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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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亂步先生家裏借住的這些天,剛開始千咫表現的非常局促,他擔憂自己會不會惹人厭煩。
    因此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上,千咫很是積極展現自己的價值。
    這種不安的情緒,似乎被福澤先生放在了眼上。當他首次提出想要為他們做一頓豐盛的晚飯時,福澤諭吉用沉默的眼神看向千咫,然後也沒有任何客套的同意了。
    他隻是默默地告訴了千咫,廚房的用具、柴米油鹽放在了哪些角落。
    平時都是福澤先生下廚的。偶爾工作特別忙碌的時候,福澤先生才會帶著亂步去外麵吃。
    一開始,千咫主動攬下來做飯的家務,內心還非常惶恐,會不會不合福澤和亂步先生的胃口。
    但結果的反響還不錯。在福澤社長那張常年不苟言笑的臉上,都露出了讚賞的神色。
    對此千咫表現得非常感激,能夠為福澤和亂步先生做點什麽,這會讓他的心裏好受得多了。
    ……事情都往著預料之內的情況發展著,至少目前千咫沒有露出任何馬腳。
    千咫內心門路很清楚,想要在生活中隱瞞住那位亂步先生,就得要將自己完全代入到那個善良靦腆的角色裏,徹底融入並成為這個角色。
    那位堪稱偵探社的核心人物、大腦般的存在的人,一點也不好糊弄,一點也不是能糊弄的主子。
    對方為什麽會對自己釋放善意這一點上,千咫至今還沒弄明白。
    ……
    亂步上班是有請專門司機載的,原因就是福澤擔心亂步會在半路迷路。
    讓人很意外,這位在有著‘一眼就看穿全部真相’的名偵探,卻在生活自理上一塌糊塗。
    “亂步大人一個人坐車很無聊的,所以小千咫要陪著我一起。”
    “小千咫不去的話,亂步大人就不想上班了。”
    七點十分準點叫亂步先生起床。亂步賴床不起,直到七點四十分的時候,福澤社長親自去亂步房間,將他從被窩裏揪了出來。
    現在已經是七點五十分。
    “……”並不知道為什麽最後會在坐車問題上麵僵持住了。但如果因為這個原因,讓亂步先生遲到了,千咫一定會很內疚的。
    “正好是八點!”
    “小千咫你看,聽亂步大人的話準沒錯。如果小千咫那時候還慢吞吞地乘公交的話,現在一定還在堵車的路上!”
    聽著亂步歡快的聲音,千咫乖巧的點了點頭。
    ……說這話的亂步顯然是忘了,是某些人賴床才拖到了這麽晚的點,而千咫早在七點半就已經準備待續。
    亂步朝著千咫擺了擺手,就像個小孩子一樣一蹦一跳的上了樓。他迫不及待去向偵探社的人炫耀他今天沒有遲到的光榮事跡。
    咖啡店已經來了客人,千咫收了目光,前去幫店長大叔打下手。
    ……
    過了早高峰期,咖啡店隻剩下寥寥無幾正在互相攀談的客人。偵探社成員方才下來店裏點了幾杯咖啡,店長大叔見現在也清閑,便讓千咫去給偵探社送咖啡。
    “啊我們還想著待會下樓自己去取,這下麻煩千咫君了。”
    “……不麻煩的,其他剩下多的兩杯是福田大叔送給偵探社的。”
    “這怎麽好意思。”
    少年麵帶微笑道,“福田大叔說,平時生意多受偵探社的大家的照顧了。多出來的是心意,讓偵探社的大家務必不要推辭。”
    完成了福田大叔咖啡店老板)交代的事情之後,少年正準備離去,突然被叫住了。
    “……太宰先生,您是說您再次見到了我的兄長?”
    少年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太宰治也不著急,他耐心地等待著少年接下來的反應。
    “……見到您能沒事,真的是太好了。”少年用誠懇的語氣道。
    太宰治疑惑。
    “太宰先生,請問委托是可以撤銷的嗎?”
    “理論上是可以的。”
    “那我希望能夠撤銷我之前給偵探社的委托。關於委托費,不需要退還,就當是用來感謝偵探社的大家之前對我的救命之恩。”
    太宰治反向斜跨坐在椅子上,將雙手放置在後背靠椅上。他用下巴貼在自己的手背,用好奇的語氣問道:“為什麽呢?這樣子不會帶給你任何好處不是嗎?”
