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皇宮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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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信的時候林霽雲還在擔心,宮裏的職位會不會已經滿了,畢竟距離君頡說宮裏缺人時已經過去了這麽久,幸好當晚君頡就給了回信,說明天可以讓他去宮裏當值,讓他亥時候著,會有人接應他進宮。
    看來宮裏真的很缺人幹活,不然君頡怎麽會如此大度,在拒絕他之後還能讓自己上崗,林霽雲的心總算放下不少。
    翌日,林霽雲借口說要去書肆,這才順利去了皇宮。
    因為是去做掃撒的活,林霽雲到了皇宮走的是神武門的側門,進去後瞧見接應的人,便下意識掃了眼周圍。
    沒想到君頡說的人竟然是二品太監程德海,林霽雲那顆放下的心又重新變得忐忑,他隻是想悄無聲息進皇宮賺一點錢,君頡卻給他安排這麽大的陣仗。
    幸好程德海很快解釋道:“後宮目前沒有妃嬪掌事,宮裏頭進新人都需要咱家來分派活計,公子不必多慮。”
    原來不是君頡的照顧,這讓林霽雲臉上的憂慮消散了不少,這番表情變化程德海看在眼裏,心裏對林家這位小公子高看了不少。
    皇權代表著無上權力,通天富貴,不是所有人都能堅決拒絕皇帝的偏愛,就算有些不惑之年的朝臣也未能免俗,可林霽雲卻拒絕得幹幹淨淨,毫不拖泥帶水,果真是林家子弟,不為財帛仕途動心。
    隻是苦了陛下情路坎坷。
    程德海道:“目前儲秀宮剛剛修繕完,又離神武門近,不若林公子去那邊,出入方便得很。不過宮內雖無女眷,但到底不適合公然讓外男久待,林公子先來值房換身太監衣物,再去儲秀宮吧。”
    林霽雲哪裏知道這位大太監想了這麽多,他隻是擔心過於高調可能被二哥發現,對方讓他扮做太監來做活,更合他心意。
    太監值房就在神武門邊上,裏麵時常備著好幾套嶄新的衣物,林霽雲挑了一身合自己身形的,換上後便隨著程德海去了儲秀宮。
    儲秀宮的掌事太監名叫歲喜,見程德海來,過來問安,臉上攢出的笑容像九月的菊花,一瓣一瓣的。
    程德海指著林霽雲道:“今日宮內新來了個小太監,名叫……小雲子,我安排人來你這幫忙,你好好帶帶他。”
    掌事太監歲喜這才細細看了林霽雲一眼,對方細皮嫩肉,嬌生慣養的,不像是過苦日子的人,怎麽會來當太監,他眼珠子一轉,試探問道:“這位看著麵相不凡,是您老新收的徒弟?”
    程德海甩了下拂塵,“廢話哪麽多呢,守著本分就是了。陛下身邊不能沒人,我先回去了,你們慢慢忙。”
    歲喜哎了一聲,恭恭敬敬送程德海出了儲秀宮。
    等回來了,他繞著林霽雲轉了兩圈,細細打量。
    歲喜這種老油條理解的帶人有兩種——一種是任由他自生自滅,給口飯就行,另一種得手把手教著,了解宮裏的規矩。
    前者自然省心,麵對無權無勢的,歲喜常常這麽應付過去,但這次可能得費點心。
    宮裏若想高升有時候就靠那麽點子機緣,若是能打點好了,日後便是人上人,哪個不想削尖了腦袋往上爬,這個小太監長得漂亮,又是程德海公公特意帶來的人,顯然身份不一般,雖然德海公公嘴上沒回應,但說不定是新栽培的徒弟,讓他從底下做起。
