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雜糧煎餅or雞蛋煎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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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過兩日便是小雪, 天色亮得越來越晚,冷風直往人臉上招呼。哪怕穿了厚些的衣衫,也不免被這妖風吹得瑟瑟發抖。
    按照常理, 天這麽冷, 大多數人怕是都想再與周公下會兒棋, 即便是醒了,也都是不情願早早起身洗漱的。
    然而自寅時六刻起, 陸續有監生從齋舍出來。他們繞出院子,一路直奔食堂,雖然麵帶倦色, 但瞧著都憋了一股子勁兒,眼中寫滿期待。
    天色尚還暗著,眾位監生都是三兩結伴,由其中一人提著燈籠。高處俯瞰,這些燈籠暈出的光, 斷斷續續連成一條線。
    今日起得太早, 田肅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哈欠, 走在長隊的最前方,耳邊盡是後頭同窗們的對談聲。
    “自從承包製落實, 我可就盼著這一天呢!今日特意早起,想著去買新吃食。”
    “誰說不是呢?對了,最後定下的食肆名叫什麽來著?”
    “我記得, 喚作百味食肆。”
    “對對對, 就是這個!‘囊括天下百味’, 想來隻有孟師傅掌勺的食肆能做到了!”
    行不多久, 就到了食堂所在小院, 從食堂內散出溫暖而不刺眼的光, 讓這些頂著寒風而來的監生們心頭一熱。
    走在最前方的田肅揣著錢袋子,大步邁入食堂,看清裏頭變化後,愣了一瞬。
    以大堂中央的灶台為分界,左右兩撥人涇渭分明。
    右側是以文廚子、阿蘭領頭的食堂眾人,穿著國子監庖廚、雜役製式的褐色衣衫,分別看顧著灶台右邊兩口鍋中的熱粥、油條和麻球等吃食。
    左側灶台旁站著兩位麵生的庖廚,他們身上穿著暖色衣裳和白色圍裙,背後衣衫上繡了“百味食肆”四字。左邊兩口灶眼上俱都架起平鍋,鍋旁擱著數個寬碗,不出意外就是百味食肆推出的新朝食。
    不僅如此,左側往裏、與大門相對的靠牆處,還一字排開了十個攤位。每個攤位都配備炭爐子、平鍋和一位百味食肆的庖廚,攤位與攤位之間以高腳桌案隔開,桌案上也分別擱著數個寬碗。而每個攤位前都架起一個小旗子,旗麵上標著“甲乙丙丁戊”等字樣,用以區分。
    灶台正對著大門的那一麵,添了一張高腳桌案,孟桑站在桌案前的正中位置,笑吟吟地看著田肅等人來到食堂。
    田肅回過神來,迫不及待地加快步伐,與孟桑打了招呼後,興奮地問:“孟師傅,新吃食是什麽?怎麽買?”
    孟桑指了一下百味食肆那邊:“雜糧煎餅和雞蛋煎餅,具體價錢和小菜在那邊紙上都有寫,看著點就是。”
    聞言,田肅立馬拔腿往左邊走。
    隻見灶台外四步遠的地方橫放了一張半大的高腳桌案,桌案後,有兩名百味食肆的仆役坐著,有六名仆役站著。桌案正中間壓著一張紙,垂在桌案前,便於一眾監生看仔細。
    上頭第一行寫有——
    【雞蛋煎餅左),雜糧煎餅右)】
    再往下看,就是各種小料的價錢表——
    餅皮、薄脆加雞蛋是五文,多添一枚雞蛋一文,且薄脆可替換成油條;此外另添的小食每份價目如下:半根油條一文、土豆絲一文、辣條兩文、裏脊肉二文、肉鬆三文;最後又貼心地列出數個推薦的組合,標明各種搭配的價錢。
    田肅連同身後的一眾國子學、太學監生都看著有些眼花,一時拿不定主意。
    “兩者有何區別?”
