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是係統是我同族，而是我是係統的同族？”狐笙震驚, 他的來頭原來這麽大？
    “你想多了。”鳳簫敲了一下狐笙的腦門, 道：“隻是承了係統的一點恩澤罷了。具體是怎樣的, 你的識海記憶中也找不出緣由。我要看第二個當事者的記憶。”
    “你知道係統在哪？”狐笙雙眸一亮。
    鳳簫飛了狐笙一眼，“知道我早抓它去了。”
    “那你所說的第二個當事者是？”
    “你的蛋殼。”
    “啊？”
    “你的識海記憶有問題。一般來說，我們妖從母胎之中，便有了模糊記憶, 但是你的識海記憶，卻是從靈魂碎片落下之後才開始的。”
    “所以……”
    “在靈魂碎片落下之前, 你可能不是‘生’的。”鳳簫伸出手，掌心朝上。“蛋殼在哪？給我。”
    狐笙掃了一眼鳳簫蒼白的臉色, 說道：“你先休息吧。”
    妖王信物可是一界至寶, 哪是能隨意動用的？每啟動一次，耗費的妖力不可海量。鳳簫先前為他上查三千年, 下查三千年, 尋找他鳳凰同族的氣息。連口水都沒喝，緊接著再次動用妖王信物，溯源記憶，回到七千年前, 經曆那一場龍鳳災劫——
    狐笙如今一隻手指頭都能把鳳簫戳倒，拖著這副腎虛的身體，鳳簫還想什麽？洗洗睡了吧。
    “不想救你的同族了？”
    “他被抓那麽久, 要遇害早遇害了。”狐笙說道, 素未蒙麵的、不知真假的同族, 哪能比得上從小一起長大的鳳簫？
    鳳簫也不客氣，外衣一脫，靴子一甩，整隻狐狸往床上倒去，“八個時辰後叫醒我。”
    不多時，輕輕的鼾聲響起。
    他真是累壞了。
    狐笙坐到了桌前，從袖子中拿出了一小塊赤紅色的蛋殼，對著夜明珠的華光，轉動著蛋殼，看著它發出了琉璃般剔透的光芒，眼眸微微暗淡一瞬——
    靈魂碎片落下之前，他不是“生”的嗎？
    他，到底是誰？
    八個時辰後，睡足美容覺的鳳簫睜開眼睛，起身伸了個懶腰，睡飽了，清晨活動開始——
    從狐笙手中接過蛋殼，鳳簫再次動用妖王信物。
    萬事萬物皆有自己的記憶，人獸如是，草木如是，蛋殼也如是。
    溯記憶之川而上，一陣天旋地轉，鳳簫再次來到了七千年前。
    “啪嘰”一聲，鳳簫落在茅草堆中，睜眼一看，正上方正懸著一個肥碩的雞屁股。
    鳳簫：？？？！！！！！！
    不等鳳簫尖叫，肥碩的雞屁股移開，一隻漂亮的鳳凰頭移到了鳳簫麵前，金紅羽毛，金紅眼瞳，三根翎羽高高豎起——這不是傻鳥的鳳凰形態嗎？這隻鳳凰就是傻鳥狐笙的母親，那個叫“三千”的鳳女？
    鳳凰細長的鳳眼一瞬不瞬地盯著鳳簫，金紅的眼瞳中，倒映出了鳳簫如今的模樣——
    圓滾滾，灰撲撲，正是一顆新鮮出爐的鳳凰蛋。
    等等！灰撲撲？！
    鳳簫猛然想到一件事情——鳳凰蛋都是赤紅色的，灰色的鳳凰蛋，那是……
    “死胎。”鳳凰鳥鳥喙開合著，吐出了一串悅耳的聲音，“沒想到生了三年，竟生下一枚死蛋。報應，這就是那個負心漢的報應吧。”
    “也好，我不用親手殺了一個同族幼崽。”
    鳳簫：？！！信息量好大！
    紅光一閃，眼前的鳳凰鳥變回了人形，二十三四歲模樣，輪廓略深，五官大氣，容色傾國，看著明晃晃就是狐笙性轉女裝的模樣，隻是，雙頰凹陷，眼下兩團青黛色，憔悴愁苦的模樣破壞了這十分美麗。
    更重要的是，眼前這女子，與八個時辰前，鳳簫在狐笙記憶中看到的那個舍身相護的鳳女“三千”，長得完全不一樣。
    鳳女三千，不是狐笙的生母？
    “這裏鳥獸罕至，清幽靜謐，當你埋骨之處，也算合適。”說著，女子抬腳便要離開。
    而在此時，一道溫柔的聲音響起——
    “甘棠，留步。”
    鳳簫立刻打起了精神，這聲音他聽過！