    既然這小太監以後可能跟在程德海身邊,那可得打點好關係,將來也多條路走。
    於是歲喜主動親近道:“你新來的,想必什麽也不懂,少不得要向你介紹咱們儲秀宮的情況,目前有東西兩座配殿,分別是養和殿和緩福殿,後頭還有麗景軒,一共可以住四位貴人,不過現下陛下後宮無人,也沒有選秀的打算,所以這些宮殿都空著,宮裏日常內務就是掃撒擦拭,修剪枝葉之類,簡單的很……”
    有歲喜關照,林霽雲前兩天在宮裏倒也沒受累,每日一兩銀錢到手後,傍晚回家再點燭火繼續寫話本,話本雖然難寫,但是磨一磨總能磨出來。
    林霽雲從小到大就沒這麽勤勉過,連扶雲看著都心疼不已。
    然而歲喜不是個能放長線釣大魚的性子,正值宮中禦花園需要整理澆灌,因人手不夠,負責此事的大嬤嬤特地招了幾個宮的宮女太監來幫把手,儲秀宮也在其列。
    對於這件事歲喜很是不滿,前幾次整理禦花園也是從儲秀宮調派的人手,歲喜雖不用幹這些雜活,但也得親自前去去督促管理,他堂堂儲秀宮掌事太監竟然被平級支使差遣多少有點沒臉。
    這便是儲秀宮沒有背景的緣故,那些伺候太後太妃的太監推脫不來歲喜倒是服氣,畢竟能在貴人身邊伺候已經算半個主子,可還有的宮沒有主子要伺候,隻是因為和指派活計的大嬤嬤親近,大嬤嬤便從來不支使他們來禦花園勞動。
    歲喜很是眼熱能躲懶,奈何沒門路。
    可如今有些不同了,去禦花園的路上,歲喜時不時掃一眼安靜的林霽雲。
    通過這兩天接觸,歲喜早就摸清這小太監性情單純,沒什麽城府,很好拿捏。
    聽聞程德海公公也要來禦花園督促,說不定能趁此機會讓小雲子同德海公公說一聲,免了他們禦花園的活計。
    歲喜心裏算盤打得啪啪響,他招手道:“小雲子,你過來。”
    林霽雲正同儲秀宮裏其他宮女太監一齊拎著清潔用具,見歲喜公公招手,便小跑了幾步,問道:“歲喜公公,怎麽了?”
    因有求於人,歲喜臉上便帶上了點職場上的油膩笑意,甚至還把林霽雲手中的水桶接了過去,他咳了兩聲,道:“小雲子,這些天在儲秀宮感覺怎麽樣?有沒有人欺負你?”
    林霽雲乖巧道:“沒有的。”
    “沒有就好,雖然我隻是個掌事公公,但在儲秀宮說話還是算話的,如果有人欺負你,隻管同我說,不過儲秀宮之外嘛……”歲喜話鋒一轉,“你知道禦花園的活計是不用所有人做的嗎?”
    林霽雲初來,哪裏懂得這些彎彎道道。
    歲喜神秘道:“其實啊,這些活計都是靠關係,有些宮和禦花園主事的嬤嬤交好,就不用來,還有的宮因為伺候主子,也不用來。”
    “哎,咱們這些苦命人做點子粗活倒也沒什麽,反正上摸不到天,下挨不著地,沒得個訴苦處,隻是可憐了你啊,才進宮沒多久,就遇到這檔子倒黴事,平白任人差遣。”
    歲喜原以為小雲子雖單純,但趨利避害的本能是有的,但不成想這小傻子笨到了極點,竟然笑著和他說沒什麽,還拽了兩句文,什麽食君俸祿,忠君之事。
    進宮這麽久,歲喜就沒見到這樣式的小太監。
    眼見馬上便到禦花園了,那裏人多口雜,有些話不方便說,歲喜沒法,隻能厚著臉指明了道路,“小雲子,你不是和德海公公有些關係,能不能跟他說說情,這大熱天的,我們在儲秀宮也忙,不如免了我們去禦花園的差事,你也可以鬆快鬆快。”
    林霽雲以為歲喜公公是例行關照下屬,前麵還乖乖應是,後麵聽著就不對味了。
    他和德海公公有些關係?
