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奸在堂
字數:5514 加入書籤
大清早,宇文府的茶房緊閉,裏麵傳來“啪”的一聲,緊接著就是一聲細細的哭腔。
幾個宮女丫鬟,好奇地站在茶房門口,小聲議論紛紛,卻見七巧突然大門一開,訓了幾聲,她們便如麻雀受驚般散開了。
七巧關上門,轉身看著捂著臉的采兒,道:“我這一巴掌,是替公主打的你。你自己講,這事冤枉不冤枉?”
采兒恨恨地咬了下嘴唇,低聲啜泣道:“七巧姐姐教訓的應該。”
七巧攢眉道:“你從宮裏過來,本就是服侍公主。公主自不會虧待你,你竟做出這種…”
那“爬床”二字實在難聽,七巧張了張嘴又生生噎了回去,又道,“駙馬爺是公主的丈夫,你何曾見過公主的丈夫三妻四妾的。那是公主的臣,是入了皇室的贅。你從宮裏出來前,竟沒人教你規矩麽。”
采兒不吱聲,扯著衣袖似是不甘心,心裏卻想著好巧不巧,偏偏那小丹記錯了當值的日子,闖了進來。
七巧看這采兒,瞧她穿著一件牙白色繡黃雀在的衣衫,發髻上又別了幾朵粉色的絨花,氣的搖了搖頭,不禁嚴聲道:“你就現在這兒呆著。待公主親自宣你,你好好解釋個清楚。”
說完,把茶房大門一插,徑直朝管事房那頭走去,又與吳管家將此事說了。吳管家一聽,眼神驚慌,忙誠惶誠恐道:“我家王爺獨善其身,此事是萬萬不可能的啊!”
宇文祥的臥房裏,此時檀香染繚繞,緩緩盤旋而升,將床榻上那二人圈出個曖昧的形狀。
合慶右手繞了一圈周身,被宇文祥按在背後,也順勢被他圈在懷裏。他的味道亦是大片地侵染著合慶的周身,讓她無法逃脫。
宇文祥隻穿了一件白綢貼身衣物,這種衣服很薄。合慶被他如此勒住,她雖然是一身宮廷常服,但仍能隔著那層布料,感到宇文祥身上傳來的溫度。
合慶蓮臉仰著,冷怒而視,呼吸由著剛剛的爭吵,仍然微微急促,起落間,連著身子也在他懷裏一起一伏。
宇文祥以為是自己勒疼了她,於是手臂漸漸鬆弛。她的肌膚由於得到了更多空間,而突然柔軟下來。
他的手掌觸及了這一變化,眼色微微深沉,幾乎欲低頭要去觸碰她飽滿的朱色嘴唇。他的發絲落在合慶被他抓住的肩頭,鼻尖也幾乎落下,卻在咫尺之間,停住了。
合慶並未躲避,隻是那杏眼中一池朦朧淚水,似是視死如歸般決絕又絕望。
宇文祥悵然,歎了口氣,抬手替她撩開淩亂的發絲,那一吻轉而落在她的額頭,如春日盈盈花瓣,輕輕一拂而過。
“我不勉強你。” 他沿床邊坐起,又順勢將合慶扶起來,道:“我想要你心甘情願的……”
合慶的那身蝴蝶撲芍藥的絳色對襟已經扭扯得不像樣子。她抬手一一整理好,麵無任何神色,複又成了那往日皇宮裏喜怒不驚的金絲雀。
她與宇文祥並肩而坐,但兩人的目光卻一個看左,一個看右,像是中間隔了層牆壁。
這時候,門外頭傳來三聲敲門聲,宇文祥揚手拽了一件灰色外衫披上,道了一聲“進來”。
七巧推門而入,輕著步子走過去,見合慶與宇文祥同床而坐,訝異地抬眼看了下合慶,見她一臉肅著,心想是不是自己來的不是時候,正躊躇著,卻聽見合慶開口道:“有什麽事情,說吧。”
七巧雙手扶在腹間,福了福身子,道:“公主,那采兒已經在茶房關著。”又偷偷看了眼駙馬,見他正色坦然,複道,“一切聽公主吩咐,您看是不是……”
合慶微微頷首,回道:“嗯。且去看看。”又側首看向宇文祥,“駙馬可願一同去?”
她這是故意挑釁,倒要看看宇文祥敢不敢公然對峙。若這事情是真的,那也沒什麽好說的。一張和離書,她回京城做她的合慶長公主。
她不是一般女子,容忍不了這種事情,倒不是因為公主這層身份。隻是她自小看了太多宮中爭寵的戲碼,心裏頭清楚,源頭不過都是男人那不專一的通病。
宇文祥凝視著合慶的雙眸,忽而起身,道:“也好,我倒是也想弄明白是怎麽一回事。”
這堂審便在宇文府的正堂,合慶升座在左主位,右側是宇文祥。七巧站在合慶身旁,堂下跪著的是小丹與采兒。
采兒見陣勢壓迫,也不哭聲了,隻是蜷縮著身子。
七巧道:“采兒,你自個兒說說這事吧。”
合慶一抬手,製止住了七巧,卻是微笑抬起眼,轉而看向宇文祥,道:“我倒是想先聽聽,駙馬怎麽說的。”
宇文祥見她懷疑自己,付之一笑道:“昨日臣與友人相聚,推脫不開,飲了幾杯。許是回來的路上受了些春寒,進了臥房,便直接睡下了。
“哦?”合慶故作疑惑,道,“不知是何友人?”