    神識一掃，果然，出現的是鳳女三千！
    鳳女三千徐徐自密林中走出，對著名叫“甘棠”的女子溫柔一笑，道：“如果你不要這個孩子，能不能把他給我？我用一吞海戒的寶貝跟你交換。”
    “它是一個死蛋，沒有任何的價值。”甘棠漠然道。
    “他有。對我而言，他比這世上所有東西都要珍貴。”
    “你要它做什麽？”
    “你可聽過，鳳族秘術《偽鳳之陣》？”
    聽到這個名字，甘棠一直冷漠的臉上，終於出現了動容之色，她驚訝道：“你知道動用偽鳳之陣，需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嗎？”
    “一身修為，一世繾綣。此生終了，再無輪回。”鳳女三千說道，“但是我覺得值。跟著心愛的人在一起，哪怕隻有一天，我也覺得值。”
    “是那個外鄉來的餓死鬼？”
    “以後他不會餓了。”提及愛人，鳳女三千臉上笑容甜蜜，那是深陷在愛河之中幸福的笑容。
    曾經，甘棠也在自己臉上看到過。
    甘棠定定看了鳳女三千好半晌，說道：“你想要就拿走吧。”說罷，甘棠化身鳳凰，雙翅一拍，掀起一陣大風。
    “誒！這吞海戒你還沒拿呢！”
    “它是我丟的垃圾。”遠遠地，天空傳來了甘棠冷漠的聲音。
    大風之中，鳳女三千裙擺飛揚，笑容溫暖：“甘棠，謝謝你。”
    一陣天旋地轉，鳳簫神識猛地跳到了另一段記憶之中。
    是了，蛋殼殘缺不全，它的記憶亦是斷斷續續。
    鳳簫緩了口氣，定了定心神，繼續附身蛋殼之中，去經曆蛋殼曾經經曆過的。
    這是在一處鳥語花香的山穀之中，陽光融融，春日正好。
    鳳簫被卡在一處樹杈之上，樹蔭下，肩並肩坐著一對男女——
    女的一身粉衣，嬌俏動人，男的半虛半實，麵容模糊。
    女的是鳳女三千，男的，應當就是甘棠所說的那個“外鄉來的餓死鬼”吧？
    “阿透，你知道《偽鳳之陣》嗎？”鳳女三千開口問道。
    被稱作“阿透”的外鄉餓死鬼搖了搖頭。
    鳳女三千說道：“傳說很久很久以前，鳳族的有一位先輩愛上了一個凡人，凡人壽數不長，他們隻廝守了短短十年便天人分離。先輩深情難忘，便上天入地地尋找那凡人的轉世蹤跡，再續前緣。”
    “凡人一世世地輪回，先輩一世世地尋覓。有時候，先輩運氣好，找到那凡人時，他還尚未婚配，先輩便化作凡女，與他締結良緣，恩愛一世；有時候，先輩運氣不好，那凡人已經娶妻生子，先輩便隱於暗處，默默守護凡人一生；有時候，先輩找到他時，他還方呱呱落地；有時候，他又垂垂老矣，先輩隻來得及與他見上最後一麵，又踏上了無盡的尋覓……”
    “不知輪回了多少世，不知尋覓了多少世，先輩受盡相思之苦。一次次看著心愛之人在自己麵前老死病死，先輩再也承受不住了，於是，她創造出了一種禁術。此禁術，便是偽鳳之陣。”
    “以鳳族無魂之體為宿，以自身修為為祭，牽情絲，引愛魂，寄於此身，共享長生。”
    鳳簫聞言皺起了眉頭，這不是借屍還魂嗎？借的還是鳳族的屍！
    “借屍還魂？”
    “也可以這麽說。此法終究有傷天和，故而，施術者與被施術者，皆入不得輪回。此世終了，便會消散天地之間。”鳳女三千轉頭看著阿透，問道：“阿透，你可願意？”
    阿透遲疑不定。
    鳳女三千見狀，也不催促，站起身來，“我把蛋藏在無憂穀之中，你若願意，就把他找出來吧，若不願意，當我今天什麽都沒說過。”
    語畢，鳳女三千轉身離去。
    她走得很緩慢，似乎在等阿透叫住她，但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盡頭，阿透也沒有出聲，隻是直愣愣地看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麽。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鳳簫所見記憶再次變幻。
