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字數:12689 加入書籤
廚房內陷入一瞬間的死寂。
一時間, 管家背後的蛾子翅膀收了回去,隻留下喘粗氣的聲音在房間內回蕩著。
管家單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格魯希。”管家輕聲呼喚道。他似乎已經多年沒有呼喚這個名字, 導致廚師聽見管家呼喚自己的名字時,甚至有些疑惑,半晌才反應過來, 甕聲甕氣地回應了一聲:“在, 管家先生。”
管家:“你害怕嗎?裏卡多·莫蘭登要回來了。”
格魯希:“我並不害怕。”
管家麵色陰森地問:“為什麽?”
“我不......害怕。”格魯希頓了頓, 認真地小聲回應道, “我不記得,‘害怕’是種什麽樣的感覺。”
“......”
的確。
裏卡多·莫蘭登死而複生又如何?
他們現在過的日子,和死去又有什麽分別?
管家的臉上露出一個癲狂的笑容。
“帶上火把,格魯希。”他輕聲吩咐道, “把小莫蘭登綁住,帶到城堡最高的露台上去。至於那隻不死不活的蟲子......把它一起帶來吧。隻要它敢反抗,你就把它宰了, 也無所謂。”
“是。”格魯希簡短地給出答複,打開大門, 抬腳離開。
管家的視線落在門外的另一個人身上。
她是個普通的女仆,身材矮小, 管家也不記得她叫什麽名字。隻見她有些忐忑地側身,給廚師讓出通往走廊的道路來,然後抬頭, 視線轉向管家魯道夫。
“管家先生。”女仆的聲音裏有濃濃的愧疚,“很抱歉,我們沒能看住他們......”
但她並沒有表現得有多害怕。
畢竟管家雖然嚴厲,但平時很少無故責罰仆役。他們都認為管家是個稱職的、公正的管理者。所以, 她最多隻是擔心擔心自己還能不能保住這份工作。
卻唯獨沒有想象過,她會因此丟掉自己的性命。
管家麵無表情地張了張口,黑色的口器如利箭般射穿了女仆的脖頸。
隻是一瞬間,鮮血四濺。
女仆的喉間空了一塊肉——她顫抖著,有些不可思議地用手捂住那個洞口,卻還是堵不住湧出來的鮮血。
“撲通”。她倒在了地上。
管家目不斜視地越過她,毫不避諱地踩進自她身體裏蔓延出來的血泊中。
他居高臨下地彎了腰,鬢角微微摻雜著銀白色的發絲分毫不亂,那雙冰冷的眼珠向上翻滾,居然變成了駭人的純白色!
管家盯著無法發出聲音來的女仆,彎腰漸漸湊近她。女仆的眼眸因驚恐而漸漸睜大,就像兩麵有些模糊的鏡子,映照出管家逐漸異變的身軀。
幾秒後,那個站在她身邊的男人已經不見了。剩下的,是一隻巨大的飛蛾。它的翅膀是灰色的,如枯葉般幹癟黯淡。
“不......怪、怪物......!”
女仆艱難地後仰著,沾血的手顫抖著在地上塗出幾道血跡。
而那隻蛾子卻緩緩地、無聲地逼近了她——
幾秒後,廚房內傳來了微微的吮吸與咀嚼聲。
飛蛾“飽餐一頓”後,抬起頭,翅膀的暗紋似乎都變得豐滿、平滑了一些。它拋下一地的狼藉,振了振羽翅,爬了出去。
它要去狩獵,補充自己的能量。
除了那幾個祭品之外,城堡裏剩餘的幾個仆人,都是它為自己準備好的“補品”。
......
另一頭。
覺醒者四人組跑出了逃命的速度,從黑樹林返回了城堡的建築區。
回首一看,濃霧已從樹林中升起,但蔓延的速度並不快,大約還要幾分鍾才能抵達城堡的庭院。
此時,天已經黑了下來。不知為何,許多應該亮燈的地方都沒有亮燈。城堡一片死寂。
“我......我的天哪。”宋瓚微微喘著氣,一邊心有餘悸地說道,“怎麽突然又起霧了?再加上那個索菲的靈魂也出來晃蕩了——真是嚇死人得了!”