宇文祥一頓,看向她:“大同知府張大人。”
合慶見他未撒謊,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為何張大人出現在洛陽。”
“張大人的老母去江南遊賞,張大人為人慈孝,便親自送至此地。這才有了這場赴約。”宇文祥麵不改色地接道。
合慶聽著倒是有些道理,見他坦然如常,不像是謊言。
宇文祥倒是先開口了,問道下麵的人:“小丹,你為何突然出現在我房中。”
小丹磕了個頭,道:“王爺恕罪。我,我記錯了當值的日子。我原本是今日當值,采兒姐昨個晚上說,她與我換了日子。便成了昨日、今日都是她當值,我應該是明天……”
宇文祥秀麗的眼睛似笑非笑,道:“公主的宮人,臣不敢問。”
合慶一看,這到底還是自己宮裏人做出的事,但自己與采兒並不熟悉,道:“采兒,你有什麽說的。”
采兒蹙著眉頭回道:“主子饒命。但,王爺!您明明讓我這樣做的,為何…為何翻臉不認人!” 說完,漲紅著臉看向宇文祥,悲戚極了。
原來,那采兒本是皇宮中新訓出來的宮女,還未撥給哪宮娘娘或是公主。正巧趕上合慶出降,兜兜轉轉,便派了她跟過來。
采兒誌不在此,眼見離飛黃騰達的機會遠了,來到洛陽,也是心不甘情不願。她知道合慶在宮中並不是個多麽受寵的公主,便覺得自己一輩子就這樣搭了進去。
然而,她見合慶帝姬與駙馬並不恩愛,甚至分而居住;又見宇文祥風度俊逸,不免心生幾分遐想之意。看著宇文祥在合慶那屢屢碰壁,便覺得自己是個可人兒,可紅袖添香,也許能做個側妃。
誰想道……
此時,她也顧不得什麽了,一被合慶冷聲問詢,心急之下為了自保,就脫口而出那話,將這矛盾源頭指向宇文祥。也是愚蠢至極了。
宇文祥目光一笑,嘴唇勾起,他道:“我倒是很奇怪,我如何吩咐你做這事的?”
采兒不了解,宇文祥雖是笑言,但如此神色實際上卻是心中怒極,已是隱隱有了看著困網之魚如何掙紮之意。
采兒見宇文祥語氣溫和平淡,竟一時語塞,倒不知道如何編下去了,想了想,隻好唯唯諾諾道:“爺上次說了,喜歡我泡的茶……讓我晚上過去伺候……”
合慶目光悠悠搖曳到宇文祥臉上,看他也不驚慌,反而有幾分興致似的。
“那你說說,我喜歡什麽茶。”
采兒聽到此,眼神明亮起來,道:“爺喜歡四月的洛陽牡丹茶和信陽毛峰。”
宇文祥笑道:“你還挺了解我。”
采兒一喜:“爺的喜好采兒都銘記在心。”
宇文祥對合慶不急不緩道:“這可難辦了。臣的這些小事,竟然都被人知道了。恐怕有理說不清。”
說完,宇文祥起身,朝門外喚來林奔,吩咐道:“林奔,你說說你知道的。”
林奔抱劍作揖,道:“回王爺,屬下調查了。這采兒確實有一弟弟,如今在大同張知府手下做一打雜的小衙役。平日好賭博,如今欠下不少外債。”
采兒一聽,神色大驚,倒吸一口氣哭喊道:“王爺!奴婢不敢了!”
宇文祥突然冷然道:“不知道你弟弟這事,若是上報給張知府,他這飯碗是要,還是不要了。” 他眸色一沉,“林奔,平日這些胡亂講話的人,都怎麽處置的。”
林奔道:“拔舌。”
宇文祥道:“也好。泡茶不需要用嘴,以後你這舌頭便好好在地下保管吧。”
采兒神色失常,鬧著爬到合慶腳邊:“公主救我!我不敢了!是采兒迷了心竅!想離我那沒用的弟弟和後娘遠點!我不想一輩子過窮日子!不想被那家人壓迫一輩子!” 說完,梆梆梆地磕起來長頭。
林奔正要上前將她拖下去,卻聽見一聲“住手”。
合慶低頭看采兒,見她額頭青紫,滿臉橫涕,似是狠了狠心,抬頭看著前方道:“本宮諒你不懂規矩。今日起,你逐出宮人籍,離開宇文府,做個普通人去吧。”
七巧不禁道:“主子,這就放她走了?”
合慶道:“本宮決定了。旁人勿再多言。” 又側首對七巧道,“你一會兒就去將她物什一並看著清理,著她離去。”
采兒一看,逢了大赦,匆忙謝過合慶。
七巧走下堂,橫了一眼采兒:“走吧。別磨磨蹭蹭了,小心舌頭不保!”
正殿上,隻剩下合慶宇文祥二人。
宇文祥不看她,笑著搖搖頭道:“你對敵人太心軟。”
“敵人?” 合慶側首。
“她可是想搶公主的夫君。難道還是你的友人?” 宇文祥半開玩笑半認真道。
合慶目送著她們二人消失在外頭的春光裏,才淡淡道:“是你真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