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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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 東鏡碧海,雷澤。
雷澤,龍族殘餘隱居之地,終年銀蛇狂舞,雷電不絕, 烏雲如幕, 隔絕天地,暴雨如織,水靈旺盛。在此處, 鳳凰一族詛咒力量最為弱小。
龍族在此苟延殘喘, 已有數千年之久。
“你帶我來這幹什麽?”狐笙皺著眉頭, 極為不耐和厭惡道。這不耐和厭惡, 不是針對鳳簫, 而是針對龍族。靠近雷澤這龍族氣息旺盛之地, 狐笙便感覺身體沉甸甸的,渾身不自在, 連鳳凰的涅槃之火都被逼了出來, 宛若一個倒扣的火焰碗將自己罩在其中,半點水霧不沾。
鳳簫還說話,一條赤紅巨龍自雲間探出腦袋, “何人擅闖雷澤?咦——妖王陛下?”
光影一閃,赤紅巨龍已經化作人形, 落到了鳳簫狐笙麵前。
龍族萬籟麵色古怪地看著鳳簫和狐笙, 看了好一會兒, 才行禮道:“龍族萬籟見過妖王陛下——”頓了片刻,憋屈道:“鳳王殿下。”
鳳王來雷澤幹什麽?搶了龍族一個幼崽還不夠嗎?
“狐笙要見龍王龍庭,你帶他進去。”鳳簫說道。
萬籟疑惑道:“就鳳王殿下一個?”妖王陛下你不進去嗎?
“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放這麽一隻鳳凰進龍族大本營,妖王陛下,你是太高估了鳳王的實力,還是太低估了我們龍族的仇恨?
鳳簫道:“他掉一根毛,你龍族死一條龍,信不?”狐笙是鳳族的獨苗苗,七千年前,龍族就是因為想對這根獨苗苗動手,這才導致鳳族冤魂暴走,灰飛煙滅也要拖你龍族下水。現在還想動狐笙?教訓沒吃夠,想滅族吧?
萬籟卻是誤會了,以為這是鳳簫對龍族的威脅,麵上一肅,道:“我萬籟以性命擔保,鳳王絕對會安然無恙!”
鳳簫:誤會了也好。
“鳳王殿下,這邊請。”萬籟在前方做了個“請”的手勢。
【狐狸,我進去以後要做什麽?】狐笙傳音問道。
【問龍庭一個問題。這個問題,也隻有你有資格去問。】
【什麽問題?】
【七千年前,是誰告訴龍族,逆天餘孽藏在千鳥州?】
狐笙臉上立時凝起寒冰,一雙眼睛冷得噬人,就連四周的空氣似乎也在一瞬間凝固——
【當年不是意外?】
【你問了便知曉。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半個時辰之後,狐笙麵色陰沉如水地回來了。
鳳簫一見這神態,心下頓時了然。
【萬毒蛇族!】
【我要殺了他們!】
【殺小卒子有什麽用?要殺,就殺罪魁禍首去。我們先回妖王宮,從長計議。】
回到妖王宮之後,剛商量出個子醜寅卯,希望又拿著一封信走了進來。
“誰的?”鳳簫問道。
“鎏芳主。”
鳳簫狐笙對視一眼,“她又說什麽了?”
“她手上有重要人質,要爹去仙界東城以命換命。”
“她腦子有坑嗎?”仙界的人關他鳥事?除非她手上的人質是綠蔥精。不過這也不可能,綠蔥精有這麽容易被抓的話,靈硯宮幹脆解散得了。
“對了,上次她要我三日內提頭來見,不然就屠了仙界——現在第幾天了?”
“第五天。”希望說道。
鳳簫嗬了一聲,說好的三天不到屠了仙界呢?臉疼不?
“仙界怎樣了?”
“長天靈硯洞幽三派聯手布下結界封鎖東城,不許進,不許出,阻止了蛇霧的蔓延。但蛇霧腐蝕性極強,結界困不了多久。而且,東城中上萬仙人,也堅持不了多久。鎏芳主占領東城的第一天,丟了一個長天劍宗的劍仙出來,那個劍仙中毒極深,不到三天,便化作了一灘爛泥。三派尋了不少醫仙,皆是束手無策。”
“甘露仙也沒辦法?”甘露仙正是萬毒蛇毒的克星。
“被抓了。”
鳳簫“嗯”了一聲,示意希望繼續。
“鎏芳主信上所說的重要人質,便是甘露仙露華仙子。蛇霧控製東城的第一天,便有人提議要尋露華仙子,但當時露華仙子已然失蹤。”希望頓了頓,又說:“鎏芳主說,爹一天不至,她便斬下甘露仙一肢;五天不至,就等著收甘露仙的人頭吧。”
若是其他仙人,被抓就抓了,與他妖王鳳簫何幹?但是甘露仙不同,且不說她是自己的半身,就衝著十年前在東城的救命之恩,鳳簫就不能丟下她不管。
鎏芳主,還真是抓到了一個好人質!
