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7 章(番外之今生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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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望舒確實不太懂跳舞, 她大概知道動作,但非常生疏。
    不過好在陸崇禮確實很懂,哪怕他應該很久不跳了, 依然動作嫻熟,想來年輕時候果真精於此道。
    這首曲子舒緩,跳起來也很輕盈緩慢,並不會累, 適合陸崇禮的年紀, 也適合林望舒這種生手。
    陸崇禮無辜地道:“望舒,你看你母親,她是必須有一件事去想, 現在你們夫妻恩愛, 孩子也都很好, 她沒別的操心的,就開始和我提陳年舊賬, 可能這就是她給自己找的活兒。”
    林望舒抿唇, 忍不住想笑:“可是母親說的好像確有其事。”
    陸崇禮:“那都是不入流報紙為了銷量添油加醋的,她總以為我風流成性, 一個人在大陸一定惹下許多桃花債,認為我逢場作戲肯定對不起她, 但其實——”
    他眉眼間很是無奈:“當時那個時候, 我哪有那心思?”
    林望舒也就隨口問:“那時候父親在忙著什麽?”
    悠揚猶如流水一般的音樂聲中,舞池的燈光落入陸崇禮深邃的眼睛中, 林望舒看到裏麵帶了幾分追憶。
    陸崇禮歎道:“我是四十年代初回國, 當時已是繁華落盡, 山河破碎,國土淪陷, 當時日本人開始對占領區的物資軍事管理,堂而皇之管製了國內七十多家工業企業,他們狼子野心,計劃以上海為據點,掌控華中一帶經濟根基。”
    林望舒一怔,沒想到在父親這裏,竟完全是另外一個版本的故事。
    想想也是,四十年代初,他弱冠之年,學成歸國,正是山河飄零時。
    陸崇禮眸中泛起滄桑:“我是以北平府陸家大少爺的身份前去上海,在這個身份下,自然有一些不得已的逢場作戲,由此傳出風流名聲,又被一些無良報紙大書特寫。這其中有些事,我並不敢說我清清白白,但我問心無愧。如今時過境遷,當事人早已不在人世,我確實無從解釋,跳進河裏都洗不清。”
    林望舒也就笑了:“其實可以和母親好好解釋一番……母親應該能理解吧。”
    陸崇禮:“你到底想簡單了,並不懂你們母親的曲折心思。我若承認了,她必要追問細節,追問之後,還要仔細思量琢磨,那事情就沒完沒了了。”
    林望舒想想雲菂的性情,倒仿佛也對,隻怕越是刨根問底,越是不能釋懷。
    陸崇禮頓了頓,卻又笑道:“這些事,我不知道寫了多少材料,以前我都差點要給自己編故事了。”
    林望舒聽這話,陡然意識到什麽,抬眸看向陸崇禮。
    陸崇禮卻是並不在意的樣子:“沒什麽,這不都過去了嗎,再說我也不是太在意,隻是寫寫材料而已,讓我寫我就寫。我這個人生來臉皮厚,關鍵時候更可以寡廉鮮恥。其實在那個時候,我已經足夠幸運了,雖然受到一些衝擊,但終究影響不大,”
    他歎了聲:“你看莊敬父親,早早沒了,如今想來,也是一樁遺憾。”
    林望舒便想起莊敬對陸崇禮近乎膜拜的敬重和言聽計從,突然意識到,陸崇禮對莊敬,應該不隻是資助之恩那麽簡單。
    她垂下眼睛,也就不再問了,一時卻想起剛才雲菂提起的,她說抓大放小,或許她也知道父親的難處,所以這件事其實也沒有真的追問過。
    當下道:“母親應該隻是開個玩笑,其實她並不是真的在意,隨口一提罷了。”
    陸崇禮頷首,一本正經地道:“有道理,她需要給自己找點消遣,所以我得時刻警惕,不能成為她的消遣。”
    林望舒聽著,啞然失笑,這兩位一把年紀仿佛還在玩捉迷藏。
    陸崇禮卻道:“望舒,跳舞的時候,你可以放鬆一些,不要太緊張。”
    林望舒:“我也沒有緊張,就是不太熟,可能動作有些僵硬。”
    陸崇禮眉眼溫潤,安撫道:“沒關係,不要太在意,就算偶爾有動作跳錯了,也沒什麽大不了。”
    林望舒:“那如果我踩到別人的腳呢?”