    “不曉得啊,看著小料是沒什麽差別的……”
    正當眾人疑惑時,坐著的兩位百味食肆的仆役站起身,各自舉起雞蛋煎餅和雜糧煎餅,向著眾位學子展示。
    舉著雞蛋煎餅的仆役笑道:“雞蛋煎餅外皮由綠豆麵糊製成,打了雞蛋、撒有黑芝麻的一麵朝外,口感稍微濕軟一些。”
    右邊仆役不卑不亢地接上:“而雜糧煎餅的外皮,是由多種穀糧製成,打了雞蛋的一麵朝內,口感酥脆。”
    桌案後八名仆役異口同聲:“諸多小菜可添加多次,百味食肆新店開業頭七日,每滿十五文減一文。”
    “有意購置吃食的監生,請先來桌案前告知要吃哪種、加多少小菜,付完銀錢後,遵循指引去各個灶台前排隊、領取吃食。”
    在兩名仆役展示一番成品後,眾位監生倏地就清楚許多,開始琢磨起自己要點什麽組合。
    “我算了算,大概隻需要十四文。”
    “劉兄,要不你再多添一份裏脊肉?正好湊個數,能減去一文?”
    “嗯,有道理,左右也不差這一文錢。”
    “我算著是十二文,要不也多添一份肉鬆好了!”
    田肅是頭一個過來的,十分豪氣地甩手:“兩個都來一份!每個裏頭的小菜都各添上一份,那什麽裏脊肉瞧著是一串兩片?嗯,這個再各自多添一串!”
    坐著的兩名仆役交換了個眼神,其中一人淡定問:“一份的分量很多,這位監生可確定要各來一份?”
    田肅擺手:“沒錯,就是各來一份。”
    說笑呢,他田台元無須做什麽抉擇,自然是都得嚐嚐了!
    兩名仆役麵色不變,問完是要鹹甜口還是辣口後,迅速算好銀錢。一人告知田肅一共要付三十二文錢、去中央灶台領吃食,一人指派身後六人中的一人跑到中央灶台前,告訴兩位庖廚要做什麽樣的煎餅。
    庖廚接到活計,立馬開始做煎餅。
    由此可見,這八名仆役之間也是有分工的。兩人負責收取銀錢、安排監生去不同的攤位,站著的六人則需要跑去不同攤位與庖廚交流。
    田肅利索掏出銀錢付了,然後嘚嘚瑟瑟繞過桌案,排到中央灶台前,同時深覺得一份原價十七文錢的吃食真是太便宜了。
    他一邊感歎孟桑不會做生意,一邊興致勃勃地盯著兩位庖廚做煎餅。
    左邊是做雞蛋煎餅的。隻見庖廚往平鍋上舀了一勺麵糊,用薄木板將之刮成圓形,又單手往上頭磕了兩枚雞蛋,刮勻後,撒上黑芝麻。
    此時,綠豆麵糊的香味已經隱隱散了出來。
    往日吃慣了山珍海味的田肅,忽然就被這種最為質樸的穀糧香味所誘惑,忍不住咽了下津液,繼續津津有味地看兩位庖廚做吃食。
    隻見庖廚另用小鏟子沿著餅邊一鏟,雙手捏著翹起的餅邊,竟然直接將餅皮翻了個麵。這位庖廚麵色自然,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燙。
    而右邊做雜糧煎餅的庖廚,手下動作與同伴不大一樣。他並未將餅皮翻麵,而是一手捏著餅皮邊緣,往自己那處拉了拉,隨後將之折起一小半。
    接下來倒是沒什麽區別,無非就是刷醬、添各種小菜,疊出長條形後,往中間一鏟,隨後各自用油紙袋裝好。
    兩位庖廚將油紙包遞過來,異口同聲:“這位監生,你要的吃食好了!”
    聞言,越看越餓的田肅立馬伸出雙手,一手舉著一個往旁邊走。
    走了沒兩步,就瞧見了剛走進食堂的許平和薛恒。這兩人應當是商量好了,前者欲要往右邊去,去領食堂免費發放的熱粥,後者喜笑顏開地往左邊來,恰好與舉著吃食的田肅撞上。
    薛恒掃了一眼田肅手上的吃食,笑臉僵住,微微張大嘴巴:“田台元,你一人吃兩份?”
    不遠處,許平和孟桑察覺這邊動靜,不約而同地看過來。
    田肅詫異地睜大雙眼,瞄到許平在往這邊看,張揚的語氣收斂很多:“難道你隻吃一份就飽了?”
    說罷,他閉上嘴,視線將薛恒從頭到腳來回掃了好幾遍。
    雖然田肅沒多說什麽,但那種質疑、驚歎的目光,還是讓薛恒渾身不自在,總覺得對方無聲在說“薛安遠,你的飯量和體格一點都不匹配嘛”,逆反之心頓起。
    忍不了,完全忍不了。
    不遠處的許平心道不好,往這兒走了幾步,但還是沒來得及攔住薛恒。
    薛恒梗著脖子,惡聲惡氣道:“誰說我吃一份就飽了的?我就是驚訝一下,你居然和我吃的一樣多!”