    林霽雲被歲喜公公這句話弄得心驚膽戰,他這兩天在宮裏恨不得把不認識君頡幾個字刻在臉上,儲秀宮宮女私下誇讚陛下時林霽雲也裝作是第一次聽到,連連驚歎,更別說去碰瓷君頡身邊的大太監程德海。
    他本就怕被人知道自己是靠關係進來的,到時候鬧大了被二哥發現自己進宮賺錢,少不得一頓家法。
    想到自己被二哥揍得鼻青臉腫,林霽雲就一陣後怕。
    其他幫自己能幫便幫了,這個忙是萬萬不能幫。
    見林霽雲不肯答應,歲喜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這孩子有關係卻不會用,也太老實了一些,“德海公公是陛下身邊得力的人,那日你不是他領著來儲秀宮的?他這麽看重你,隻是說兩句話有什麽難以啟齒的。”
    林霽雲連忙把先前程德海對他說的那套言辭又搬了出來,以示清白。
    然而聽完前因後果,歲喜仍然存疑,德海公公怎麽可能這麽閑,連領新人入宮這種小事都親力親為。
    可馬上就到了禦花園,歲喜隻能按下心中疑慮不提。
    這次儲秀宮被分配到靠北的延輝閣,延輝閣分外上下兩層,儲秀宮人少,打掃起來剛剛好,歲喜在一旁瞅著沒什麽事,便特地找了其他宮的掌事太監問問情況,結果延禧宮的太監說最近確實是德海公公親自帶新人去各個宮的,也並沒有什麽特殊背景。
    對方瞧歲喜這幅模樣,便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嘲弄了一番。
    歲喜聽完臉當即就黑了,但又無法反駁,畢竟是他消息不通。
    想起自己誤以為小雲子是德海公公新栽培的徒弟,便仔仔細細帶人,還溫聲細語,結果忙碌半天都白費了,歲喜就一肚子氣。
    歲喜在宮裏待了這些年,能混到掌事太監的職位,和他性格有些市儈會鑽營脫不開關係。
    他憋著一肚子氣回到延輝閣,見到小雲子正在和其他人一起掃地,歲喜就像炮仗上點了火星,臉上溫和麵具迅速破碎,露出原本尖酸刻薄的模樣,語氣怪腔又怪調。
    “瞧瞧這都掃的是什麽玩意兒!全都在這偷懶滑頭呢!”歲喜一進閣內,就摸了把還沒來得及擦拭的柱子,發作道:“一個個當我不在是吧?都要騎到我腦袋上去了!”
    林霽雲正想說那些地方還沒來得及打掃,結果被身邊一個沉穩些的小宮女拽住了,對方悄悄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反駁。
    看這架勢,好像大家都習慣了這種場麵,林霽雲心裏異常震驚,他來這兩天隻見到一副長輩做派的歲喜公公,沒想到歲喜公公為人還有兩幅麵孔,在abo世界,不去娛樂圈真是可惜了,高低也得是個實力派演員。
    歲喜在儲秀宮眾人麵前鬧了一通,心裏的火氣卻越燒越猛,但這是在延輝閣,不是自己的地方,到底不好過分發作,他一腳踹翻了水桶,隨後來到林霽雲麵前。
    以往覺得小雲子漂亮單純,現在隻覺得對方是故意的,說不定還在私下偷偷看笑話,這張臉便異常可惡了。
    歲喜心裏難解惡氣,宮裏折磨人又不聲張的法子多得是,他很快便想到了一種。
    “一會宮裏浣衣局要排汙水,他們特意找了我們幫忙,我也不好推脫,小雲子,一會你放下手裏活便去吧。”
    聽到這個,身邊的宮女太監都向林霽雲瘦弱的身形投以憐惜的目光,好像林霽雲是要去赴死一樣。
    林霽雲一開始也不解,等到浣衣局瞬間明了,浣衣局負責清洗闔宮的衣物,漿洗衣物產生的汙水甚多,全都需要人力搬運到暗溝旁傾倒,而儲存汙水的水桶有半人高,需兩個大力太監一起使力才能搬動。
