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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硯宮叩霄閣
“婢子重珂,乃是一洗衣婢, 至靈硯宮已有十年。”
“婢子可以作證, 無名氏確實藏身靈硯宮中!”
“八月初九, 即通緝令下發前一天,婢子親眼看到無名氏,一身狼藉地進了靈硯宮,被尊上藏在墨閣之中!”
重珂跪在地上, 腰板挺直,直麵著仙界四大門派掌門人, 臉上沒有一絲畏懼,不卑不亢。她的肩膀上站著一隻鸚鵡, 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的話語便是從這鸚鵡嘴中吐出。這鸚鵡是洞幽派知微道君養的, 識人心,通人語, 知微道君見重珂言語困難, 便將這鸚鵡贈予重珂,代她說話。
“時見,她是你靈硯宮的人,她都站出來指證你, 你還有什麽話好說?”道遠宗主質問道。
對於道遠宗主的質問,時見充耳不聞,端起一杯雲頂雪芽, 用茶蓋拂了拂茶沫, 慢慢悠悠地飲了一口, 姿態悠閑而又漫不經心。
時見如此慢待,道遠宗主兩道濃眉立時鎖得死緊,兩叢怒火在眼中熊熊燃燒著,看時見的眼神也越發不善起來——
誰敢包庇凶手,誰就是他的殺子仇人!
空氣仿佛凝滯了般,無形的壓力一層層壓下,籠罩叩霄閣,冰冷而沉重。
重珂修為最弱,隻覺像是有一座冰山沉甸甸地壓了下來,臉色一白,差點沒被壓了個五體投地。
知微道君看了眼冷漠含怒的道遠宗主,又看了看端坐不動事不關己般的時見仙尊,到嘴邊的圓場話登時咽了下去——他的四弟子遭了這麽大一番罪,他心中也是憋著一把火。時見仙尊既然執意不肯交出凶手,那就讓道遠宗主跟他好好“說道”一番,再來商量吧!
叩霄閣中,氣氛一觸即發。
而在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鎏芳主站了出來,姣好的臉上愁雲慘淡,帶著幾分痛心疾首地看著時見,說道:“師兄,事到如今,我不能再幫你隱瞞了——”
“我也看到了。”
“三十八日前,我來靈硯宮尋你,正好在宮門口碰上了無名氏。守宮弟子沒問兩句話,便將他請進靈硯宮,見他不熟悉路徑,那弟子還為他畫了一張靈硯宮地圖……”
“當時我還曾想,這人是誰?守宮弟子為何對他如此禮待,連地圖都送了出去?第二天收到長天劍宗的飛劍通緝,我才知道,他原來就是殺害景行少宗主的凶手……”
與此同時,洗硯池中,無數小黑蛇自池底爬了出來,猶如遷徙般,浩浩蕩蕩朝著叩霄閣湧去。
一個小弟子正躺在樹上睡覺,被窸窸窣窣的蛇行之聲吵醒,睜眼往下一看,登時被嚇得摔下樹——
“蛇啊!!!啊???墨汁?”
小弟子舉著沾滿墨水的雙手,一臉懵逼。
順著如潮水般的黑蛇群看去,黑蛇遷徙的方向,正是叩霄閣——靈硯宮待客之處,亦是靈硯宮最高之處。
叩霄閣中
“你早就知道了?為何不早說出來?”知微道君問道。
“我曾經想說出來的,但是……收到飛劍通緝沒一會兒,師兄便找上門來,用秘法想要消去的記憶……但是我天生體質特殊,師兄的秘法對我無效。我想著……”鎏芳主苦笑地看了垂目的時見一眼,眼中滿是脈脈情意,“我想著……師兄想要保護的人,當不是什麽壞人……想必,想必是長天劍宗誤會了……”
知微道君見鎏芳主那情意綿綿的模樣,哪看不出鎏芳主是被愛情迷了心竅,為幫助情郎,故意隱瞞下這件事情。
鎏芳主這話也解了他的一個疑惑——原來是時見出手,消除了所有看見無名氏的人的記憶,難怪長天劍宗一直找不到無名氏的蹤跡。霧仙能逃過一劫,想必也是因為她是煙霧化形,在仙界隨處可見,時見沒有注意到她吧?