“狐笙,我們報仇去。”
“爹,我呢?”希望問道。
“你留下看家。”
帶著狐笙至了仙界,才到仙界入口,便看到靈硯宮大弟子元書等候在一旁,笑道:“妖王陛下,鳳王殿下,我奉師叔之命,前來迎接。”
元書乃是靈硯宮大弟子,未來的靈硯宮掌門人,他這樣的戰力抽身前來迎接,說明東城情況還在可控範圍之內。
“狐笙,照計劃進行。”鳳簫說。
狐笙點了點頭,朝著仙界西南方向飛去。
“陛下,鳳王殿下這是去哪?東城在東邊。”
“他有其他事情,我們走吧。”
仙界東城,位於靈硯宮勢力範圍之內,從前仙人來往如織,極為熱鬧。
隻是現在的東城,被重重巨大結界所籠罩,透過半透明的結界,能看到東城中充斥著紫黑色的霧氣,那是萬毒蛇霧,極為陰毒。蛇霧濃重,猶如黑天幕地,將東城一切遮了個幹淨。
泛著金光的巨大結界之外,長天洞幽靈硯三派無數仙人駐紮左近,四麵合圍,將東城圍了個水泄不通,一隻蒼蠅也別想飛出去。
靈硯宮在東城西麵臨時建立起成群青岩石屋,做暫時落腳之地,守衛極為森嚴,出入皆要經過重重關卡。元書帶著鳳簫一路走走停停,被攔截核對數次,這才來到青岩石屋最深處、最高大的石屋之中——這裏,是靈硯宮核心所在,時見便暫住於此。
還沒踏進石屋,鳳簫忽聽到一聲嬌叱——
“逆女!別癡心妄想了!你爹是不會喜歡你的!”
“你又不是他,你怎麽知道他的心思?!”
咦——這聲音不是……
鳳簫心中生疑,推門一看,果然,石屋中爭執的果然是楊柳仙子和露華仙子這一對戀愛腦母女。
鎏芳主不是說抓住了甘露仙露華仙子嗎?
時見輕咳一聲,道:“她抓錯了。”
楊柳仙子一直嚷嚷著要生二胎,一回生,二回熟,沒幾天便將二胎生了出來。
這二胎生得跟她們母女一模一樣,站在一起如臨水照鏡。隻是,因為是催生的,二胎沒有靈魂,癡癡傻傻,仿若行屍走肉。楊柳仙子一次帶她出去曬太陽,方一錯眼,二胎便被人給擄走了。想來,鎏芳主是把這二胎當成了露華仙子。
“嘖嘖,鎏芳主運氣真差。”
“是挺差的,她如今手中的露華隻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肉身,不必多在乎。阿狐,你回妖界這麽多天,可有收獲?”時見問道。
“自然是有,我找到消滅鎏芳主的辦法了。”
“關鍵不在我們,我們隻需要拖延時間即可。”
“拖延時間?東城的仙友怕是堅持不了多久。”時見說。
“在鎏芳主沒有達成目的之前,東城仙人比任何人都要安全。”那可是她的保命符,鎏芳主比任何人都要在乎東城仙人的生死。
與此同時,東城城主府。
因奴仆中毒,缺少收拾顯得有幾分淩亂破敗的城主府大殿中,半透明的鎏芳主高高坐在金座之上,底下站了兩排神色呆滯的黑衣人,大殿中央,站著一個氣度出塵的仙家子弟,隻是,他口中的話,卻不怎麽出塵——
“妖王陛下說——你砍她一刀,我還你十刀,童叟無欺,歡迎嚐試。”
“嗬,鳳簫那狐狸精,當真以為我不敢對他女兒下手?萬毒,砍了露華一隻手,讓信使帶回去給那狐狸精看看。”
右首第一個麵色青白的中年男子應了一聲是,邁著僵硬的步伐,直挺挺往外走去。
沒過多久,他回來了,手中提著一條細弱的手臂,斷口參差不齊,白骨嶙峋,十分可怖,顯然是被人硬生生才肩膀上扯下來的。他慢慢走著,斷臂不斷滴落著鮮紅的血滴,在磚石地麵上染出一道血路,令人觸目驚心。
萬毒蛇王手一抬,幾乎要將斷臂戳到了仙家子弟的臉上,這仙家子弟卻麵色不改,雙手接過斷臂。
“紙人傀儡?”鎏芳主道。
仙家子弟並未回答。
鎏芳主見狀,冷笑一聲,“真是懦弱呢,連上門送信的勇氣都沒有。”對著這麽一個傀儡也試探不出些什麽,鎏芳主幹脆一揮手,直接讓他離開。
“回去吧,告訴鳳簫,一天一肢,明天,輪到左手了。”
“我會轉告妖王陛下,告辭。”
一天一肢,送到了第四天,人質已經成了人棍,鳳簫也終於坐不住了,派了紙人前來商議贖金一事。
“來的又是紙人傀儡?那狐狸精對這個女兒,也不是很上心啊。”鎏芳主說道。經過四日的進補,鎏芳主半透明的身體凝實許多。
“你想要什麽?隻要不過分,妖王陛下都會盡力滿足你。”
“我想要什麽?”我想要鳳簫的命!鎏芳主高高在上地俯視著紙人傀儡,像是透過了這個傀儡,在看著鳳簫般,“連來都不敢來,未免太沒有誠意了。”
“鎏芳主說笑了,鎏芳主手段莫測,妖王陛下一踏入東城,怕還沒有走到城主府,便已經成了一灘爛泥。除了這個條件,鎏芳主還想要什麽?”
