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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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望舒和言落最終還是去吃了火鍋。
    言落開車, 盛望舒直接打開車門坐在了後座右邊的座位上。
    言落係上安全帶,回頭看她一眼,唇邊噙著抹淡淡笑意。
    “想去哪吃?”他問。
    盛望舒低頭看著手機, 像個高高在上的領導, “不知道,隨便。”
    “好。”言落發動引擎, 從善如流道:“那我就看著安排了。”
    車子平穩駛出小區,橙紅色夕陽燃盡半邊天幕, 帶著淡淡熱意的光線落在車窗上。
    盛望舒一整天沒空閑,倚在柔軟的靠墊上昏昏欲睡。
    言落抬眸從後視鏡裏看她一眼,隨即將音樂聲音調小了,又放下副駕的遮光板,恰好擋住那道穿過副駕照射到她側臉的光線。
    盛望舒憊懶地閉上眼睛, 竟真的睡了過去。
    等她再睜開眼時,天已經黑透了。
    車廂裏昏昧一片, 她恍然中有一種已經是深夜的錯覺, 整個人莫名有一種被丟入深海的孤獨錯覺, 她下意識叫了聲:“言落?”
    下一秒,男人低沉的聲音落入耳畔:“我在。”
    駕駛座上,男人的側影輕動,打開了燈。
    昏黃的光線亮起,盛望舒看到言落刀削斧鑿般的側臉。
    然而那樣輪廓立體的線條卻沒有原本的凜冽, 被燈光暈著, 渡上一層淡淡模糊的光影,讓她在這一刻無端聯想到溫柔。
    “醒了?”
    盛望舒伸了個懶腰,向窗外看,發現他們是在一個停車場。
    “什麽時候到的?怎麽不叫我?”等問出聲, 她才發覺自己嗓子睡得有點啞,帶著尚未完全清醒的黏糊,像是在撒嬌。
    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言落低低笑了聲:“想讓你多睡一會兒。”
    車裏在放著一首安靜溫柔的英文歌,音量調得極低。
    是瑞士女歌手ee的《keep  safe》。
    “ be okay
    i"" rig keep  safe
    keep  safe”
    音樂背景音襯著言落的音色,有種別樣的沉靜繾綣。
    盛望舒聽清那幾句歌詞,腦海裏莫名想起的卻是周漪中午跟她說過的那些話。
    繼而,又變成了徐棟在道歉電話裏說過的那些。
    “我錯了,我保證再也不敢了,我一時鬼迷心竅,求你跟言先生說,讓他放過我。”
    她不知道言落私下裏對徐棟說了什麽,又做了些什麽。
    但她知道,他會無條件地保護她。
    盛望舒抿了抿唇,目光微微閃動。
    “我餓了,去吃飯吧。”她收起思緒,推開車門下車。
    等坐電梯進入商場之後,盛望舒才發現言落竟帶她來了兩人之前來過的那家重慶火鍋店。
    那次她耍性子,故意點了特辣的鍋底,結果他當晚便胃出血進了急診。
    雖然他一直強調,是因為他當晚又喝了酒,但盛望舒始終不太相信。
    兩人進入包廂,言落習慣性地把ipad遞給盛望舒,讓她選自己想吃的菜。
    盛望舒先選了幾道肉和青菜,把ipad又拿給言落。
    言落沒接,“我都可以,選你想吃的就行。”
    盛望舒隻好繼續點,點完之後,把ipad遞給一旁的服務員,服務員提醒,“您還沒有選鍋底。”
    盛望舒抬手,指間越過特辣牛油鍋底,點在了旁邊那個鴛鴦微辣鍋底上。
    這是兩人一年來第一次心平氣和地單獨吃完一頓飯,沒有視而不見,沒有冷嘲熱諷。
    但也沒有氣氛熱烈的交談。
    但氛圍卻是平和而舒服的。
    其間,言落的手機響了好幾次,快吃完時,他出去接了通電話。
    等他接完電話再回來,盛望舒已經吃好了。
    她拿紙巾擦了擦嘴巴,說:“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
    言落眉心微蹙,好像聽到了一句什麽離經叛道的話。
    “沒什麽事,已經處理好了。”
    他唇角微微勾了下,“走吧。”
    坐電梯回到地庫,言落邁著長腿快走一步,提前打開了副駕車門。
    盛望舒正欲往後門邊走,見狀腳步一頓,對上他平靜的視線。
    他略略側身,一隻手習慣性地撐在了車頂上,像是防止她撞到頭。
    盛望舒輕眨了下眼睛,低頭坐上副駕。
    她係上安全帶,言落從車頭前繞過來,上了車。
    車門關上,他偏頭看她:“累了嗎?”