    “自從那天見過兄長之後,我便決定了……”
    少年用鄭重的語氣說道:“兄長他……很危險。我並不知道兄長他到底經曆了什麽事,但是他殺害了父親母親,在這一點上,我永遠無法原諒他。所以我委托了偵探社的大家,希望能夠將兄長抓捕歸案。”
    “結果那一天我見到了那些不能用常識解釋的怪物……老實說,事後我感到很害怕,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這個看似正常的世界隱瞞了太多太多我所不知道的秘密。我開始不眠的憂慮,反複思考我的做法到底有沒有錯,我到底該不該繼續執著於兄長……”
    “再繼續下去,就會拖偵探社的大家一起下水,這是我萬萬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兄長他已經超過了……人類的範疇了,而我不想再看到我身邊認識的任何一個人受傷了。”
    偵探社集體突然寂靜了一瞬。
    率先打破安靜的中島敦,他感動的道,“千咫……”
    少年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些什麽,他對眾人擺著手,微長的睫毛止不住撲朔,聲音越來越小,“……不能把偵探社牽扯進來,這主要還是我自己的問題,所以……”
    語無倫次的,想要解釋什麽,但不知道自己應該解釋什麽。
    少年白皙的臉頰漲得通紅。
    ……
    千咫下班之後,就會上樓找亂步一起回家。亂步不在辦公室,一般就會出現在無人的會議室。亂步晃著雙腿吃薯片,桌麵上是一堆和小山差不多高的零食袋。
    “……亂步先生。”
    嘴邊還沾著薯片屑的亂步從桌子上跳了下來,他拍了拍鬥篷上的髒東西,“走了,小千咫!”
    亂步經過少年時,像是想起什麽,突然停住腳步。
    “怎麽了?亂步先生……”
    亂步:“前幾天你去東京了?”
    少年有些困惑但還是點了點頭。
    “小千咫,亂步大人告訴你,亂步大人給你買了新的水杯,毛巾,牙刷——”亂步掰著手指頭數到,他突然雙手一拍,然後蹦起來用愉快地聲量道:“還有牙膏,是草莓味的哦——”
    “……小白兔拖鞋,還有還有和亂步大人同款的恐龍睡衣!”
    “唔,謝謝亂步先生。”少年乖巧地向亂步道謝。
    “所以啦,所以我說——”亂步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他盯住少年的眼睛,臉上帶著少年從未見過的神情,鄭重其事的道:“隨時都可以回來。”
    那一刹那,少年感覺自己的心跳好似慢了半拍。亂步好像什麽都知道,那雙洞察一切的雙眼。
    ……
    港黑辦公室。
    這個黑發中年男性手中正在把玩著一把純黑色的□□,他繞著搶心轉了一圈之後,放回了複古花紋的木盒裏,沒有了其他動作。
    他的辦公桌對麵站著一個赭發青年——任務完成回來的中也。
    “……事情就是這樣子,最後還是讓夏油傑逃走了。”
    “你是說,襲擊大樓的白發狼人很有可能是夏油傑指使的?”
    “是的。”
    黑發男人用兩根手指捏著眉心,作出一副沉思的模樣,半響才吐了一口氣。像是好不容易接受了這樣子的結果。
    “對白發狼人的懸賞追殺繼續,順帶給那個夏油傑一樣安排上。”
    “是,首領。”
    “關於另一件事、”剛想離開的中也腳步一頓,他再次開口道:“上次您讓我帶過來的那個小鬼,我去的時候,他人已經離開了出租屋了。”
    森鷗外沒有立刻說話,大概過了一個呼吸間。
    “罷了,”
    森鷗外雙臂枕在桌麵上,像是脫了力氣一樣無精打采的道:“那件事你就交給其他人辦吧。”
    “我有另外的重要事情要告訴你。”
    中也等待著首領的話。
    “你還記得嗎,上次的「白鯨」墜落事件——”
    中也皺起了眉頭,“那個跨國的異能力組織。”
    “嗯、”森鷗外點了點頭,“a帶來情報,他說抓到了白鯨墜落事件的幕後黑手。”
    “明天我就會召開黑手黨幹部會議。”
    “幕後黑手?”
    森鷗外眯了眯眼睛,語氣平淡道:“盜賊團夥【死屋之鼠】的頭目,費奧多爾。”注1)
    “……”
    在這長時間的靜默之中。突然一段手機鈴聲打破了此時的局麵。
    森鷗外望著中也,中也摸出口袋的手機,不是他的,沒響。中也沉默地看向了森鷗外,森鷗外後知後覺。
    森鷗外一邊訕笑一邊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第一句話就讓森鷗外臉色變得凝重。
    “首領?”中也看出了不對勁,他望向森鷗外。
    森鷗外拿開手機,他對著神情擔憂的中也笑道:“一個惡作劇。”
    中也沒有回話,他沉默的盯著森鷗外,想要從那個笑容裏讀出森鷗外的意思。森鷗外依舊保持著平常一般的微笑,“明天的五大幹部會議,中也記得要到場哦?”