    這次，鳳簫躺在了阿透懷中。
    “我不想死。”阿透目光迷茫，自言自語。
    “但是我也不想挨餓，更不想吃了三千。”
    “三千不知道，每次看到她的時候，我總有一種衝動——想要吃了她的衝動。我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會產生吃人的衝動？”
    “三千是我喜歡的人，我應該要保護她才是啊！”
    “我能感覺到，我的身體裏麵藏了一隻殘忍的惡魔，蠢蠢欲動……愈來愈強大，愈來愈不受控製……他想吃人！”
    “我吃了那麽多果子，喝了那麽多水，為什麽就是填不飽肚子？上次夢中醒來，我的手……竟然掐在三千的脖子上……”
    “偽鳳，偽鳳之陣……要三千的修為做祭品，要奪走三千輪回轉世的機會……我不想三千消失……”
    “可是……我也不想跟三千分開……”
    “當一隻偽鳳，是不是就不會餓肚子了？是不是就不會想吃三千了？跟著三千廝守一生，然後，一起死去，這也不孤單吧……”
    阿透迷惘的神情漸漸消失，鳳簫看到他的眼中有晶瑩的東西閃爍著，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溫暖的笑容，他似乎想到了什麽美好的事情，笑容幸福而迷離，“跟著三千一起活，一起死……”
    這樣想著，心裏便是滿滿的。
    “愚蠢！”一聲冰冷的斥責忽地響起。
    “誰？！”
    半空浮現一個女子的身影。
    鳳簫心下一驚——鎏芳主？！她怎麽在這裏？！
    “愛上一隻食物，你還真給我們一族長臉！”鎏芳主怒喝道。
    “我們一族？你知道我是誰？”阿透連忙問道。
    “自爆便罷了，還把自己的記憶碎片弄丟了——我怎麽有你這麽蠢的族人？！真會找麻煩！”鎏芳主罵了一聲，從儲物空間中抓出了一個小孩，在阿透驚恐地目光中，殺人分屍剖心，衝著鮮紅的心髒打出了一連串複雜的咒訣。
    鳳簫凝神靜心，將鎏芳主的每一個靈訣牢牢記在心中。
    一枚瑩白碎片自心髒中緩緩升起。
    鎏芳主抓住碎片，瞥了驚懼的阿透一眼，揚手擲出碎片，阿透下意識地往旁邊閃避，碎片卻像長了眼睛般，跟著一拐彎，直直撞入了阿透眉心，瞬間化作了流水滲入皮膚之中。
    阿透身體一陣劇烈抖動，無數記憶飛快在腦海中閃現。
    鳳凰蛋自阿透懷中滾落，落在冰涼的地上，沾滿泥土。
    好半晌之後，阿透終於不再顫抖，虛幻的身體變得凝實，陽光照在他冰涼的身體上，在地上投下清晰的影子。
    “想起來了？”鎏芳主問道。
    阿透低著頭“嗯”了一聲。
    “這般虛弱，你多久沒吃飯了？”
    鎏芳主所說的飯，自然不是尋常的“飯”。
    “……三百年。”
    “身在米缸，也能差點餓死。你失落的不是記憶，是腦子吧？正好，為了給你找記憶碎片，我也好幾年沒吃飯了，今天，正好大吃一頓。”
    “不行！”
    “怎麽？你還真對那個三千動了情？”鎏芳主挑眉道。
    “三千是個好人，你別動她……還有她的族人。”阿透訥訥道。
    “窩囊！我們是諸天萬界最高貴的存在，其他所有種族，都是我們的食物，包括你的三千。你不忍心，可以不吃，但你別擋我路。走開，我快餓死了！”
    鎏芳主一把推開攔在身前的阿透，繼續朝著梧桐密林飛去。她聞到了甘美的味道，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
    鳳簫看到阿透盯著鎏芳主，雙眸黑不見底，然後，鳳簫看到，天邊裂開了一個黑洞，阿透忽然閃電般朝著鎏芳主撞了過去，直接將鎏芳主撞入了黑洞之中。
