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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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櫻回京城的那天,謝牧梓給她留了言。
    [一路平安。]
    已經迫近十月底,京城步入秋天,氣溫驟降。下飛機的一瞬,凜冽的寒風拂於麵上,鑽進骨子裏。
    乍然從港城潮濕溫暖的氛圍中脫離,季櫻輕輕打了個寒顫。直至一件沾著男人溫熱體溫的喜歡外套從後搭在肩上,傅景深牽著她朝車前走去。
    坐上車,季櫻低頭看著手機。
    回到京城,再看他發來的消息,季櫻還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似乎在港城的浮華,都隻是匆匆一場夢。
    直到頭頂傳來一聲冷嗬,感覺到男人的視線從手機屏幕一掃而過,季櫻順勢就摁滅屏幕。
    傅景深看了眼自己的手機。
    緩緩問:「他怎麽不和我發?」
    季櫻:「……」
    試圖揭過這個話題:「可能隨手一發吧。」
    好在下一秒,於婉清的消息便跳動出來,自動幫她結束了話題。
    於婉清問她什麽時候回家看一看。
    季櫻想起,她或許要先陪傅景深,回一趟傅家老宅,於是將日子推到了次日。
    晚上,傅宅。
    傅宅是一貫的冷清空曠,傅老爺子坐於廳前,見上許久未見的季櫻,臉上頓時綻出一個笑來。
    季櫻知道傅景深和傅老一定有話要說,不動聲色地隨著阿姨去廚房幫著拿水果。
    傅景深目光從她背影收回,低頭斟茶。
    傅老接過茶,吹了吹熱氣,冷嗤道:「你這一回來,那個逆子可高興死了。」
    傅景深赴港的這段日子,集團事務直接交給了傅遠。快活了大半輩子的傅遠,驟然接手這麽大一攤子,天天想方設法地找老爺子訴苦。
    傅老搖搖頭。他年輕時未能好好管教傅遠,養出這麽一個紈絝出來。
    傅景深垂眼,表情疏淡。
    「原本,或許不會這麽快。」
    傅老爺子沉默,唇角漸漸壓平,表情淩厲起來。他雖遠在京城,但港城的風聲自也瞞不過他。
    就在前幾天,季天澤給他打來了電話,要給謝淩一點小小的教訓。
    但謝淩畢竟是他曾經的兒媳,兩家既然已經結親,事情就不能做得太難看,故而季天澤先禮後兵,提前知會了他一聲。
    「謝淩啊,」傅老爺子抿了口茶,歎息一聲:「我說過的話,她就從沒放在心上。」
    年輕的謝淩沉穩低調,唯有那雙黑沉的瞳仁裏,會有不符合氣質的鋒芒,他並不喜。
    當她將懷孕的化驗單,遞至他麵前時,傅老有想過墮胎的可能。
    港城謝家二房這樣的門楣,又豈能和傅家相配。
    他能有無數種方法,讓這個婚事成不了。
    傅遠得知結果時,漫不經心地說:「您不一直想要個孫子嗎?這不就來了。」
    當時,夫人離世幾年,女兒傅佩又即將遠嫁,兒子是個混不吝的紈絝。
    傅老對著化驗單,看了許久。為著這個還未臨世的孩子,到底心軟,最終,他同意了傅遠和謝淩這樁注定不負責任的婚姻。
    他的孫子,他會親自教導,也會給他最好的家室,配最好的女孩。
    婚後,謝淩就漸漸暴露了掩飾不住的野心。傅老眼看著她枉顧倫理,不擇手段的地套利,曾明裏暗裏敲打過多次。
    初始,她還會因為他的話而收斂,但後續,謝淩離京回港,他也鞭長莫及。
    卻不曾想,在謝家那樣的名利場,原本尚有良知的謝淩,到底還是變成這幅唯利是圖的模樣,連最後的人性都幾近泯滅。
    傅老爺子長歎口氣,向來清明的眼染上些許疲憊,他看向眼前清冷沉穩的孫子。
    回憶起傅景深小時也曾問他,為什麽從不見爸爸媽媽,是不是他哪裏做得不夠好。
    隻是漸漸的,他也不問了,變得愈發沉默寡言。
    傅老自幼便對景深嚴加管束。他繼承了傅遠和謝淩的聰明,什麽事都能做到最好,最是他的驕傲。隻是他到底沒帶過孩子,景深從不找他談心。
    「以前的事,」傅景深修長手指交叉在一起,低聲開口,「我都知道了。」
    「哐當」一聲,傅老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神色有些可怕:「謝淩和你說什麽了?」
    傅景深垂眼,幾不可見地搖頭。
    看向老人,坦誠地說:「爺爺,謝謝您。」
    傅老長吐出一口氣,萬千情緒湧現,忽地不知如何麵對這個孫子。
    他們所有人,都虧欠他的。
    「現在所有的果,都是謝淩種下的因。」傅老爺子沉聲道:「你不必有心理負擔,對於她,你已經仁至義盡。」
    「而且,謝淩這次惹到了季家。」
    「天澤嘴上雖沒說什麽,心裏不知多膈應,畢竟謝淩這般,明晃晃地打了季家的臉,季家略施懲戒也是在情理之中。」
    傅景深並不意外地嗯了聲。
    謝淩今後如何,再與他無關,他不主動出手,已經是顧念著最後一絲臉麵。
    季櫻在廚房裏,手中的葡萄都洗了三遍。直到廳內不再傳來隱隱約約的談話聲,才從廚房出去。
    晚飯後,應傅老爺子的邀請,季櫻隨傅景深留宿老宅。雖說婚後來傅宅的次數不少,但卻從未在此留宿。
    諾大的老宅,極其空蕩,連傭人走路都輕手輕腳的。
    「你在這裏住了多久啊?」
    飯後,季櫻隨著傅景深來到後院散步。秋意漸濃,之前蔥鬱的櫻花樹蕭條了許多,在涼風的吹拂下,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
    「到我成年。」傅景深答:「那年,爺爺送了我半山別墅,我也上大學住了校。」
    季櫻腳步一頓,反應半晌,想起半山別墅的作用——
    這不是他們真正的婚房嗎?