    中也一手壓低了帽簷,低聲道:“是。”
    中也轉身離開了,等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後,森鷗外的笑容從臉上消失了。
    他盯著手機屏幕界麵,來電是橫濱公安局的備注。
    此時森鷗外麵無表情,那雙紫色的眼瞳裏,露出了從來沒有給人看見過的眼神。
    他將手機放回耳邊,用平靜的聲音說道:“我是森鷗外。”
    ……
    電話已經掛斷了。
    森鷗外的視線在辦公桌、牆上壁畫、瓷白吊燈等等物件打量了一大圈之後,他按下了身邊的按鈕,擋光窗簾被拉開,整間辦公室都亮了起來。森鷗外走到了巨大的玻璃落地窗前,俯視著
    光亮的地板投射出他的影子,森鷗外站在了光暗交界處,此時他的神情晦暗不明。
    最開始接到那通電話,他第一個反應就是,那是敵對組織的陰謀。
    其次就是——這不可能。
    他撫摸上了自己的指尖。
    然後以一種誰也看不懂的眼神,盯著那根食指發呆。
    指尖似乎還殘留著某種帶著溫軟的觸感。
    那隻柔軟無骨的幼嫩小手,曾經握住過這根手指頭。記憶中的嬰兒,睜圓了雙眼望著他,好似全身心地都是他的存在,那是一雙通透純淨的眼瞳,裏麵還沒有沾染半點凡塵的汙穢。
    “爸爸?”
    那如同夢幻一般的祥和,置身於奶白色的、清亮的、溫柔的新體驗。
    森鷗外閉了閉眼,又很快睜開了。他轉過身,視線在辦公桌上徘徊不定,最後落在桌麵上那台銀色座機上。
    他向前走了過去。
    ……
    下午兩點半。
    正在喝下午茶的廣津柳浪,突然接到了首領的私人座機打來的電話。指令裏,讓他動身前去橫濱公安分局裏接一個少年。
    掛掉電話後,廣津柳浪遺憾地望了一眼杯子裏還冒著熱氣的紅茶,從衣架上取下了自己的黑外套。
    駕車立刻前往了首領所說的地點。至於思考首領為什麽要讓他去公安局,為什麽會跟警方有所交接,這都不是廣津柳浪應該考慮的。身為一個黑手黨,無條件服從首領的命令,這才是他應該做到的。
    廣津柳浪抵達公安局門前的時候,已經是三點零一分了。
    他推開了公安局的玻璃門。與此同時,長椅上的黑發少年抬起了頭。
    少年有著一雙紅色的眼睛,鮮明的黑發,襯得他的皮膚白而細膩。少年雙手平置於腿根上,安靜地垂著眼,給人一種處世未深的乖巧單純的感覺。
    一進門,廣津柳浪的視線在少年的臉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開。他直徑走到了辦公桌前,這個時間點,公安局的人還沒完全上班,留下來值班的是一個女性警察,她將快沒墨水的筆頭往紙張上畫了幾筆。
    她抬頭望著這個一身一絲不苟的黑西裝、看上去像是個老紳士的男性。
    “出示一下證明。”
    “抱歉,您不是這孩子的父親,是不能帶走他的。”
    光是這個值班女警說的這兩句話,就能讓廣津柳浪隱約感知到,哪怕要他現在赤手空拳闖入凶惡組織的大本營,都不比這次的任務可能帶來的麻煩,讓他感覺不安。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廣津柳浪突然感到背後一冷,他憑借生理本能的立刻轉過頭——那一刹那給他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就好像被什麽恐怖的東西盯上了一樣,好像被藏在匣子裏的傀儡娃娃,用森冷而又銳利的目光審視了一遍,從內裏到外都被窺視了個透。
    穿著黑色休閑外套的少年垂著頭,注意到他的視線,才抬眼看向他。
    對於廣津柳浪盯著他的行為,少年表情有些困惑。
    ……看錯了嗎,隻是感官的錯覺?
    。
    並不知道廣津柳浪到底用了什麽辦法讓警方那邊鬆了口。
    少年被帶上一輛車——或許這麽說,有點像被綁架了。但事實上,確實像是這樣子。
    這輛高檔次的黑色小轎車裏,後座有著三個人高馬大的黑西裝男人,他們都戴著墨鏡,表情嚴肅,周身縈繞著仿佛下一秒就要去打劫銀行的氣勢。
    眼見著副駕駛的車門就要被關起來,少年的眼裏閃過一絲驚懼,他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近乎囁嚅道:“你、你們真的是那個……叫來接我的嗎?”
    ……結果沒有人理他。
    少年低著頭,將雙手放在膝蓋上,十根手指緊扣在一起。他內心驚惶不安,嘴唇都被嚇得有點發白了。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路道,窗外的風景一晃而逝,他們正在逐漸接近橫濱最繁華的地段,那棟最高的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