“我剛剛在跑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多明戈也有些遭不住,用力壓了壓自己歪掉的帽子,“那個棺材裏的男人,他好像真的複活了。”
宋瓚:“啊?還真起屍啊?幸好我們跑得快!幸好幸好。”
多明戈歎了口氣,有些疑惑地問宋瓚:“你說,就你這個膽子,為什麽要加入災異防治局?你就不怕哪天把自己給嚇死嗎?”
“其實......嚇是嚇不死的。”宋瓚委婉地說道,“我隻是盡量避免這些東西給我留下心理陰影。”
每個覺醒者都有調節自己壓力的方式。
有像照臨那樣,純粹把自己當做一個工具使用,借執行任務發泄負麵情緒的;也有像宋瓚那樣的,累了就抱怨,壓力大就匿名參加幾場狂歡party,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是個需要注意心理健康的普通人——因為他不逞強,又反複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反而不容易留下深刻的心理創傷——隻要他的心理狀況一直這麽健康,那他就能一直作為防治局的執行員在崗位上發光發熱。
多明戈聽著他的解釋,總覺得有哪裏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方法嘛。”宋瓚拍了拍多明戈的肩膀,“你也不用強行理解我的邏輯。”
多明戈輕輕歎了口氣,沒有再多說什麽。
“這陣勢可真不一般呐。”站在隊尾的加西亞眺望著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濃霧,輕輕打了個寒顫,“也不知道那個莫蘭登少爺叫我們把人從棺材裏放出來是為了什麽。裏卡多和索菲,再加上城堡裏的那兩個怪物......真要是打起來,咱們腹背受敵啊。”
“我倒不擔心打不打得過。我更擔心我們有沒有選對攻略路線。”宋瓚抿了抿有些幹裂的唇,覺得自己的喉嚨都快冒煙了。
“希望吧。”加西亞說了一句,仍舊警惕地凝望著遠處的濃霧。
一時間,沒有人再說話。
宋瓚悄悄把自己沾上了些許泥土的袖口給撩上去:不出所料,他的兩隻小臂都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顏色,沒有任何光澤,和正常人類的肌膚完全不同。
......幻境對他的侵蝕越來越嚴重了。
宋瓚又把袖口放下去,輕輕吸了口氣,麵色如常,什麽也沒說。
忽然,不遠處傳來火把燃燒的烈烈聲響。
幾人扭頭望去,發現那火光是在城堡三樓的露台上。
火光照亮了露台上的一部分空間。他們定睛一看,發現莫蘭登少爺居然在那個露台上,隻是他的狀況看起來不是很妙:少年被人用繩子捆了起來,倒在地上,像是昏過去了。而站在他身後的是那個眼熟的廚師。廚師背對著小少爺,好像在費力地把什麽東西沿給扯到露台上來。
“不是吧,這小少爺翻車了?”宋瓚喃喃地說道,“他的鬼哭鶇去哪兒了?還是說,他又在演戲?”
隻有照臨心裏明白,司青玄即使演戲,也不會這麽委屈自己。
所以,露台上的這個,隻能是小少爺的真身。
他們看著廚師在原地努力了半天,似乎是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這才把一個巨大的、不停扭動著的東西拉到了自己的腳邊。
覺醒者們仔細一看,發現那是一隻軟趴趴的、肥的不能再肥的蠕蟲。
覺醒者們:“......”
“這啥啊?”宋瓚滿臉一言難盡地說道,“他們的秘密武器?”
但很快,宋瓚就打消了這種荒誕的想法。
隻見迷霧如海浪一般,以一種緩慢卻不容抗拒的姿態慢慢淹沒了城堡門前的道路。
從迷霧深處,走出一個穿著灰色襯裙的女人來。她的表情呆滯,但眼神卻直勾勾地盯著被火光照亮的露台。
......是“自縊的索菲”。
原本在廚師手中不斷扭動的蠕蟲忽然安靜了下來。
“媽、媽......”
一道細嫩的聲音忽然從蠕蟲的身體裏發出。
覺醒者們怔愣了幾秒。
而索菲的反應明顯比他們更大。她的眼瞳顫了顫,隨即青白色的臉上呈現出一種僵死的憤怒。她似乎無法用自己的語言表達自己的憤怒,隻是伸出了雙手——
衝天的黑色樹藤忽然像有生命的蛇群似的竄了出來,不斷向高處的露台攀升。
站在露台上的廚師見狀,眼神冷酷地抽出刀來,紮進了那隻蠕蟲的尾巴裏。
蠕蟲一聲慘叫,在地上不住翻滾著。
索菲的動作一頓。
那些黑色的樹枝也在瞬息間安靜了下來,沒有再繼續上升。但它們泄憤似的狠狠絞進了磚石的縫隙裏,幾乎將城堡的牆壁勒出了幾道裂口。
宋瓚把現在的局勢給看明白了,那隻蠕蟲居然就是索菲那個失蹤的孩子!
