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時之前。
    “我不就離開了一小會兒, 你就給我把自己搞成這幅病懨懨的模樣！！”
    “笨蛋千咫，傻瓜千咫，你對自己還真是有夠狠的啊！！！”
    待在意識世界裏的阿洛正在暴跳如雷。森千咫處於神遊的狀態, 一邊雙目放空的聆聽著阿洛的憤怒宣泄，一邊發呆思考別的事情。
    “你到底知不知道隻要再晚幾個小時發現你，你可就會因為失血過多死掉啊。不要以為什麽凡事都在計算之中, 這點臭毛病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哪來的——喂？千咫，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阿洛。”森千咫放低了聲音叫喚著, 像是在跟人講悄悄話一樣。
    “——幹嘛？我可還沒原諒你！”
    “我的計劃中出現了一個意料之外的變數。”
    “什麽意思？”
    “中原中也，他將會是我的計劃中最大的變數。”
    阿洛現身，他跳到了森千咫的肩頭，“是因為第一次見麵發生的事情？”
    成功轉移話題√
    森千咫點了點頭。在他的雙腿上披著一層薄薄的毯子，少年坐在椅子上，麵前是一副黑白五子棋盤。
    “那該怎麽辦？？要不、”阿洛雙手比劃了一下, 然後也學著壓低聲量，像個反派一樣說話：“我們等他落單的時候, 偷偷把他給做、掉。”
    森千咫頭都沒抬一下, 想都不想的否決了，“你打不過他。”
    死活不肯承認的阿洛, “不可能, 上次是我讓著他的！”
    “……呃好吧就算是吧, 那我們可以多造幾隻咒靈群毆他！”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千咫你說該怎麽辦？”
    森千咫沒有回答阿洛的問題, 他的目光落在了棋簍上。森千咫從棋簍中撿出了那顆混在黑子中的唯一一顆白子。
    然後、
    下在了棋盤的正中央。
    ……
    時間回到了現在。
    少年拄著拐杖, 右腳打了石膏, 瘦小的身上穿著一件簡約條紋睡衣，腳上踩著拖鞋，似乎剛從臥室裏出來。要知道，能夠住在港黑頂樓的，隻有首領和他的人型異能力愛麗絲。
    這個少年是什麽來曆，就讓人一目了然了。——這幾天引發港口黑手黨內部熱議的森鷗外的養子。
    中也的目光定定地盯著這個少年。眼見著少年臉色煞白，然後嘴唇顫抖著半天吐不出一個字。
    中也提了提嘴角，臉上浮現出相當恐怖的笑，“又見麵了？”
    少年被嚇得倒退了兩步，腳下又是一個不穩，當場狼狽地來了一個平地摔。這個表情看上去心虛的不行的少年，低著頭不說話了。
    “看來不用我事先說明了，偷走我身上的錢財、欺騙了我的犯人就是你吧？陰險小鬼。”
    “對、對不起……”
    “哈？你說什麽？”
    少年抓緊了衣角，他小聲重複了一遍，“對不起。”
    “然後呢，”
    少年小心翼翼的抬頭，就看見戴著黑色帽子的赭發青年正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那雙鈷藍色的眸子裏沒有任何感情色彩。少年聽見中也用譏諷的語氣說道：“你該不會以為單說了幾句對不起，我就原諒你了吧？”
    “你把我當成是什麽人了？聽好了小鬼，我是個黑手黨。”
    少年咬了咬下唇，然後就不吭聲了。此時的他也知道，現在的自己說什麽都沒有用，語言顯得蒼白又無力。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一段對話。
    “等等我啦愛麗絲醬。”
    “是林太郎太慢了，人家要先去找千咫哥哥！”
    法式門被從外打開了，金發幼女停頓住了，她先是看了看摔在地上、仿佛被人欺負了的森千咫，又看了看一臉凶神惡煞的中也。然後停頓了兩三秒，又裝作什麽都沒看見一樣，小跑來到森千咫的身邊，
