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小雀遇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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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小雀遇險
整個c國,秦軒文最熟悉的就是原城。
單於蜚尚未入主明氏時,多次派他來到原城,執行獲取情報、安插眼線之類的任務。這座城市紙醉金迷,暗流湧動,像一位風姿綽約的少婦,花枝招展地引誘著情人們前赴後繼。
而他卻是不解風情的過客。
原城吸引不了他。
哪裏都吸引不了他。
單於蜚令他來處理“尾巴”,實則是將明氏涉黑殘餘全部斬除。這些人危害頗大,手上沾著無數條無辜人命,腳上牽扯著的又是豪門見不得光的密辛。所謂“拔出蘿卜帶出泥”,他們必須死,卻不能光明正大地死。
隻能由他來解決。
這任務對別人來說危險,對他來說卻再輕鬆不過。他在濃重的夜色中穿行,甚至體會到一縷異樣的興奮。
在公司裏,他是從不出錯的第一助理,穿著高級定製的西裝,頭發紋絲不亂,笑容得體卻透著寒意,底下人甚至說他如一尊華麗卻冰冷的瓷器。
脫下西裝,披上夜色,他不再是瓷器了,而是比瓷器更冰冷的殺手。
消聲器將子彈出膛的巨響揉碎,湮沒在臭水橫流的嘈雜城中村裏。
一共六個人,昔日作威作福,欺上瞞下,現下失去保護傘,四處躲藏,和這座城市裏最低微的一類人同食同住。
他幹脆利落地給他們做了個了斷,善後自然有另外的人負責。
天亮時分,他打算去見一位“故友”。
原城有一座規模頗大的鳥類公園,園中珍奇鳥類應有盡有。去年還是前年,他打公園門口路過,被誌願者塞了一張色彩豔丨俗的宣傳單。
誌願者眉飛色舞,說公園裏正進行孔雀展,除了常見的藍綠孔雀,還有稀奇的變異白孔雀。
“白孔雀”三個字讓他陷入短暫的失神,清醒過來時已經通過了檢票閘機,站在欣欣向榮的園區裏。
孔雀展人滿為患,大人擠在前方,小孩坐在大人的肩頭,人聲鼎沸,其樂融融,而宣傳單裏印著的白孔雀正是人們視線的焦點。
主持人熱情洋溢地講解孔雀的習性,他聽了一會兒,覺得既悶且熱,旋即繞到人群不那麽密集的角落,正巧看到一隻體型略小的白孔雀。
與被簇擁著的那隻白孔雀相比,這隻似乎有些可憐。
他像喚小白一樣吹了聲口哨,白孔雀試探著走過來,衝他揚起長長的脖頸。
他買了包雀食,坐在草地上喂白孔雀。
大概是受了欺負,白孔雀怯怯的,不敢親近同類,對他這個人類倒是有幾分黏糊勁兒。
他身上還揣著正事,沒待多久就準備離開。白孔雀跟著他走了一截,弱聲弱氣地叫喚。飼養員趕來,一邊驅趕一邊說這隻不合群。
這兩年他來原城的次數不少,但再也沒有去過鳥類公園。
那小東西不值得他惦記。
但大約是前幾天想起了小白,不知有生之年是否還有機會回落雀山莊見一回,他莫名消沉,便想著去看看小白的同類。
孔雀展已經撤了,但孔雀園還在。他拿著雀食,尋尋覓覓,白孔雀倒是見著幾隻,卻未再看到喂過的那一隻。bigexx.
一問,才知不合群的白孔雀已經患病去世了。
他心中頓時一空,手指收緊,將裝著雀食的塑料袋捏出“嘶嘶”聲響。
飼養員感歎道,孔雀其實很聰明,白孔雀尤其,它們若是親近你,是因為知道親近你有好處。
他索性將雀食倒在草地上,很快就有孔雀撲棱過來啄食。
他問:“什麽好處?”
“比如現在這樣。”飼養員說:“你有雀食,它們親近你,就能填飽肚子。”
他笑了笑,正要走,又聽飼養員說:“有的孔雀更厲害,知道挑人‘諂媚’。”
他略有興趣,停下腳步。
飼養員五十來歲,看樣子與動物打了半輩子交道,話匣子一打開就滔滔不絕,說一些私人喂養的孔雀不親主人,卻愛跟客人開屏討歡,但也不是所有客人都有這麽好的運氣,關鍵還看孔雀的“眼力見兒”。
他笑:“孔雀還懂‘眼力見兒’?”
