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漂亮的煙花啊！”
    “這都是多虧了天家與太後, 我們今日才能有機會可以觀賞！”
    眾女眷紛紛擁簇到殿外的天台上，朝著天空指指點點，交頭接耳地讚歎著那點亮整個夜空的絢爛。隻聽聞台下樂聲四起, 數百盞燈籠點燃，一時間燭影縱橫，照亮了一張張如花笑靨。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皇後娘娘，您瞧那邊的花樹，多吸引人呐。”
    “嗯, 王家的姑娘，真不愧是才女。哦，不對，現在，該叫高夫人了。”
    說完，眾女子皆微微應和掩唇而笑, 對王玉錦又是一番讚不絕口。
    合慶與明芝立於前排靠右, 不算太過擁擠。二人靜默地站立著，仿佛一時間忘記了剛才的種種, 皆沉醉於那轉瞬即逝的妖嬈。聽到旁邊的女眷們剛剛的談話，她們兩人倒是全然不參與其中，一如過去那種避世的姿態。
    明芝側目一直看著那頭的熱鬧, 不以為意地笑笑道：“以前就喜歡主子喜靜兒的性子。我和主子一樣，不愛看那些阿諛奉承的嘴臉。”
    她應是不經意地叫了合慶一聲“主子”，自己也沒發覺，還直直地看著太後、皇後那頭兒的方向，若有所思。但聽旁邊沒人回應，轉過臉看合慶，隨後就笑了。
    原來，這天台對麵剛好是那些朝臣官員飲酒的樓台，煙花一起來，他們也從樓中出來，站在外頭仰望著天幕。而人群中，一人頭束朝冠，眉目俊秀，站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他正負手站在白玉石欄前，溫柔地笑著看向這邊。
    合慶見那邊宇文祥一直微笑地看著自己，羞赧地低下頭，又抬起眼看了他一下。大庭廣眾下，他這樣明目張膽地和自己眉目傳情，又拋來一抹微笑。她慶幸還好此時是晚上，並沒什麽人注意他們。
    明芝低聲道：“我看那王家千金忘了後麵兩句最應景兒的詞。倒是眾裏尋它千百度。驀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說完，她抿嘴看向合慶目光直視的方向，喃喃道，“公主能和豫王如此琴瑟相和，真是美事一件......”
    合慶彎了彎唇，視線仍舊直直地與宇文祥對視著，輕聲回道：“你與邵親王彼此情投意合，想來也是不錯。”
    明芝神色不為察覺地一變，隨即收斂起來，恢複了往日的溫和模樣：“公主是不是怪怨我？”她低聲問道，“怪我那時候，與邵親王......”
    “本宮拿你當自己人。你隻要幸福，本宮就很開心。”合慶打斷她的話，終於轉過視線看她，“就算沒有後麵這些事情，本宮也願意給你找個好歸宿，離開這深宮，過自在日子去。”
    明芝聽得愣住，胭脂掛在臉龐上上太久，仿佛染紅了她的眼眶，然而合慶看的並不真切。
    “本宮隻是沒想到，你下手毒啞了邵王妃。”合慶定定看她，就著喧鬧的的人聲，輕聲這樣說道，“你什麽時候這樣下手狠毒了？”
    “本宮不許你再動她。”
    “好。我不會再動她。”明芝當然聽不清，可是她看著合慶開合的口型和審問的眼神，也知道了她的意思。明芝苦澀一笑：“很多事情，明芝也說不清......”
    合慶聽出，她的語氣裏有太多無奈與辛酸，好像背負著什麽沉甸甸的包袱似的，笑容那樣疲倦。
    “你若是今日不說，明日我還是會進宮麵見皇上，到時候，你就沒有這個機會了。”合慶雙手拖著長衫，身子轉向她，看起來像是在對峙一般。
    明芝仿佛全然無畏，笑了笑：“但是，我勸公主不要這樣做。”
    “怎麽。你怕了。”
    明芝搖頭：“為了公主殿下心愛的豫王......”她說著看向合慶身後緩緩走來的宇文祥，微微福身，然後低聲道：“公主也不會那樣做的。”
    說完，她留下一抹難解的微笑，轉身離去，消失在人群中。
    合慶望著明芝遠去的背影，悵然若失。
    眼前仿佛有千根絲線纏繞在她手中，然而她卻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來解開這一個個結。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變得讓她陌生。
    宇文祥緩步走上玉階，看著明芝的方向，又垂目看向合慶，柔聲問道：“那是邵親王的側妃吧。我瞧著你們談了好久，怎麽，有什麽事麽？”
    合慶嗅到他身上香囊裏牡丹花瓣的味道，莫名感到一陣心安，她抬頭看他，微笑道：“沒什麽。倒是你，怎麽來這兒了？”
    宇文祥四下望了望，輕輕拉過她的手握入掌心，將她牽下台階，站在下頭的樹蔭裏低聲道：“倒不算什麽大事，隻是有些古怪罷了。”
    “哦？”
    宇文祥湊上她耳朵，壓低聲音道：“邵親王剛剛同我說，他有要事同我講，讓我離京前，務必與他見麵一次......”
