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銀鷹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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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銀鷹廳堂
【第一節】
我的右手正被簡妮·海德緊緊握著,“我爸爸死了,”她抽噎地說,“他們搬回來了屍體,放在聖堂裏,”我幫著她抹眼淚,“他腦門上嵌了一把斧頭,他們說好不容易才拔下來,液體淌得到處都是。”
我反握這可憐丫頭的手,“節哀,寶貝,”我柔聲說道,“他與新舊諸神同在,是為守護你我而陷入的永眠。”
“我知道,我就想哭,”她的淚水不斷滴落,“他說我們快搬家了,他說過的。”我們聽到衛兵隊長在叫她,簡妮·海德手忙腳亂地收拾自己,我也幫著她擦幹。
我發現我的傷感不是很多,或許前世的那一部分我也開始習慣死亡,海草頭,簡妮·海德的父親,這幾天所見到的猙獰屍體,我麻木了。
隻要媽媽的眼睛在看著我就好。
號角吹響,海疆城的民眾開始四散,給即將到來的河間地軍隊留些空間,其實援軍並不多,據說海疆城被進攻時徒利家族正在集結軍隊,還沒有太多的士兵,就急匆匆趕來了。
還好如今處於長夏,即便房屋被毀,老百姓們也可以露天歇息。
像簡妮·海德那樣的平民侍女都去前線拾撿了,鐵民襲擊了五日,可不是半點痕跡都沒留的,我原本也想去城牆外幫忙了結那些活不了的重傷患。
順便給自己撿一些武器用,就像是那幫轉賣戰場遺留的鎮民商販一樣,可惜我在海疆城是有職責的,站在親愛的埃菲婭·凡斯夫人身邊,當一個可愛的小花瓶。
拿下了羅德利克·葛雷喬伊,我也同時違背了決鬥的準則,考慮到我年紀不大,大人們沒有理會這件事的意思,沒處罰我還好,但是也沒有獎勵我,或許他們覺得宣揚名聲也是一種獎勵?
我覺得瓦妲·佛雷那枚家徽胸針很漂亮,是藍色的水晶一顆一顆拚成的,我想在大人問我的時候要這麽一枚小紅人胸針,結果根本沒人問我,給我兩顆小小的藍寶石也好,灰的勉強也行吧。
算了,總之,現在這模樣也不錯。
其實我也喜歡銀飾,可是因為白港的原因,北地遍地都是銀器,所以我到南方來以後更對寶石著迷,我試過瓦妲·佛雷的所有小玩意兒,這個壞婆娘她也不送給我幾個,小氣鬼。最終,我唯一的收獲是一把亨得利·布雷肯用來切肉的短劍,我沒打算還他,我現在肉食也不少,需要切肉,不對,這東西我沒法用來切食物,我砍過那麽多個人呢。
作為補償,我之前剝了五六隻褐貂,給他弄一條皮圍巾吧。
鎮民走空,仆從們忙著灑水打掃,祛除圍困多日造成的濃重味道,我穿著藍色的小裙子跟在埃菲婭·凡斯夫人的身後,乖巧地跟著她老人家迎接貴賓。隻是腰間晃蕩的小短劍說明我沒有麵目上這麽乖巧,我可真是虛偽。
傑森·梅利斯特大人將在銀鷹廳堂設宴招待各路領主,之前圍城時那裏是傷兵聚集的地方,希望他們別留下太多的汙漬。
號角聲又起,我看到奔流城公爵霍斯特·徒利的鱒魚旗當先而入,我之前見過他兒子艾德慕·徒利,那一位八成在守家。霍斯特·徒利公爵自“篡奪者戰爭”的鳴鍾之役身受重傷之後,就很少出門,這次國王匯集大軍,艾德慕·徒利年紀尚幼,他不得不承擔河間封君的職責。
