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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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鳳簫一直念叨的阿醜, 現在在哪呢?
他如今正在城外, 看著撲上前來想要抱大腿的秋蕪,苦惱了。
王要他貓抓老鼠, 玩弄秋蕪和侍衛甲的肉體、摧殘他們的心靈, 但他這隻貓還沒開始追擊,老鼠便自己送上門唧唧叫著死纏不放要跟他回貓窩,這該怎麽辦呢?
“醜侍衛,求求你, 帶我回妖王宮吧!”秋蕪跪在地上磕頭懇求道。
“秋蕪不能回去!”一旁拿著雙刀防備的侍衛甲大喊道。
“我才不會跟你走!你死心吧!”
阿醜看看腳邊狼狽的秋蕪,又看看一旁一身是血滿臉受傷的侍衛甲, 疑惑——這是咋回事?
事情, 要從一天前說起。
一天前的早上,從噩夢中醒來的秋蕪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侍衛甲急促的呼喊——
“秋蕪, 快開門!出大事了!”
“希望殿下死了!”
“妖王震怒, 要千瀾殿所有妖陪葬!”
什麽?怎麽可能?!未來妖王怎麽可能會死?
秋蕪第一反應就是侍衛甲在騙她,聯想起昨日她剛剛以“已經是螭龍殿下的妖”為由,拒絕了侍衛甲,今天侍衛甲就找上門來,說螭龍殿下已死,要自己跟他私奔, 出宮逃命去。
破案了。侍衛甲就是心有不甘, 想要哄騙她離宮, 好霸占自己。
“侍衛甲, 你使再多手段也是白費心機, 我是絕對不會離開千瀾殿,絕對不會離開螭龍殿下的。你走吧。”秋蕪冷著一張臉說道。
“我沒騙你,殿下真的死了!三彩衣已經到了殿門口,再拖下去,我們都得為殿下陪葬!”侍衛甲焦急道。
“嗬,撒謊也不打草稿。殿下若死,喪鍾怎不敲響?侍衛甲,我真沒想到,你會是這種妖!我看錯你了!”
侍衛甲見秋蕪固執己見,知一時半刻難以說服她,又聽得殿門處喧鬧聲越來越大,時間緊迫,再拖下去,誰都不走了!
“對不起。”
秋蕪還在疑惑這沒頭沒腦的“對不起”是什麽意思,侍衛甲忽然一掌劈來,秋蕪脖頸一痛,眼前一黑,登時便暈了過去。
等到秋蕪再次醒來,他們已經出了妖王宮,侍衛甲背著她在一處密林中瘋狂逃竄。
這處密林很是熟悉,上輩子,她也來過這處密林,也是在侍衛甲背上——
上輩子,她與侍衛甲私奔之時,便經過了此處。他們兩個在密林中逃了三天,最終還是被妖王宮侍衛捉住。侍衛一刀砍下了侍衛甲的雙腿,以為這樣他們便喪失了繼續逃跑的可能性,沒想到,侍衛甲卻自爆一雙斷腿,重傷了追蹤侍衛,而後帶著秋蕪逃脫追蹤。
逃脫之後,迎來的不是光明幸福的未來,而是無止境的貧寒和痛苦。
這輩子,難道又要重蹈覆轍?
秋蕪心中發寒,沒想到侍衛甲此妖如此偏激,被拒絕之後,竟將她強擄出宮,這跟那些攔路打劫強搶民女的山賊土匪有什麽區別?
“侍衛甲你放我下來!”
“現在還不安全,等出了這片密林,追兵便再也追不上了。”侍衛甲氣喘籲籲道。
等出了這片密林就來不及了!
上輩子那悲慘的命運,我是再也不會去過的!
顧及侍衛甲的武力,秋蕪按捺下了種種陰暗情緒,勉強溫柔了聲音勸道:“甲哥哥,你對我的心思,我很感動。但是強扭的瓜不甜,我如今滿心隻有螭龍殿下,你就看在過往的情分上,成全我和殿下吧!我發誓,隻要你放了我,殿下那邊我去解釋,定然不會讓你受到半點責罰!”
