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退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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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祥此時正坐在糧政司裏,同諸位大人商議今年糧稅一事,全然不知道家裏發生了什麽。
“王爺,今年春雨尚未至,恐怕有大旱之相,下官以為這上報給朝廷的糧稅不可太高啊。”
“誒,陳大人這話杞人憂天了,現在四月還沒到,何來此言啊?要我說,現在正是報效朝廷的機會,皇上即位有些時候了,該展現一下我河南道治理井井有條的樣子。”
這兩句扔出來,一下子將司裏炸開了鍋。
七八名官員你一言我一語在宇文祥麵前開始爭論不休,宇文祥雙手插在胸前,冷眼瞧著眼前的混亂,頭痛不已。以至於從府裏跑來想通報他一聲家裏那事的下人都被擋在門外,暫且不見。
這頭,吳管家將三杯牡丹花茶送進去之後,翹首在門口巴望著遠方,始終不見宇文祥歸來,不由得歎了口氣。
屋裏,合慶居上位,玉錦與樂菱二人坐在下座,皆是沉得住氣的姿態。
三人的牡丹茶從熱氣騰騰直到煙氣消散,樂菱終於忍不住先開口了。
“七公主,宇文哥大概要幾時歸來?” 她聲音有力,底氣十足,好像絲毫不將合慶當回事,側首說著,頭上的黃銅雀鳥珠花晃了又晃。
玉錦是個謹慎的,她低聲斥道:“樂菱,不可對公主無禮。”說完,示意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合慶有所聽聞,京城的從三品明威將軍樂嚴家,有位女兒格外性情不同,許是武將之女,所以說起話來直白任性,惹得京中貴女皆怕她那嘴幾分,但她倒是和玉錦玩的最好。如此看來,想必就是這位樂菱了。
抬手頷首飲茶,合慶對玉錦道:“豫王恐怕一時半會回不來的。”
玉錦忙道:“公主恕罪,樂菱與我從小和豫王相識,有過些總角之情,樂菱她不知輕重,講話唐突了。豫王一向政務繁忙,我們等等就好。”
玉錦麵上禮善,卻不動聲色地告訴合慶她們二人與宇文祥的交情,她這話一出來,倒顯得合慶像個外人了。
“不知道王姑娘、樂姑娘遠道而來,為何不見隨行的下人?” 合慶聽了玉錦那話,強掩過一絲尷尬,微笑看向她們二人。
玉錦一愣,臉上浮現一絲苦澀,她沒法說,她是偷著跑出來找宇文祥的。王大人欲將她許配給高太尉家的公子,然而她死活不願,於是帶上會點拳腳功夫的表妹就從家裏跑出來了。
被合慶這麽一問,玉錦溫婉道:“洛陽的牡丹花會天下聞名,我與樂菱趕著四月前來此觀賞,順便拜訪一下豫王。”
她見合慶如今成為豫王妃,理所應當地坐在那,心裏一番複雜滋味湧了上來。那位置,本應是屬於自己的,然而不知為何本就說好的王家宇文家結姻就這樣泡湯了。
玉錦終於忍不住了,似是鼓起勇氣抬頭問道:“臣女見外麵的秋千架很是精致,不知是不是宮中匠人所做?”
合慶淡淡笑道:“非也。” 然後便不再接話。
玉錦心思細膩,這句否定也就意味著她心中的猜想是對的了。那座秋千架原來是宇文祥特意為合慶所做,玉錦強壓住一股酸澀,笑道:“那必定是豫王送給殿下的了,真是有心了。”
樂菱是個向著玉錦的,從小就崇拜這個才冠京華的表姐,她心裏也早就暗自把宇文祥當了表姐夫。自從得知皇上下旨許合慶帝姬出降河南道豫王的時候,當下在樂府就鬧開了,跑到王玉錦的閨房一看,那玉錦已經哭成個淚人。
她們二人幼時同家人到洛陽居住過一年,也就同宇文老王爺攀上了交情,長輩之間客套,互相說著結姻的話,她一個姑娘家卻聽得上心了。可惜宇文祥對她們一直禮節有秩,不曾表露過什麽。
怪也隻能怪王玉錦太過自信,早早地過於期待這一場從未開始過的關係。
對於玉錦和宇文祥的關係,合慶在那日已經問得清楚。宇文祥同她交代的也是沒有隱瞞,所以任憑玉錦樂菱二人明的暗的說些不清不楚的話,當下她坐在這兒,倒是無所畏懼。
雖然如此心中卻暗暗想著宇文祥早些歸來,趕緊處理這些人事。
樂菱剛才眼睛滴溜溜地直往偏殿瞧,這時候可按捺不住了,犀利問道:“七公主如今和宇文哥已是夫妻,怎麽我見著那些下人竟把那些物件家具往偏殿搬?”