“那你現在為什麽又說出來?”
“阿柳的死讓我徹底醒悟過來,一味地隱瞞包庇,並不是真正為他好。”鎏芳主上前兩步,盯著時見,苦口婆心道:“真正的為他好,是要幫他、勸他,放下屠刀,改邪歸正,莫要再做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師兄,你把他交出來吧!”
時見眼也不抬,平靜道:“我再重複一遍,靈硯宮,沒有你們要找的人。”
“霧仙與你素無仇怨,重珂是你靈硯宮之人,鎏芳主更是對你一往情深,難不成她們會聯合起來冤枉你?”道遠宗主皺眉道,“時見,你再一意孤行,袒護無名氏,靈硯宮大禍就在眼前!”
這話的意思,是時見再不交人,他們便要動手了。
長天劍宗與靈硯宮兩派實力本就在伯仲之間,戰起來勝負五五開,但若加上洞幽派,靈硯宮必敗無疑。
不過,真生死相博,長天洞幽能勝,也是險勝,他們實在是不想看到事情發展到那一步。
忽然,一道清越的少年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
“就你們四個,也想動靈硯宮?”
聽到這聲,時見微笑,鎏芳主蹙眉,重珂握拳,知微驚疑,道遠含怒,並指如劍斬下——
“何方鼠輩躲躲藏藏!”
赤紅斬擊挾無匹威勢撕裂空氣,如閃電般襲向不知何時出現在半空中的勁秀身影。
那身形在空中微微一轉,輕輕巧巧地躲過了襲來的赤紅斬擊,身形一旋,如一隻收起羽翼的青鳥,靈巧地落到了時見的身邊。
“砰!”
斬擊重重落在叩霄閣房梁之上,迸射木屑灰塵無數。
“嘖,不是自己的,破壞起來就是不心疼!”少年嘖了一聲,極為不滿。
時見微笑,“賬單會交給長天劍宗。”
“一顆靈石都不能少!”多坑一筆,我們靈硯宮太簡陋了!
“好。”十倍賠償。
鳳簫時見雙目對視,場合與燈泡在此時皆不重要,兩人的眼中隻裝得下彼此,隻有彼此才懂的,名為“窮鬼”的光芒在一狐一仙眼中熠熠生輝。
鎏芳主麵上表情不變,袖中玉手卻緊緊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刺入了掌心。
“你是誰?”道遠宗主皺眉問道。
“他就是無名氏!”重珂肩頭鸚鵡忽然開口大聲道。
道遠宗主身上殺氣驀然如海爆發。
鎏芳主連忙擋在時見仙尊麵前,說道:“事情還沒有調查清楚,道遠宗主莫要衝動,以免傷及無辜!稍安勿躁,看在玲瓏閣麵子上,給我一點時間問清楚可好?”
“道遠宗主,鎏芳主所言有理,人既然出現了,不差這一時半刻。”知微道君也跟著說道,因為他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少年看他們的目光很奇怪,沒有看到受害者的心虛、內疚,也沒有殺人者的得意、猖狂,隻有探究和玩味——就像在看一本連載中的破案話本,在猜測誰是凶手一般!
聯想到景行之死,與楊柳遇襲兩起案件中的種種可疑之處,知微道君心中也起了疑——且看看吧。
連知微道君都開口勸阻了,道遠宗主暫且壓下心頭的怨怒,重重坐回椅子上,閉目平心靜氣。背上的破天懸劍,卻已經放在了膝上,粗糲有力的手,正按在古樸的劍柄之上。
鎏芳主安撫下道遠宗主,回頭看向被殺氣嚇得跌坐在地上的重珂,問道:“我玲瓏閣精通幻術,這少年身上沒有一點幻術的痕跡。你說他是無名氏,可有依據?”