“殿下死了。”
嗬,還在撒謊!
秋蕪忍著性子,好言好語勸侍衛甲放她離開,起初侍衛甲還會喘息著回答一兩句,但到了後麵,侍衛甲幹脆一句話也不說,任由秋蕪在背上叨叨逼逼,自己在林間飛掠,快速朝著東邊逃去。
秋蕪見侍衛甲一點悔改的意思都沒有,心中越發怨恨。
若說此前她還對侍衛甲存有最後一絲夫妻情分,想著好聚好散,那麽現在,剩下的隻有無盡的怨恨。
你已經毀了我的上輩子,難道還想毀了我的這輩子嗎?
我已經拿到了團圓手繩,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未來妖王後,榮華富貴近在眼前,你為什麽要搶走它?!
好話不聽,那你就去死吧!
殺心一起,秋蕪拔下了頭上的金簪,狠狠紮入了侍衛甲脖子上的風府穴中——那是他的命門之所在。
“啊!!!!”侍衛甲慘叫著,本能地將背上的秋蕪給甩了出去。
“砰!”
秋蕪重重摔在一旁的古樹之上,背脊摔得生疼,但她卻是滿心的喜悅——成功了!
她看了一眼倒在一旁血流如注的侍衛甲,暗啐了一聲活該,拔腿便往妖王宮方向跑。
不知是不是錯覺,越跑,秋蕪便感覺越是燥熱,越是滾燙難耐,身體內像是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燒著,燒得她口幹舌燥,燒得她汗流浹背……不,不是汗流浹背,她沒有汗水,或者說,汗水還沒落下,便已經被體內的那一把火蒸發掉了。
汗水被蒸發幹淨,那把火開始燃燒她的血液。
被烈火燒灼的劇烈疼痛讓秋蕪忍不住痛呼出聲,抬手一看,手背上全是水泡——
這是怎麽回事?
明明沒有火,她怎麽會被燒傷?
熟悉的疼痛立刻喚醒了秋蕪昨夜夢中被燒死的痛苦——
水,水在哪?
快!我要被燒死了!
救命啊!救活啊!
渾身的妖力像是被那一把無形的火焰燒得一幹二淨,平時隨手便能使出的喚水咒,如今卻比飛升成仙還難。
秋蕪癱在地上,就像是一灘爛泥,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隻能恐懼地感受著被無形烈火灼燒的痛楚。
烈火蒸發了她體內水分,開始燒灼她的肌理肉身,她幾乎能聽到肉身被燒焦時發出的可怕的滋滋聲,鼻尖似乎還聞到了肉被燒焦的味道。
雙眸驚恐地睜大——
她看到了無比恐怖的一副畫麵——
她的雙足……在融化!!!
“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此時,一桶水兜頭澆下。
秋蕪下意識閉上一眼,等到再睜開眼,她的雙足還是好好的,手背上的水泡也消了,身上被烈火焚燒的感覺也遠去了,方才的一切,仿佛是一場夢。
秋蕪身子一軟,急促地喘息著,手按在胸口,安撫著劇烈跳動的心髒——得救了。
不對!
水是哪來的?!!
秋蕪猛地抬頭,驚恐地發現一身是血的侍衛甲正站在不遠處陰翳地看著她,手中還握著一把熟悉的金簪,鮮血一滴一滴落在鋪滿腐葉的土地上,“啪嗒”、“啪嗒”,一下一下打在秋蕪的心頭上。
“沙”、“沙”、“沙”……
侍衛甲踩著腐葉一步一步靠近秋蕪,濃重的血腥味不斷靠近。
秋蕪渾身顫抖,雙足無助地在爛泥腐葉地麵上朝後蹬縮著,恐懼的淚水流滿麵,“別過來,別過來!”
