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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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的病房, 明亮的白熾燈,頭頂的點滴瓶。
眼前的一切景象都隨著她的那句話而給人一種不真實的錯覺。
像是奢望太久的寶物突然被人雙手捧著交到手上,言落被這種從天而降的幸運衝擊, 目光漆黑幽沉, 連呼吸都壓抑著,克製地起伏。
他薄唇翕動, 開口:“你……”
“你之前不是說要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嗎?”盛望舒忍耐著劇烈起伏的心跳,打斷他的話, 一鼓作氣地說完:“現在,就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你要不要?”
言落喉結劇烈地動了下,一出聲, 嗓子啞得一塌糊塗:“要。”
“好,那你以後都要聽我的, 我不高興的時候, 你要為我做牛做馬, 結草攜環,我高興的時候,你可以……”
盛望舒輕輕吸了吸鼻子,話到嘴邊還是控製不住地臉熱。
她努力板著臉,強裝著高傲冷豔:“……可以勉強做我的男朋友。”
幾乎在她這話落下的同一瞬間, 言落便點頭:“好。”
像是怕她下一秒就要反悔似的。
盛望舒像被火燒雲烘著, 整個人輕飄飄地發燙,在那種不真實的感覺中切切實實地害羞著。
她輕咳了聲,補充:“隻是試用期,臨時的!”
言落笑起來, 笑得清風霽月,桃花眼裏含著細碎的水光,像是被風吹散了陰霾。
他靠坐在床頭,被身後微黃的閱讀燈籠著,側臉落著一層淡淡的絨絨的光圈,盛望舒看著他微微失了神。
沉默,再一次突如其來。
卻不同以往的焦灼,而因他那眼神,變得曖昧起來。
兩人無聲地對望著,盛望舒的耳根又開始升溫,像是條件反射,控製不住。
片刻,言落輕咳了聲,目光在她臉上稍稍錯開一些,給了她緩衝適應的空間。
然後,他低聲問:“醫生說我什麽時候能喝酒?”
盛望舒整個人都愣住,懷疑他是不是又發燒了,“你幹什麽?”
言落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唇邊勾著一點清淺笑意,要掩飾不掩飾的:“想喝酒慶祝一下。”
“……”盛望舒嗔怪著瞪他:“變態,你不要命了?”
“要。”言落深深看著她,眼裏像藏著星火:“還要留著命給你當牛做馬,結草銜環,做你的……男朋友。”
尾音漸沉,卻像是故意在她心上勾了一把。
盛望舒心尖不受控製地收縮了一下,那種微麻的悸動熟悉又陌生,她一害羞就又想凶他了。
然而,還沒來得及開口,言落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坐直了身子,傾身朝她靠近。
他的身上有清淺的溫暖的氣息,剛洗過頭發殘留的洗發水的味道,是淡淡的薄荷夾雜著海鹽的香氣。
距離毫無預兆地被拉得極近,他挺直的鼻梁幾乎貼到她的,盛望舒不自覺地屏氣凝神,向後躲開了一點,心跳不受控製地怦怦作亂。
他帶著氣音的輕笑就落在她耳畔,那雙眼睛緊盯著她,帶著強烈的、明目張膽的暗示:“那……換個慶祝的方式?”