“別小看了這些動物,它們聰明著呢!”飼養員滿目驕傲,跟誇自己的孩子似的,“它們知道主人家看重哪位客人,所以去跟這位客人討歡,將客人逗開心了,更能取悅主人。”
他唇邊的笑漸漸消退,眸光凝聚,形同沉澱著時光的琥珀。
小白親近他,是因為柏先生?
因為他是柏先生看重的人?
因為他是“孤鷹”最鋒利的刀?
他背過身,身體在寒風裏陣陣發熱,眼中倏然神采翻湧,像是無休無止的情緒從胸膛裏嘶吼著擠出來,映射丨在瞳孔裏。
從公園離開,他看了看時間。
今晚還要去解決一個人,順利的話,破曉之前就能趕回皎城。
他想念小雀了。
夜幕再次降臨,他根據可靠情報,幽靈一般潛入城市邊緣的工廠,這次用的不是槍,而是足以碎骨的雙手。
黑暗中響起詭異的撕裂聲,目標連掙紮都沒有,就咽了氣,被擰斷的脖子奇怪地坍塌,懸掛著一張沒有生氣的臉,就像傾頹的旗杆上支著的喪旗。
他沒有離開,幾乎一動不動。
倉庫極黑,幾縷微末的光亮從門窗的縫隙中刺入。他閉著眼,靠聽覺、觸感,乃至呼吸分辨著周遭的動靜。
危險正在迫近,他“嗅”到了。
甫一來到原城,他就察覺到一絲異常。這種微妙的感覺無法用語言形容,是一名殺手的本能反應。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未嚐不是別人瞄準具裏的目標。
昨夜在城中村,那些暗影在遠處虎視眈眈,不敢撲上。他假裝無所察覺,卻未有一刻放鬆警惕。
今日在公園,日光讓鬼魅避退,他樂得清靜。
但今夜在倉庫,他們一定會動手。
槍聲會成為一個信號,再好的消聲消焰器也無法在絕頂安靜的環境裏隱藏槍聲,擰頸卻可以。
他將死去的誘餌拖至一旁,倚在巨大的支柱後,心平氣和地等著鬼怪現形。
一小時,兩小時……
遲遲未響起的槍聲打亂了“黃雀”們的計劃。他卻好整以暇,不靠視力,僅憑手感組裝分解狀態下的突擊步槍。
兩小時而已,對他這樣曾經一潛伏就是一晝一宿的狙擊手來說簡直太短。
忽然,流動的空氣扭曲回蕩,像是被人攪動,緊張的情緒仿佛有了形態,從倉庫西角流淌而來。
他十指翻動,靜靜握住突擊步槍。
一群人正在向他靠近,足音如貓行,卻仍是結結實實踩在了他的聽覺上。
在外麵的光線晃入的一刻,他身形一閃,忽然將一柄匕首擲出。匕首撕開空氣的聲響極弱,可反射的光芒在黑暗中卻極亮。
這一簇光,成了最顯眼的靶子。
槍聲突兀響起,直丨射寒光畢現處!
而幾乎就在槍聲響起的瞬間,濃重的血腥味綻開,一隻“黃雀”竟被那急速飛馳的匕首刺穿了咽喉。
他仍然隱沒在陰影裏,毫發無損。
情勢登時大亂,槍聲四起,在相對密閉的空間中交織成一張血淋淋的巨網。
一旦落網,必然被打成篩子。
“……十五、十六、十七。”他靠著聽力默算來人的數量,連續翻滾避開襲來的子彈,以石板為掩體,沉著冷靜地還擊。
“黃雀”們的子彈像無頭蒼蠅,從他槍丨出的卻槍槍中的。
血色好似將黑暗驅散,視線越發清晰,他窺見了那些閃動的身影,甚至聽見了他們猖狂又畏懼的心跳。
一枚子彈從他身側擦過,他迅速調轉,循著軌跡就是一槍。
那人從懸梁上倒栽下來,沒幾分鍾就斷了氣。
槍聲停歇之時,“黃雀”已經盡數栽倒,斃命在“螳螂”手上。
他抬腳踢開其中一人,仔細一看,竟不似c國人,再四下搜索,槍械一對比,也並非c國常見的槍支。
他站了起來,目光沉入冰窖。
今夜他的目標是明氏涉黑殘餘,而除了最初被擰斷脖子的那一個,其餘的都與明氏無關。
他們是衝著他來的。
正在這時,倉庫外忽然響起單調的槍聲。
製式槍械與子彈,按理說槍聲不應有任何差別,他卻猛一心悸。
開槍的人已經不知蹤影,被槍殺的卻躺在血泊中。四記槍聲,四具屍體。
看長相與裝扮,此四人與倉庫裏的“黃雀”應是同夥。
他捏了把汗。
若是無人相助,他極有可能在離開倉庫的一刻,就被這按兵不動的四人圍剿。我明敵暗,厲害如他恐怕也凶多吉少!