    “千咫哥哥，這次我跟林太郎出去買了好多衣服和鞋子，都是給千咫哥哥的！還有布偶大熊哦！千咫哥哥可以抱著它睡覺！愛麗絲是不是很聰明呀！”愛麗絲一邊將少年從地上扶起來，一邊開心地說道：“我們快去房間裏試試吧！”
    少年猶豫地看了一眼赭發青年，然後在愛麗絲期待的目光下、緩慢地點了點頭。
    “——好耶！”
    “林太郎還買了件一樣的衣服，千咫哥哥穿起來肯定比林太郎好看一百倍、哦不一萬倍！”
    “好過分啊愛麗絲醬——”
    “略略略~”
    ……
    “首領，我懷疑這個叫夏油千咫的小鬼，很可能是敵對組織派來的有預謀的接近港口黑手黨的。”
    “嗯……”森鷗外按著眉心，說道：“為什麽這麽說呢中也。”
    “他認識愛麗絲的時機未免太過巧合是其一。其次，我從紅葉大姐那裏聽說，當時公園那場戰鬥的時候，這個小鬼也在現場，事後報警的人就是他。”
    中也皺著眉頭思考道：“這些，讓我感覺有那些地方說不出來的不對勁。”
    “哦是嗎？”森鷗外帶著一副被挑起興趣的表情說道：“那孩子的膽子太小了，竟然會在現場。那究竟是被嚇傻了，還是什麽原因。”
    中也壓低了一下帽簷，語氣猶豫的道：“我調出了當時的視頻看了，那個小鬼的確是比他們都早到達現場的，應該是無意遇上的。”
    森鷗外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這孩子的確是運氣有點背，跟愛麗絲遇見的那次也是這樣子。
    事後他派人查了車票，當時那孩子是準備去的地方，應該是他還是民間醫生時開的地下診所，車票是提前買好的，當天又恰巧碰見不可預料的因素，延後了班次。也就是說除非這孩子會先知，不然不可能會是早有預謀。
    但是這些中也並不知道。
    “現在港黑內部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言，應該跟這個小鬼脫不了幹係。”中也又提出了一個他覺得的疑點。
    “那些流言你就先別管了，交給我來處理。”，森鷗外掩飾般的咳了一聲，扯開了話題，“總之中也君就不要對小千有太大的意見了。”
    關於那些流言，森鷗外心門清楚。
    換句話來說就是他默許的。他總需要給自己的決定找一個借口。至於對於送上門的理由，他也沒有否認的道理。
    但是這些中也也不知道。
    中也看向森鷗外，像是想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什麽來，“那首領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麽要讓那個小鬼做你的養子？”
    森鷗外停頓住了。中也靜靜地看著森鷗外。
    就在這時，隔壁房間的門傳來愛麗絲的聲音。
    “糟糕了，林太郎快進來！”
    “千咫哥哥的繃帶好像又溢出血了！！！”
    。
    自從原來的地下基地暴露之後，a將自己的大本營更換了地點。
    這裏是連森鷗外都不知道的地方，遊艇的船體內部。
    灰暗的房間，梁上正吊著一個吐長舌頭、死狀慘烈的男人。
    他的屍體懸掛在半空中，下半身已經停止了晃動。
    正如同王宮貴族般儀態的病弱美青年，優雅地坐在實木棋盤旁，他手中正接聽著電話。
    “……發現老鼠鉗之後，將計就計，用受傷昏厥來替自己洗脫掃清可能出現的懷疑。沒想到，現在的小千桑已經變得那麽厲害了。”
    “讓老師猜猜，踩中老鼠鉗隻是個意外，意外利益最大化才是小千桑內心真正的想法。”
    “你怎麽知道的？”
    “因為按小千桑的性子，寧可從高樓跳下來摔傷腿，也不願意被老鼠鉗夾到。”
    “……”
    “千桑也是隻小老鼠。”費佳輕笑了一聲道。
    “……我不是。”
    費佳自顧自說著，“老師已經幫你報過仇了。傷害小老鼠的家夥，已經除掉了。”