然後是旅息城凡斯家族的龍與眼旗幟,那是老夫人埃菲婭·凡斯的娘家;橡果廳的斯莫伍德在凡斯家的隊伍裏,他們是凡斯家族的封臣,旗幟上畫有六顆橡果,這也是為什麽凱瑞琳·斯莫伍德會出現在海疆城。
海疆城主人的親戚之後,是女泉鎮的慕頓家族,紅色鮭魚,這一家裏有凱瑞琳·斯莫伍德的未婚夫;以及石籬城的布雷肯家族,紅色戰馬旗,傑諾斯·布雷肯大人親至,他頭發有些謝頂,這一位是“大馬”亨得利·布雷肯的親伯父。
緊接著的亞蘭城的凡斯家族,凡斯家族的另外一個分支。我還看到起舞少女旗幟,這是紅粉城的派柏家族。農人犁地旗,戴瑞家族,曾經強大,卻在“篡奪者戰爭”中站在了錯誤的一方,自此一蹶不振。
然後是一群佛雷,我看到萊曼·佛雷就在其中,瓦德·佛雷侯爵已經年逾八十,顯然不會隨軍出征。
最後的,是河間地除了傑森·梅利斯特之外,另一名聲名遠揚的戰士,來自鴉樹堡的布萊伍德家族,泰陀斯·布萊伍德伯爵。他是個很有腔調的貴族,高而瘦削,烏黑的長發披肩,鷹鉤鼻醒目,留著短短的胡子,明顯修剪過,他穿得別致極了,他的鬥篷由華麗的烏鴉黑羽編織而成。
據說他是史塔克家族的摯友,也和很多北境貴族保持著聯係,是河間地僅有的先民後裔,舊神信徒。對了,他是侍童霍斯特·布萊伍德的親爹。
【第二節】
傑森·梅利斯特大人親迎諸位貴人,獻上麵包與鹽,貫徹神聖的賓客之俗,期間傑諾斯·布雷肯大人和泰陀斯·布萊伍德大人就誰先誰後發生了一點爭議,在他們約定好決鬥的代價之前,派崔克·梅利斯特大人耳聰目明,讓我獻上了第二份麵包與鹽。
眾所周知,布萊伍德家族和布雷肯家族一旦碰見就必定會導致氣氛緊張,這肯定也是河間地軍隊到達此地時如此沉默的原因,怕出事兒。
據說,他們的仇恨可以追溯到八千年前,一個是國王,一個是小封臣並背叛了自己的國王,至於這兩家裏哪一個家族是封臣,哪一個家族是國王,得看你是問哪一家的人了,反正兩邊都覺得自己肯定是王者。據說,從兩家的姑娘搶男人,到兩家的漢子搶姑娘,兩家的少年少女在曆史上也相遇過,相戀過,失戀過,結合過,美人計過還美男計過。總之,到當前這個時間點,哪怕是新舊諸神親至,也理不清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
我記得當初烏瑟學士給我上課時,我對這兩家的記憶尤其深刻,他們不是頂尖的大家族,卻絕對是最鍥而不舍的。八千年都沒把對方消滅幹淨,到征服者伊耿跨海征服之後,兩個家族依然打了無數次仗,進行了無數次和解和通婚,他們的封君幾乎每年都要進行調停,主持和解。
泰陀斯·布萊伍德大人撕下盤子裏的麵包,象征性地蘸著鹽,他抬眸瞧了我一眼,“北境人,盧斯·波頓的孩子?”
“是的,大人,萊雅拉·雪諾,盧斯·波頓大人不是我的父親。”
“那你媽媽一定沒給你說實話,這對眼睛我認得出來。”撒拉說了實話,可是承不承認不在她。
“不,大人,盧斯·波頓大人不是我的父親。”
“隨你怎麽說,小姑娘,我有六個兒子,每一個的婚事都操碎了我的心,現在還有三個,北境的女孩我很喜歡,你就不錯。”別說還有霍斯特·布萊伍德那個小書呆。
“謝您的褒揚,我是私生女,配不上貴家之子。”我聲如蚊呐。
“拒絕得對,某些貴族不足以信任,”傑諾斯·布雷肯大人突然插話,“我有五個女兒,沒有兒子,石籬城和布雷肯家族遲早會是亨得利·布雷肯的,你們認識對嗎,我注意到之前他看了你一眼,你們很登對。”
他看我是因為他想要要回他的短劍!還有我和那個傻大個哪裏像是一對了?您是指母子對吧?