合慶心裏一沉,懊惱自己沒有多想,竟忘了吩咐宮人先不要動了。
玉錦早就注意到這舉動了,隻是暗自記在心裏,沒有多問。現在被樂菱挑破,她倒是想聽聽合慶如何說,於是也抬眼盯著合慶。
七巧這時候開口了,不卑不亢道:“二位小姐有所不知,駙馬爺的那些東西都是舊物了,早就該換了。何況,駙馬爺也不喜歡那些物件,於是整理一番,挪到偏殿去,等以後再換新的。”
玉錦臉色一變,微微泛白,她聽得出來這話是說給她聽得。舊人舊物,衣不如新。
樂菱腦子一根筋,還沒聽出來七巧的言外之意,她圓眼一瞪,迎頭繼續道:“那舊物宇文哥不喜歡的話是該扔了,隻不過七公主恐怕也不知道宇文哥的喜好。”
宮廷女眷鬥嘴吵架就是這樣,哪怕說的擦槍走火了,也要留著個笑臉,如果你傻,你就聽不出來是奉承還是嘲諷。
樂菱年紀尚不算大,她便是屬於聽不出來的那種。合慶與七巧在宮中呆久了,雖然那時候她們基本不參與後宮鬥爭,但也是看得多明白得多也習慣了。
而玉錦呢,她心思比樂菱要複雜很多,聽了樂菱那話,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悄悄瞥了眼上座,隻見七巧正抿著嘴笑,不由得心生羞怒。
不過,她剛剛入院的時候,的確看到數名宮人下人正雲雲散散地從正殿的側門往外搬東西,她心思一轉,暗暗猜想,怕是宇文祥與合慶二人是要分居而住。若是真的,那她這趟也算是沒有白來。
玉錦朝合慶側首,嘴角勾著禮貌而沒有溫度的笑,溫聲道:“前些日子在京中遇到了四公主的乳母,聽聞四公主又添了個小公子,終歸湊齊了個好字。” 她留意到合慶臉色微變,心中添了幾分確信,半開玩笑道:“不知道殿下何日也添個孩子,到時候想來府裏定是喜慶。”
樂菱一聽這話,眼神兒直盯著合慶扁平的小腹,疑惑道:“七公主,我嫂子也和我兄長結婚半年了,已經懷胎四個月,為何你還沒有?”
這樂菱著實隨了直言直語的樂嚴將軍,說話竟毫不遮掩。
合慶看得出來,樂菱不過是玉錦的馬前卒,雖然嘴巴講話無禮,但卻是沒什麽頭腦,玉錦不同,合慶還不太明白她來找宇文祥到底是為何。
她正想著開口回應,突然門外一聲熟悉:“這事就不勞煩樂小姐牽掛了。”
合慶心中不由自主放鬆下來,眼神露出喜悅之色朝門口望去,隻見宇文祥青色飛魚服匆匆跨門而來,應是趕了急路過來。
他進來之後,朝合慶微微點頭,又轉身向玉錦、樂菱二人作揖,禮道:“王姑娘,樂姑娘。”
玉錦看得愣了,緩緩站起身,見宇文祥玉冠高束,麵容越發成熟俊朗,嘴唇一動,緩緩道:“王爺,年宴一別,好久不見了……”
宇文祥正色道:“年宴上,唐突了王小姐,是本王的不是。”
那次年宴,宇文祥丟下正要拉扯給自己和玉錦說媒的母親,追著合慶的背影就跑了出去,玉錦那時候隻當作他是有事離席,並未注意到是因為合慶。
玉錦聽了宇文祥的話,搖了搖頭,道:“你不是一直叫我玉錦麽,為何,為何叫我什麽王姑娘、王小姐!”
宇文祥沉目低頭,不去直視她,道:“本王如今已有王妃,王姑娘尚未婚嫁,本王自不能那般稱呼。”
樂菱驚道:“宇文哥!我們小時候一起玩,你都不記得了嗎!”
宇文祥道:“兒時總角之交,必不會忘。本王還是會一直把二位當作朋友。”
“朋友?……”
玉錦失神,終於紅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