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倦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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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別一個多月, 她此時見到他本人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麵前,他的心髒是跳躍的,血脈是熱烈的, 而她的心裏才覺得是踏實的。以前,她一直在宮中獨處,所以覺得一直就習慣了一個人的日子;然而這段時間一來,宇文祥的離去,竟然讓她發現,沒有他在的洛陽,竟然變得毫無生機。而這空落落的宇文府,自己獨身一人的夜晚裏,她也覺得寂寞孤單。原來不知不覺中, 與他朝朝暮暮相對的日子,如同滴水穿石,讓合慶慢慢習慣了他的存在與陪伴。
宇文祥輕勒馬繩,止住墨耳,又在府前翻身下馬,他一步一步結結實實地走到合慶麵前, 衝她一笑, 萬千言語皆化為一池溫柔春水,映在他那一雙帶有疲色的眼眸中。
他的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合慶的臉龐, 從她的眉毛、鼻子,直到她的嘴唇,隨後又笑著抬起手指, 如同承接露水般,輕輕抹去她腮邊的淚水,“這位美麗的姑娘,為何站在門口張望?是不是遠行的夫君遲遲不歸,才讓你這樣淚眼迷茫。”
合慶破涕為笑,揚起手背遮住鼻子,回道:“現在他不是已經回來了?”
“笑才對了,我喜歡看你的笑。”他粗糙的手指劃過合慶嬌嫩的臉龐,讓她感受到一陣微微顫栗,“公主更瘦了。”宇文祥收回手,有些心疼道,“這段時間我不在,讓你擔心了。”
若不是有人在旁,他恐怕早就要一把狠狠抱住她,將她埋入胸懷了。可是現在還不可以這般,宇文祥轉頭對門前的那幾位道:“如今總算旱情已解,可以無愧河南道的百姓了。”
眾人皆福身恭賀宇文祥大捷。
合慶卻看了看他身後,除了林奔跟在身邊卻不見別人,問道:“為何是你和林奔二人?你這般功勞,本該受洛陽百姓夾道相迎的。”
宇文祥不經意地執起她的手,輕輕拉著她往府裏走去,笑笑道:“那些隨我而去的一千名人馬,我已經在城北門下訓話解散,遣他們回家中與親人團聚。至於別的,”他捏了捏她的手,“我不在意那些虛名。回來之後,有公主親自迎接,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合慶垂首微笑,與他並肩入院。
宮人下人見豫王大功而返,皆是福身恭祝王爺,恭祝公主。宇文祥卻見到院中放著一個炭火盆,他不解地看向合慶,問道:“這是何意?”
合慶推著他往前走,道:“將軍打仗而歸,總要跨過火盆,消除一下晦氣。如今你也算是打了一場勝仗,我也就叫人備下了這火盆子。”
宇文祥無奈笑了笑,他見是合慶特意為他準備,也就欣然接受,反複三次踏過火盆,總算是將那之前的風塵仆仆一並除去了。
“這般,公主滿意了吧。”他笑道,眼神中帶著幾分寵溺的神采。
合慶將他的身子扳向自己,上下看了一番,疑惑道:“林奔說你不是感染了疫病,如今你......”
宇文祥回道:“無妨,隻是嚴重些的傷寒,如今已經全都大好了。是一場誤診罷了。”他將此事說得一帶而過,卻不想讓合慶知道他是如何熬過那種冰火兩重天的折磨的。
合慶見他腰身挺拔如舊,卻仍然有些懷疑。
宇文祥突然湊上她耳畔,輕聲道,“你若是不信,大可試試我是不是能一把將你抱起來。”他說完,麵露狡黠地看向合慶,仿佛要趁她不注意就要將她打橫抱起來。
合慶忙離開他幾步,怕他真的要這樣做,又見他站在原地一臉笑容地看著自己,才知道是自己多想了,倒是也沒生氣,隻是輕輕撅起嘴,怪怨他胡鬧。
吳管家見自家王爺與七公主相處融洽親密,一直笑著沒上去打擾。這時候見他們二人分開些,於是走上前去稟道:“王爺,您一路艱辛,肯定疲累了!七公主早就吩咐我們備下沐浴的湯水與酒菜,為您接風。現在,都已經準備好了。”說完,他朝合慶微微笑著一拜。
宇文祥自從在府門口見到合慶等自己,早就將長途跋涉的疲憊一掃而光;現在又見合慶難得這般溫柔而細心,為自己準備沐浴,又安排酒菜,心中不免湧出一陣感動。
他深深地看向合慶,當著一眾人道:“好。既然這樣,那就由王妃親自伺候吧。”
“這裏這麽多人呢!請王爺自重些。”合慶一瞬間紅了臉,小聲喃喃道,“讓我伺候你沐浴,你大膽。”
宇文祥拉上她的手,回道:“不敢勞煩公主動身,但是讓王妃隨本王來,總可以吧。”
說著,不顧合慶再要羞澀地開口拒絕,他手腕輕輕一拽就將她拉進身,與她一同入了內堂。
沐浴之室。
盈盈燭火在那個不大的空間裏散發著溫柔的光,木桶中剛剛燒好的熱水散發出蒸騰的熱氣,悠悠盤繞而起,形成一層薄薄的白霧。
合慶隨著他進去了,見到那個角落裏屏風,臉上開始止不住地發燙。上一次,就是在那裏,宇文祥趁機偷走了自己的吻。
她垂首片刻,猛地掙脫出宇文祥的手,欲轉身逃走,誰知腰上被他一把攬住,又拖了回去,隻聽宇文祥笑著低聲道:“想跑麽。”
合慶道:“我隻是去看看,為你接風的酒菜好了沒有......”