    陸崇禮:“踩到就踩到,也沒什麽,誰都有走錯的時候。”
    確實,踩到就踩到吧,誰都有走錯的時候,糾正過來就是了。
    她的諸般人生中,也總是有走錯的時候,好像無論她走錯了哪一步,最後她還是走向了那個她最向往的結局。
    陸崇禮笑得和藹:“況且,是我在教你,你踩了別人的腳,肯定也算在我頭上,要笑的話,那肯定是笑我。”
    林望舒輕笑,但是心口卻泛起陣陣酸楚。
    她再次想起她和陸殿卿一生又一世的輪回,每一世都有一個為他們傾盡心血的陸崇禮。
    那個被陸殿卿嗬護備至地帶離了雲南的知青姑娘,怯生生地看著周圍的一切,他含笑安撫,處處維護。
    那個陡然獲得了夢境的姑娘倉皇地跑去找陸殿卿,卻遭遇了愛子心切的陸崇禮,他練達老道,把手段使了一個不動聲色,終於促成了她和陸殿卿的姻緣,之後把她一生的路安排得妥妥帖帖。
    那個恍悟激光缺失的北大學子,茫然之中求助於他,他慈愛引導,又以雷霆手段為她保駕護航,之後她七年磨一劍,站到了他麵前和他論長短。
    曾經的那個陸崇禮她足夠熟稔,熟稔到可以像女兒一般撒嬌訴苦,不過這一世,因為過去種種,他們其實一直保持著略顯疏淡的彬彬有禮,於那言笑之中各自把控著自己的分寸。
    這一場舞,是他們相識多年最親近的時候了。
    昔日種種回憶,和這一世形成一種奇異的矛盾感。
    她記得北大演講時他讓眾學子為之憧憬膜拜的風采,也記得外國語附屬中學門前,秋風颯颯中他穿著大衣戴著圍巾翩翩而來的儒雅,更記得他坐在綠色吉普車上,笑著對那個打算悔婚的小姑娘說,對你來說很難,不過對長輩來說就是小事一樁。
    透過時空映射而來的音容笑貌,她仰臉,在那柔和的燈光中看向眼前的陸崇禮。
    此時的他,已經年過七旬,兩鬢銀絲,臉上紋路深刻。
    歲月無情,人都會老,誰也逃不過,連他都是。
    隻是曾經驚才絕豔的人,即使年邁,依然是刻在骨子裏的儒雅,像是一塊歲月打磨光滑的玉石,溫和通透,慈愛包容。
    林望舒眼睛逐漸濕潤,她動了動唇,道:“父親,謝謝你。”
    她的聲音略有些啞,情緒異樣,陸崇禮自然意識到了。
    他有些意外地垂眸,笑看向她:“是覺得我這個老師當得確實不錯嗎?”
    林望舒:“是,我已經能夠領略父親當年一支舞驚豔上海灘的風姿了。”
    陸崇禮含蓄一笑:“這個話題,我們以後能少說,盡量少說,希望你們母親早點忘記吧。”
    林望舒也笑了,笑過之後,她便認真起來。
    “父親,我感謝你,不光是這個,我想起以前,會覺得自己任性,不懂事,會走錯路,會做錯事,我應該感謝你,也感謝母親,一直對我很包容,對我付出了很多心血,如果不是你們的寬厚慈愛,也許我和殿卿不會有今天。”
    她說這話的時候,視線落在陸崇禮整肅規製的領帶上,眼神有些恍惚。
    她謝的,自然不隻是眼前的陸崇禮,而是在無數個時空中,那個給予她包容和慈愛的陸崇禮。
    陸崇禮何等敏銳,他自然感覺到什麽,不過還是笑著道:“望舒,今天你看著和平時不太一樣。”
    林望舒知道他想多了,不過卻並不在意他想多,反正想多了也就這樣了,這是回憶數世經曆後,她在陸崇禮麵前徹底放下的心防。
    她道:“我性格中有很多缺陷,比如魯莽衝動,比如自卑驕傲,比如頑固倔強,今天想想,過去許多事我做得並不合適,可能也曾經給你和母親帶來困擾,也幸虧你們一直對我包容有加,如今想起來,忍不住反思一番。”
    陸崇禮失笑,之後也坦誠地道:“你從小就這性子,所謂的三歲看老,大概就是這樣吧。”
    在那柔緩的鋼琴曲中,陸崇禮笑著回憶道:“我第一次見到你,你可能還不到十歲,紮著兩個羊角辮,穿著一身紅褂子,你當時一直衝向胡同裏那堵老牆,摔下來,又跑上去,我當時很疑惑,心想這小孩在做什麽?後來我才知道,你在練飛簷走壁,一種絕世神功。”
    林望舒微怔,她沒想到陸崇禮竟然提起這個。
    她隱約記得,所謂的飛簷走壁,好像是從天橋一個說書人那裏聽來的,當時她和哥哥的朋友都在偷偷練。
    陸崇禮笑歎:“然後你終於摔了一個狠的,特別可憐,我伸出手,把你拉起來了。”
    林望舒詫異,她並不記得這個:“是嗎?”