    “原來如此,”田肅恍然大悟,抬腳欲走之時,隨口問了一句,“你真的能全吃完,一點也不浪費?”
    薛恒心裏虛得很,麵上還要目露不屑:“自然。”
    田肅點頭,也沒太放在心上,扭扭捏捏地走到許平身邊,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許監生,上一回你幫我看傷,我還未曾答謝過你,要不我今日請你吃煎餅吧?”
    許平尚在為好友的一時嘴硬而無奈,聽了田肅所言,直接婉言拒了:“並非什麽大事,田監生不必掛在心上。許某還要去領吃食,先走一步。”
    被留在原處的田肅,有些羨慕地瞄了一眼滿臉糾結的薛恒,自去尋了一處桌案坐下用吃食。
    他先嚐的是雜糧煎餅。外皮幹幹的,內裏裹著各色小菜。薄脆炸得極其酥脆,咬一口還會帶下一些碎碎,再配上細嫩的裏脊肉、脆爽的土豆絲、細密綿香的肉鬆、略帶著嚼勁的辣條……每一口都會帶來極致的滿足,很是飽腹。
    一口接一口,田肅將雜糧煎餅吃了大半後,才轉而舉起雞蛋煎餅,微微低頭湊上去。
    甫一靠近便有一股子香味傳來,綠豆麵香、蛋香、芝麻香,聞之讓人心醉。
    田肅深深嗅了一口香氣,旋即張口,嗷嗚一口咬下。
    外皮較之雜糧煎餅,確實嚐著有些濕軟,但吃著另有一番風味。微辣的醬料粘連其中,與餅皮、各色小料混在一處,吃著極為開胃。
    田肅一口氣將雞蛋煎餅吞了,歇了歇,又把剩下一小半的雜糧煎餅也吃幹淨,然後才拎著書袋,抓著空了的油紙包往門口走。
    食堂大門旁的桌案,葉柏坐在那兒抓著雜糧煎餅在啃,手邊還放著一杯羊乳,而孟桑坐在他對麵,正在與準備離開食堂的監生做回訪。
    瞧見田肅過來,孟桑露出禮貌的微笑,秉持對食客負責的態度,也問了他幾句:“田監生,這吃食可還對胃口?仆役和庖廚們,有什麽做得不妥當的地方,讓你覺著不適?”
    “又或者,有關於改善百味食肆的建議?”
    田肅頓時來了興致,忙不迭湊過來。
    “這兩種吃著都很可口,仆役、庖廚也很不錯,沒什麽讓我覺著不適的地方。就是有一點,不曉得該不該說……”
    孟桑本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對方還真有意見要提,神色認真許多:“請盡管提。”
    一聽這話,田肅底氣足了許多,語重心長道:“孟師父,這兩種煎餅的價錢未免定得太低了!如此美味的吃食,加滿了料,一份也才十五文錢,更別提最近七日每滿十五文還減一文……”
    “還有這些攤位,你這一口氣添置十個炭爐子、平鍋,得耗不少銀錢啊!”
    “孟師傅啊,你這樣下去,賺不到什麽銀錢的!”
    孟桑一哽,望著田肅的神色中帶了幾分憐惜。
    瞧瞧,多麽主動又單純的一頭肥羊啊,弄得她都不好意思出手宰了。
    別看這麽一份加滿料的煎餅才十五文,其實各種食材、柴火、油紙包等等加起來,成本約是五到六文錢。換言之,一份加滿料的煎餅就能帶來近十文的利,而田肅剛剛一人就貢獻了至少二十文的利潤。
    至於那什麽每滿十五可減一文……傻孩子,這是促銷手段啊!
    原本隻會付十三文的監生,因此多添了一份兩文錢的裏脊肉。看似是監生占到了一文錢的便宜,卻不知兩片薄薄的裏脊肉,其成本根本不到半文錢,故而孟桑依舊能賺走另外半文錢的利潤。
    更別提三文錢的肉鬆了,這玩意是用豚肉做的,而在各種肉類之中,屬豚肉論斤賣時價錢最低。因此,肉鬆也是各種小菜中,溢價最為嚴重的。
    還有炭爐子和平鍋,現下會覺得一口氣置辦這麽多太費銀錢,殊不知這些爐子日後會逐漸被分配給不同吃食。朝食時,炭爐子能用來做雞蛋灌餅、生煎、鍋貼等等早點,待到了暮食也能用來燉湯、燉菜,用處多著呢!