    棋桌麵上似乎放著一大袋裝著寶石的布袋，費佳用手指百般無聊地戳了戳當中一顆亮閃閃的寶石。然後不悅地道：“真過分呐，居然拿這些破石頭欺負我的小千桑。”
    “……還有什麽事？”千咫的聲音卻很平淡。
    “憑借小千桑的本領，大概早已經將從我這裏學到的陰謀，所有的蛛絲馬跡布置的妥善完備了吧。”
    “從前你覺得自己是個被神拋棄的小孩。但是神是以平等但又不平等的方式愛戴世人的，神偏愛萬事萬物之間的協調。”
    “小千桑，你要記住一點，”
    “這世上最為可怕的，便是不顧一切的凡人。注1）”
    ……
    少年安靜地坐在床邊，他垂著眼，用一種待機似的的目光，盯著已經顯示掛斷的手機界麵。
    他好像在發呆。陷入了什麽不好的回憶裏。
    突然有一片高大的陰影籠罩住了他。少年呆呆地眨了眨眼，抬起頭來，就看見那個赭發帽子青年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他的身後。
    “……老師？”當赭發青年用疑惑的語氣問道之後。
    少年隻感到腦袋一嗡，一動不動地定在了原地。
    心口好像被栓了塊石頭似的直沉的往下墜。
    少年的目光沉默的移到了向外敞開著的房門上，……剛才好像忘記關門了。
    “你說的老師是誰？就是派你來接近首領的幕後黑手吧。”中也用冷淡的眼神看著少年。
    小拇指蜷縮了一下，少年搖了搖頭，然後臉色蒼白的抬頭望著中也——
    那雙暗紅色的眼瞳，霧蒙蒙的，仿佛像是在向他無聲傳遞淚意。
    “不是你想的那樣子的。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就想先跟老師解釋清楚，所以我就……”
    中也與少年對視著，看著那雙澈淨憐人的眼瞳，讓人無法相信、這會是一個心思深沉的人能夠擁有的眼睛。
    “原來是這樣子，這個老師隻是我誤會了，等你把事情跟老師解釋開了，就會告訴首領——”中也停頓了一下，然後看著少年似笑非笑道：“你以為我會這麽說嗎？”
    “你說的話，我全部都不相信。”
    中也一字一句的強調道。
    “……”
    房間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靜默之中。
    少年凝視著中也、麵無表情的凝視著中也。
    然後似乎很困擾的開口道：
    “你真是好難纏啊。”
    ……
    少年的聲音平靜下來，讓人聯想到沉悶的死水一潭，但表情和姿勢動作卻都和剛才分毫不差。
    隻不過，卻總讓人感覺人格分裂了一般。在那裏的人偽裝成了他人，那雙沒有感情和溫度的雙眸，讓空氣似乎都降到了零度。
    “不繼續裝了？”中也警覺地帶著看危險野獸般的眼神盯著少年。
    少年用平靜的語氣說道，“僅僅因為被我騙過一次就不肯上當了，這樣子真的讓人很苦惱啊。”
    “哈？”
    “乖乖的做個笨蛋，讓我耍得團團轉不好嗎？”
    中也額頭爆出井字，“你這小鬼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些嗎？”
    “所以拜托你啦。拜托你，再讓我耍一次吧。”
    最後的一句話，少年用誠懇的語氣對著中也說道。
    下一秒，整個人天旋地轉、
    中也單手拎著少年的領子，將他粗魯的摁在了牆壁上。少年先是發出一聲沉重的悶哼聲，後脊背狠狠地砸在了結實的牆體，他痛得呻吟出聲。
    中也咬牙切齒的說道：“我為什麽要答應你這麽變態的請求啊？？”
    少年劇烈喘著氣，疼痛使他的額頭開始冒出冷汗，
    肋骨可能會斷幾根吧，希望這次不要傷的太嚴重，不然阿洛肯定要氣得發瘋了。他內心卻無比冷靜地想道。
    猩紅的血從蒼白的唇角留下，少年毫不在意的用袖子擦了擦血跡。
    中也沉默了。這是中也平生第二回見到這麽不把命當回事的家夥，第一回是他還是羊的首領時、見到混蛋太宰的場麵。
