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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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者是有著身高差的。
    所以除了握利器的那隻手, 少年的另外一隻手為了挾持住一個成年男性,幾乎是將森鷗外的肩膀往下壓。這個隻能弓著身子、半蹲著的姿勢,這個不符合人體力學的扭曲姿勢, 讓森鷗外開始擔心自己的腰了。
    哎呀, 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的事情啊。
    森鷗外的目光下撤, 落點在——緊緊攥住破碎的瓷片的那隻手。
    太用力了。
    可以說,那尖銳的一端抵在他的脖子上、隻是戳破了一個小洞,充其量就是人體組織外薄薄的一層表皮。那麽, 小千的手掌隻怕早已經血肉模糊, 瓷塊片緣深深陷入血肉裏, 或許已經到了骨頭層了。
    也許他一直弄錯了一點。
    這個孩子根本不像他想象當中的那麽簡單。光是躲過監控,將利器藏在掌心, 在千鈞一發之際挾持他,膽大心細, 能夠進行到這一步。
    需要對自己有多狠才能辦到……正常人即便有這個想法, 也不敢去實行呀。
    與膽小靦腆的截然相反的另一麵, 也許小千有成為一個犯罪者的潛能,隱藏在他內心的瘋狂因子。
    畢竟那是他的孩子。
    隻不過頭一次在小千清醒的情況下, 近距離的與他近身接觸。森鷗外已經能感覺到他的心髒跳得很快, 身體也在顫抖, ——還是太嫩了點。
    他隻需要三秒,哦不兩秒之內就可以卸掉這孩子的手骨,然後將利器打落。
    因此, 森鷗外臉上還是掛著不慌不忙的微笑。
    ……
    此外, 森鷗外內心的想法, 千咫一概不知。
    他調整呼吸, 幾乎將全身力氣集中在一點——隻要這個黑發男人敢動, 他就敢狠狠地紮進去。
    “都聽小千的,把槍放下吧。”森鷗外的語氣輕鬆,完全不像是個正在被挾持性命的人。
    部下聽令紛紛放下了手中的步槍。森鷗外笑眯眯地問道:“你看,我已經讓他們把武器放下了。”
    “現在可以把這個——”森鷗外用手指了指那塊瓷片,“威脅的東西,也可以放下了嗎?”
    下一秒、
    一滴殷紅色的血珠從白瓷瓦片下溢了出來,順著頎長的脖頸線條。
    啪嗒——
    森鷗外的身上的那件白大褂領口,被染上了一點紅。
    少年攥著瓷片的力道更重了,他咬著唇道:“都說了,讓你不、許、動。”
    森鷗外投降似的舉起雙手,“好了好了,爸爸不動就是了。”
    爸爸?
    聽到這個稱呼,少年的表情變得有點微妙。
    森鷗外沒有錯過這一瞬間的變化。
    他一邊觀察著少年的表情,一邊用苦惱的語氣說道:“哎呀,那個弗朗茲到底對小千做了什麽……”
    所以這個被黑西裝保護的男人是——他的爸爸?弗朗茲又是誰,那個把他害失憶的人?那一直強烈的直覺,讓他快點逃的可怕直覺到底是為什麽?
    難道不是因為這個醫院很危險?
    也許危險的不是醫院,而是某個未成功傳遞的訊息,殘留在大腦深處的恐懼。
    “當你被任何一種情緒蒙蔽了雙眼,開始隻會用原始的大腦武斷的進行判斷,下結論。”
    “那麽那個人遲早將會死於自己的莽撞之下。”
    “一開始將答案擦掉的人,不就是小千桑嗎?”