“是的,大人,”我溫婉地說,“他是個勇敢的侍從。”
泰陀斯·布萊伍德拖長音調,一字一頓,“他們信仰七神。你是北境的女兒,萊雅拉,舊神在注視你。”布雷肯家族也是先民之後,卻很早就皈依了七神,而布萊伍德堅定如往,乃舊神的忠實信徒。
聽到注視這個詞兒時,我想到的是那一雙藍瞳的眼睛。我想,媽媽一定已經和舊神同在,她也在注視著我吧。
“好了,兩位,”傑森·梅利斯特大人一向高傲有禮,此時嗓門卻大了好多,“來,泰陀斯,我們去打一場,傑諾斯,幫我陪陪艾德慕·徒利大人,我稍後就到。”
看來除了把兩個人隔開,傑森·梅利斯特大人也沒什麽好辦法。我鬆了一口氣,比起他們來說,霍斯特·布萊伍德和亨得利·布雷肯真是溫和的好少年。
啥?聯姻?別傻了,這二位哪是認真的。布萊伍德家兒子多或許會隨意一些,布雷肯家可就這一個侄子,娶私生女?拿我一個野種鬥氣,這兩個大男孩。
【第三節】
我逃開了這對敵對千年的家族,跟在埃菲婭·凡斯夫人的身後,麵帶微笑,挺胸昂首,就像是一個展示海疆城完美風範的好架子,“快把兒女送來吧,看看我們家的家教,”我幾乎聽到自己這姿態為海疆城傳達出來的信息。
這不需要特別揣摩,不論是傑森·梅利斯特大人還是派崔克·梅利斯特爵士都力圖讓人做如此的想法,高傲有禮,拔劍有武,談吐有儀,騎士典範。他們喜歡顯示這方麵的內涵,他們照顧小孩可有一手。
我猜他們大概覺得,幫人養孩子,也不失為一種提高影響力的策略,尤其是在承平年代,如今七國依然一心,鐵群島的偽王恐怕注定要失敗,叛亂不過是太平年間的一朵小小浪花。大家目前都還是挺在乎鐵王座的,如果哪天不在乎了,維斯特洛肯定會分崩離析。
銀鷹廳堂布置一新,我為諸位大人酌酒添菜,說來有趣,在北境,貴族少女可不興幹這個,臨冬城在辦盛大典禮時,甚至會找避冬市集裏的婦女去幫忙。也隻有仲夏中的南方人,才會有這些個拉近關係的方式和規矩了,真是一套一套的。
我看到了羅德利克·葛雷喬伊,為什麽我沒把他給戳死?這位烏賊目前是河間地的囚犯,也算是貴族的一員,葛雷喬伊曆史悠久,祖上出過不少王者,羅德利克·葛雷喬伊貴為長子,乃是第一順位的繼承人,自然不容有禮的梅利斯特去怠慢。
雖然海疆城痛恨鐵民,但是禮貌就是禮貌。我發現有兩位守衛坐在他身後的一桌,盯著他的後背。
我為這位鐐銬中的賓客酌酒端菜,他孤身一人坐在末席,打整得人模人樣,之前,他的樣子就是個在海裏泡了上千年的髒水手,現在的麵貌要好的多得多了。
我小心翼翼,不知道他會不會發怒,還好,大概是那陣子為淹神獻身的狂躁勁兒過去了,他一言不發。我擺完東西,亟待離開,他突然抓住我的手,緊緊地箍著,我看著他的雙眼,他棕色的瞳仁裏有鐵群島灰色大海的怒濤,陰冷而殘酷。
“你捅了我兩次,小海豚,”羅德利克·葛雷喬伊笑出一口燦爛的白牙,這對靠海為生的人來說可不多見,“就意味著,你得懷我的種,懷兩次。”
我使勁甩他的手,兩個看守一邊一個撲過來把他摁在桌上,“兩次!他們要我披上黑衣,我會去絕境長城,就在你的北境,我知道!”他掙紮地低吼,“你等著!放開我,放開!我要吃飯。”
守衛的勁兒鬆了一些,我有些怕了,他看著我在不斷退後,低喃道,“我會在你睡覺時捉走你,我會殺了你的父親,殺了你的兄弟,你家的女人都會是我的鹽妾,我要你們全家都成我的奴隸。”我的全家?我的父親?您是指盧斯·波頓大人?
