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仙(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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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沒一會的林執很快就接到通知, 要求他第二天出城。
雖然通知上沒說出城的具體事由是什麽,但林執卻立刻反應了過來。
定國的使節,到了。
第二天。
城門大開,林執穿著統一的服飾, 動作規整,站在城門不遠處列隊的迎接隊伍裏,安靜的等候著。
不一會兒, 城外馬蹄聲、車輪聲越來越近。
“轟隆隆——”
遙遙的看著車馬聲臨近的林執,感受著空氣中的震蕩,暗自深吸一口氣,嘴唇緊抿, 袖子的手握拳, 突然有些緊張。
他以前隻在書本上讀過,還從未如此近距離的親眼見識過定國的軍隊,那疾馳而來的兵馬, 像是一股巨大的浪潮, 能將前方所有阻擋之人,盡數摧毀殆盡。
因為這次來訪的使團中,有幾位定國極其重要的人物, 所以,隨行的護衛數量眾多。雖不能進城, 但光是這個前進的氣勢, 就把前來迎接的學子們都震懾住了。
這些向來高傲隻為任務而來所以懶散的國子監的學子們, 卻在這短短的幾分鍾裏, 就被眼前的定國兵馬給驚到了,瞬間打起了精神,閃著光的眼睛都不約而同的看向即將到他們麵前的第一批車隊。
陳晏身為丞相,正迎著風袖手站立在城樓上,遠眺著這次定國來訪的使團那頗長的隊伍。
眼看車隊即將到了,丞相還沒準備好,站在他身後的一位大臣出聲提醒道:“丞相大人,對方快到了,是時候下去迎接了。”
“嗯。”陳晏平靜的垂眸轉身,淡淡道,“走。”
“是。”
從城樓下來,乘車駛過那些在城門外列隊的學子們,陳晏端坐在車內,透過車簾的縫隙,他看到了眾人臉上的醒悟,那是從虛幻的夢境中清過來醒後的恍然大悟,也是陳宴此次專門要求國子監迎接的原因之一。
讀萬卷書,行萬裏路。
死讀書是不行的,這次讓他們親眼麵對定國真正軍隊的經曆,就是對他們的一次曆練。
陳晏希望他安國的學子都是文武雙全的有用之才,可別向著書呆子發展,那才是丟他的臉。
這次,把國子監的學子帶出來,亮相給定國看,也是想展示一下他安國的實力。
安國的文臣,定國的武將,本就是舉世聞名。
劃過他們雖然滿含驚訝卻依舊穩得住的神情,陳晏滿意的收回視線。
待馬車停穩,陳晏走下馬車。
“列隊!”
“踏!踏!踏!踏!”
就走在陳宴準備轉身的時候,對方突然傳來一聲高喝,然後全隊馬蹄聲震耳欲聾,響徹天邊,旗幟飄揚,彰顯烈烈威儀。
但這對陳晏毫無影響,他平靜的轉身,深色的衣袖劃過一個優雅的弧度,麵對著眼前說是隨行侍衛但其實是軍隊護送的使團,上前幾步,對著軍隊最前方的幾人行了一個完美的禮儀。
直起身收手於腹,陳宴直視前方,就像感受不到眼前的壓迫,有著泰山崩於眼前而目不瞬的氣度,依舊平穩淡雅的出聲道:“安國丞相陳宴,前來迎接定國使節。”
陳晏是淡定了,對麵卻不高興了,因為沒能達到威懾住對方的目標。雖然他們也不可能在安國的地盤做些什麽,但還是想做些許小動作嚇唬一下安國的丞相。
可惜,預料之中的,失敗了。
這時,一位手持節杖的青年人,一臉的自信朝氣,向陳晏走來。
“在下定國使節,卻寧,見過丞相大人。”使者行了一禮,隨性有餘,恭敬不足。
“請上車。”
使者以為對方怎麽也要多說兩句,沒想到陳晏不按套路出牌,和卻寧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直接把人請上車,然後馬車掉頭就走。
坐在馬車上的卻寧:“……”
陳宴坐在他對麵,半闔眼眸,幫他把想問的都回答了:“你的隨行人員有另外的人幫忙接送,到時候會和你一起到達驛站的。”
然後,車內就隻剩一片寂靜。
雖然沒有說話,但卻寧莫名有種感覺,這位安國丞相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奇怪,按理說,應該是他心情不好才對。
剛剛見麵時,對方那波瀾不驚的樣子,可是一點都沒被嚇到。
難不成,剛才的那幅樣子……是裝的?
