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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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芩偷盜財物, 畏罪潛逃,消失在流風河中。”
    聽聞這個消息,小螭龍麵上沒有一絲的表情變化, 安靜而冷漠,仿佛什麽都沒發生般。
    “沒想到夏芩竟是這樣的人, 真是辜負了小殿下對她的信任!”
    秋蕪小心翼翼地看了小螭龍一眼, 小螭龍還是沒有什麽情緒波動,秋蕪心中生疑:【不對, 小殿下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聽到夏芩背叛, 以小殿下對夏芩的感情, 他應該震驚、懷疑、質疑、否認、厭棄……為什麽會這般平靜?像是在聽陌生人的事情般?】
    還沉浸在“我的宿主是女二”的悲催情緒中的係統隨口答了句:【什麽“刀削般的麵容”,“萬年寒冰般的神情”,“誰也看不穿他的喜怒哀樂”,“冰山隻為你融化”之類的,都是傳說中男主的標ian)配tan), 不必在意。】
    【不對勁, 小殿下的情緒不對勁!】
    秋蕪一直在腦海中念叨,念得係統頭疼, 有幾分不耐煩道:【管他對不對勁, 反正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反正未來妖王你也出賣了,好姐妹夏芩你也殺了, 你在惡毒女配的黑暗小道上已經越走越遠, 回不了頭了, 幹脆就像脫肛的野馬狂奔吧, 指不定能趁男主角沒反應過來,闖出一條暗黑向he路線呢!
    係統自暴自棄地想著。
    【也是,不管如何,夏芩已經死了,再怎麽懷念,她也回不來了。】
    思及此,秋蕪上前握住小螭龍的手,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宣誓般說道:“小殿下,你不要傷心。夏芩背叛了你,可你還有我啊!”
    “我為你而來,這輩子,我會一直一直呆在你身邊,永遠不會離開,永遠不會背叛你的!”
    小螭龍冷漠地抽回手,“你下去吧。”
    秋蕪見狀,反而放下心來——小殿下如今的冷漠模樣,才是正常的,才符合一個“被親近之人背叛後”該有的形象。
    臉上溫柔不變,維持著忠心侍女的表象,秋蕪施施然退下。
    【天長日久,小殿下終究會明白,對他最好的,是我;能留在他身邊的,也隻有我。】
    她不急,時間多得是。
    輕輕“吱呀”一聲,殿門合上,小螭龍臉上的冷漠再也維持不住,崩碎成無盡的憤怒和仇恨。
    夏芩偷盜?
    畏罪潛逃?
    可笑!
    這樣荒唐的罪名,真當他不知事的三歲小孩哄騙嗎?!
    夏芩沒有偷盜,沒有潛逃,她一定是被害了。
    ——被狐王太後害了!
    周身妖力如沸騰的熔漿翻湧,帶起衣袍發絲無風自動,張牙舞爪地翻飛起來。細小的牙齒緊緊咬著下唇,一張稚嫩的臉緊繃如石塊,有赤紅色的火焰在他雙眸中暴躁跳動著。
    “你說的沒錯,沒有力量,誰都保護不了。”小螭龍重重一拳砸在地上,悔恨不已,如果他能早早明白這個道理,早早強大起來,夏芩是不是就不會死?
    “砰!”
    又是一拳砸在地板上,堅硬的玄武石地磚霎時龜裂出蛛網般的裂縫。
    “夏芩,我一定會殺了她,為你報仇!”
    “還有秋蕪——”
    與他親近的侍女侍衛沒一個好下場,連灑掃侍女燕魚都被打斷了雙腿,夏芩更是被誣陷偷盜、下落不明;與他最為親近的秋蕪,為何什麽事都沒有?反而比從前更加得意風光了?
    秋蕪還曾得罪過狐王太後,狐王太後心胸狹窄,怎麽可能放過秋蕪?
    唯一的可能,秋蕪已經是狐王太後的細作。
    真惡心!
    嘴上說著甜言蜜語,暗地卻和他的生死仇敵勾勾搭搭,真惡心!!
    “我一定會強大起來,為你報仇!”