    是誰的聲音……
    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
    右手臂失去了知覺,瓷片無意識地脫落。少年捂住脫臼的手臂,後退了兩步,黑漆漆的槍口直接抵住了他的太陽穴。——就在剛剛他愣神的幾秒,森鷗外迅速出手反製服了他。
    那將是致命的幾秒。
    “首領。”
    麵對現代機械化武器的威脅,少年僵住了身子。他的目光緩緩地移向了那個男人——周圍的護士急忙幫他檢查,森鷗外擺手拒絕了。
    森鷗外用手背抹掉了脖子上的血,慢條理斯的流暢動作,隨後他將視線落到自己沾了幾滴血的手背上,眼神有些古怪。——老實說,他見過的血腥場麵數不勝數,但那都是別人屍體上的血。他已經很久沒見過自己的血了。
    黑西裝的保鏢舉著搶,將手指放在扳機上,隻待首領一聲令下。
    森鷗外臉上帶著微笑慢慢地看向了少年,
    一股冷氣從他的周身散發開了。
    少年撇開眼,避開了與森鷗外的直接對視。
    “放下、”
    這個周身充斥著冷酷與死亡的邪惡化身,森鷗外這麽說道。
    少年愣了一下。
    “不是剛才就說了嗎,把武器放下。”
    乍一聽見首領下這樣的命令,黑西裝的保鏢們十分摸不著頭腦,他們互相你看我、我看你,然後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槍支。
    “讓他離開吧。”
    麵對少年充滿疑惑和不信任的眼神,森鷗外像是難過的歎了一口氣,“不是小千自己想要離開我嗎?”
    森鷗外前進了一步,少年退後了一步。少年警惕地看著森鷗外,森鷗外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了他。
    少年盯著手中被強行塞過來的一卷繃帶和消毒水。然後抬頭看著森鷗外離開的白大褂背影,以及那些黑西裝保鏢。
    ……他們好像真的走了。
    ……
    診療室。
    辦公桌前擺著一疊灰白黑色為色調的照片,隨手拿起了一張,森鷗外單手托起了腮發呆。
    他仔細端詳了一遍,這些在小千昏迷時用醫療儀器給他全身做了檢查的x光片。
    “……首領。”來者是廣津柳浪。他一隻手放在胸前,一隻手置於背後,為了表示向首領的敬意行了一禮。
    森鷗外沒有說話,廣津柳浪保持著這個姿勢。靜默了幾秒,森鷗外手指夾著那張x光片,放在了一旁,然後緩緩地籲了一口氣,說道:
    “所以、可能是因為腦部受到猛烈撞擊,海馬體受損?導致小千失憶了?”
    森鷗外搭在桌麵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麵。廣津柳浪保持沉默,直到森鷗外再次開口道。
    “我倒認為還有一種可能。”
    廣津柳浪接了下話,“是的,屬下就是來稟報外交部從異能特務科那邊得知的消息。”
    “弗朗茲可能擁有能讓人失憶的異能力。”
    “當天弗朗茲與中也先生交戰時,已經消耗了很多類型的異能。而他的異能強盜限製相同的異能力每天隻能使用一次限額。所以、”
    “屬下推測,在車子掉入神奈川後、水還未填滿整個車廂的那段時間裏,少爺很可能做了些什麽,激怒了受傷的弗朗茲,最後已經不能使用出攻擊性異能的弗朗茲,選擇對少爺使用了跟消除記憶有關的異能。”
    森鷗外思考片刻,帶著鄭重的神情說道:“對於當時被困在車裏的小千來說,滿身心都想著‘快點逃’,在徹底昏迷前,這三個字隻怕是深深印在了他的腦海之中。所以這就是為什麽,在手術室裏失去了意識的他嘴裏還在念著這三個字。”
    “所以這就是為什麽,小千醒來後會以傷害自己為代價都要逃出去。”
    廣津柳浪:“那少爺那邊,需要屬下派人去跟著嗎?”