“我記得他的味道!他身上的味道跟無名氏的味道一模一樣!”
“味道怎麽能當做證據?”鎏芳主看似為少年辯解著,實際上卻與重珂一唱一和,將無名氏的身份一點一點鑿實,“他和無名氏,或許隻是碰巧用了同一種熏香,這有什麽好懷疑的?”
“我之前從未在靈硯宮見過他,直到無名氏到來!每當他出現,無名氏便消失不見!他和無名氏從不在同一時間出現!”
“這或許隻是一個巧合。”
“楊柳仙子出事的那天晚上,我正巧在宮門前采雲為絲,一整晚都沒離開過。”
時見和鳳簫眸光一閃,泛起了一絲相同的笑意——抓住了。
重珂說道:“我看得清清楚楚,整個夜晚,靈硯宮隻有無名氏出去過一個時辰,但回來卻變成了他!你們找不到無名氏是正常的,因為他有兩張臉!”
兩張臉?——知微道君微微皺起了眉頭,呢喃道:“偽裝之相?”
偽裝之相,非是幻術,而是一具真實□□,穿上便可改變形體相貌、聲音、修為、氣息……瞞天過海。
如果是偽裝之相,鎏芳主查探不出也是正常的。
“這位仙友,可否請你伸出手。”知微道君對鳳簫說道,偽裝之相有一個破綻——不能接觸碧玉蛛。因為煉製偽裝之相必備的一味材料——纏絲草,與碧玉蛛相生相克,一旦接觸,偽裝之相的皮膚上便會出現綠斑,數日才消。
很巧的是,他身上便有一隻碧玉蛛。
鳳簫看了時見一眼,時見對他微微點了點頭。
鳳簫直接走到了閣中央,直麵著知微鎏芳主等人,雙手抱臂,抬眼,一副囂張的模樣——
“不用試了,我就是你們口中的無名氏。”
“惡賊納命來!”
破天懸劍驀地出鞘,暴烈氣息以劍為中心,瞬間席卷了整座叩霄閣!熊熊燃燒的烈火直接將叩霄閣變成了一片熔漿火海!
“鏘!”
破天懸劍與紫竹筆狠狠撞在一處,迸發出無數耀眼的火花。
“時見!你要與我為敵?!”道遠宗主怒道。
“他不是與你為敵,他是在幫你。”時見背後,探出了一張俊秀的少年臉,對他燦爛一笑。“狂妄自負、有眼無珠、為虎作倀、認賊作父……”
認賊作父?時見手一抖,差點被道遠宗主砍個正著。
“嚴肅點,你在打架呢!”八爪魚般趴在時見背上的鳳簫嚴肅認真道:“別因對手太蠢就掉以輕心!”
時見:你以為這是誰的鍋?
“別瞪了,說的就是你!道遠,你兒子景行知道你這麽蠢嗎?”
“被凶手當槍使,逮住無辜漂亮的路人一通瘋狗亂咬,你兒子景行知道後,會不會氣得從棺材裏麵跳出來?”
“住口!!!”道遠宗主暴怒至極,一頭墨發無風自動,暴躁地翻飛起來,手中破天懸劍亦感覺到主人的怒氣,倏地化作一條火焰巨龍,咆哮著席卷四方!!
時見托住鳳簫,猶如一隻靈巧的青燕於火海中穿梭著,險之又險地避過火龍的襲擊。
時見躲得輕鬆,但叩霄閣不過是一間小小的石室,哪容得下這麽粗的一條巨龍?
“轟——”
叩霄閣在火龍的肆虐下不堪重負,轟然爆碎,露出漆黑如墨的外界。
知微道君愕然發現,他們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被關進了一個巨大無比的黑色球形空間之中!
中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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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我聽見》已經這————麽長了。原本隻是想開個中篇,寫個二十萬字就完結的,沒想到一碼字就停不下來……嗯!這篇文有毒!
為了紀念我聽見的第一百章,今晚雙更~
不過第二更可能要到很晚,不能熬夜的小天使們別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