“呸,真卑鄙。那小孩子來威脅人家?你難道不是媽生的嗎,這麽缺德!”宋瓚暗自罵道。
而多明戈和加西亞也麵麵相覷。
“是汙染。”照臨低聲說道,“他們用自己身上的靈氣把那個孩子給汙染了。”
無論怎麽說,對孩子下手,實在是太下作了一些。
“格魯希。放開他。”
濃霧中走出一個人來。
他如摩西分海般走來。濃重的霧氣溫馴地避開他,黑色的樹藤沿著他的腳步生長、盤踞。他的臉蒼白得看不見一絲血色。
廚師愣愣地看著他,不由自主地把刀從那隻蠕蟲身上抽了出來蠕蟲再次發出了一聲淒慘的哀鳴)。廚師的動作裏帶著幾分忐忑,仿佛是在下意識地遵從那個男人的意見。
男人見狀,露出一絲淺淺的微笑。
“好久不見,格魯希。”他衝廚師打著招呼,“魯道夫呢?怎麽就隻有你一個人?”
“管家先生......在......”廚師的舌頭像打了結似的,“管家先生,在處理城堡的事務。他很忙......”
“我知道的。魯道夫一向很忙。”男人臉上的笑意更甚,語氣卻從頭到尾都十分溫和,“但我好不容易回來了,他不該第一時間來見見我嗎?”
廚師沒有再說話。他臉上居然露出了心虛的表情。
這時,索菲忽然抬了抬手,黑色的樹枝瞬間竄上了城堡的屋頂,精準地刺向廚師的胸口。
“噓。”男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說道,“索菲,我們要耐心一點。”
於是,那些樹藤安靜了下來。
索菲有些不忿,但還是停止了進攻。
“拿孩子來做威脅,實在不是件光彩的事。”男人搖了搖頭,對廚師說道,“格魯希,放了他吧。有什麽怨氣,可以衝著我來。”說著,他的視線停留在了莫蘭登小少爺身上,說道,“這是......我的孩子麽?已經長得這麽大了。時間還真是轉瞬即逝啊。”
宋瓚在一旁聽的汗毛直豎。
他忍不住跟身邊的加西亞小聲吐槽:“不是吧,他的孩子都那麽大了,還這麽年輕,看來被關在棺材裏這些年也沒變老啊。還感歎什麽歲月不饒人?膈應不膈應啊?”
加西亞:“......你小聲點!”
此時,男人和廚師的問答遊戲還在繼續。
男人:“你綁著我的孩子,又是想做什麽呢,格魯希?”
廚師終於開口說道:“他是神欽點的祭品——神要他做容器!”
男人臉上的笑意瞬間淡去不少:“神明指名要他做容器?不,這不可能。神從來不指名誰。隻有我們想方設法去求來神的一瞥,神是不會關注我們人間的事情的。我猜,是魯道夫要進行召喚儀式,想拿我的孩子當祭品——是嗎?”