    陸崇禮:“其實我真想告訴你,那是騙人的,你這樣練一輩子也練不成,不過看你勁頭很大,也就沒說,你繼續練吧。”
    林望舒啞然,之後苦笑:“所以你也不告訴我,就讓我在那裏傻練,你可能還在旁邊看熱鬧……”
    陸崇禮卻看她一眼,無奈地道:“你當時一臉防備地看著我,生怕我這個來曆不明的伯伯偷學了你的武功秘籍,我說了你會信嗎?”
    林望舒頓時不知道說什麽了,當時哥哥好像去確實說過,不能讓大人知道,也不能告訴別的孩子,就他們幾個私底下偷偷練。
    陸崇禮淡聲道:“不過這也沒什麽,反正你多摔幾次後,不就知道練不成了?”
    他沒說的是,其實那個時候,他人到中年,卻遭遇重挫,正是人生徘徊茫然之時。
    於是那個落寞的他,就負手站在漫天落葉中,無聲地看著那個倔強的小姑娘,看她摔了一次又一次,卻依然固執地爬起來,繼續練她那永遠練不成的飛簷走壁。
    林望舒無奈笑了,這是她早已經忘記的事,她沒想到陸崇禮的記憶裏,還有她這麽一樁傻事。
    陸崇禮卻笑看著林望舒,道:“說正經的,望舒,你確實是一個很倔的孩子,不過這也沒什麽,經曆了這麽多事,你和殿卿不是都走過來了嗎?現在你們生活平穩,家庭和睦,他也變得開朗溫厚了,其實我和你們母親都很知足。”
    他頓了頓:“人生如這一曲舞,殿卿也走得磕磕絆絆,那幾年我和你們母親很為他擔憂,甚至一度我們和他也關係疏遠,我自己更是有許多不當之處,每每想起,追悔莫及。幸好現在一切都好起來了,我也覺得自己人生中的一些遺憾可以被彌補,我和你們母親也欣慰起來。”
    他收斂了笑,正色道:“所以我倒是應該謝謝你,謝謝你從來沒有放棄過,一直在努力,所以有一天,我們才會一起把人生寫成一個圓滿。”
    林望舒歎道:“父親,聽到你這麽說,我心裏好受多了。”
    隻是心中太多感慨,她不免回憶曾經的一切,回憶在一隻蝴蝶扇動翅膀的瞬間,空間折疊所透出的影像。
    陸崇禮卻道:“望舒今天好像有些過於傷感了。其實說起來,我和你們母親年少相戀於亂世,半生離別,兩地遙望,不知道浪費了人生多少時間,但是如今憶起往昔,我們依然很知足,現在我們正計劃著,過幾天重遊歐洲。”
    他眸中帶著笑:“回憶當年我和你們母親在歐洲時,國土淪陷,異國他鄉,便是見識了再多繁華,其實心底也存著牽掛和憂愁,如今太平盛世,我們國家越來越好了,香港都要回歸了,我和你們母親故地重遊,朝花夕拾,應該也別有一番感慨。”
    林望舒聽這話,恍惚間記起,於陸崇禮來說,彈指間已經是半個世紀,從郎豔獨絕的少年,到如今兩鬢染霜的老人,這是他們的滄桑半生。
    陸崇禮:“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你們還年輕,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
    林望舒抿唇,輕笑了下:“父親說的是。”
    這時候,這首曲子已經結束,陸崇禮陪著林望舒回去座位。
    這麽走著間,林望舒想起什麽,側首,仰望向陸崇禮:“父親,你和母親當時是不是以為殿卿是女兒,後來生下來還挺遺憾的?”