我安定了下來。來吧,你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恐怖,如果你和我那個波頓大人同歸於盡那是最好不過。
“那你來吧,”我輕悄地說道,似乎一陣風就能把我的話音給吹走,“波頓家族,恐怖堡,我等著你,剝了你這逃兵懦夫的皮。”絕境長城上的守夜人軍團身著黑衣,發誓守望此地至死方休,逃兵在北境意味著死刑,南方或許看得沒那麽緊,前提是他逃得出廣袤寒冷的北境。
過去守夜人曾經是榮耀的戰士,然而在現在這個年代,那裏已經成了罪犯和失敗者的流放地,偶爾的偶爾,會有貴族或騎士加入其中,去長城外尋找自身的意義。
他瞪著我,我瞪著他,如果不是瓦妲·佛雷來拉我去見她的家人,我們會一直瞪下去。我倒希望他來恐怖堡試試,他根本不了解什麽叫波頓。
佛雷家的黃鼠狼們這次幫我脫離了僵局,我因此沒受派崔克·梅利斯特和艾德慕·徒利的影響,對他們很和善。
【第四節】
結果,他們有些放肆了。
“萊雅拉,”萊曼·佛雷嘴吐酒氣,他旁邊是黑瓦德,佛雷家的著名惡棍,脾氣暴烈,態度苛吝,“你知道那個身段苗條的少女是誰嗎?”萊曼指著簡妮·海德,“我兒子要睡她,你去叫她來。”他兒子正是黑瓦德。
在這會兒,酒宴已經有些亂了,個別不規矩的河間地貴族直接把平民侍女抱在懷裏,我發現黑瓦德身邊就有一個瑟瑟發抖的女孩,一整個地縮在黑瓦德的鬥篷裏,僅僅露出一張小臉,這個麵目陰沉的男人手放在鬥篷裏攪動。那個女孩沒穿衣服,她不小心露出了光潔的皮膚。
這個人渣。
他就這麽當著埃菲婭·凡斯夫人和其他貴婦的麵把事辦了?真是沒有絲毫的顧忌。我無暇去顧及平民侍女被欺負,自北境到河間地,我見過了太多太多。貴族女孩也沒太有地位,隻是因為嫁娶能換利益,所以才會得到優待。
“稍等。”我含笑說道。我立刻轉身,將不遠處正在和一名凡斯家騎士拉扯的簡妮·海德拉走。
“謝謝,萊雅拉,”簡妮·海德的額頭上滿是細汗,“那位爵爺說要我今晚陪他,我還沒做過這事兒呢,我想和波利來,不想和那個頭上沒毛的胖子。”
“別管那個胖到騎不上馬的孬種爵爺了,”我低聲快速地說,“黑瓦德要霸占你,他父親剛剛讓我抓你過去,你快去收拾東西,要是他們給傑森·梅利斯特大人開口,你明天指不定就要去孿河城了。”
“什——”簡妮·海德驚呆了。
“你有地方去嗎?有就快去收拾,那些怪胎真是惡心人,我沒法在宴會上待了,我會和大人提要求,送夫人回房,你快點去收拾好。”
“我可以去十字路口客棧,我姑姑瑪莎是那兒的老板娘。”
“那就麻利點,我待會帶你出去,去庭院裏等我,躲著點兒,走陰影裏,別過銀鷹廳堂。”我得找幾個高大一些的人,我找上了亨得利·布雷肯,抓住他手出去了。
“大馬,去庭院裏等我,我馬上過來。”他肯定會答應,我速度很快,沒有理會要我倒酒的人,走到了在和凱司·凡斯爵士交談的傑森·梅利斯特那裏。“大人,夫人身體不好,這裏現在太吵了,我們先帶她上去吧。”
傑森·梅利斯特允許,我和凱瑞琳·斯莫伍德一起去攙扶埃菲婭·凡斯夫人,瓦妲·佛雷和泰陀斯·布萊伍德的一個兒子膩在一塊,看她紅光滿麵的興奮模樣,我打算不去打攪。
後麵的事兒就簡單了,簡妮·海德帶走了一把外頭死人留下的劍,願新舊神靈祝福她。這小妮子的腿真是長,看著她遠去的身姿,作為八歲小孩的我嫉妒不已。這件事我並沒有放在心上,第二天傑森·梅利斯特就帶齊封臣,隨艾德慕·徒利大人一起出征。仗可還沒打完呢,鐵群島依然叛逆海外。
我沒想到的是,黑瓦德記住了我,記住了我沒有滿足他的要求。
【第五節】
自伊耿曆289年年底開始的葛雷喬伊叛亂一直持續到了伊耿曆290年年中,到我9歲這年才告結束。
“偽王巴隆·葛雷喬伊的弟弟維克塔利昂·葛雷喬伊偷襲了蘭尼斯港,將蘭尼斯特家族的艦隊一把火化為灰燼,可是在接下來的海疆城之戰中,羅德利克·葛雷喬伊因傷被俘,鐵民軍隊攻不下早有準備的海疆城,這讓巴隆的割據計劃慘遭失敗。”達蒙學士在鋪開的地圖後講課,我聽到亨得利·布雷肯這傻小子吃吃發笑。
我回頭瞪了他一眼,是我偷襲的羅德利克·葛雷喬伊又怎麽樣!
