光和動作,歪了歪腦袋,猜測道:“言哥,你怎麽一直在看兔子眼睛啊,你該不會是……懷疑裏麵有攝像頭吧?”
    言落不置可否地看他一眼,確認沒問題後,隨手把玩偶放在一邊,麵不改色道:“還是要謹慎一點。”
    “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沈明意一臉受傷地瞪大了眼睛。
    言落輕咳了聲,“你年齡小,涉世未深,我是怕你被人騙。”
    沈明意低聲嘀咕了句:“我是在正規商店買的。”
    盛望舒抱著手站在一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兩人一來一往,眼看沈明意不服氣地在兜裏翻找玩偶的購買票據,她終於看不下去了。
    “不是說要吃火鍋?還去不去了?”
    沈明意的注意力被拉了回來,“哦”了聲,說:“我打個電話讓助理幫我訂包廂。”
    他當即給助理打了電話,通話結束後才想起對麵還坐著一個不速之客,盡管不太情願,還是禮貌性地問了一句:“言落哥,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
    言落沒片刻猶豫:“好。”
    沈明意僵了一秒,幹笑著:“……哦,好。”
    又一臉乖巧地轉向盛望舒:“月亮姐,可以嗎?”
    盛望舒:“隨便。”
    言落在這時起身,說:“抱歉,我去下洗手間。”
    盛望舒對沈明意笑了笑:“那你先坐會兒,我去換衣服。”
    沈明意:“好。”
    盛望舒走進衣帽間,言落進了客用衛生間,沈明意獨自在沙發上坐了幾分鍾,手機響了起來。
    是經紀人打給他的電話。
    他接通,經紀人問:“你在哪?”
    沈明意:“在朋友家。”
    “位置發給我,現在去接你。”經紀人不容置喙地說:“今晚臨時有個飯局,點名讓你去參加。”
    沈明意眨了眨眼:“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你還想不想要機會了?你現在才剛剛起步,不能貪圖玩樂,等你事業穩定住,想怎麽休息我都隨你。”
    沈明意:“可是……那好吧,在哪兒?我自己開車過去。”
    盛望舒從衣櫃裏拿出一條梅子色的掐腰長裙換上,又簡單補了下妝,收拾妥當後走出衣帽間,沈明意正一臉抱歉地站在走廊裏等她。
    “對不起啊月亮姐,經紀人臨時打電話叫我,我晚上不能和你們去吃火鍋了。”沈明意悶悶不樂地說。
    盛望舒腳步微頓,聽完笑了笑:“沒關係,那就下次。”
    “好,那我先走了。”沈明意不放心地叮囑她:“你開心點啊。”
    “嗯,放心,我真的沒事。”盛望舒送他到門口,溫聲叫了聲他的名字。
    “沈明意,謝謝你啊。”
    另一邊,衛生間洗手池前,言落低頭看著手機。
    一通電話進來,他接聽,對方說:“言總,都安排好了。”
    “嗯。”言落抬眸,和鏡中的自己對視,氣定神閑地叮囑對方:“關照一下,別灌人小朋友喝酒。”
    —
    盛望舒關上大門走回客廳,言落恰好從洗手間裏出來。
    盛望舒看向他:“沈明意走了。”
    “哦?是嗎?”言落意外地揚了揚眉:“怎麽回事?”
    盛望舒:“經紀人找他有事吧。”
    言落輕聳了聳肩:“那就沒辦法了。”
    盛望舒飛快地瞥他一眼:“那就……散了吧。”
    “散什麽?”言落垂眸盯著她:“我們不得吃晚飯。”
    盛望舒:“我……”
    言落好像已經猜到她想說什麽“別說你不餓。”
    盛望舒被拆穿,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我是說去哪吃!”
    言落低笑了聲:“去沈明意預訂的包廂是不是有點殘忍?不如我叫外送在家裏吃?”
    “不要!”盛望舒嫌棄地蹙眉:“會有味道。”
    話音落下,言落邁開長腿向她走近一步。
    兩人之間隻剩下半個腳掌的距離,他略略傾身,手指繞到她背後,慢條斯理地將她被裙子壓住的一縷頭發挑出來。
    指尖不經意蹭到她頸後的皮膚,微涼的觸感帶起讓人想要躲避的輕顫。
    盛望舒屏氣凝神,視野裏隻剩下他輪廓分明的喉結。
    她看到他的喉結輕輕地上下滾動著,與此同時,他低沉的聲音落入耳畔,帶著幾分縱容的意味。
    “聽你的,那咱們就不在家裏吃。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