    盛望舒:“還好。”
    沉吟一秒,言落笑了聲:“帶你去玩?”
    或許是因為他這句話,或許是因為他微揚的音調中那漫不經心的輕笑,盛望舒不知怎的卡殼了片刻。
    等她回過神來,也早已經錯過了最佳的回應時機。
    言落已經將車開出地庫,徑直駛上了一條和去往楓港國際反方向的路。
    盛望舒沒料到言落竟會帶她來酒吧。
    她之前關於他和酒吧的記憶並不算好。
    不是他把她從酒吧裏帶出來,就是他冷眉冷眼地趕走那些試圖和她搭話的人,亦或者是教育她不該在外麵喝酒。
    盛望舒站在酒吧門外,一時間沒挪動腳步。
    言落走到她身側,偏頭睨她一眼,唇邊帶著絲若有似無的笑,“走啊。”
    他的眉眼被閃爍的燈牌映照著,顯出一絲和眼前環境相稱的迷離,盛望舒抿了抿唇,大步走進去。
    這是一家俱樂部式酒吧。
    酒吧裏射燈閃爍,舞台上有樂隊在表演,氣氛熱鬧而頹靡,和門外的夜晚宛若兩個世界。
    盛望舒選了靠近角落的卡座,言落在她對麵落座。
    侍應生走過來遞來酒單,問他們要點些什麽。
    言落一反常態地把酒單遞給了她,“你先選。”
    盛望舒接過,心底閃過一絲陌生感覺。
    以往和他一起來酒吧,他極少問她,總是自作主張為她選擇適合女孩子喝的低度調和酒,味道和果酒差不了多少。
    從不會讓她隨心所欲地選擇。
    盛望舒發現,他好像的確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盛望舒點了一杯尼格羅尼,而後把酒單遞給言落,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那目光中帶著兩分審視。
    這是一款用金酒、金巴利、味美思加入冰塊調和而成的具有植物風味的雞尾酒,但卻是烈酒,酒精濃度達到40度以上。
    以往她如果點這種酒,會被言落不容置喙地換掉。
    而今晚,他卻隻是平靜地看過一眼,未置一詞。
    安靜地坐了片刻,侍應生將酒送過來。
    盛望舒輕抿一口,微苦的氣息順著味蕾往上衝,片刻後口腔裏才泛起淡淡的甜味。
    她盯著杯中的鮮橙皮看了會兒,還是忍不住開口:“你被奪舍了?”
    言落一怔:“什麽意思?”
    “要不然就是哪根筋搭錯了腦子不正常。”盛望舒輕嗤了聲:“不然你怎麽會主動帶我來酒吧?”