    小螭龍含著怨憎念出“秋蕪”這個名字的時候,寄居在秋蕪腦海之中的係統察覺到了女主光環的失效,剛想提醒005小心,小螭龍已經掙脫了光環的魅惑,以後不會再對005另眼相待。
    但一看到005正運筆如飛,給狐王太後通風報信,沒有一絲的猶豫和遲疑,到了嘴邊的提醒立馬咽了回去。
    【005,你不是說隻傳遞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嗎?】你現在寫的,是小螭龍的喜好厭憎,有心之人,憑著這些消息,足以製定出針對未來妖王的陷阱,置他於死地!
    【哪有那麽嚴重,不過是些他喜歡吃什麽、喝什麽、討厭什麽,這些隨便一打聽就能打聽到。係統,你太小題大做了。】秋蕪渾不在意。
    【千裏之堤,毀於蟻穴。這些小小消息,或許就是刺向未來妖王心髒的一支致命暗箭。】
    【他可是妖王啊!怎麽會死!】秋蕪笑道,希望可是妖王呢!她提供的這些消息,就算會給小殿下造成阻礙,那也是微不足道的。就像路上的一顆小小石子,一腳便能踢開,妨礙不了小殿下什麽。上輩子在那樣艱難的情況下,小殿下還能逃出生天,一舉翻身當上妖王,這輩子也一定可以!
    但她就不一樣了,沒有利用價值,狐王太後怎麽可能放過她?
    【我知道分寸的,真正傷害小殿下的事情,我是絕對、絕對不會做的!】
    係統聞言,幽幽一歎。
    底線一次次被踐踏,一次次為她的懦弱與自私讓步,到最後,底線還存在嗎?
    未來妖王掙脫光環的事情,告不告訴她已經不重要了。
    憑她的心性,再施展十次一百次女主光環也不管用。
    女主光環隻是美顏相機,能為女主套上濾鏡,讓她的一言一行都真善美得如天使下凡。
    但是,男主畢竟不是瞎子,偶爾崩一次人設,黑化一下,光環還能遮掩過去。“偶爾”得太頻繁,男主再瞎,也會察覺到違和之處的啊!
    假的終究是假的,用心偽裝,謹言慎行,維持人設不崩,或許還能騙他一世;但連偽裝都不願意偽裝,嘴上說得好聽,一點實際行動都沒有,這樣連一時都騙不過去。
    005欺騙未來妖王,豈不知未來妖王心如明鏡。
    等到未來妖王上位,005的下場,或許會比前五個宿主更慘。
    但是,這又與它何幹呢?
    沒實力又不聽話的宿主,它不需要。
    演武場中,一大一小兩道身影猶如鬼魅飛速交錯撞擊著,每一次撞擊,都能聽到一連串清脆的金鐵交擊之聲,無數火花四散飛濺,氣勁的餘波席卷四方。
    定睛看去,交戰雙方,一者為手持長槍的彪形大漢,另一者,竟是一個還不及大漢小腿高的小小幼童!
    幼童身形雖小,對上巨人般的大漢卻是凜然不懼,揮舞著小小拳頭便衝了上去。
    “噌!”
    拳頭撞擊在鋒利槍頭之上,爆出了蓬蓬火花。
    血肉之軀,竟然對抗刀槍劍戟?
    再仔細一看,幼童拳頭上生著一層細密的青色鱗片,正是這鱗片,抗住了長槍之利!
    “小殿下的青鱗刀槍不入,比之六品寶器也不遑多讓。”一旁觀戰的教習抱著臂點評道。
    “隻有青鱗,是不夠的。”另一個教習說道。
    話音未落,比鬥的彪形大漢抓住空門,一槍重重擊在小螭龍腰上,直接將小螭龍擊飛,砰的一聲砸在地上,揚起好大一陣灰塵。
    “小殿下,您先休息下吧。”彪形大漢耍了個槍花,將長槍背在身後,對著爬起來的小螭龍說道。
    小螭龍抹了一把唇角的血痕,吐出兩個字:“繼續。”
    “小殿下,狐王太後已經走了。”
    “我不是為她戰鬥的。”
    “從早上到現在,您一刻都沒休息過……”這樣長時間不間斷的高強度訓練,即便是鐵打的也撐不住啊!