    合慶皺眉，雖說朝臣私下也有至交好友，登門拜訪，結交共話也不算不對，隻是邵珩這事兒，說得這樣謹慎，並不像是普通的拜訪相約。
    “你知道麽...邵王妃她...她不能說話了。”合慶沉聲道。
    宇文祥歎了口氣：“這個我有所耳聞，邵親王說，她是誤食用了一種藥，將嗓子生生弄壞了，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了。”
    合慶聽了一臉迷茫“他這樣說？”
    “不然呢？”
    “你信他的話麽？”
    宇文祥不解：“怎麽，我聽著你有些心事重重。”
    合慶突然想起了明芝的警告，她將那疑問咽了回去：“沒什麽。隻是有點累了，明兒個我還得進宮見皇上。”
    宇文祥笑了笑，道：“那咱回去歇著了。”
    合慶佯裝詫異，輕輕甩開他的手，笑道：“誰說我要回京中的公主府了。我要回芳德殿睡。”
    宇文祥欸了一聲：“這是什麽理兒。大晚上跑回娘家睡，你讓我這入贅的怎麽辦，不是人家看了笑話。”他故意將自己說的低，討好似的逗她。
    果然，合慶笑了出來，她總是這樣被他弄笑，暫時將剛剛那些事情拋卻一二。
    群宴還未結束，一會兒戲班子還要再上來唱個幾回。合慶與宇文祥同皇上、太後紛紛辭別，又絮叨了些萬福安康的客氣話。合慶遣宮人喚來七巧，果然還見她陪在邵王妃旁邊。合慶拉住邵王妃的手，低聲道：“王妃莫要心急。本宮保你無事，更何況，邵親王不會害你的，對嗎？”
    邵王妃聽了點點頭。
    “不早了。邵親王也在找你，你快去樓台下麵找他吧。”
    合慶送了幾步邵王妃，她便推了推合慶，示意她不必再送，又朝宇文祥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邵珩站在樓台的陰影下，壓著幾分怒火嗬斥道：“你若是再這般，休怪本王對你不客氣。”
    陰影下還站著個人，聲音低柔，回道：“怎麽，王爺心疼了？看不出來，果然是年少夫妻感情深。”
    邵珩攥拳：“你那天幹的好事，本王卻要想辦法圓過去。從現在起，你不必與邵王妃一起。”
    那女子聽了嗬聲一笑：“要怪，就怪王妃太多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開不了口。”
    邵珩聽了，默認無聲，黑暗中他眼神閃過幾分犀利，側頭對明芝道：“你若是對七公主下手，本王可就不這麽放過你了。”
    陰影裏果然轉出來明芝的影子，她輕輕一笑：“你我不過都是彼此的棋子，各得其所罷了。這七公主對於王爺來說，難道不也是棋子之一麽？”
    邵珩微微愣住，他心中卻是也沒有答案，既不肯定，也不否定，隻是將無限的沉默淹沒在黑夜中......
    深夜，合慶與宇文祥躺在京中公主府的幔帳之中微微喘息，兩人因著那時候在城樓上相隔相忘，也不知怎的，彼此心中升騰中一種渴求擁抱的意念。
    回到公主府，宇文祥便迫不及待地彎身低首，尋她的嘴唇。她並未扭捏，隻是盡情擁著他的胸懷，報之以瓊瑤。
    她很累，仿佛要通過這樣無窮無盡的唇齒纏綿，才可以忘記人間種種的悲歡繚亂。她在這裏，尊於自己內心的渴望，服從著他每一個擁抱與渴求。當她咬住嘴唇，幾乎抽泣地抱緊他的身軀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是這樣的依賴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輕輕蓋過一層薄被，掩蓋住身子，相擁著享受著彼此溫暖的體溫。他的手指劃過她的眉毛，替她展平眉心的疙瘩，笑道：“怎麽回事，總是像有心事似的。”
    合慶抓過他的手，放入自己地胸前，怔怔道：“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總是不安定......好像要有什麽事情發生。”
    宇文祥攬過她的肩膀，安慰道：“是不是在京城住不管了？這公主府沒有人氣兒，雖然樣子是新的，但是終歸冷清點兒，不如洛陽宇文府......”
    合慶抱著他的脖子，將頭埋入他的頸彎，喃喃道：“等這些事情過去，我們回洛陽，好不好？”
    宇文祥抱住她，貼著她的耳朵道：“好。答應你。這幾日忙完，我們馬上就回去......”
    兩人這樣擁著，沉浸在最後的迷夢中睡去。誰都不曾知曉，明日升起的太陽之下，又將會改變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