    啊啊啊、果然像這種性子的家夥都很陰險，還淨都是些討厭鬼。
    “帽子先生、”
    少年還在喘著氣，應該是內髒出血了，他的嘴角又流下了一道血。少年沒有精力抬手擦了，他雙眸灼灼有神地盯著中也。
    然後，輕輕地笑了一聲。
    眼淚就毫無征兆地流下來了。
    少年張了張嘴唇，隻不過這次他沒有發出聲音。
    但通過口型，讓中也讀出來了他在說：感謝您能迅速理解配合。注2）
    中也抓著少年領口的動作突然停頓住了，
    這個小鬼剛才一直是在故意激怒他——！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似的迅速轉過身去——
    隻不過有些遲了，在此之前。身後傳來兩者之外第三者的聲音。
    “小千，中也，你們兩個是在幹什麽呢？”
    不知道什麽時候，門口多出了兩個一大一小的身影。
    ……
    “中也，你不能欺負小千哦？”森鷗外用相當苦惱的語氣對中也說道。
    身旁的愛麗絲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
    失去抓拿的力道的少年，身體慢慢地滑落在地麵，他背脊靠著冰冷的牆體。少年一邊捂著胸膛，一邊猛地咳嗽。
    “咳。”
    帶著沉默的視線，森鷗外看了看地上的那攤暗紅的瘀血。他揉了揉眉心，感到有些頭疼，內心又隱隱產生了些許心疼，對愛麗絲說道：“把小千先扶到床上去吧。”
    “中也君，希望你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用彎曲的指節敲了敲額頭，森鷗外露出一副很是困擾的模樣，“不然這樣子會讓我很為難的哦？”
    中也瞥了一眼森鷗外，但什麽話都沒有說。
    他拿下了那頂珍貴的黑色禮帽，壓在胸口前，“首領。”
    “我無意在房門外，聽見了這個小鬼與一個被叫做‘老師’之間的對話，這個‘老師’疑似敵方組織的頭目。而這個小鬼對這個的解釋，卻說自己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他想自己跟‘老師’解釋清楚。”
    “在我提到這個老師之後，這個小鬼臉色大變。我認為這些跡象十分可疑。”
    森鷗外對著中也點了點，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森鷗外的臉上掛著讓人捉摸不透的微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相信了中也的話沒有。
    然後、森鷗外慢慢微笑著轉頭看向床上的少年。
    ……
    他當然會相信帽子先生的話。
    不然就不會是個讓一幫黑勢力聞風喪膽，讓政府組織都忌憚無比的麻煩人物了。
    森千咫垂著頭，用手背抹掉嘴角的血，內心想道。
    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森千咫倔強地抬起頭來，逼著自己與這個恐怖的男人四目相對。即便牙關節都害怕的在打顫。
    “……我、沒有。”
    他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道。
    森鷗外望著少年倔強時、那張有幾分神似自己小時候的臉龐，閃了閃眸光。
    突然就在這個時候，
    一聲手機鈴聲打破了房間凝固住的氣氛。
    手機的屏幕亮了起來，而屏幕界麵上的備注清晰地顯示著‘老師’兩個字。
    ……
    ……
    森鷗外和愛麗絲一同沉默地看向少年，中也轉身也看向了少年。
    在被房間裏所有人視線齊齊的注視下，少年按下了接聽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