“……好。”盛望舒聽見自己的尾音有點飄,“我去讓護士給你多加一瓶藥水,慶祝一下。”
言落:“……”
盛望舒抿著唇,偷笑著,就要起身。
下一刻,手腕被言落空著的那隻手毫不設防地拽住。
她被他拽得整個人向前一撲,下巴險些撞在他的胸膛上。
耳朵側著,壓在靠近他心髒的位置,她睫毛輕輕顫了下,聽到他亂序了的強烈的心跳聲。
盛望舒仰頭去看言落,撞上他低垂的眸光。
他鋒利的喉結克製地緩緩滑動著,下頜線條斂起,低頭湊了過來……
“咚咚咚。”
敲門聲恰在此刻響起,盛望舒像隻受驚的兔子,“騰”一下從他懷裏彈起來。
慌亂間,臉頰不經意從他唇角輕蹭而過。
快到讓人幾乎誤以為是幻覺的柔軟觸感,讓兩個人的心跳齊齊加快。
空氣中像是被人投入一把曖昧的火星,旖旎在燈光下浮動。
盛望舒佯裝鎮定地彈跳到沙發邊上的途中,房門被人推開。
主治醫生帶著護士一行人走了進來。
言落幽深的目光盯了盛望舒一眼,不動聲色地靠坐回床頭。
主治醫生走過來,查看他傷口的恢複情況,又讓護士為他測量血壓和心跳。
“傷口恢複得還可以,再過一周就可以拆線了。”
醫生偏頭看一眼儀器,頓了下:“心率怎麽突然這麽高?有沒有感覺胸悶、心悸?”
“……”
一瞬微妙的安靜,盛望舒偏頭看過來,她緊抿著唇,撞上言落一言難盡的目光,唇角緩緩地勾起上揚的弧度,眼尾也隨之彎了起來。
直到下一秒,言落一本正經地“嗯”了聲。
“有一點……心悸。”
盛望舒:“……”
—
直到晚上回到家,躺在床上,盛望舒還是有一種腳踏不到實地的不真實感。
這個夢她從情竇初開的時候開始做起,一直做了許多年,由最初的翹首以盼,到後來逐漸灰心絕望。
再到之後,她親手放棄,再不願回頭看。
到最後,在努力向前走的路上,她還是被本能驅使著,再次因他而心跳加速。
本以為此生無望的這個夢境,兜兜轉轉,終於回到她手心,成為現實。
關了燈,盛望舒在一片漆黑中把側臉埋在枕頭裏,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晚上在醫院的一幕幕。
他靠近時的體溫,鮮活與她共振的心跳,和慌亂中不小心蹭到她臉頰的嘴唇……
越想越熱,皮膚漸漸升溫,盛望舒把整張臉都埋在枕頭裏,輕咬著唇,砸了下床墊,小腿條件反射似的翹起。
等做完這一套動作,她又羞恥地拉過被子蒙住了頭。
什麽啊,盛望舒,你都幾歲了,能不能成熟一點,懂不懂喜怒不形於色?
她在心裏這樣教訓自己,手機屏幕恰在此時亮起,是言落給她發來了微信。
盛望舒舔了舔唇點開。
言落發來一條語音。
磁沉的音色裏是毫不掩飾的笑意,帶著幾分揶揄的意味,“晚安……主人。”
“……”
盛望舒捧著手機怔了怔——好不容易平複的情緒再次泛起漣漪波紋。
算了,還是等明天再喜怒不形於色好了……
—
翌日,盛望舒如常去公司上班,到下午才開車去醫院看望言落。
其實以她最近的工作量完全可以不那麽敬業地在辦公室坐上一天,隻是,她突然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和言落相處。
二十多年來,突然從“兄妹”變成戀人,總歸還是需要一個過渡期。
然而,她的這點害羞別扭的小心思隻夠支撐她堅持到下午四點鍾,四點鍾一過,她就坐不住拿上車鑰匙走了。
從盛世影業開車到醫院差不多半個小時,盛望舒停好車,直接在地庫乘電梯上了樓。
到病房,卻發現言落不在。
病床上空蕩無人,被子倉促地卷在一邊,護工也不在,她心髒條件反射地向下墜了墜。
他生病那晚那種揪心的感覺瞬間席卷了她的胸膛。
盛望舒腳步匆促地向外走,在走廊碰上熟悉的護士,對方見她麵色沉沉,也嚇了一跳。
“病人有什麽不舒服嗎?”
盛望舒睫毛顫了下,“他怎麽了?”