    陸崇禮聽這話,想起往事,笑看向不遠處自己的妻子。
    青竹隱隱間,雲菂正坐在那裏,由秘書陪著,縱滿頭銀發,依然姿態優雅,就那麽悠閑地品著茶水。
    他無奈又無辜地道:“是,殿卿生下來後,我好幾天不明白怎麽回事,我的女兒怎麽就沒了?”
    林望舒看他提起舊事依然意不平的樣子,忍不住笑:“那我覺得很欣慰了,行鵷雖然調皮了一些,但好歹是孫女。”
    月有陰晴圓缺,人生總是未必那麽完美,這一生,她雖然和陸殿卿耽誤了幾年,但到底兒女雙全,大家全都遂了心意,也許這是世道給她的彌補。
    提起陸行鵷,陸崇禮笑了:“行鵷越來越可愛了。”
    林望舒:“這樣也算是彌補了當年沒有女兒的遺憾吧。”
    陸崇禮卻道:“有了孫女自然很開心,不過其實萬一沒有也沒什麽,這不是有你了嗎?”
    他微側首,看著林望舒,眸光溫柔,笑著道:“望舒,從殿卿帶著你踏入我們院子的那一刻,我和你們母親心裏,是要把你當女兒來疼愛的。許多事,你根本不必在意,自己的孩子,總是能多包容一些,縱然有一天你做錯了什麽,那也是我們做長輩的不曾引導,並不會怪你半分。”
    她想,命運的饋贈,也許會遲到,但是終究會到來。
    她也就笑著道:“父親,如果有來世,希望我還能做你們的兒媳婦,我一定會早早嫁給殿卿。”
    陸崇禮聽這話,笑看了她一眼,卻沒說話。
    這時候,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座位,陸崇禮笑問妻子:“我跳得怎麽樣?”
    雲菂搖頭,歎道:“也就那樣吧……不是你老了,就是那些不入流報紙誇大其詞了,我隻希望望舒不會被你帶歪了。”
    她這一說,別說陸崇禮林望舒,就是旁邊的秘書都忍不住翹起唇笑了。
    一時幾個人坐定了,陸崇禮喝了口水,平定下跳舞的氣息,這才道:“我和望舒剛才說起殿卿出生時候的事。”
    陸崇禮:“我還記得我們為女兒準備的公主裙。”
    雲菂:“對,我也記得,還是香港買的呢,殿卿兩周歲過生日的時候,我們還讓殿卿穿過。”
    林望舒一聽:“啊?”
    雲菂:“我哄他說男生都要穿裙子,他信了,穿了高高興興出去,結果第二天就氣得把裙子扔地上了。”
    林望舒哭笑不得,她不知道陸殿卿還有這樣的過去。
    陸崇禮卻突然道:“剛才說話,望舒還說起來,如果有下輩子,她要早早嫁給殿卿,早點做我們兒媳婦。”
    雲菂眉眼溫婉:“說得有道理,就該二十歲結婚,這樣到了你們這個年紀,豈不是什麽都不用操心了。”
    陸崇禮卻道:“不過我覺得,如果真有下輩子,我希望望舒做我們女兒,那我們就不用折騰殿卿了。”
    雲菂讚同:“有道理,也不用騙他穿裙子了。”
    陸崇禮托著下巴,蹙眉:“那殿卿呢?”
    雲菂:“當然是做我們女婿了,我覺得有個這樣的女婿也不錯!”
    陸崇禮卻搖頭,歎道:“殿卿這個女婿,到底要不要,到時候我可得好好考慮考慮。”
    這話說得林望舒笑起來,雲菂卻頗為讚同:“對,考驗他!不經過九九八十一難,堅決不讓他娶!”