    言落現出了然神色,修長幹淨的手指把玩著玻璃杯,低笑出聲:“沒搭錯筋。”
    他偏眸看向她,一字一句道:“隻是想哄你開心。”
    “……”
    盛望舒抿了抿唇,突然沒話了。
    低頭又抿一口酒,她才嘴硬地咕噥了句:“我用不著人哄。”
    言落一副看透不說透的神色,不置可否地笑笑。
    他懶散地靠著沙發背椅,微微側目,聽台上樂隊演唱。
    盛望舒也轉頭往舞台上看,聽了片刻,視線卻不知不覺地轉回來,落到言落骨節分明的手指上。
    繼而向上,沿著他清瘦嶙峋的手腕,到線條流暢的小臂,描摹到他清俊的側臉,又在他偏頭看過來的前一秒若無其事地收回。
    言落垂眸看向盛望舒,她微垂著腦袋,正小口抿著酒。
    “慢點喝。”他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叮囑了句:“喝太快會上頭。”
    盛望舒終於逮到機會沒好氣地瞥他一眼:“少瞧不起人。”
    “行。”言落漫不經心地勾了勾唇角,“那你喝。”
    “大不了喝醉了我背你回家。”
    他隔著桌麵,目光深深地看著她,是毫不掩飾的縱容意味。
    盛望舒眨了眨眼,不喝了。
    說不清是因為他如影隨形的目光,還是因為他的那句“背你回家”。
    兩人在酒吧坐了一個多小時,盛望舒喝完那杯尼格羅尼,又點了一杯瑪格麗特。
    等起身離開時,她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頭暈。
    想起言落之前的勸告,她自尊心湧上來,強撐著淡定。
    走路的時候有點暈,為了保持走直線,不被言落看出來,她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緩慢。
    好在,言落好像沒意識到,隻是慢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側。
    因為兩人喝了酒,言落提前把司機叫了過來。
    司機把車開到酒吧門口,言落打開後座車門,盛望舒彎腰上了車。
    等車門關上,她才偷偷舒了口氣。
    回程一路安靜,盛望舒腦袋昏昏沉沉,怕被言落看出來,閉著眼睛假寐。
    一路暢通無阻,進入楓港國際小區,車在盛望舒的公寓樓下停住。
    “走了。”她打開車門,轉頭下了車。
    言落卻已經從另一側快速下了車,走到了她的身側。
    盛望舒站穩了才瞥他一眼:“你幹什麽?”
    言落稍稍揚了揚眉,理所應當的語氣:“送你到家。”
    盛望舒:“我已經到家了。”
    “送你上樓。”
    不再給她反對的機會,他單手抄著褲袋,笑看她一眼,信步閑庭地往前走。
    盛望舒揉了揉略略發脹的太陽穴,慢吞吞地跟上。
    出電梯,到家門前,她按了指紋鎖,“叮”的一聲輕響,門被打開,盛望舒朝他擺擺手,走進去。
    言落站在門口,似乎想跟著進去,又不知想到什麽,突然止步。
    盛望舒關上門,踢掉鞋子,左手慣性地朝玄關櫃子上一揚,忽的一空,才後知後覺地朝自己手中看一眼。
    空的,她把包忘在了車裏。
    盛望舒懊惱地拍了下額頭,慢吞吞地蹲下去,重新穿上了鞋子。
    等她再次重新打開房門探出身子,竟發現言落還站在門外。
    他斜靠在她家門邊牆上,修長的手指之間,一點猩紅明明滅滅,正在抽煙。
    清俊的側臉籠在薄透淡黃的燈光下,落拓而慵懶。
    盛望舒意外地看他一眼,蹙起眉:“你怎麽還沒走?”
    言落偏眸,看到她,隨即把煙摁滅。
    將煙蒂丟到一旁的垃圾桶中,他走回到她麵前,低頭看她,“你怎麽又出來了?”