    小螭龍靜默片刻,“我身後,已經沒有能讓我休息的人了。”
    教習們皆是一陣無言,他們亦聽說了夏芩畏罪潛逃之事,對於這罪名,他們隻覺得十分可笑——夏芩是千瀾殿的侍女之首,前途無可限量,又怎會如此短視,去偷盜幾件珠寶?真缺錢,她隻要開口說一句,憑她在小殿下心目中的分量,小殿下不會不伸出援手,犯得著去偷嗎?
    聯想到數日前,夏芩在演武場上與狐王太後的劍拔弩張,教習們紛紛感覺到事有蹊蹺。
    但是,他們人微言輕,又能怎樣?
    狐王太後是妖王的生母,誰又能站出來,誰又敢站出來指責她的不是?
    他們也隻能忍氣吞聲,當做不知。
    隻是,苦了小殿下。
    自夏芩失蹤後,小殿下越發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
    仿佛是不知疲憊、不知疼痛的偃甲人般,從天明戰鬥到天黑,不在乎自己受了多少傷,流了多少血,隻要神智還是清醒的,爬也要爬起來繼續戰鬥。
    此前狐王太後在一旁監視,教習不敢留手,他曾一槍砸在小螭龍腦袋上,千鈞之力直接將小螭龍砸進地裏。
    那攻擊力度,又正正砸在腦門上,足以讓尋常妖族當場昏死過去,不養個十天半月是醒不過來的。
    沒想到,小螭龍隻是晃了晃腦袋,擦了擦流入眼睛的鮮血,再次握緊拳頭,自坑中一躍而起,炮彈一樣朝著教習衝來。
    教習一次次將小螭龍打倒,小螭龍一次次重新站起來。
    挺直的背脊不曾彎曲,鮮血洗滌過的眼睛越發銳利,有力的雙足踩踏大地震起海浪般的塵埃席卷演武場,握緊的拳頭宛若長槍一往無前劃破長空……咬緊牙關,一言不發,小螭龍像是被逼入絕境的小獸,在陷阱中左突右衝,明知前方荊棘遍布,危機四伏,仍一頭撞了過去,拚著傷痕累累,也要撞出一條生路。
    他的堅韌,他的烈性,出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不愧是傳說中的龍啊!”一旁觀戰的教習感歎道。
    “小殿下這麽努力,我們可不能拖後腿。”另一個教習說道。
    “該拿出自己的真本事了吧?”第三個教習說道。
    目光在半空中碰撞,觀戰的三位教習相視一笑,齊道:“小殿下,接招!”
    說著,三位教習身化流光便要遁去小螭龍身邊,來個不要臉的以大欺小、以多欺少。
    “等等!”
    一道灰色身影猛地衝出,攔在三位教習麵前。
    是藥師小山。
    三位教習臉色一沉,小山,是狐王太後帶過來的。
    瞥見三位教習目光中的不善之意,小山藥師連忙結結巴巴說道:“磨、磨刀不誤砍柴工,欲、欲速則不達……”
    “我、讓我給小殿下包紮,很快的!”
    打量小山藥師半晌,又看了看場中頭破血流、幾乎成一條血龍的小螭龍,嘰嘰咕咕商量了半晌,三位教習總算同意小山藥師的提議。
    喊停了同伴與小螭龍的戰鬥,教習們讓小山藥師給小螭龍包紮,他們三個則拿著兵器在小山藥師身後,六隻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大,威脅的意味十分濃重——敢耍花樣,我弄死你!
    身後站著三座小山的小山藥師,如坐針氈,壓力山大。但是一摸到病患的脈息,立馬變得嚴肅認真起來:“十七處骨折,二十九處外傷,三處貫穿傷,最嚴重的是脖子上的槍傷,再偏三分,便洞穿您的喉骨……不行,小殿下您需要臥床靜養。”
    小螭龍沒理會小山藥師的提議,扭動一下脖子,發現傷口已經不再出血,立馬站起身來,戰意勃發地看著教習們——
    “來戰!”
    劈裏啪啦的戰鬥聲再次在演武場中響起,猶如海浪一層一層向外席卷而去。
    這次,戰鬥聲中多了一個不和諧的尖叫聲——
    “脖子!脖子噴血了!”
    “藥粉被血衝走了!”
    “天!我好不容易才包紮好的!”
    “藥粉好貴的!!!”