    這時候,音樂聲停下來了,舞會也暫停了,晚會正式開始了,主持人走上台,說起中國機械工業十幾年來的發展曆程,提起這個,自然會說起陸殿卿在其中的作為。
    一家人都聽得格外認真,林望舒也仔細聽著,盡管主持人說的那些她都知道,但她依然喜歡聽,喜歡聽別人說起那個男人半生的成就。
    就在一片掌聲中,陸殿卿走上了主持台。
    大家全都看過去,就見偌大的屏幕前方,璀璨吊燈之下,陸殿卿身形頎長,步履穩健,舉手投足間不疾不徐。
    他氣度沉穩,言語簡潔,先說起這些年工作的進展,對國內外的企業單位表示感謝,又說起對未來的展望。
    林望舒視線一直落在主持台上,不眨眼地看著。
    卻見光影流動間,站在高台上的那個男人骨子裏散發著歲月沉澱下來的穩重,這是長久居於高位者的從容。
    她看過他少年時的青澀,看過他青年時的拘謹,看過他專注滾燙的眸光,也看過他紅著眼圈絕望看著自己的瘋狂。
    此時的他,正當盛年,風華正茂,處於一個男人狀態的最巔峰,渾身散發著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就這麽站在眾人矚目的主持台上,從容不迫地講述著一個行業的故事。
    這時候,他講到一個關鍵處,掌聲響起,鎂光燈此起彼伏。
    林望舒收斂了心神,笑對旁邊的雲菂道:“母親,你看你們兒子多優秀,這樣的兒子,就算下輩子也得趕緊占住,怎麽舍得不要?我可以考慮和他當兄妹!”
    雲菂哭笑不得:“瞧這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衝著我顯擺呢,還要當兄妹?”
    林望舒自己也笑了,說說而已,當什麽兄妹,她和陸殿卿就是生生世世的夫妻!
    雲菂:“說實話,不要他我也沒什麽好可惜的,要我說,他比你父親年輕時候差遠了。”
    林望舒待要說什麽,不過看了眼陸崇禮,笑了笑沒說話。
    她才和公公達成格外融洽的關係,一時半會還是不要得罪。
    陸崇禮抬手,輕握住雲菂的手,輕聲道:“你不要替我吹噓,我看望舒已經很不服氣了,隻是不好意思提而已,回頭他們兩個私底下肯定笑話你。”
    林望舒忙道:“沒有,我沒有不服氣。父親肯定好,父親最好,誰也不如,殿卿就是騎著馬追都追不上!”
    陸崇禮和雲菂都笑起來:“你這功底,馬上要趕上行鵷了!”
    一家子人這麽說笑時,隔著那衣香鬢影的人群,越過一重重變幻的燈光,林望舒感覺到,陸殿卿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在全場所有的人看來,也許他隻是無意中掃過,但是林望舒知道,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就是在看著自己。
    足夠成熟的男人沉穩若定,性感迷人,隻需要一個深邃的眼神過來,就讓她沉浸其中,臉紅耳熱。
    她甚至覺得他的目光就像一張無形的網,將她的心收住,讓她無法呼吸,隻能仰臉看著站在鎂光燈下的那個他。
    他顯然也意識到了,抿唇,輕笑。
    此時的陸殿卿,身處高位,儒雅端方,卻內斂輕淡,往日並不愛笑。
    這一夜的星光格外美,輕紗薄霧般的窗簾半掩著。
    兩個人的興致極好,一切都淋漓盡致,他絲毫沒有昔日的隱忍,肆意放縱。
    當一切結束,林望舒慵懶地靠在陸殿卿結實的胸膛上,軟軟地道:“我記得那天看到一篇文章,說那些星星其實距離我們有十幾萬光年,我們看到這美麗的星空,實際上是十幾萬年前的景象了。”
    她歎:“那些美麗的星子,也許早就不存在了,一切都是遲來的假象。”
    陸殿卿修長的指尖輕攏起她臉頰邊的一絲發,聲音沙啞沉淪:“那些星子也許已經不存在了,不過我知道,有兩顆星星,它們就在我眼前。”
    林望舒:“嗯?”
    陸殿卿以拇指勾起她的下巴,打量了一番,這才低首吻上她的眼睛:“這就是我的星星,住在我眼睛裏的星星。”
    他的吻溫柔而魅惑,她的心幾乎要化在這一片動人的甜蜜中。
    她笑歎了聲。
    陸殿卿的手輕撫過她的眼睛:“你一定有事情要告訴我。”
    林望舒笑了:“殿卿,我有一些故事想說給你。”
    陸殿卿溫聲道:“你說,我聽著。”
    林望舒便將自己所知道的那幾個故事,那一段段人生都說給陸殿卿聽。
    陸殿卿聽完後,沉默了很久,卻也沒說什麽,隻是微微攏住她的身子,將她攬得更緊了。
    林望舒:“你並不意外,是嗎?”