    盛望抿了抿唇:“我的包好像忘在你的車裏了。”
    言落“嗯”一聲,“回去等著,我去幫你拿。”
    盛望舒:“不用。”
    然而“用”字還沒說出口,言落已經大步朝電梯方向走了。
    高大清瘦的身影在走廊裏拖出修長的影子。
    盛望舒眨了眨眼,又把腦袋縮回到門後,轉身回去。
    約莫過了幾分鍾,門鈴聲響起。
    盛望舒趿拉著拖鞋微晃著腳步走到玄關,打開門,言落把包遞給她。
    “謝謝。”她接過,一隻手還握著門把手。
    言落站在門邊,擋住了那自門縫外投進來的燈光。
    他垂著眼,一言不發地打量著她,從她被酒精熏染過的、白裏透兩分緋色的臉頰,慢慢向上,描摹過挺翹的鼻尖,到眼瞼,再到那雙染著微醺的眼睛。
    她身上還穿著那條梅子色的裙子,掐腰設計襯得那本就纖細的腰肢盈盈一握,曲線盡顯,兩條纖細的小腿在燈光下裸露著,拖鞋裏,露出的十個腳趾全塗著梅子色的指甲油,顯得那本就白皙的皮膚白得令人微微炫目。
    黑色長發隨意披散著,她目光迷離,漫無情緒,整個人被罩在玄關澄透的光裏,像一顆飽滿成熟的蘋果。
    言落眼皮很輕地動了下,腳尖不經意間向內挪動一步。
    “能不能進來喝杯水?”他沉聲道:“剛剛走太快,我有點渴。”
    盛望舒抬眸看他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想,下一刻,鬆開了手。
    言落走進來,自己打開鞋櫃換上一次性拖鞋。
    盛望舒懶洋洋地往沙發處走,背對著他揮揮手:“吧台有恒溫水,你自己弄。”
    言落:“好。”
    盛望舒坐到沙發上,從包裏翻出手機,先翻看未讀消息。
    強撐著精神按照重要程度回複了幾條,言落端著水杯走了過來。
    她光著腳窩在白色的單人沙發裏,他就站在她身後,修長的身影在她眼前落下一道影子。
    下一刻,影子忽地一動,是他自後麵傾身,把水杯遞到了她的麵前。
    “喝水。”
    盛望舒條件反射地接過來,邊打字,邊抿上一口。
    熟悉的、清甜的味道入喉,她嚐出桂花蜂蜜的味道。
    那瓶蜂蜜還是當初從思北公館帶過來的,放在吧台上一直沒開封過,她已經很久沒在酒後喝過蜂蜜水了。
    盛望舒睫毛輕顫了下,打字的手指就這麽停下來。
    “不是說渴了?怎麽反而給我倒水?”她眼睛看著手機屏幕,低聲問。
    言落的呼吸若有似無落在她身側,“突然間又不渴了。”
    “找個借口進來,就是為了幫我泡蜂蜜水?”她意味不明地輕嗤了聲。
    言落不置可否,“喝多了酒會頭疼。”
    霎然的沉默。
    “咚”的一聲,手機從她指間滑落,落到地毯上。
    盛望舒一手還端著水杯,猝不及防地轉過身來。
    她直起上半身,半跪在沙發上,卻依然無法與他平視。
    於是她煩躁而直接地拽了把他的領口。
    言落配合著低下身來,兩人平直地對視。
    他那似含著水光的眼眸早在她這個隨意的動作間黑沉下來,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動作之間,盛望舒將水灑到了他的手上,他也沒管。
    盛望舒略歪著腦袋,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輕輕笑了聲。
    “當初你偷拿我的手稿給漪姐發郵件的事情,她都告訴我了。”
    言落低聲說:“對不起。”
    “沒說怪你。”盛望舒輕哼了聲:“雖然你有時候真的很愛自作主張。”
    “我沒有別的用意,隻是想讓你去做喜歡的事情。抱歉。”
    言落淡淡扯了扯唇,自嘲道:“以前的確是我自以為是。”
    “說了沒怪你。”盛望舒微微蹙眉,抬手又喝了口水。
    她微仰著頭,白皙的脖頸在燈光下泛出冷玉般的光澤,喉嚨輕微地動著,看上去渴極了。
    言落看著她的動作,視線倏地不可忍受般垂下,嗓子莫名發幹。
    盛望舒舔了舔濕潤的紅唇,解了渴,也補足了勇氣,這才低頭靠近他的耳廓。
    “徐棟的事,還有周漪的事,謝了。”
    她輕輕停頓,言落的呼吸隨之輕輕一窒。
    他一手撐著沙發,另一隻手垂在一旁,指尖還在一滴一滴地向下滴著水。
    盛望舒身上淡淡的酒氣和清淺的帶著暖調的香味縈滿鼻息,讓他的喉嚨越發幹渴。
    她再度開口:“謝謝你,言落。”
    隨著她說話和氣音般的輕笑,拂起細微的風和淡淡熱氣,落在他耳後那最敏感的一處皮膚上,像是甘霖落入沙漠。
    言落沉沉垂下眼,遮蓋住眼底如潮水般洶湧的欲念。
    輪廓分明的喉結滾動了下,他克製地吞咽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