不可能吧,他會怕這點小陣仗?
坐在車裏的卻寧有著不符合他相貌的敏銳,他抬頭看了陳晏一眼,道:“丞相大人,好像不太歡迎我們?”
陳晏再怎麽走神,都不會掉進這麽明顯的陷阱裏,他睜開那雙和父親一般漆黑的眼眸,眸子裏閃過一道光芒,讓卻寧下意識地想回避。
“怎麽會,陛下很歡迎定國的使節,安國的人民也很歡迎。”
這段平靜的語句聽起來好像沒什麽不對,但,了解安定兩國曆史的人都知道,這仿佛相愛相殺一般的曆史,使得兩國人恨不得離得越遠越好。
尤其是安皇,當年還不是皇帝的安皇,差點就死在定國,他歡迎誰,都不可能歡迎定國的使節。
陳晏這句,簡直就是笑話一般的回答,甚至還帶著些冷冰冰的官腔。
任誰都聽得出來,陳晏這分明就是在敷衍,但卻寧反而笑了。
陽光大青年的笑容,像是一幅描繪人們心中向往的美好夢境的畫,總能勾起心中的美好,使人放下心頭的憂傷,不自禁的回以注目微笑。
雖然對上油鹽不進的陳晏,效果沒那麽顯著,但接下來的時間,陳晏也不在暗地裏嘲諷對方了,甚至在對方下車後,還掀開車簾,對著卻寧說了一句:“夜間冷,回屋後就早點睡吧。”
卻寧站在驛館前,看著遠去的馬車,臉上驀然一笑。
雖說這人大概率是在警告自己,讓他們晚上老實一點,但是,他就隻按字麵意思理解,這是對自己的關懷。
怎麽,不行嗎?
這人還是一如既往,長相,性格,語氣,什麽都沒變。
身處異國他鄉毫無拘束的定國使節,在心裏哼著歌,高興的走進了驛館。
……
醫館。
陳秋棠正煮著茶,白煙嫋嫋,他聞著這個味道,不由深吸一口。
“好茶。”
咦,這不是他的聲音,有病人來訪?
陳秋棠睜開眼睛,側頭向外看去。
隻見一道如風的身影走了進來,是個束冠的青年,臉上帶著陽光般的笑容,讓人覺得,他對於這茶的稱讚都是真心實意的。
看著對方臉上的笑容,還有對方說出的話,陳秋棠的臉上頓時也帶著幾縷淺笑,聲線柔和的問道:“請問,閣下是哪裏不舒服?”
正打算再誇讚幾句的卻寧長著的最僵住,眨巴著眼,看著溫和如初的陳秋棠,他怎麽覺得,這位看著很好說話的大夫,其實是在隱射他腦子有問題?
“咳,那個,在下就是走在街上,不小心聞到了一陣茶香,循香而來罷了,真的沒有患病。”卻寧這才注意到,這是一家醫館,不是茶館,臉上的笑容不由有些尷尬。
“哦。”
陳秋棠低頭看了眼裏麵放了幾十種藥材的茶壺,輕輕的嗅了一下味道,又看了卻寧一眼。
這人的腦子真沒問題嗎?
雖然一直不滿眾人吐槽他的茶難喝,但陳秋棠也知道,若是那一天,有人覺得好喝,反而不正常。
結果,現在就出現了這麽一個覺得他煮的是好茶的人。
你們說,他要怎麽做?
“來,喝杯茶。”
陳秋棠立刻從茶壺中舀出一勺茶湯,將茶碗端給卻寧,然後盯著他的表情。
接茶的卻寧居然還鄭重的搖了搖,對著熱氣輕吹了幾口,而後輕抿一口,眼神中還帶著幾分沉醉。
“怎麽樣?經過我多次的改良,絕對五行不缺,陰陽平衡,滋補養生,增益身壽。”
隻喝了一口就差點吐出來的卻寧在心裏咋舌,這味道,酸甜苦辣都有,還真是五行俱全,陰陽平衡,這還是茶嗎?