    陸殿卿沙聲道:“當初席銘教授找上我,和我說起國外的那個試驗,我當時心裏一動,便資助了他。他為什麽找上我,我以前不懂,現在聽了你的故事,我懂了。”
    因為在席銘曾經的記憶裏,他是那位席銘敬仰的“林所長”的丈夫,是可以信任倚靠的人。
    席銘想要扭轉乾坤,需要經費,沒有人信他,都覺得他是一個瘋子,隻有陸殿卿選擇了相信。
    林望舒歎:“你竟然這麽容易就信了。”
    畢竟那是早些年了,那個時候國內科技發展還比較落後,甚至於國外的那個所謂試驗,也不過是一個雛形罷了,這種探索性的試驗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甚至可以說是天方夜譚。
    最大的可能結果就是投資全都化為泡影,成功的概率隻有千分之一。
    陸殿卿:“現在想想,確實匪夷所思,我竟然信了,不過當時的我——”
    他淡然一笑:“一則有錢沒處花,二則無聊,三則,我確實也心情並不好。”
    林望舒抬手,反握住他的。
    他當時心情確實不會太好,她能理解。
    夏風習習,吹過紗簾,月影輕晃,陸殿卿望著窗外,眸中泛起回憶,聲音也變得溫沉:“那時候,我也會有一種奇怪的想法,也許可以改變這一切,會存著一個夢,盡管不切實際,但我還是想試試。”
    他輕歎:“不過後來我自己了解了很多,其實我心裏已經放棄了,這本身具有很大的風險性,我不可能拿你我去冒險。後來我依然給席銘教授投入了研究經費,但是我要求他放棄這個試驗。”
    林望舒聽著,便明白了。
    怪不得那天席銘教授很急切地想讓自己試試。
    陸殿卿並不信任這一切,他在短暫的頭腦狂熱後,趨於保守,放棄了,但是席銘教授不放棄,因為他曾經親眼看到過那一世屬於林望舒的輝煌。
    他代替林望舒打造了中國激光學領域的一切,但他依然不甘心,他想讓自己回到那個屬於自己的世界,也讓那個他崇敬過的林所長再現人世間。
    陸殿卿閉上眼睛,抱住了林望舒,輕輕親她柔軟的額發,低聲喃道:“我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怎麽了,這不是我能解釋得明白,甚至連席銘教授也解釋不明白吧,隻能說他窮盡一生之力,無意中觸碰了某個時空的交匯點,但是這一切是他根本無法掌控的。”
    於是事情就變成這樣了,林望舒的記憶被擴散到了無數個時空節點,從而有了不同的人生。
    林望舒沉默了很久,終於問:“我剛說的那幾個故事,你喜歡哪一個?”
    陸殿卿卻反應平淡:“於我而言,那都是故事,虛無縹緲的,說不上喜歡哪個。”
    林望舒:“可是你沒向往過嗎,也許當年那封信我看到了,我們鴻雁幾年早早在一起了,也許我回城的那一刻就擁有了現在的記憶,我們衝動地在一起了,甚至也許我和雷正德的婚禮前,我明白了一切,衝動地跑過去找你。”
    她仰臉,看進他的眼睛裏,輕聲問道:“你不覺得,那樣我們的人生會更美好嗎?”
    陸殿卿眸中情緒很深,深到猶如浩瀚的宇宙。
    林望舒看不懂。
    他低首,看進她的眼睛裏,看進屬於她的那片星空中。
    呼吸交融間,他低聲道:“你說的那些故事,固然每一個都那麽美好,但是我最喜歡的當然是現在,我們擁有的這個現在。雖然我們浪費了一些時間,但也沒什麽,一切都來得及,我們曾經經曆過的一切並不是虛度,那些全都會沉澱到我們心裏,讓我們變得更成熟,更懂得珍惜彼此。”
    他聲音變得沙啞:“所以如果非要讓我選擇,那我依然選擇這一世。在這無數的時空中,既然有一個傷痕累累的你,那就應該有一個陪著你的我,陪著你一起,把被打碎的美好拚接起來,把我們在人生中失去的那些重新撿回來。”
    最後,他溫柔地道:“所以現在的我們就是最好的,現在的你,也是最值得我珍惜的,這是我失而複得後才重新擁有的太陽。”
    林望舒鼻子發酸,眼睛也有些酸澀,她緊緊地攬住他的頸子,埋在他頸間,低聲道:“謝謝你,殿卿。”
    她是在虛度數年後,在滿地狼藉中逃離,經過痛苦重塑的過程,終於在那一片殘垣斷壁中站起來,重新成為別人眼中那個耀眼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