侍衛甲一身是血地站在秋蕪麵前,仿佛是來自地獄血海的枉死鬼,他目光沉沉,緩緩對秋蕪伸出了血淋淋手——
“跟我走。”
胸腔仿佛破了個大洞般,他語調緩慢而虛弱,帶著些許漏氣的嘶嘶聲,更像是來自枉死鬼的召喚。
“不、不……不要……”秋蕪盯著麵前這隻不斷滴血的手,瘋狂地搖著頭,侍衛甲是要殺了她吧?不能跟他走!會死的!
見秋蕪不肯,侍衛甲麵色一下子陰沉下去,口氣更加嚴厲而冰冷,再次命令道:“跟我走!”
秋蕪嚇得一哆嗦,瞥見侍衛甲赤紅的雙目,還有額角暴起的青筋,仿佛下一瞬間便會爆發一般,秋蕪不敢再拒絕,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放在了侍衛甲沾滿血腥的手上。
摸到那一手的粘膩,秋蕪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卻被侍衛甲狠狠攥住。
秋蕪驚恐地一縮脖子,不敢再妄動。
秋蕪跟著侍衛甲朝著東邊飛奔,侍衛甲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追究秋蕪先前捅了他命門之事。
時間長了,秋蕪漸漸冷靜下來,發現隻要跟侍衛甲有身體接觸,那被烈火灼燒般的痛苦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果然是他下的毒手!
得不到自己的心,便用此等卑劣手段留住自己的身!
無恥!
秋蕪對侍衛甲的怨恨又多一重,但是技不如妖,秋蕪隻能咬牙忍耐,心中不斷祈禱著,追蹤侍衛趕緊追上來,殺死這個卑鄙無恥癡心妄想的癩蛤蟆!
很快,秋蕪便如願以償了。
因為,阿醜追上來了。
見到醜侍衛的那一瞬間,秋蕪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奮力掙開侍衛甲的手,一把撲到了醜侍衛麵前,想要抱住醜侍衛的大腿求救,沒想到醜侍衛嫌惡地一側身,秋蕪“噗”的重重摔在爛泥腐葉中,一身狼藉。
“醜侍衛,這賊子心懷不軌,將我從宮中擄走,你來得正好!快快把這賊子殺了!回宮之後,我定會在希望殿下麵前為你請功!”
阿醜斜眼看秋蕪,重複道:“希望……殿下?”
“我是希望殿下的枕邊人,希望殿下對我寵愛有加,你護送我回宮,獎賞一定不會少!”
“秋蕪你清醒點!希望殿下已經死了,我們回去是死路一條!你快回來,我們一起殺了醜侍衛逃命去!”侍衛甲手持雙刀戒備地看著醜侍衛,醜侍衛修為高深莫測,他絕非他的對手,但是……回去必死無疑,不如在此放手一搏,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希望殿下是不可能死的!你別想騙我!”螭龍希望是未來妖王,怎麽可能會死!秋蕪站在醜侍衛身邊嫌惡地看著侍衛甲,像是在看一隻醜陋肮髒的癩蛤蟆。“你死心吧!我是絕對不會喜歡上你的,你耍再多的手段也沒用!”
阿醜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狐假虎威的秋蕪,又看看對麵滿臉隱忍的侍衛甲,眼眸中流露出幾分玩趣——
一個敵友不分,仗著追求者的喜歡,肆無忌憚地傷害追求者,生路在前不走,一心想往花繁錦簇的死路上走;
一個癡心不改,被罵被打被嫌棄被捅傷亦不在乎,拋棄生命也要保護這個心有所屬的心上人。
渣女賤男。
一出好戲。
王會喜歡的。
阿醜這次估錯了,妖王鳳簫對這對渣女賤男興趣缺缺,揮揮手讓妖將秋蕪侍衛甲關到禁閉室中聽候發落。
“王,你不高興?”阿醜問道,王從前最喜歡的就是看戲了,今日怎麽一反常態,把好戲給推了。
趴在桌上的鳳簫抬眸,帶著幾分幽怨地看了阿醜一眼,一扭頭,用後腦勺對著阿醜。
鳳簫在不高興——阿醜不在,他不高興,他在,他更不高興。他對阿醜的關注,太高了。
阿醜見鳳簫對自己那愛答不理的模樣,了悟了,“是阿醜惹王不高興了?”