管家的企圖瞬間被他點明。
廚師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說什麽也像是狡辯。但男人看起來並沒有生氣,他隻是安安靜靜地,等待著廚師的回答。
突然,城堡高處一座閣樓的玻璃被撞碎了。從裏麵鑽出一隻巨大的、仿佛破繭而生的豔麗飛蛾——它的翅膀是月光般輕盈的銀色,尾端流淌著一道道波紋狀的幽綠,像是變幻莫測的極光。
有種直擊心靈的美。
連藏在庭院裏的幾個覺醒者都愣住了。
“這撲淩蛾子......之前有這麽好看嗎?”宋瓚有些迷茫地摸了摸鼻子。
“你仔細看看。”照臨說道,“它身上的力量和之前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簡直就像是完成了一場進化。”
那隻飛蛾徘徊在露台上,翅膀上的光輝映照進每個人的眼中。
包括被黑色的樹藤圍繞著的,死而複生的裏卡多·莫蘭登。
“好久不見。”裏卡多感慨似的,氣息從喉嚨裏滑出來,“我親愛的魯道夫。”
巨型飛蛾像是和他打招呼似的,頭上的觸角抖了抖。
但下一秒,它就從天空中重重地俯衝了下來。
裏卡多不再微笑,身邊的濃霧不安分地翻滾,他操縱著堅韌的黑色樹藤和飛蛾戰成了一團。
飛蛾扇動著翅膀,瘋狂地向裏卡多投注著有毒鱗粉和繭絲。那些鱗粉與樹藤一接觸,就在樹藤表麵腐蝕出一片深深淺淺的凹陷來。
它身軀巨大,飛起來卻很靈巧,多次避過了樹藤的絞殺,眼看著就要衝到裏卡多麵前。
它旋轉著穿過漫天的樹藤,伸出長長的口器,戳向裏卡多的臉——卻在距離裏卡多近在咫尺的地方,被從地上冒出的幾團黑色樹藤糾纏了起來。
黑色的枝幹織成了牢固的網,漸漸的,將掙紮不休的飛蛾禁錮在了牢籠裏。
飛蛾的足肢不斷抖動著,白色的複眼上下竄動著,似乎在尋找脫困的方法。
裏卡多由樹藤捧著,升至半空,湊到了那隻飛蛾麵前:“魯道夫,這麽多年不見,你還是一點都沒變——想到什麽就做什麽。要知道,忍耐與計劃,才是真正的美德。”
飛蛾沒有搭理他。
它長大了自己的嘴,發出幾聲憤怒的嘶吼,口器裏濺出的毒絲四處亂飛。
“騙子......魔鬼......”
“如果不是你......我怎麽會被永生永世地囚禁在這座城堡裏!”
“你欺騙身邊的朋友去給你當祭品,去取悅你的神明——”
“你該體諒我。我也沒辦法。”裏卡多略帶憐憫地說道,“我當時病得很重,隻有你們幾個一直在我身邊。而我選擇信仰的,是唯一一個能夠給我帶來永生的神明。祂為我帶來了希望,我自然選擇信奉祂......隻是當年的召喚儀式出了點差錯,我控製時間的能力隻能在這棟古堡附近生效。你們作為祭品,作為被我‘感化’的信徒,自然要由我所支配——當然也無法離開這座城堡。”
“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麽要背板我。”裏卡多說道,“永生不好嗎?隻要我活著,我可以讓你們永遠停留在年輕的那一天......雖然那可能隻是一天天的重複,一天天的回溯。可是人生不就是如此嗎——你敢說,自己的將來一定比自己的現在過得更有意義嗎?隻要我們遵從神明的旨意,獻上更多祂中意的祭品,那我的能力就能不斷得到進化,最終也能擺脫這座古堡的桎梏......可是你看,你又是背叛我,又是殺死我,折騰了那麽多年,有一絲一毫的進展嗎?”
“你死不死關我屁事!”魯道夫終於爆了粗口,“可是你看看我,你把我變成了一個怪物!”
裏卡多笑著說:“可你不是也這麽做了麽?”
“露台上,那隻扭動的蟲子。它原本也隻是個無辜的孩子——你們卻把他變成了現在的模樣。他的母親走投無路,隻能來我的黑樹林裏祈禱,以她生命為代價,也要找回自己的孩子。”他憐愛地看了不遠處的蘇菲一眼,“多虧了她,我才徹底蘇醒過來。”
“去吧,索菲。”裏卡多說道,“去找你的孩子吧。”
索菲的臉上露出了希翼的神色。
她有些僵硬地、一步一步向露台走去。黑色的樹藤為她編織起一座橋。而她的孩子也像是感應到了母親的存在,跌跌撞撞地爬上那座橋,向索菲奔去。
最終,他們觸碰到了彼此。
索菲把自己的孩子擁抱在懷裏。
忽然,那座橋斷了。
索菲與她的孩子雙雙從高空跌落。黑色的樹枝在地上鋪展,向上生長,長出一片錐形的尖刺——
索菲和那隻蠕蟲雙雙墜落在荊棘叢生的粗壯枝幹上。身體被尖銳的木刺紮透。
索菲的身軀在落地的瞬間就化為了一片灰燼。
而那隻蠕蟲卻扭動著,掙紮了半天,血液流盡了,才悄無聲息地死去。
周圍一片寂靜。
“安息吧。”裏卡多為他們畫了個十字,“孩子們。”
“老大,都這樣了,咱們還在這兒幹看著嗎?!”宋瓚扭頭問照臨。
照臨輕輕吸了口氣,還沒開口,就聽見裏卡多將身體轉向了他們的方向,語調中帶著笑意:“我差點忘了,城堡裏還有幾位遠道而來的客人。怎麽說,我也該感謝各位將我從那具狹小的棺材裏解救出來......”