宇文祥卻將她推入內室,雙手向後關上門,慢慢走向她,道:“你讓他們準備了什麽?”他試圖轉移著她的注意力,慢慢用這些話題讓她情緒放鬆下來。
合慶倒是不好意思了,隨意回道,“沒有準備什麽。隻不過是洛陽的家常菜......想著你一直在外麵,也不知道都吃些什麽。”
宇文祥雙手扶在玉帶上,輕輕解開,慢慢道:“在黃河的岸邊,前朝的堤壩前,我站在那兒,滿目黃土,你知道我想到什麽了。”
合慶搖了搖頭。
宇文祥輕輕一拽,將那飛魚服解開脫下,看了合慶一眼,繼續道:“我想到了你,想到了死。”
合慶嘖嘖舌頭,上前走去,一把捂上他的嘴唇,微怒道:“你剛回來,說什麽死不死的!我不許你說死這個字!”
宇文祥笑了笑,抬手將她的手拿下,按在自己牙白色內衫的帶子上,輕輕引著她的手,給自己解開,“我那時候看著那樣荒蕪的景象,突然覺得,死亡並不可怕。”他說著,那白色的長衫已經散開,露出他那結實寬廣的胸膛。
“那時候我竟然覺得,如果活著沒有自己愛的人在身邊,那和死了,有什麽分別呢。”他將合慶那柔軟的手按在自己的心髒處。
那一刻,合慶的手掌感受到了他從胸膛中一躍而起的生命與活力。她的指尖觸碰著他胸膛的皮膚,一陣細小的麻痹又傳入自己的心髒。
宇文祥將她的手指壓下去成拳,又用自己的手包住她的手,鄭重道:“我的心永遠在公主的掌心中。”
說完,未等她回過神來,一把將她拉進懷中,緊緊擁住她的腰身。那力道比之前的更緊更熱烈,仿佛要生怕她要消失不見。他抬起手扶住她的後腦,又將鼻子埋入她耳邊的發髻中,盡情呼吸著他這一個月來夢裏的味道。
合慶被他這樣結實地抱在懷裏,隻覺得渾身無力,唯有依靠他,才可以站穩。她抬手也環住他的腰以作回應,閉上眼睛,又將臉埋入他的肩頭,像個終於回家的孩子一般。
兩人正這樣久別重逢,相互擁著,突然,合慶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了芳德殿,想起了皇上那把金龍椅。
她眼睛一睜開,張了張嘴,想問問宇文祥是否知道洛陽封城那事情,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但見宇文祥回來的時候,神色坦然無憂,也沒有問起來這事兒,想來是還不曾知道,或者,是知道了也便當做沒有發生。
合慶想,今兒個才剛回來,何必這樣和他直接問這些煩心事兒呢。不如讓他好好休息。其他的,再做打算。
她脫離開他,扶著他的手臂,朝木桶那頭努嘴道:“那水都快涼了。”一低頭,才發現他身上僅剩的那一件長衫,竟已經大敞著,他上半身的姿態已經幾乎一半都顯露出來。
合慶輕叫一聲,半掩著臉跑到屏風後麵,訓他道:“你那傷寒好了多久,就這要般樣子!真是......”
“真是什麽?”宇文祥笑著將那長衫褪下,繼續問道,“真是無恥之徒嗎...咳咳咳!咳咳————”
他神色一緊,半截話還未說完就突然猛烈的咳嗽起來,忙半握著拳頭停在下唇,企圖慢慢穩住慌亂的氣息。
“你怎麽了!”合慶聽見他竟然咳嗽,忙從屏風後麵繞出來,一臉擔憂,見他上身半寸未著,又趕緊轉身,氣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宇文祥付之一笑,可是神色卻有些怪異,他從身後摟住她,低啞道:“不錯,我就是故意的。不然,你如何能過來。”
合慶有些氣急敗壞,抬起手肘往身後就是一懟,身上一鬆,那環著自己的手臂終於鬆開,她道:“我以為是你怎麽了!竟趁機騙我好心。你這樣,我再也不信你了!”
她說著整理好衣衫,卻沒聽見身後的宇文祥再說話。
她又道:“你自己快點沐浴更衣,我要出去了。”
然而,內室還是一片安靜。
此時,她半猶豫著回頭,卻見宇文祥臉色蒼白的躺在地上,緊緊抿著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