“勞勃·拜拉席恩國王動員各地封臣集結軍隊,讓巴隆驚訝地發現,現在鐵王座上的國王擁有七國之地的充分支持。”
這位學士正值中年,古板嚴謹,我們不敢多動,我翻著地圖冊,翻到君臨的那一頁,然後手在桌子下麵,擰亨得利的大腿,狠狠地擰。
“亨得利,你能告訴我,為什麽大家會支持國王嗎?”
“哎喲!啊?哦!是他們忠誠,學士。”傻瓜大笨蛋的答案。
“霍斯特?”
“巴隆·葛雷喬伊低估了一點,維斯特洛的領主和貴族很討厭他,討厭鐵民這幫成體係的海盜。”書呆子霍斯特·布萊伍德答道,讓亨得利撇了撇嘴。
“萊雅拉,你覺得呢?”
“我同意霍斯特的看法,學士我努力忽略掉了亨得利響亮的咳嗽)。”
“詳細一些?”
“蘭尼斯特家族的西境,和提利爾等家族的河灣地,直麵鐵群島的艦隊,他們肯定不會願意鐵群島繼續航海劫掠。”
“蘭尼斯特有小惡魔,提利昂·蘭尼斯特,據說他雙腿間有根尾巴,額頭上長了角,嘴裏有一千顆獠牙,我敢說鐵民會統統被小惡魔吃掉。”這個打斷我的聲音,如此讓人厭惡的語調,不用說,來自安珀,一個討厭的小孩,鐵民攻城時他在地窖裏尿了褲子。
全場的孩子發出低笑。
我很煩被打斷,“那他胃口可真好,可惜寧願吃滿身魚臭的鐵民,也不碰你這身騷臭的肉,安珀!”
砰!
“那麽其他家族呢?”達蒙學士拍桌震場,大家再次安靜。
我繼續道:“離得遠的地區,或者,比較窮所以與海盜糾紛少的地區,如北境、穀地、風暴地則是當下勞勃國王的堅定支持者,學士,他們的同盟是王權的基礎,王權是同盟的果實,這果子可不容鐵民摘了去。”河間地自然也一樣。
“對,”學士評論道,“鐵群島又是稱王,又是恢複劫掠的古道,幾乎得罪了所有的人,除了多恩以外。所以,這場仗的結果已經注定,讓鐵群島自身更加衰弱,並加固了鐵王座,於鐵民來說,基本毫無意義。”達蒙學士說得輕描淡寫,而戰爭依然在繼續。
“聽說了嗎?國王的弟弟史坦尼斯,那個當年在數萬河灣人圍攻下固守風息堡的豪傑,他率領王家艦隊抵達了西海岸。”
“哦。”在比鬥結束後,我和亨得利閑聊,主要是他在講戰爭,我沒精神地聽,沒人喜歡史坦尼斯。他太古板了,沒想到在這裏卻有一個崇拜者呢。
“在西境的仙女島,他們伏擊了鐵民的艦隊,擊垮了他們,好大一群葛雷喬伊烏賊因此死了,或者被俘虜,我聽說他們打算管史坦尼斯叫烏賊食客,但是史坦尼斯異常不悅,所以這個念頭被打消了。”他依然興致勃勃,根本看不出來我沒什麽心情聽打仗嗎?雖然赫爾·佛花爵士不在,可是最近訓練量越來越大,我快累壞了。
“他們一定是讓安珀去仙女島,當了鐵民老大,要喝水嗎,亨得利?”
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這個傻直男,“不用,謝謝,現在,葛雷喬伊的軍隊被迫收縮回了鐵群島,他可能要召回在各地劫掠的隊伍,畢竟那裏是他們的老窩,我好想去參戰!”
我有時會見到羅德利克·葛雷喬伊,他被看在地牢裏,那裏有專門配給貴族戰俘的囚室,我倒沒那個心思專門去嘲笑他,隻是這不完全由我。
我被要求去給他送飯,因為監獄看守是個很刻薄的人,他故意想看羅德利克見到我時的表情,這似乎是他不多的樂趣了,同時,有好大一群人都想看這個熱鬧,而我則沒這個膽子去得罪一群成年人,雖然按理來說我身份更高。他們把偽王巴隆·葛雷喬伊兒子的慘事當笑話說,這天也是一樣。
砰!
“去他的大麥餅子,去他的菜籽粥,”他把囚室的門敲得好響,“給我肉,給我魚!”