    傅景深第一次帶她回的地方也是那裏。
    「成年就準備婚房了?」季櫻漂亮的眼睛現出震驚的神色。
    那時候她才幾歲?上小學?
    傅景深戲謔地看她一眼,修長手指和她十指相扣。
    「這不是,留著娶你。」
    季櫻從鼻尖輕哼一聲。
    她才不信這種鬼話。
    說起來,這個人就是見色起意。不然豈能這麽多年,連見她一麵都不曾。
    「我才不信。」
    傅景深停頓腳步,側頭,眼中閃爍著細碎笑意,彎腰稍稍逼近。
    「櫻花從小就知道,要嫁給我嗎?」
    季櫻朝他看了看。
    她自是從懂事開始,就有懵懂的印象了。但家裏人從不提,她自也不會成天想著這種事情。
    索性實話道:「我知道你,但我沒覺得一定會嫁給你。」
    傅景深挑眉,卻也沒不高興,安靜地聽她說下去。
    季櫻抬起卷翹眼睫,朝他看去一眼。
    輕輕呢喃:「萬一遇見喜歡的,我當然會…」
    眼看著傅景深黑眸微微眯起,季櫻自己心虛地消了音。
    什麽啊…讓她說自己又玩不起。
    靜默兩秒,季櫻抬眼,烏黑瞳仁倒映著他清俊的麵龐。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季櫻甕聲問:「
    那你呢,一直都認定要娶我嗎。」
    傅景深直視她躲閃的眼眸,不假思索:「嗯。」
    季櫻有些錯愕。
    認定要娶她,所以直到二十七歲,還沒給她隻言片語?
    他就是這樣娶的嗎…
    傅景深彎唇,但笑不語。
    他自是不會說實話。
    出生於這樣的家庭,他怎會對婚姻有所期待。
    但既然是老爺子定下的婚約,他定會遵守。不論婚後有沒有感情,他都會盡到應盡的責任。
    季櫻不知他在想什麽,但對上男人深邃的眼。和初見麵時的拒人千裏之外,完全不同。
    是一種實實在在的寵溺和溫柔。
    心尖像是有糖劃開,季櫻纖長的眼睫微動,唇角漾起甜絲絲的笑意。
    說話間,二人來到鯉魚池前,被老爺子喂得胖胖的鯉魚察覺到人來,快速擺尾往遠處遊。
    對五歲的季櫻來說,有半人高的水池,如今也不過淺淺的一小塊。
    「論起來,」季櫻撒下一把魚食,道:「還要多謝三哥當年出手相救。」
    那次落水,在後來的許多年裏,都成了季櫻揮之不去的夢魘。
    傅景深看著塘中爭食的紅鯉,輕掐她細白的麵頰,從喉間溢出一聲笑。
    「我救我老婆,你謝什麽。」
    不遠處,傅老爺子站在二樓的窗台前,看著院中連影子都交疊在一起的二人,長吐口氣,唇角欣慰地彎起。
    晚上,季櫻留宿在傅景深原來住的臥室。
    和家裏的裝修完全不同,男人少年時期住過的臥房,書架上擺放著密密麻麻的書籍,整間臥室都是黑白灰的色調。
    除此之外,這件臥室裏,還收藏著限量版的籃球,滑板,球鞋,模型。而這些直到現在,都一直未曾丟下。
    極具少年感的地方,讓季櫻仿佛陷入一個異次元。
    「我還沒見過你年輕時候長什麽樣。」季櫻伸手戳了戳書架上的模型,不自覺道。
    這話直接讓傅景深側頭看向她,黑眸微眯地挑出重點:「年輕時候?」
    季櫻動作一頓,心中咯噔一跳。
    「我的意思是。」她結巴著說:「呃,少年時期。」
    卻不知傅景深是什麽腦回路,麵無表情地反問。
    「所以傅太太,喜歡少年?」
    季櫻:「……」
    她覺得他是在胡攪蠻纏,輕輕打了個哈欠,不動聲色轉移話題,「我先去洗澡了。」
    誰知,還沒走出一步,便被人從後麵攬住腰肢,按在懷裏。
    男人氣息清淺地拂過她耳畔,「前方衣櫃的第二層,有我高中時候的校服。」
    季櫻美眸微微睜大,還沒能明白他的用意。
    下一秒,聽見傅景深說:「傅太太不是想看我年輕的樣子嗎。」
    他刻意加重了「年輕」二字。
    季櫻聽得心口驟跳了一拍。
    「我穿給你看。」
    季櫻:「……!」
    他喝多了嗎?
    隻不過男人下一句話,讓她徹底定在原地,耳根燙得緋紅。
    「希望在床上,也能給傅太太少年般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