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人贓並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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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員去竊取學生財物這件事說起來都有些不可思議, 所以林霽雲根本就沒往那方麵想過。
但也不是沒有那種可能。
林霽雲去開門,等進了院子後才對另外兩人說出自己的猜測,“我懷疑偷錢的是監丞本人。”
這話一出, 兩人都瞪大了眼睛,張慧安更是連忙捂住林霽雲的嘴, “表哥, 他是官員, 可不好胡亂汙蔑的呀。”
林霽雲拂開張慧安的手,表情凝重, “並不是無憑無據汙蔑,方才我在外麵看了,根本瞧不見簷下的鴿子,可監丞是怎麽知道我有鴿子?”
孫常威道:“是不是你往宿舍搬東西時被他看到鴿子了?”
林霽雲搖頭,“不可能,入學那天人多,我怕咕咕受驚, 於是特地用厚布蓋住, 監丞不可能看到。”
這點張慧安能佐證, 但他還是不敢相信, 嚅囁道:“也許是他在外麵聽到院內有鴿子叫了。”
“那他是怎麽知道我放飛鴿子的?”林霽雲道:“你們記得他剛剛說的話嗎?他說鳥是不能放飛的,可我隻有每晚等你們走後才會讓咕咕飛一圈,那個時候夜深人靜的,學生大多睡著了, 他監丞為什麽不睡, 還在黑暗中近距離看到我的鴿子?”
“就算是他有晚睡的習慣, 咕咕又恰巧從他窗前飛過, 可那也不能看到鴿子就能鎖定我是主人, 除非他就是在院落附近親眼看到咕咕從我院子裏放飛的。”
“深更半夜從學生院落附近路過,怎麽想都形跡可疑。”
聽完林霽雲一連串的分析,孫常威和張慧安都有些動搖,可告發官員盜竊這件事太大了,僅憑一隻鴿子就下定論,有些不妥。
孫常威道:“那萬一是學生偷盜,夜晚經過這裏,發現了有人養鴿,然後告訴監丞了呢。”
林霽雲:“那可能性太小了,有學生偷盜還敢同監丞告發自己在盜竊路上的所見所聞嗎?監丞會同我說一是因為他不知道我隻有晚上才放飛鴿子,二是他有監管學生生活的職責,怕我養鴿被發現,他有失察之責。”
“何況,若是新入學的學子偷盜,那肯定會找自己同班或者周邊的富家子弟,而不是貿然去不認識的班級偷陌生人的錢財,那樣風險太大。”
林霽雲一邊說,腦中的思路慢慢串聯了起來,“能來京城參加太學入學考試,就算是貧寒子弟,也比一般人富足多了,所以,偷盜之人是瞄準了那些來自遙遠地區的貧寒子弟,認定了親人不在,學生手足無措不敢鬧事,最後慢慢拖到休沐之時,再將贓款帶走。”
“能精準鎖定不同班級貧寒子弟的院落,說明這人對學生宿舍異常熟悉。”孫常威也回過味來了,顯然監丞的嫌疑非常大。
“可是咱們口說無憑啊。”張慧安一邊希望希望找到賊人追回贓款,一邊又怕汙蔑了監丞,被太學退學,那就不是銀錢的事了。
孫常威很是膽大,“這有什麽,咱們既然鎖定他了,那就來個當場捉賊。”
當晚,三人吃過晚飯,等夜色漸黑,路上沒什麽學子後,便偷偷摸摸來到監丞院外候著。
然而從亥時等到子時都沒見有人從院子裏出來。
中秋已過去大半個月,涼意漸深,夜間起風能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張慧安把手揣在袖子裏,瑟瑟發抖道:“他今晚是不是不敢出來了?”
林霽雲也冷,此時分外想念自己溫暖的蠶絲被,可是這件事事關重大,若不能當場將監丞拿下,他必然狡辯不認。
三人又在寒風中等了一個多時辰,張慧安昏昏欲睡,都倒在林霽雲肩膀上了,林霽雲也懷疑自己的判斷是不是出了問題。
直到將近醜時,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監丞院子中出來,林霽雲連忙將張慧安推醒,張慧安揉了揉眼睛,三人悄悄摸摸隔著一段距離,跟在黑影身後。
也許是因為白天被找上了門,這次監丞異常謹慎,走路時不時回頭查看,林霽雲他們都被驚出了一聲冷汗。
幸好今晚濃雲遮月,可見度很低,監丞在前麵走,一直沒發現跟在後麵的三人。
這次監丞的目的地是人字班的宿舍,距離天字班和地字班的宿舍更遠了,跟著七拐八拐地走了半天,監丞終於停下了。
他們找了個陰暗的角落等著,林霽雲本以為監丞會翻牆進去,沒想到對方手藝非常嫻熟,堂而皇之地用鐵鉤將關院門的木棍撥到一邊了。
孫常威大驚,僅用他們三個能聽到的聲音小聲道:“這隻有江洋大盜才能有這樣的手法吧。”
林霽雲搖頭。
張慧安也被驚得不輕。
此時正是抓賊的好時機,但也不能過早,須得賊人找到了銀兩再行動,林霽雲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朝孫常威和張慧安點頭,示意他們按計劃行事。
兩人立即衝出去——
孫常威去關上院落大門,防止賊人跑出來,張慧安則大聲喊叫,引人起來捉賊。
院子裏麵的監丞剛找到銀子準備走人,不成想聽到有人喊叫‘捉賊了’!立即要跑出來,而孫常威可準備好了,見他要跑,提前把院門關上。
裏麵的人瘋狂撞門,結實的門板都哼哧哼哧的,還掉落率不少灰塵,孫常威拚了吃奶的勁死死抵住,大笑道:“我豈能讓你跑掉!”