“對於你這裏隻有這些,烏賊,你以為是開宴會?”我半點客氣都沒給,冷漠地關上牢門上的小窗,海疆城可喜歡鐵民,兩家數百年來相親相愛,親吻彼此的刀劍,就差沒把對方的先人從地裏刨出來了。他難道不知道?
“又是你,鹽妾,我會出來的,我會找到你的,聽著,我會教你女人的規矩。“他的聲音低沉焦躁,非常不安。
我站住了,聽到陰影處的低笑,有人在看好戲呢。我歎出一口氣,這個頭腦簡單的可憐蟲,把自己的落魄演給別人看,我真的不想作賤任何人,算了吧。
我轉身離開,他大聲叫喊止住了我的腳步,“等著吧!長船還會來,你會求我,你會舔我的鹽袍,你會像一隻狗一樣屈服!”讓人惱火,他自找的!
我一腳踹在牢門上,“閉嘴,白癡!”我猛然打開囚門上的小窗,盯著他瞪圓的眼睛,聽著他猛烈的喘息。“這裏從古至今囚禁過無數的鐵民!”我吼道,“你的先人,你的祖輩,還有你自己!你隻配被溺死在這裏,你居然威脅我這麽小的姑娘,連月事都沒來呢,你沒種,你的東西已經被魚咬掉了!”
砰!我又狠狠踹了牢門一腳。
“聽著!你沒聽錯!你的鐵民完了!他們在輸,我告訴你,羅德利克·葛雷喬伊,人人都在談論你們的失敗,你們完了!葛雷喬伊家族完了!你們以後會向鐵王座乖乖屈膝,你們在給青綠之地的人磕頭求饒!!”
他緊緊盯著我,“讓我榮耀淹神,告訴他們,給我一杯毒酒,逝者不死,必將再起,其勢更烈。”
我嘭地關上小窗,徑直離開,而他無聲無息。或許逝者會再起,但是這和羅德利克·葛雷喬伊沒有半毛錢關係,他得去長城上吹風,他的榮譽會是另外一種,但願他早點接受這個事實。
在兩個月之後,我基本上放棄了對亨得利的改造計劃,他是不可能讓自己變幹淨的,他也不會找話題。新舊諸神也不開開恩,這個經常和我呆一塊的侍從是這個又臭又硬的大石頭。
我不要叫他大馬了,我要叫他大石頭!
亨得利挺著肚皮,活像是日漸發福的勞勃國王,“就在這幾天,萊雅,七大王國的大軍正在一座一座攻克鐵群島,我敢說,最終,巴隆·葛雷喬伊的王業必然失敗,他會被迫投降!”他聲音很高,引起一陣側目,仿佛是他把巴隆·葛雷喬伊給嚇傻似的。
“小聲一點。”
“這可是自征服者伊耿之後,鐵群島的鐵民再一次屈服於首都君臨的鐵王座之下,這次可沒有龍,他們打不贏我們,以後來不了海疆城了,萊雅!”
“我知道,我不想聽了!在達蒙學士的課上分析已經夠煩啦!”
【第六節】
戰爭好像結束了,我和凱瑞琳·斯莫伍德偷偷趴在陽台上,看下麵進海疆城的隊伍。“這是新就任的禦林鐵衛,”凱瑞琳解說道,“亞曆斯·奧克赫特爵士,很帥對嗎?”亞曆斯·奧克赫特爵士有一頭淡褐色的頭發,完全符合少女們對禦林鐵衛英姿的想象,至少臉蛋不錯。
“有你未婚夫帥嗎?”我打趣道。
“那不一樣,這是禦林鐵衛!”凱瑞琳堅持,“你看,雪一樣的騎士。”
亞曆斯·奧克赫特爵士披白鬥篷,持白盾牌,身著亮白色的鱗甲和棉袍。“你看到他脖頸上的白色的絲巾了嗎?”我悄悄說,“不知道是哪個姑娘係上去的。”
“那是不可能的,禦林鐵衛均聲不娶不育之誓,全王國都知道。”凱瑞琳固執地說。
“那我得說,如果這位白騎士是貨真價實的維斯特洛傳奇,可就真是你有意,我無情了。”我假惺惺地歎息。
“你看上他了?”