護士被她問得一臉茫然:“啊?我在問你。”
盛望舒這才穩了穩神,說:“我剛過來,發現他不在病房。”
“哦。”護士這才從兩人驢唇不對馬嘴的對話中恍然:“他去樓下花園散步了,大概是半個小時前去的吧,也該回來了。”
盛望舒神情驟然鬆弛,揪著的心穩穩落回去,這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尷尬。
“我下去看看。”她笑了笑,飛快地轉身走了。
盛望舒沿著花園小徑走了幾十米就遠遠看到言落的身影。
他一個人坐在樹下長椅上,側對著她,不知道在看什麽。
夕陽的餘光帶著熾烈的餘溫,透過樹葉的間隙,疏漏地灑落下來,有幾塊光斑隨意地落在他的側臉上。
盛望舒放輕了腳步,慢慢地朝他走過去。
她的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
單調的藍白條紋病號服穿在他身上也顯得很好看,他最近又清瘦了些,那寬鬆的病號服襯得他的脊背越發纖薄,身形薄而修長,像是紙片人……
她看得專注,沒留神言落驀然轉頭朝她看了過來。
兩人視線對上,盛望舒腳步倏地一頓。
不是因為被他發現,而是因為他無意識轉頭看來的那個眼神,沒有焦距的迷茫,因他身上的這套病號服,和他挺直的纖薄的脊背,更無由地讓她心髒一揪。
他那個模樣簡直像個漂亮安靜的、等待主人來接的大狗狗。
盛望舒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突然聯想到這個方向,但心髒卻因為這一瞬的想法軟得一塌糊塗。
言落已經慢慢起身朝她走了過來。
他目前還隻能輕度地活動,不能像以前那樣大步流星,即便如此,他的步伐也不算緩慢。
盛望舒蹙眉,喊他:“你走那麽快幹嘛!”
喊完之後,自己卻情不自禁地直接小跑起來。
盛望舒停在言落麵前,鬢邊的碎發還因為跑動微微晃著,眼睛已經瞪向他:“忘了醫生怎麽交待的?走那麽快?不怕刀口崩開?”
言落垂眸看著她,修長身影覆下來,幫她遮住斜射過來的刺眼的餘暉。
盛望舒目之所及是他清晰淩厲的下頜線條,目光描摹著向上,看到他淡抿著的唇輕輕動了下。
“我在等你。”
他低聲平靜地開口,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怎樣,盛望舒竟覺得他這語氣裏藏著淡淡委屈。
她輕眨了下眼睛:“我又沒說一定會來看你。”
“嗯。”
言落點頭,幽深目光黏在她臉上:“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救命……
盛望舒懷疑言落在用眼神向她下蠱,否則,她的心尖怎麽會無緣由地悸動?怎麽會無緣由地覺得他穿著病號服也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睛?怎麽會……
突然憐惜地想要抱抱他……
她輕輕舔了舔唇,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視線,看向他肩後那根垂落的樹枝。
樹枝在微風中搖搖晃晃,她的心也跟著蕩起絲絲漣漪,像夏日傍晚被輕風拂過的池塘。
池塘上覆蓋著片片荷葉,荷葉下方,藏著她敏感悸動的心髒,荷葉上方,是她不以為意的偽裝。
“我工作很忙的,不一定每天都有時間。”
她停頓一下,說:“我如果過來會提前給你發微信的,以後別再等了。”
耳畔落入一聲漫不經心的輕笑。
言落眼尾揚著,不容置喙的語氣:“等女朋友不是男朋友的基本職責?”
“……”
盛望舒唇角小幅度地一點一點勾起來,她輕咳了聲,背著手,頤指氣使地看著他:“說話嚴謹點,你現在還隻是試用期,而且是在我心情好的時候。”
“心情不好時你就要為我做牛做馬。”
“嗯。”言落配合著點點頭,學著她的模樣,也把雙手背在身後。
下一秒,他突然俯身靠近,漆黑的瞳仁沉沉盯住她,低聲笑問:“那,主人……請問我什麽時候可以轉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