是誰想要他的命?
助他一臂之力的又是誰?
他目光似炬,一點不安在胸中陣陣擴散。
?
皎城。
地下酒吧魚龍混雜,動感劣質的燈光下,一名麵容嬌美的男子從烏泱泱的人群中擠過,嫌惡地皺起眉頭。
他是白種人,金發染黑,淺色瞳仁上貼著黑色美瞳,頭上壓了一頂帽子。但即便喬裝打扮,他那深刻的輪廓依舊與眾不同,奪人視線。
若是細看,能發現他後頸上隱約可見灼燒傷痕。
一個極高極壯的男人跟了過來,伏身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酒吧過於吵鬧,男人的聲音像是透過潮水傳來。
他美豔的臉頃刻間變得猙獰,抬手就是一耳光。
那熊一般的男人竟是被他扇得慫頭耷腦,不敢反抗。
沒人注意到這方的動靜,樂聲震耳欲聾,遮蓋住邪惡而陰鷙的咆哮。
“沒關係。”他笑起來,笑聲清亮悅耳,話卻淬著毒,“秦軒文救得了他自己,救不了他撿來的孤兒。”
男人半邊臉頰都被扇腫了,卻跟著笑,“我明白了,努蘭先生。”
努蘭站在深紅色的天幕下,舔了舔線條漂亮的唇。
他不喜歡這裏——c國,皎城,他更想回到自己的故鄉,雖然在金翼家族覆滅之後,他其實已經沒有故鄉。
滅他全家的是“孤鷹”,可他從來不恨柏雲孤。
他還愛著柏先生,愛到想呸自己那不自量力的堂兄兩口唾沫。
堂兄太蠢,心氣又高,傾家族之力對抗“孤鷹”,非拿他背上的傷做文章,平白將他搭了進去。
他是無辜的,從未背叛過柏先生,卻再也無法回到柏先生身邊。
他要報仇。
仇人不是“孤鷹”,也不是他那已經死掉的堂兄,是與他爭搶柏先生的秦軒文。
在c國邊境,他搭上了一個名叫“蛇膽”的組織。這組織聲名狼藉、手段毒辣,首領好色,被他迷得魂不守舍,精銳盡出,供他差使。
他的目標是秦軒文,亦是那個隻有兩歲的小孩,秦卻。
冷血的雇傭兵居然收養了一個被遺棄的孤兒,這簡直引人發笑。
他詳細查過秦卻,這孩子親生父母成迷,出生就被扔在孤兒院,是個早產兒,被秦軒文悉心照料,才脫離危險。
沒想到秦軒文還有這份閑情逸致。
此番他由邊境來到富庶的皎城,一心想要秦軒文的命,但並非沒有b計劃。
以秦卻為人質,或者直接殺掉秦卻,待秦軒文方寸盡失,他的機會就來了。
不過這個計劃具有不確定性,秦卻與秦軒文沒有血緣關係,名義上是父子,實際上什麽都不是。他懷疑過秦軒文這樣的殺人機器怎麽會突然領養一個孤兒,這孤兒說不定隻是一枚可隨手丟棄的棋子,甚至是處心積慮布置的誘餌。
所以若是a計劃順利,他便懶得對秦卻動手,免得橫生枝節。
可惜的是,“蛇膽”那麽多人埋伏在原城,竟然都沒能困住秦軒文。
“那我就隻好去抱抱你的兒子了。”他惡狠狠地說。
?
吉普風馳電掣,秦軒文眼皮跳得厲害,血液裏像是鑽進了成千上萬隻螞蟻,一邊啃噬血管,一邊浩浩蕩蕩地湧向他的心髒。
方才他已經給單於蜚打過電話,匯報倉庫內外發生的那場槍戰。單於蜚聲音沉沉,命他立即回來。他惦記著神秘的槍聲,更惦記家中的小雀,隨即又打給謝姐。
夜半三更,謝姐早就入睡,被他叫起來後連忙去看了看小雀,一切正常。
他雖鬆了口氣,但內心仍舊忐忑不安。
前方風大雪疾,高速封路,他調頭殺入崎嶇山路,引擎發出不堪重負的怪響。
山石滾落,橫亙在前方,他緊急刹車,眼皮的跳動牽連著太陽穴一同鼓震。
他焦慮地再給謝姐撥去,但無論是手機還是座機,都已經無法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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