    黑洞飛快愈合，將不敢置信的鎏芳主關在其中。
    “不許吃三千，誰也不許！”
    而後，阿透抱著鳳凰蛋去找了鳳女三千，他下了決心，要舍棄過往，當一隻偽鳳，跟著三千一起，過一世平凡的生活。
    沒想到，偽鳳之陣還沒準備好，龍族聯軍便找上了門，圍住千鳥州，要鳳族交出逆天餘孽。
    【三千，等我，終有一天，我會回來的！】
    說完之後，當著所有聯軍的麵，阿透毫不猶豫地自爆了。
    靈魂猶如煙花轟然炸開，碎片飄飄揚揚，一點瑩白星光落在了三千懷中鳳凰蛋上，霎時，涅槃之火熊熊而起！
    火中，一個小小生命正在誕生。
    “你還是你，一隻純種的傻鳥鳳凰。還沒出生便已經死了。因鳳凰一族從來沒有過死胎，情況特殊，沒有先例，所有鳳凰都不知道，沒破殼的鳳凰也是會涅槃的。他們以為你死了，沒想過給你布置個涅槃大陣，燃起涅槃之火，給你妖力，助你重生。直到係統阿透的靈魂碎片落在你身上，補足了你的先天虧損，讓你積攢到了足夠的力量涅槃重生。”
    鳳簫下結論道：“所以，係統不是你的同族，而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的體內有他的碎片殘存，所以你能聽到他的求救。”
    “而且，我還從蛋殼記憶中找到了一串咒訣，或許能找到係統所在。”
    狐笙眼睛一亮，“那還等什麽？”
    鳳簫斜眼看狐笙，“有點痛哦！”
    “男子漢大丈夫，怕什麽痛！”狐笙義正言辭，又不是我痛。
    “不後悔？”鳳簫又問。
    “不後悔！”你施法我後悔什麽？
    “不能怨我哦！”
    “救人要緊！”死狐狸好囉嗦！
    鳳簫這下滿意了，右手閃電般插入狐笙的心髒。
    對上狐笙震驚的目光，鳳簫無辜一聳肩，“救人要緊。”
    傻鳥，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剛才在想什麽！
    一個時辰後，鳳簫坐在桌前把玩著瑩白碎片，狐笙胸口破了個大洞，躺在床上哭哭啼啼。
    鳳簫瞥了狐笙一眼，說風涼話：“男子漢大丈夫，怕什麽痛！”
    狐笙瞪了鳳簫一眼，捂著破洞心口後悔不已，他怎麽就忘了，死狐狸狡詐萬分，從不吃虧？！
    “救人要緊，不要計較這麽多。”鳳簫說：“傷口疼不疼？”
    “疼！”狐笙中氣十足地吼道。
    “青爐房出品天品生機丹要不要？”
    “要！！”
    “承蒙惠顧，一萬極品靈石。”
    “滾！！！”
    “嘖，買賣不成仁義在，不買就不買，幹嘛砸東西！記得賠錢！”
    “噗！！！！”狐笙吐血三升，卒。
    銀花殿外，走來一道利劍出鞘般挺拔利落的身影。
    希望捧著托盤，不讚同道：“爹你又欺負娘了。”
    “是傻鳥先起壞心思想要陰我的。”鳳簫理直氣壯。
    “娘從沒成功過。”
    “砰！”
    狐笙雙眼一翻，倒床身亡。
    鳳簫幽幽看著希望，“你把你娘氣死了。”
    希望：……
    希望：“娘，別玩了，起來喝藥。”
    哄了身體心靈雙重受創的狐笙好久好久，狐笙總算消了氣，麻溜地爬起來喝藥。
    希望一邊喂著狐笙喝藥，一邊漫不經心說道：“爹，你動用信物的這幾天，我收到了三封傳書。”
    “什麽傳書？”
    “一封是千鳥州來的，千鳥州萬毒蛇一族叛逃。”
    “噗！”狐笙當即又吐出一口鮮血，千鳥州，是他的大本營。
    “還有呢？”
    “一封是靈硯宮來的，時見仙尊說鎏芳主複活，要你小心。”
    “哦，還有呢？”
    “最後一封，是鎏芳主發來的，她要你提頭來見，不然，屠了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