    ……
    銀花殿
    黑影一閃,阿醜出現在正在發脾氣的鳳簫麵前。
    鳳簫正因為紙人粗手笨腳扯痛他的頭皮而拿著軟枕砸東西發脾氣,阿醜見狀,目光多了幾分笑意,“要不,我回來?”
    “不行!”立馬,鳳簫像被踩著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反對。
    過激的反應,讓阿醜懷疑地看了過去。
    鳳簫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激烈了,輕咳一聲,隨手將軟枕丟到一旁,正色道:“孩子是最重要的,你看好孩子就行。”
    “哦?”阿醜揚起音調,帶出了戲謔的意味,孩子是最重要的?嫌孩子麻煩於是將孩子丟給鳳王狐笙帶等著孩子長大成為一個優秀繼承者再摘桃子的王,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鳳簫說謊也不臉紅,正經地談起了正事,“乖崽現今如何?”
    “很好。夏芩的死亡洗禮很有效,希望殿下完全點燃了鬥誌。”
    “那就好,乖崽他的時間不多了。”
    “希望殿下資質非凡,不出十年,就能將一身功力融會貫通。四位教習很快便不是他的對手。”阿醜讚歎道。
    接著,阿醜又將在演武場中發生的一切完完整整地告知鳳簫,鳳簫聽得連連點頭,“這才像我的崽!”
    “傻鳥回來以後,一定會大吃一驚!”
    聽完想聽的,過河拆橋的鳳簫擺擺手,示意阿醜繼續回千瀾殿暗中保護小螭龍。
    阿醜目光一閃,落到了鳳簫有幾分淩亂的頭發上,“王頭發有些毛躁,我幫你梳梳,上點密花油?”
    “啥?!毛躁?!”光影一閃,鳳簫已經坐在了鏡子之前,疊聲催促:“快快快,你還等什麽?”
    阿醜微微一笑,上前從妝匣中取出一把鏤金錯玉的象牙梳,不緊不慢地梳起頭來,一邊梳著,一邊閑談著些風花雪月。
    微涼的梳齒寸寸滑過頭皮,不輕不重地按摩舒緩著,阿醜的聲音輕柔悅耳,像是被陽光烘烤得暖洋洋的藤蔓,精心地編織成溫暖的巢穴,將鳳簫溫柔地包裹其中。
    在這暖洋洋的聲音中,鳳簫身體不由放鬆下來,陣陣睡意漸漸爬滿了他的身體,他雙目眯起,腦袋一點一點的,打起了瞌睡。
    阿醜手指一動,成功了。
    湊到鳳簫耳邊,阿醜的聲音更加輕柔舒緩,像是嬰兒枕邊的搖籃曲——
    “王最近在忙什麽?”
    “在忙著給你挑……”媳婦。
    話還沒說完,鳳簫猛然睜開眼睛,扭頭看阿醜。
    在鳳簫驚醒的那一瞬間,阿醜及時地直起了身,保持著該有的距離,見鳳簫抬頭看他,他還適時候地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問道:“王,力道重了嗎?”
    鳳簫眯起眼睛,“剛剛好。”
    沒錯,醒來得剛剛好。
    阿醜這醜八怪,竟然對他用惑心之術!
    幸好他機警,及時清醒過來,沒讓那關鍵的兩個字說出口。
    ——這是他預留給阿醜的驚喜,可不能提前曝光。
    不行,阿醜太狡猾了,不能讓他繼續留在銀花殿,否則他遲早會發覺一切。
    “阿醜,我要睡了,你去千瀾殿吧。”
    阿醜瞥了眼殿外透進來的明媚陽光,什麽都沒多說,聽話地離去。
    “給他挑……”
    挑什麽?
    依照王的性格作風,不外乎些衣衫首飾、香料胭脂,難道……
    王自己打扮得花花綠綠還不夠,現在終於要將魔爪伸到自己身上了嗎?
    腦中幻想起自己身上穿著七彩斑斕的衣服,臉上畫著七彩斑斕的眼影,嘴唇塗著七彩斑斕的胭脂,指甲上還畫著七彩斑斕的圖案的場景,阿醜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誒!!
    眼睛要瞎了!
    太可怕了!
    真是太可怕了!
    不行,他得做些什麽打消王的荒誕念頭才行!
    想坑他?
    沒那麽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