    孟桑看著一臉真摯的田肅,默默為老奸巨猾的田尚書鞠了一把辛酸淚,歎道:“我們這也是想讓監生買著順心嘛!”
    田肅恨鐵不成鋼地搖頭:“孟師傅,你們得考慮提高小菜價錢了,這樣下去可不成啊!”
    “我可不想看見你們經營不善,而讓別的酒樓承包國子監的食堂。”
    孟桑笑意不減,誠懇道:“會認真考慮田監生的建議的。”
    至此,田肅才心滿意足地點頭。他順著仆役的提醒,將手中油紙袋扔到專門的木桶中,邁著輕快地步伐離去。
    孟桑看著越走越遠的田肅,終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她轉過頭,瞧見葉柏正抗拒地盯著那碗羊乳,立馬揚眉,不輕不重地喚了一聲“阿柏”。
    葉柏微微努嘴,不情不願地端起碗,湊上去將羊乳一飲而盡,隨後立馬把空碗推得老遠。
    孟桑哼道:“不要誆我哦!這羊奶特意添了杏仁粉煮過,幾乎沒什麽腥味。”
    “就是能喝出來。”葉柏小聲嘀咕了一句,眼中的嫌棄濃得要溢出。
    孟桑見此,覺著又好氣又好笑,同時還有些欣慰。
    經過這些日子,總算把小表弟養出一些孩童脾氣。他開始對一些吃食和事情表達出明確喜惡,偶爾也會耍些無傷大雅的小脾氣,再沒有刻意去裝老成穩重……雖然依舊是位溫文爾雅、乖巧可愛的小郎君,但同時也會流露出稚氣與天真。
    這才像個七歲孩童應有的樣子嘛!
    孟桑正笑著,餘光掃見薛恒和許平並肩往這兒走。
    薛恒一手死死捏著空了的油紙包,另一隻手忍不住揉肚子,顯然是吃撐了。而許平在一旁,麵露無奈笑意。
    孟桑方才有聽到田肅與薛恒之間的短暫對話,眼下見薛恒這副模樣,也不由搖頭失笑。
    也就是少年郎才會這般不管不顧地賭氣,毫不顧及身子了。
    孟桑歎氣,真誠勸道:“薛監生,吃多了也會傷身子的。長此以往,隻會得不償失。”
    聞言,薛恒揉腹的動作一僵,哭喪著臉點了點頭。
    再也不跟田台元那沒心眼的憨貨賭氣了!
    忒難受!
    薛恒呼出鬱氣,將這樁糗事拋之腦後,好奇地問:“對了,孟師傅,今日百味食肆賣什麽暮食啊?”
    此問一出,周遭監生的各種動作忽然頓住,齊刷刷地扭過頭。
    頂著從食堂各處投來的視線,孟桑眨了眨眼,倒也爽快地揭曉了答案。
    “今日暮食吃暖鍋。辣湯、菌湯、清湯、米湯,一共四種風味。”
    畢竟天冷了,可不得吃點火鍋暖暖身子?
    嗐,要不是擔心這些監生一時沒法接受,她真想把豬肚雞湯鍋底也拿出來賣。
    薛恒和一些監生聽見是暖鍋,眼睛刷地亮了,食堂各處都躁動起來。
    見到他們這副模樣,孟桑便曉得今日暮食生意必然差不到哪兒去。在監生們離開食堂去上早課後,她緊急拎出百味食肆的一眾庖廚和仆役,給他們緊了緊心裏的那根弦。
    果不其然,到了下學時分,一大批國子學、太學的監生湧入食堂,麵上洋溢著喜色。
    “聽說今日百味食肆賣暖鍋?”
    “為了這暖鍋,我剛剛一路疾走而來,險些被主簿揪去挨罰!”
    “哎?暖鍋呢,怎麽賣?”
    早有準備的百味食肆仆役們笑臉迎上:“咱們這兒的鍋子有一人份,也有多人份的,不知郎君是幾人來吃?可要分食?”