這簡直就是一碗黑暗料理的大雜燴,卻寧不止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嘴裏都快麻木的說不出話來了。
真的,他快吐了!
“……不好喝嗎?”
卻寧一抬頭,就看見陳秋棠微皺著的眉頭,臉上本來還帶著的淡笑被失落取代,幽黑的眸子光芒黯淡,再配著掩嘴輕咳幾聲的病弱,還有空氣中飄蕩的藥香,讓卻寧有些措手不及。
“沒、不是,很好喝,真的。”
陳秋棠眉眼一彎:“那就多喝一點。”
快吐了的卻寧:“……”
放過他吧!
終於繞過這個話題的卻寧,已經站不住了,俯下身,坐在了以往都是病人坐的地方,和陳秋棠這個大夫麵對麵。
“陳大夫這一碗茶,差點把寧真的嚇出病來,陳大夫這招攬生意的手段,可真是罕見。”卻寧坐在椅子上,扶著櫃台,撐著下巴,看著陳秋棠,臉上還是之前的爽朗笑容。
“寧?”陳秋棠沒有在意他的調侃,反而注意到了他獨特的名字,眸中笑意越發真實。
卻寧點頭,笑著自我介紹道:“在下卻寧,字靜之,陳大夫可隨意稱呼。”
“歸寧之寧?”
“咳咳,是寧靜之寧。”卻寧沒想到陳秋棠第一個反應居然是這個詞,差點被自己嗆到,連忙糾正,“女子出嫁後回娘家才叫歸寧,寧非女子。”
陳秋棠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男子外出後返家歸省父母,也叫歸寧。你怎麽每次都跑偏,反而覺得我是在說女子回娘家?”
卻寧一愣,迷茫的問:“陳大夫在說什麽?”
“行了,別裝了。”陳秋棠眼角瞥了他一眼。
“寍寧),安也。這安定之意簡直不能再突出了,你不能因為自己是個取名廢,就偷懶成這樣,這假名編的也太明顯了吧,你這是生怕有人看不出來啊?”
卻寧低著頭,在嘴裏嘟囔著:“還真有人沒看出來,連句話都沒說。”
陳秋棠唇角勾起一抹淡笑,聽著耳邊略帶抱怨的話語:“你是在說子清認不出,你這是開玩笑?我想,子清當時大概是在思考,要不要當眾直接挾持你吧。”
卻寧:“!!!”
太過分了吧?
他千裏迢迢來看好友,對方就這麽對他?
“誰讓你現在是定國人。”陳秋棠毫不留情戳穿了他的夢,給他看最殘酷的現實。
“但,那是安定兩國的曆史,和我們……”
有什麽關係。
最後的幾個字,在陳秋棠平靜的目光中,卻寧自動禁了聲,乖乖的閉上嘴。
“安定兩國的曆史,是用幾代人的鮮血堆積起來的,是一部真實的史詩。你可以嘲諷,可以嫌棄,甚至可以一笑而過,但,不能忘記,也不能說與這你無關。”
曆史,是一個民族的心靈,不敢麵對自己曆史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民族。
唯有不忘曆史,才能不悔當前。
良久,醫館裏才傳來聲音。
“知道錯了嗎?”
“知道了。”
“該罰嗎?”
“該。”
“那你把這壺茶都喝了。”
“好……啊?”
不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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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陳秋棠:把茶喝了不能浪費)
卻寧:要死了……癱,他真的再也不敢了qaq)
黑團子:突然發現,大人的黑暗料理比什麽懲罰手段都管用,果然,想要控製人類還是要從飲食上下手趕緊記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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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碎碎念】
其實是姓“傕”,但是因為這個姓很少見,所以改成了“卻”,同音,大家知道就行了~
嘿嘿,這個故事裏,姓名裏藏著很多彩蛋~歡迎大家挖掘!取名廢作者難得崛起,真的是相當用心的一次取名喲~)
目前出場的有:
陳秋,字雲吉陳秋棠)
陳晏,字子清
卻寧,字靜之
安儀,字令度安皇)
林執
閑元
齊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