“沒有!”我斷然否決。
“那就是羅德利克·葛雷喬伊,他每次看你時眼神都亮亮的。”他那是恨我,丫頭,你不明白。
“他看啥都沒用,這位羅德利克·葛雷喬伊‘王子’沒戲了,會被要求在斬首和披上黑衣之間二選一。”
“哦!守夜人也是要發誓的,其實他也挺帥的,真可惜。”凱瑞琳·斯莫伍德感歎。
“你有未婚夫了,壞丫頭,怎麽浪起來啦?”我這話讓凱瑞琳想打我,這個弱弱的小姑娘。我們鬧了好一會兒,她掐我,我回掐她,我撓她癢癢,她體力沒我好,最終求饒。
“呼…你說,萊雅,他會活下來嗎?”她喘息著繼續話題。
我自然是記得羅德利克跟我說過的話的,不過他好像又想要尋死?我理解不了那個人,大概他是覺得喝毒酒好歹沾了點水的光,可以蹭一點淹神的榮耀吧。
“他可能不會選擇去死,恐怕肯定不會。那麽就是去絕境長城,為王國戍守邊疆,穿黑衣的守夜人要發誓言,不能繼承任何封地,也不能娶妻生子,” 我無情地說道:“要是死了更好,總之看起來,鐵群島的統治者,那個巴隆·葛雷喬伊,以後將再無成年的繼承人,鐵群島此後將任人擺布,無法再榮耀淹神啦。”
“太慘了,”這憐憫毫無價值,凱瑞琳·斯莫伍德是河間地人的一員,河間地數百年來與鐵群島仇深似海,“聽說他們家的幼子,席恩·葛雷喬伊,被安排去了北境的史塔克家,當養子。”
“養子?是人質。”
“不會吧,”凱瑞琳心驚膽戰地說,“我聽說艾德·史塔克大人挺好的呀,肯定不會殺他的。”
“約定就是約定,律法就是律法,人質的頭上就是會有把劍,巴隆要是不答應,也可以選擇自焚,那麽以後就再沒有葛雷喬伊這個家族了。”我輕鬆地說。
“不過,話說回來,凱瑞琳,我信仰舊神,我就一直覺得,七神的那些誓言都非常可怕,動不動就逼著人遠離凡俗,不封地,不娶妻,不生子。”我沒理想要張口的她,繼續掰著指頭數道:
“守夜人、學士、修士修女、禦林鐵衛,被逼著發誓為事業獻出一生的人哪,可真是不少。”
“守夜人好像很早就要宣誓了,”凱瑞琳嚴肅地點我的額頭“哎喲!”),“還有,不準對新舊諸神不敬!”
我抓住她的手指,“好好好!我以諸□□義欺負你!”
“呀,救命!”這小妮子,明明軟軟的,居然敢反抗!?
至於誓言?別傻了,男人說話就是在放屁,而女人天生就會說謊。我相信,發誓的那些人真正能做到的恐怕沒幾個。
禦林鐵衛帶著囚犯羅德利克·葛雷喬伊離開,還捎帶上了另外一個人,威爾,在梅利斯特的林子裏偷獵,被抓住了,大型的野獸可不準平民獵殺來著。他們將被送給到南方征兵的守夜人。
一個月後,關於這場戰爭的其他信息才傳到了海疆城。
聽說一名叫索羅斯的紅袍僧,第一個登上了派克城的城牆,派克城是葛雷喬伊最後的城堡。這名紅袍僧來自東方的密爾,他手擎燃火之劍,所向無敵。勞勃國王因此恩準他在維斯特洛傳播拉赫洛的教義,允許供奉光之王的神殿,當然,規模小得很。
“拉赫洛,我沒聽說過這個神。”瓦妲·佛雷好奇地翻著學士的藏書,這次的作業就是關於這位光之王的,“你聽聽,光之王永恒的敵人,是遠古異神。”
“遠古異神?”我從書本裏抬頭,“古不就是舊,哎喲我的諸神耶,我們在海這邊,他們在海的那頭,舊神他們老人家怎麽惹這位光老爺了?”
“跨個海多容易,具體他老人家為啥要來,大概是因為舊神是樹吧,而光之王是火,你知道,燒火需要用柴。”
“樹也要遭恨?這沒天理了,樹木多好,要是多恩種滿了樹就不會是沙漠了。”
“好主意,而且我聽說多恩多俊男呀。”瓦妲眼睛閃閃發亮。
“喲謔,你喜歡上啦?”
“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試試,風度翩翩,身材好,到時候我帶上你!”