    “啊,不用。”森鷗外揉了揉眉心說道:“已經有了更好的人選了。”
    ……
    離開了醫院。
    少年漫無目的的步行在街道上。已是黃昏,路邊也沒有什麽人,他身穿著寬大的病號服,右手臂脫臼,無意識地垂在腰間一側。
    手掌被簡單的包紮了,過長的繃帶拖在地上。他一邊走,一邊用迷惘的目光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突然腳下傳來一聲綿長的貓叫聲。
    少年低頭一看,是一隻三花貓。它正對著少年舔著爪子。
    “喵——”
    三花貓跑了。又停下來了。
    它扭頭看了一眼還在呆站在原地的少年,“喵~”
    它好像在叫他,跟它走。
    少年遲疑了片刻,然後選擇了暫時跟著三色貓的背影走。
    那隻三花貓跑進了一個黑色的巷子裏。
    夜幕降臨前,這個漆黑的巷子,被黃昏分割成了兩半。
    一半的霞光照在了少年那張精致漂亮的臉頰上,另一半則是藏著無數隻在黑暗裏發光的貓瞳。
    在這個巷子裏,人類隨意亂丟的紙箱、塑料垃圾,有著一大群流浪的野貓們生活在了這裏。
    在少年闖進來的那一刻,無數隻野貓警惕地盯住了他。靜默了幾秒,它們又錯開了視線,各自幹起各自的事情,似乎並沒有再關注這個誤入的漂亮人類少年了。
    這時候,一隻小黑貓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少年的腳邊,“喵~”它舔了舔少年的腳。
    少年沒有穿鞋,他是著雙腳從醫院裏跑出來的,一路上難免有碎石塊,他的腳底也磨出了些許細小的傷口。
    這隻黑貓是在舔他的腳上的血?
    “喵?”又走來了一隻毛色灰撲撲的貓,它叼了一隻死老鼠放在少年的麵前。
    “喵~”
    這是在示意分他吃?
    少年垂眸看著圍過來的那幾隻貓,然後他蹲下身子,用手指嚐試性的碰了碰那隻黑貓的皮毛。“喵~”
    這幾隻被人拋棄的小野貓,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許殘缺,有的甚至部位還在流血。
    那隻小黑貓並沒有排斥他。
    ……
    森千咫幫那些受傷的小野貓包紮了傷口。
    然後他就抱著一隻小黑貓蜷縮在了角落。
    少年用手指慢慢地撫摸著小黑貓的皮毛。這個動作,不知道為什麽的,他的手法嫻熟,仿佛以前也經常這樣子幫小動物順毛。
    小黑貓舒適地眯著眼睛,它乖巧地窩在少年的懷裏一動不動。
    直到——直到突然聽見一聲巷子外傳來的貓叫聲。小黑貓從少年的懷裏跳了出去。
    待著巷子裏的野貓們似乎聞到了令它們感到十分不安的氣息,身上的皮毛幾乎炸了起來,隨時進行備戰狀態。
    森千咫見狀也躲在了一堆紙箱的身後。
    森千咫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傾聽著外麵的動靜。——似乎來了一個男人。
    沒過一會兒。又傳來了一個聲音。
    “啊呀社長你果然又跑到這裏來了!”是個少年音,聽上去很活潑。
    “因為我中途讓司機停車了。我跟他說這裏肯定能找到社長,就讓他提前下班回家了。”
    “對了,附近有一家紅糖年糕,亂步大人今天想吃年糕!”
    “……我的腳好酸啊,我討厭走路,半路打個車吧?”
    “欸?就算走五分鍾,那也是浪費時間——”
    吵嚷的聲音越來越遠了。
    少年背靠著紙箱,低頭抱住了雙腿。——突然,一隻小貓身影重新出現在他眼前。
    那隻將他領到這裏就消失不見的三花貓。
    “喵。”
    少年眨了眨眼,然後對三花貓對視上了。他又眨了眨眼,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好像在這隻三花貓的貓瞳裏,讀出了人性化的情緒,好像是對他剛才躲在角落不吭聲的行為,恨鐵不成鋼。
    滴答。
    一滴水珠砸在了他的膝蓋上。
    滴答,滴答。
    森千咫抬頭眺望了天邊,烏雲不知道什麽時候遍布了天空,要、下雨了。
    三花貓舔了舔爪子,然後給他留下了一個冷豔高貴的背影,融入了夜色之中。
    ……
    …
    這場雨下得很突然,很放肆。
    天色黑沉沉的,就像是快要崩塌下來。
    驟雨抽打著地麵,砸在地麵上。濕軟的紙箱在形成的水坑中間左右飄蕩,雨點也越來越密集……
    在雨幕中,巷子的角落。雨水打濕了少年的頭發,發絲的水珠順著頎長的脖頸沒入了衣服裏。他和野貓一起待在了這個巷子裏。
    他沒有離開。
    直到一把傘出現在了他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