“各位何必一直畏畏縮縮地躲在角落裏呢?”
裏卡多嘴上說著感謝的話,那些黑色的樹藤卻毫不客氣地向覺醒者們衝了過來。
照臨皺起了眉。
他冷漠地瞥了眼向他們襲來的樹藤。
明耀的火焰像是龍的吐息,幾乎在夜色中把整個城堡照亮。
“天賦·獄火”。
火是植物的克星。
那些靈活的、粗壯的樹藤,全部被照臨的火焰吞噬殆盡。
裏卡多略微沉默了幾秒,眼底滲出幾絲陰沉的氣息來。
他有意使用更多的力量去對付照臨的火焰,但他身邊還有一個不斷掙紮著的巨型飛蛾——魯道夫。
“魯道夫,讓我說你什麽好。”裏卡多低聲道,“你居然把這樣的人引入城堡......還要拿他當祭品?到底是誰祭誰?”
裏卡多·莫蘭登歎息了一聲,盯著照臨的眼神愈加銳利了起來。
那些樹藤也像是無窮無盡的,照臨燒完一批,還有一批。繚亂的藤蔓與凶狠的火焰共舞,此消彼長,互不相讓。
忽然,天空中傳來一陣翅膀的撲騰聲。
黑色的巨鳥在天空中徘徊著,趁著所有人不注意,俯衝到了陽台上,用尖利的喙三兩下啄下了廚師的眼睛。
“什麽東西......啊啊啊啊!”
廚師一手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眼眶,一手舉刀,慌亂地在露台劈砍著。
黑色的巨鳥一聲嘶鳴,把他從露台的邊緣給推了下去。
裏卡多·莫蘭登也注意到了那邊的情況,有些無語地扶額:“格魯希也太沒用了,連隻鳥也搞不定——”
下一秒,那隻鳥就無聲地竄至了他身邊,開了嗓子開始啼鳴。
裏卡多忽然感受到一陣劇烈的頭痛。他的五官扭曲起來,對樹藤的控製力也不如往前。離他最近的魯道夫奮力撐開了束縛,撲到裏卡多的麵前,伸長的黑色口器鋒利如劍,就要插進裏卡多的胸膛裏。
空氣中響起極輕的穿透聲。
飛蛾在離裏卡多極近的地方停了下來。
它的身體被幾根樹藤穿透,像是隻標本那樣被牢牢地釘在空中。
這回裏卡多下了死手——於是魯道夫連自己的翅膀都不能扇動一下了。
黑色的血液從飛蛾身體的各個創口中滲出來......有幾滴,沿著它細長的口器,滴落到了裏卡多的胸前。
裏卡多並沒有理會這幾滴血液。
他死死地盯著魯道夫那隻已經徹底異化的複眼。或許是由於鬼哭鶇的精神幹擾,他的眼中浮現了一片紅色的血絲。
飛蛾的腳抖動了幾下,翅膀上銀色的光華漸漸黯淡下來,然後幹癟地收斂在一起——整個過程就像是燭火被風熄滅那樣安靜。
它的那雙複眼,至死都緊緊盯著裏卡多·莫蘭登。
裏卡多注視著昔日好友、也是數十年的仇敵死後留下的殘骸,默默地收回了穿透飛蛾身體的那幾條黑色樹藤。
於是飛蛾墜地,落入碎石和塵土之中。
裏卡多·莫蘭登麵無表情地轉向了覺醒者們。
“現在......就隻剩我們幾個了。”他說道。
樹藤沾滿了飛蛾帶著毒素的血液,盯準了照臨,孤注一擲般地盤曲而出。
......
與此同時,城堡高處的屋簷上。
黑色長發的青年靜靜地站立著,融入夜幕中,漫不經心地抬起群青色的眼簾。
【真是一出好戲。對吧,大祭司?】
【唉,要是您能不心軟、不出手幫他們的話,這出戲能更精彩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