“不要!你到時候和俊男互相騎大馬得了,我就在一邊種樹,還可以替你們遮掩把風呢。”
“大馬,不就是亨得利,那不是你的嗎?你忍心?”
我要扒光這個亂說話的丫頭,說做就做,於是我撲了上去,她再討饒也沒用!反正是我們幾個的舍間,沒有男的會來。
聽說為了慶祝巴隆·葛雷喬伊戰敗,勞勃國王又一次召開了比武大會。來自北境熊島莫爾蒙家族的喬拉·莫爾蒙獲得了冠軍,他將愛與美的皇後桂冠授予了琳妮絲·海塔爾,在觀賽的千萬人麵前求婚。
熊島貧苦,海風淩厲,冬日難捱,而海塔爾家族位於南方,青草綠樹,更坐擁舊鎮,富可敵國。這可真是窮小子追上富家女的故事,他們好像還真結了婚。
“如果我有機會參加比武大會的話,萊雅,我一定會把愛與美的皇後桂冠給你的,因為別人不會給你。”亨得利臭屁地拿出了施舍的語氣,讓我極為火大。
“用不著!我會痛扁所有人,最後把你封為當屆的愛與美之後!”
“哈?那我是不是得穿小裙子,就像你一樣?扭扭捏捏的。“
“這什麽腦袋,除了戴花環外你還能用來幹啥,看招!”我調門抬高,亨得利·布雷肯被我打了個措手不及。
這些都是傳言,而和我比較有關係的是海疆城軍隊的回歸。赫爾·佛花爵士獲得了一片土地,但是他依然是海疆城的教頭,因此我和亨得利·布雷肯被他檢查了一番武器技藝,最後的幾個月都被狠狠訓練。
【第六節】
時間就這樣進入了伊耿曆291年,埃菲婭·凡斯夫人自鐵民攻城之事以後一直臥床不起,在今年年初撒手人寰,我們在聖堂為她守夜七天,看著靜默修女清除了她的內髒和血液,以鹽和香草填充。
可是時值夏天,不知原因地她開始慢慢衰變。她開始時衣著整潔幹淨,皮膚蒼白,然後她慢慢發出異味,連香料和鮮花都遮蓋不住。
我曾聽人言說,埃菲婭·凡斯夫人年輕時風華姿麗,明眸善睞,乃是遠近聞名的嬌羞美人,騎士們為她送來女泉鎮的水,美人集的寶石,千麵嶼的枝葉,神眼湖的天鵝,向高尚之心的鬼魂祈求她的垂青。
她選擇了最強壯英俊的傑森·梅利斯特大人,吟遊詩人唱過他們的故事,傑森·梅利斯特為了她走遍了河間的每一個角落,手拂秀發,他們在歡呼聲中擁吻。
這沒什麽意義,如今傑森·梅利斯特大人嘴上從不苛責叱罵,可身為侍女的我看得清清楚楚,這不是什麽相濡以沫,一切都是因為兩個人早已無話可說。中年男人的愛情和中年男人的功名利祿比算不上什麽,他甚至可以為了一場決鬥而把妻子忘在腦後。
在為這一位母親守靈的夜裏,我似乎看到了媽媽的眼睛,我突然有些恐慌和空虛。
女人的人生是如此可怕,再嬌嫩的美人,再爛漫的愛情,到頭來和我淒涼的媽媽也沒什麽不同。我閉上眼睛,繼續守候永眠的埃菲婭·凡斯。
每一天都有一名靜默修女唱詩,而我們三個貴族侍女,則被要求抽簽吟唱七神的歌,來為逝者祈禱。瓦妲·佛雷抽到了少女和老嫗,凱瑞琳·斯莫伍德抽到了聖母、戰士和鐵匠,我抽到了天父和陌客,這是一神的七麵,乃是七神的七個形態。
在第一天,我頌唱天父的公正,祈求逝者於此生的一切得到審判,爾後安息。到第七天,我低吟陌客,世上唯一的神跡,就是死亡,孤身的旅者引領亡人走向未知之路。我嗓子都啞了,海疆城的大人們為了聽童稚之音真是把我折磨得夠慘。
至於凱瑞琳·斯莫伍德?她可抽到了三位神,願他們三位老人家保佑她吧,我愛莫能助,多喝水,親愛的凱瑞琳。
得益於前世□□對信仰的寬鬆,我這本來信舊神呢,給七神唱歌時,我都沒抱怨什麽。
總之,海疆城已無女眷,梅利斯特家族沒什麽留著我的理由,這代表著我的貴族侍女生活即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