“嗯……”鎏芳主裝模作樣地思索片刻,忽地眼睛一亮,道:“就要鳳簫的一隻右手當做誠意吧。”
“你!!”
“一隻手,換女兒的一條命,很值得,不是嗎?你回去問問鳳簫,願不願意?我可以給他時間慢慢考慮。不過,他可要快一點,我家破人亡,身無長物,沒錢給露華仙子請醫問藥,地牢潮濕,露華仙子不知能撐到幾時?”
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這局,她穩贏。
露華這人質還真好用呢。
一日後,紙人傀儡送來了一封威脅信,言鎏芳主再肆意妄為,必將自取滅亡!鎏芳主笑笑,挖了露華仙子的一雙眼睛當答複。
又一日後,紙人傀儡再次發來一封威脅信,言辭比昨天嚴厲許多,威脅意味十分濃重。對此,鎏芳主割了露華仙子的一雙耳朵。
又又一日後,似乎是意識到鎏芳主的決心與狠辣,送來的信不再是威脅信,而是勸和信,說隻要鎏芳主願意放人,鳳簫越為她作保,與三派牽橋搭線握手言和。鎏芳主譏諷一笑,人和豬狗能握手言和嗎?回以一個鼻子。
又又又一日後,透過送來言語懇切卑微的信,還有那一箱箱的奇珍異寶,鎏芳主都能感覺到鳳簫的心急如焚。鳳簫越是難受,她越是開心。
折磨鳳簫,比想象中更加快樂!
“金銀財寶,皆是糞土,若論珍貴,還有什麽比妖王更珍貴呢?我隻要最珍貴的。一隻手而已。”扯掉頭皮,拔光眉睫。
又又又又一日後,紙人傀儡送來了一條手臂,鎏芳主一把將手臂燒成灰燼,“你們是在耍我嗎?隨便拿了條臭狐狸的前腿濫竽充數?蛇王,去切了露華仙子舌頭,給信使帶回去當下酒菜。”
盯著地上的一灘灰燼,鎏芳主笑得越發猖狂——
鳳簫,鳳簫!你也有求我的一天!
與此同時,東城城外,一處高山山崖之上
“你說鎏芳主什麽時候才能發現,自己抓的是個假貨?”站在山崖上,遠眺著東城,鳳簫說道。
“都成人彘了,想來是不會發現了。”時見說。
“我不明白,她為什麽這麽針對我?難不成,還真喜歡上你,把我當情敵了?”鳳簫掃了一眼身邊的時見——麵容清雋,湛然若神,一身青袍大袖,瀟灑疏闊,腰間係了雕刻飛瀑龍吟的羊脂白玉佩,山風呼嘯,翻飛衣袂,帶著玉佩輕輕晃動,流瀉出溫潤的光澤。
——衣冠禽獸!
“演了幾千年,入戲太深。”時見簡單答了一句,意識到這問題太危險,再深入就成送命題了,連忙轉移話題道:“拖了十天,應該到極限了。”
“遺失靈魂碎片的後果,比想象中更加嚴重。若是十年前的鎏芳主,別說十天,能拖五天都算是僥幸。”
“她很快會意識到,你在耍著她玩。阿狐,你所說的關鍵,找到了嗎?”
“還再找,她挺能躲的。”
“需得盡快了,也不知東城仙友現在情況如何?”時見憂心忡忡。
鳳簫時見商討一番之後,慢慢下山,走回靈硯宮駐地。
還未踏進駐地,就見紙人傀儡捧著一個盒子遠遠站在一旁。
以紅蓮結界隔絕傳染,一掌拍開盒子,盒子之中,是一顆人頭——
沒眼、沒鼻、沒耳、沒舌頭。
鳳簫白了時見一眼,“你還真是個烏鴉嘴。”
時見輕咳一聲,看向紙人傀儡。
紙人傀儡嘴唇開合,傳出鎏芳主的聲音——
“道遠、時見、鳳簫,我隻要你們三人中,一人的人頭。”
“三日內送到東城。”
“拖一日,我築一座京觀。”
“時不我待,誰死誰活?祝三位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