    這些仆役都來自昭寧長公主的手底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很會看人臉色,做起事來十分機靈。
    不一會兒,這一大群嗷嗷喊餓的監生就被仆役們引去不同桌案。他們接過仆役呈上火鍋菜單,點起鍋底、蘸料碟和各色涮品。
    而孟桑正在後廚忙活兩邊的事,先看著食堂這邊做暮食,又盯著百味食肆的庖廚、幫工們準備鍋底和食材。直至確認兩邊暫時出不了什麽差錯,她才安下心來,想去大堂瞧瞧情況。
    一出小門,孟桑就瞧見極為熱鬧的場景——食堂左邊,是國子學、太學的監生們在點著涮品,並不停詢問雜役單子上某一樣涮品究竟是何物;食堂右邊的四個打菜處,雜役們在準備暮食和餐盤、碗盤,等待著四門學、律學等四學的監生們過來;中央灶台邊上,柱子和阿蘭齊心協力做著今日限量小食。
    再往食堂大門外看,孟桑就瞄見腿短的葉柏剛走進小院,他身後遠遠綴著四門學的監生們。
    葉柏一邁入食堂,便直直往孟桑這兒走來。
    “小郎君讀書辛苦啦!”孟桑眉眼彎彎,指了一下左邊特意空出來的桌案,“你先去那兒點鍋子和涮品,我待會兒便來。”
    葉柏頷首,認真細致地問過孟桑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隨後才往空出來的桌案走去。
    而孟桑目光一偏,留意到食堂門口站著十幾位麵露躊躇之色的監生。她掃了一眼抽不出身的仆役們,快步迎上。
    她溫聲問:“不知有什麽能幫到幾位郎君的?”
    這些監生們麵麵相覷,最終從裏走出三位監生。他們遞來手上裁切整齊的三張半大紙條,其中一人忐忑地問:“這餐券是博士們發的,說是可以在食堂買暖鍋吃。”
    三張餐券上頭都寫了“百味食肆暖鍋券”和可以抵用的銀錢數目,有五百文、三百文和兩百文三種。
    這些餐券,是由國子監出銀錢與百味食肆購置的,主要用於獎勵旬考、月考名次靠前的六學監生。
    而國子監買餐券所耗費的銀錢,皆與從捉錢人手中陸陸續續收回的本錢有關。
    自打孟桑與昭寧長公主選了第一條路,簽下公契後,沈道便責令若幹捉錢人將散出去的本錢交回國子監。
    朝中相公們並未對這些銀錢做出限製,說是任由國子監這邊來處理。故而,經過沈道與謝青章等官員商議後,決定暫且將銀錢委托給最會做生意的昭寧長公主來打理。
    這些銀錢所生出的利息,會用來與百味食肆買各種餐券,會填補一部分食堂與國子監內的用度所需。此外,還會成立兩筆專門的款項,一筆用於獎勵在歲考中成績極為優異的六學監生,另一筆用來補助家境一般、成績不錯的監生,都是一年一發。
    獎學金和助學金的概念,是孟桑有一回去昭寧長公主府時,無意中與謝青章提起過的。不曾想對方的做事效率這般高,竟然短短數日就擬出了章程。
    眼下,孟桑接過三位監生遞來的餐券,笑道:“幾位郎君請稍等,待我去核驗一番。”
    一眾監生紛紛點頭,乖乖去到右邊空著的桌案坐下。
    安撫好這些監生,孟桑轉身去了後頭小院,先點一盞燭台,將三張紙條依次在上頭烤過。
    見紙條空白處顯露出褐色的“招商”兩個簡體字,她笑了一聲,收好三張紙條,將燭台的火苗吹滅。
    接著,孟桑取來一份文卷,回到食堂,與這些監生一一核對了登記過的身份。確認無誤後,她才招來一位閑下來的仆役,讓他來招待這些監生。
    幾乎是前後腳的工夫,律學、算學、書學的監生們也來了食堂,又有三位監生向孟桑出示了餐券。
    這回,孟桑趁著名冊尚在手中,先核對了三名監生的身份,隨後才去小院核驗紙條。
    忙碌完這一切,等著孟桑去尋葉柏吃火鍋時,卻在那處桌案瞧見了謝青章與沈道的身影。後者與葉柏並排而坐,前者坐在沈道對麵。
    除此之外,旁邊幾張桌案還坐著徐監丞、白慶然、錢博士等官員。
    離這些官員近些的監生們,一個個跟鵪鶉似的,規規矩矩、挺直腰板坐在那兒,活像是還身處講堂之中。離得遠些的監生們倒還自在些,一邊竊竊私語,一邊享用火鍋。
    一眼望去,大多監生都不複起初興高采烈的模樣。
    孟桑神色不變,與他們二位見過禮,隨後才在葉柏對麵、謝青章右手邊落座。
    沈道含笑:“今日是百味食肆開張第一日,我與修遠他們來捧個場。”
    “不勝榮幸,多謝捧場。”孟桑莞爾一笑,若有所指地補了一句。
    “兒以為,既然來了百味食肆,便都是花銀錢買吃食的食客。不知,您對此怎麽看?”