    林霽雲瞧著搬運水桶的太監,個個都是身強體壯,胳膊比他大腿還粗。
    自己去做這些活,顯然是螳臂當車,若真的死命去搬運,就算抬起來,胳膊也要廢掉了。
    林霽雲這時才了悟為什麽先前儲秀宮的人都那麽看自己,原來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惹了歲喜生氣。
    可是活都安排到他頭上了,他也沒法推脫呀。
    浣衣局的掌事見來了個這麽瘦瘦小小的太監,也是無語,心裏把歲喜給罵了一通,這活通常都有力氣大的太監來做,他們一頓吃八個饅頭,能抗一兩百斤的家什,林霽雲給他們塞牙縫都不夠。
    掌事的給林霽雲安排了最小的汙水桶,可林霽雲對著最小的桶也搬不動。
    麻煩大了。
    另一邊程德海正在視察禦花園,等到了延輝閣,歲喜早已擺上笑臉恭候著了,他身後跟著儲秀宮的宮女太監,卻獨獨不見那位小祖宗。
    程德海:“新來的那個小太監呢。”
    歲喜心裏一驚,不是個沒背景的新人嗎?都過去這些天了,怎麽這時德海公公還單單提出來。
    長久的經驗讓他覺得不妙,說出實話恐怕有麻煩,他腆著臉笑道:“清掃延輝閣這樣的大事,恐他一個新來的笨手笨腳,小的便做主讓他在儲秀宮待著了。”
    歲喜說完,先前拉著林霽雲不讓他出頭的那個小宮女飛快地抬了一下頭。
    程德海在宮中那麽多年,什麽人沒有見過,這回見歲喜有托詞,便點了那個異樣的小宮女答話。
    程德海是後宮品級最大的太監,任誰都不敢得罪的,得知了前因後果,程德海皮笑肉不笑道:“咱家倒不知道歲喜公公有這樣的好本事。”隨即派人立馬去浣衣局找林霽雲,另一邊快步去養心殿複命。
    君頡正在批閱奏折,皇帝的一天並不輕鬆,清晨要早朝,早朝後留下個別官員談話,其餘時間便要批閱從大江南北送來的奏折,也就午後稍稍得空一些。
    聽見程德海進來,君頡這才抬頭,“人還好?”
    自林霽雲進宮以來,君頡便讓程德海每日私下探望,不得驚擾他,然後分兩次匯報,午間一次,傍晚一次,說說林霽雲在宮裏做了什麽活,有沒有累到,午間有沒有好好吃飯。
    程德海這些天早已見識到陛下對那位小祖宗有多上心,問候得比慈寧宮還要勤,沒想到歲喜那個拎不清的突然開始惹事。
    這回恐怕誰也保不了他了。
    程德海跪答道:“回陛下,奴才方才去禦花園探察,發覺林公子沒在清掃清輝閣,而是被派去浣衣局了。”
    話音剛落,一團朱紅墨汁滴在了剛剛批好的奏折上,君頡坐在桌前,捏緊了禦筆,語帶薄怒。
    “浣衣局?怎麽會去那種地方?誰安排的?”
    程德海當即伏地埋首,“是延禧宮的掌事太監歲喜,奴才未能早些察覺,罪該萬死,懇請陛下息怒。”
    養心殿內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君頡臉色微沉。
    先前怕林霽雲多心,發覺自己被關照,便再也不肯來皇宮了,君頡便沒特意安排人,隻讓程德海安排他去清閑些的地方,可偌大的皇宮,總有人拜高踩低,而這兩三個不成器的就被林霽雲碰到了。
    浣衣局那地方,是品級最低的所在,一些剛入宮或者犯了錯被罰了的宮女太監才會去那裏度日。
    林霽雲嬌嬌弱弱的,在夢裏連一瓶水都擰不開,君頡已經想象到他在浣衣局會怎麽被辱罵了。
    一想到那場景,君頡便有種說不出的煩悶。
    此事不能耽擱,君頡放下手頭的奏折,讓程德海起來,因時間緊,便沒帶多少人,匆匆趕往浣衣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