四周學生宿舍被張慧安的喊聲驚醒,旁邊的院落一盞一盞紛紛亮起了燈,不少學生披著外衣出來查看,在院落外圍了大一圈。
張慧安喊得嗓子都啞了,林霽雲見附近學生來的差不多了,便示意他不用喊了。
有人半夜被吵醒,見鬧這麽大動靜,不爽道:“這是怎麽了?半夜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林霽雲清了清嗓子,大聲道:“我們在抓賊,前些天,不少班級的學子都說自己的銀錢被偷,監丞卻沒有找到賊人。”
“再過幾天,恐怕賊人已經銷贓,於是我們決定自己親自來抓。”林霽雲指了指院子內晃動的門板,“今晚不枉我們徹夜蹲守,終於將賊人抓了現行!”
旁邊聽到林霽雲話的學子都十分震驚。
抓到賊了?還是現行?
有些人不信,但也有人聽說過最近有學子的財物丟失,在太學行竊,這可是件嚴重的事,監丞竟然還沒抓到賊人。
林霽雲見木門不再被強撞,便讓孫常威停止堵門,三人打頭衝了進去。
很多學子打著燈籠跟著往院子裏望——這一看不要緊,竟然真的看到地上散落著一地碎銀,一個黑影在那爬牆頭,想翻牆出去。
人贓俱獲!賊人都在眼前了,還能讓他跑掉?
眾人一擁而上,把爬牆都賊人拽了下來。
那賊人似乎很怕見到人,臉上還遮著黑布,被拽下來後來拚命想跑,然而身邊都是十七八歲的男兒,正是身強體壯的時候,任你再大力氣也難敵這麽多學子。
把賊人按住後,有人熱心地拿來了粗繩,將其雙手雙腳一齊捆住。
有學生道:“既然抓住了賊人,咱們便將他送往監丞大人那邊吧。”
眾人點頭稱是,說到底都是些孩子,麵對這種事沒什麽經驗,覺得應該交給太學官員處理,林霽雲也點點頭,附和道:“的確如此,不過不知道這是哪位同窗,竟然深夜竊人錢財,聖賢書都讀到哪裏去了!”
說著便一臉憤憤地將賊人的黑色麵巾扯下。
看到黑色麵巾下的長須,眾人都驚呆了!
這不是監丞還能是誰?
竟然不是學子偷竊,而是監丞偷竊的嗎?
監丞也沒想到今天會栽在白天見過的三個學子手裏,還想辯駁,就被人群中的學子用地上的碎銀砸了臉。
“身為監丞,本應照顧學生日常生活,可竟然監守自盜!簡直枉為官員!”
這學子直接把在場所有人的心裏話說了出來,見他開頭,其他人也氣憤填膺地指責起來。
因為抓賊鬧出了不小的動靜,連地字班的一些學生都趕過來瞧熱鬧,然而這個院子裏的學生竟然還沒被驚醒,林霽雲心裏覺得不妙,連忙往裏去救人。
幸好隻是中了迷藥而已,那學子迷迷糊糊的,林霽雲一個人扶不動,讓孫常威幫忙一起帶他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大家以為偷竊已經夠嚴重了,沒想到監丞竟然還迷昏了同學!
這事態可更嚴重了!
有人連忙去找太學裏其他管事的人,好到太學外請大夫。
幸而今晚張元良先生竟然留宿在太學,這下可好了,張元良先生還叫來了大夫,大夫把人接走後,這場鬧劇也落幕了,明日還要上學,大家困了,紛紛散了回自己的院落休息。
監丞不僅偷竊,剛剛還在身上搜出了迷藥,因為人贓俱獲,實在耍賴不得,現在還在罵罵咧咧,林霽雲見事情有人接手,想必真相很快就能大白,也準備撤了回去睡覺。
沒想到監丞自己自作自受,還想拉林霽雲下水——
見林霽雲要走了,他氣喘籲籲道:“張元良先生,我做錯了事認罰,可這學生行為不良,在校偷偷摸摸養鴿子,嚴重違反了校規!我屢次勸說不改,他是在報複我,所以才半夜謀劃抓我!”
違反校規,多次經太學官員勸告不改的,嚴重情形校方可以強令學生退學的。
這監丞明擺著自己要吃官司,也要林霽雲無學可上,弄個兩敗俱傷。
張元良先生頓了一下,道:“看來你這些天忙著盜竊學生財物,連我下發的學生宿舍管理準則都沒有看。”
宿舍管理準則多年來都沒有變化,每年入學時下發新的都隻是走走形式而已,監丞在太學工作多年,早就已經不太看了,此時雖然不明白張元良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但也覺得有些不妙。
張元良先生道:“今年入學時,學生便可在宿舍飼養鳥類。”
監丞含恨瞪大了雙眼,“怎麽可能?若是開了這個口子,那以後學內豈不是到處都是走禽?我不信太學如此放縱!”
林霽雲在一旁也有點納罕,怎麽偏偏可以飼養的是鳥類?還是今年才允許的。
“是陛下親自下詔改的——古有祖逖、劉琨聞雞起舞,立誌報國,今太學學子亦應效仿古人,居安思危,聞鳥起學,方不負這大好韶華。”
張元良先生搖了搖頭,陛下深意實在讓人感動,連這細枝末節都注意到了。
一旁林霽雲聽了這解釋,有點呆滯,原來君頡送他鴿子是這個意思,隻是咕咕每天起得都比他晚,好像辜負了陛下的一番美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