    聞言,沈道環顧四周,立馬就懂了孟桑的話外音。他站起身來,委婉地提點了下徐監丞、錢博士等官員,又揚聲安撫了監生,讓他們不必拘束。
    沈道任國子祭酒多年,在眾位監生中一向很有威望。有他站出來做了承諾,這些少年郎君們漸漸放鬆下來,起初仍然拘束著,可看見古板如錢博士都不曾出來訓斥,他們膽子越發大了,慢慢恢複了原先有說有笑的模樣。
    孟桑看見沈道坐回原處,感激一笑:“多謝沈祭酒。”
    “孟小娘子客氣了,”沈道擺擺手,神色溫和,“是老叟思慮不周,擾了這些監生用吃食的興致。”
    一旁,葉柏等到兩人說完話,方才從懷裏掏出一張餐券,遞給孟桑,一本正經道:“今日暖鍋我請客。”
    孟桑接過來,一看上頭寫的“可抵三百文”,立馬笑了:“看來葉小郎君旬考名次不錯?”
    暖鍋餐券共分三個檔位,像是葉柏手中這個“三百文”的餐券,應當是發放給國子學、太學、四門學三學聯合旬考名次在第四至第九的監生。
    能在約一千名左右的監生裏,取得這個名次,可不容易。
    葉小神童正襟危坐,麵色淡然,但那圓溜溜的眼睛裏寫滿了“快誇我”。
    這時,仆役們將銅鍋和涮品、蘸碟送上來。
    孟桑先順著葉柏的意思誇了他,又故意道:“哎呀,讀書這般費腦子,而葉小郎君這般厲害,定然得吃些東西補補。”
    “都說是以形補形,效用最佳。要不,我去後廚給你添一碗豚腦花?”
    一聽這話,葉柏麵色一苦,鬱悶地瞪著孟桑。
    孟桑嘿嘿一笑,不再逗他,準備整理一番仆役端上來的涮品。
    沒等她動手,坐在她左邊的謝青章十分自然地伸手調整起各個碗盤。他準確無誤地將孟桑與葉柏喜歡的涮品,分別放到兩人邊上,動作很是細致。
    對此,孟桑倒是挺習慣了,沒露出什麽異樣神色,還道了一聲謝。
    這些日子,她去昭寧長公主府時,也做了幾回暖鍋。起初謝青章沒什麽反應,後來他每回都會默默調整涮品所擺放的位置,方便昭寧長公主和孟桑夾菜。
    久而久之,孟桑對此就見怪不怪了。
    然而沈道未曾見過謝青章這副模樣,不解地擰起眉毛,半掩著口,小聲問:“修遠,你怎知葉監生他們喜愛吃什麽?”
    謝青章神色如常,對此問避而不答,又將沈道喜愛的涮品挪換到對方手邊,淡道:“這些是您喜愛的吃食。”
    沈道被這麽一打岔,隻覺得這個看著長大的晚輩忒孝順,竟然記住了舅公的喜惡。
    至於為什麽曉得孟廚娘和葉監生的喜好?
    嗯……修遠一向做事體貼又細致,想來也是無意中記住的吧。
    等到鍋底煮沸後,沈道瞥見謝青章神色自然地夾起鴨血、鴨胗往鍋中放時,頓時失了平日的儒雅模樣,驚慌失色地追問。
    “修,修遠!你不是從來都不吃這些的嗎?”
    “修遠,你今日怎麽了?”
    “你莫要嚇舅公啊!”
    連環追問之下,孟桑和葉柏不由朝此處投來疑惑的視線。
    謝青章:“……”
    舅公,您可以隻吃暖鍋,不開口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