鳳簫沒有說話。
阿醜繞了半圈,繞到鳳簫麵前,對上鳳簫的眼,鳳簫冷哼一聲,將頭扭到了右邊。
阿醜一挑眉,幾個跨步又繞到了鳳簫麵前,鳳簫皺皺鼻子,將頭扭到了左邊。
真是孩子氣。
阿醜說鳳簫孩子氣,身體卻很誠實地繞來繞去,陪著鳳簫玩了好一會繞圈圈。
鳳簫扭得脖子生疼,猛地抬頭,狠狠瞪了阿醜一眼。
阿醜目光一凝,“王受傷了?”
青爐房的傷藥是最頂尖的傷藥,醫死人肉白骨不在話下。鳳簫自己塗了藥之後,臉上的傷很快便已痊愈。
但鳳簫平日十指不沾陽春水,連瓜子都是阿醜剝好了送到嘴邊,早就被養廢了。自己給自己上藥上得那叫一個粗糙,直接把傷藥往傷口上一糊了事,根本就沒有塗抹均勻。因此鬢邊唇角這些細微邊角地方,便還有些傷痕存在。
阿醜右手抬起鳳簫的臉,大拇指在鳳簫的唇角輕輕摩挲著。
鳳簫一陣別扭,想要掙紮,卻被阿醜一聲“別動”喝住。
鳳簫抬眼看看阿醜,“你在生氣?”
為什麽?
“誰打傷的?”阿醜眸色沉沉問道。
鳳簫眼睛一歪,不知為何,帶上了幾分心虛,“你別管。”
在妖界,還有誰能傷得了妖王?
阿醜立馬鎖定目標,“是鳳王殿下?為何不還手?”以王的實力,向來都是壓著鳳王打的,鳳王能傷到王,隻能說明是王願意讓他傷到。
“都讓你別管了。”
臉上的溫度讓鳳簫很是不習慣,鳳簫甩甩頭,想要掙開阿醜,可阿醜此刻卻是用上了真力,掐住了鳳簫的下巴,抬高了他的頭,沉聲說道:“別動。”
瞥見鳳簫微嘟起嘴不滿的模樣,阿醜又放柔了聲音,“我給你上藥。”
沾著半透明藥膏的手指在臉上輕輕摩挲著,清涼的感覺隨著散開。
阿醜雙眸漆黑深邃,專注地盯著鳳簫唇角那泛紅的傷口,大拇指輕柔地將那點藥膏一點一點塗抹開去。不時的,帶著薄繭的拇指會碰觸到他的唇瓣,像是蝴蝶不經意的輕點花瓣,又好像是點在他的心上。
鳳簫喉結上下滾動著,隻覺得空氣一下子稀薄起來,幾乎讓他喘不過起來,動動身體,催促道:“好了沒有?”
從前上藥好像沒這麽久?
“弄疼你了?”
不疼,但是……很奇怪。
鳳簫垂眸撒了個謊,“……嗯。”
如果這樣能快點的話。
忽然,陰影落下,唇角一暖——
鳳簫驀地睜大雙眼。
頂上碩大的夜明珠投下盈盈的淺光打在他們身上,攏了一身朦朧,地上,兩道身影交融著,猶如一體。
仿佛是一瞬間,又仿佛是過了一輩子。
阿醜若無其事地直起身體,“親親就不疼了。”
仿佛剛才那一個吻,真的隻是一個純潔的安慰,就像凡間孩子摔倒喊疼時,娘親那輕柔安撫的吻。
隻是,那泛紅的耳垂,卻泄露了絲絲縷縷的情緒。
鳳簫眼睛眨巴了好幾次,終於回過神來,扭過頭去看一旁的纏枝花瓶,似乎發現上麵的花紋挺好看的,值得仔細研究一番。
阿醜等了好久,才聽到鳳簫不輕不重的一聲:“哦。”
認可那就是一個——善意的安撫。
惶惶的心終於安定下來,阿醜唇角勾起一個笑意,溫柔而繾綣。
王,也不是無意。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大狐狸被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