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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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宜岫走了的時候季成禮剛好進來, 她走的有點急, 擦肩而過的時候季成禮舉手跟她道別她也沒理。
    “誒, ”他左手心裏端著一個髒兮兮的喂狗碗,碗裏的骨頭已經被吃完了, 右手上抓著雙筷子,衝到季成樾耳邊就是一陣猛敲,“你跟人小姑娘說什麽了,人走的那麽慌慌張張?”
    “沒什麽。”季成樾繞到櫃台後麵把遊戲機重新裝進盒子裏,又收拾了一下桌子, 一臉的你不必知道。
    “誒?”季成禮不甘心的又是一陣敲, “我去,季成樾你不會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吧?”
    季成樾嫌聲音聒噪, 伸手推了把橫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胳膊, “你有這閑工夫瞎猜, 不如麻溜的去把那狗碗和筷子洗幹淨。”
    “我覺得吧, 我老弟是看上人小姑娘了, ”季成禮把那碗和筷子往胸口一扣, 一個勁兒在那揣測,“不然你幹嘛還給人這麽折騰, 修耳機?嘖, 那根耳機線才幾塊錢?”
    “三分鍾。”季成樾忽然說。
    “……嗯?什麽三分鍾?”季成禮問。
    “你還剩三分鍾,”季成樾把最後一根螺絲帽放進工具箱,頭也不抬的說,“三分鍾後我要是看不見這碗跟筷子幹幹淨淨的從廚房裏出來, 我就把你和你門口拴的那條大黑狗一塊丟出去。”
    整理完了,季成樾伸手揉了下酸脹的肩膀,用下巴點了下外麵:“還有,你那狗到底什麽時候牽走?”
    季成禮差點把碗扣對方腦門上,憤憤不平的說:“不是,季成樾你給我把話說清楚,我狗怎麽了?我狗放這養一下怎麽了?我為什麽要牽走?他吃你的喝你的還是讓你喂了?你有沒有一點對待小動物的愛心了!”
    “它嚇著人了。”季成樾說。
    “它嚇著誰了!”季成禮氣的差點跳起來。
    “嚇著人小姑娘了。”季成樾表情寡淡的說。
    “……”
    “嗬嗬,”季成禮無語的衝他一豎拇指,“有緣再見吧兄弟!”
    櫃台旁邊就有塑料袋,他牽開,把碗和筷子放進去,又把沙發上的外套拎著披上,回頭一看,季成樾已經斜靠在沙發上抽起煙了。
    “你什麽時候能把煙給戒了,”季成禮說,“回頭小姑娘不被我的狗嚇到也被你這大煙民嚇到。”
    季成樾朝他看了一眼:“明天你還來嗎?”
    “不來!”對方斬釘截鐵的說,“明兒周末你還要我來看店,人性呢!明兒我上我爸那去,中飯不來做,你自己瞎應付吧!”
    “哦,”季成樾彈了下煙灰,把桌子上的車鑰匙扔過去,“開車小心,還有,向我代大伯代個好。”
    “走了!”季成禮衝他擺擺手。
    一根煙沒抽完季成樾就站起來了,準備關燈拉門,一扭頭,季成禮又從門外跑回來了。
    “你怎麽還沒走?”說話間煙蒂落在沙發上,他低頭拍了拍半天說,“有東西忘了?”
    “狗繩忘拿了。”季成禮把塑料袋放在地上,也沒繞進櫃台裏,幹脆就趴在上頭伸長手臂撈,撈了半天狗繩沒撈著撈起個包。
    一個有十足分量的書包,還是個女款。
    “這什麽玩意,”季成禮拎在手裏晃了兩下,衝著對麵一揚眉,“小姑娘書包落這兒了?”
    季成樾掐了煙,走過去,還真是。
    書包拉鏈還敞著的,隱約能看見裏頭幾本書的輪廓。
    買個手機書包都能丟,人還年級第一呢,這讓人家做年級第二三四五六的人多丟麵子。
    “算了,給我吧,我明天……”他按
    了按眉心伸手去接,想起來明天是周末又改口,“我周一帶給她。”
    給他就給他吧,眼見著對麵伸了手,季成禮幹脆利落的鬆了手。
    然後,季成樾眼睜睜的看著書包肩帶擦著他的手指墜下去,他眼皮輕微的一跳躍,伸手快速去撈。
    沒撈著。
    書包“哐當”一聲砸在地上,聲音巨大,連門口的大黑狗都驚的汪汪吠了兩聲。
    季成禮也被嚇了一跳,低頭一看,書包口朝下,幾本書從拉鏈縫隙裏蹦出來,蹦的到處都是,有一本還砸他腳上了。
    “……你怎麽不接好啊?”愣了兩秒鍾,季成禮蹲下去一本一本的撿,麵不改色的批評,“你剛接好不就行了嗎?”
    季成樾瞪著他沒說話,蹲下去跟著一塊撿。
    好在包裏除了書沒別的什麽貴重物品。
    “哎,你們高二的就學編程了?”季成禮從地上撈起來一本《c語言設計》,又撈起一本《c++ prier pus》,完了又撈起來一本《計算機算法》,眼皮跳了一下,“這玩意,不參加高考的吧?”
    說完再抬頭,猛然發現季成樾在笑,笑的還很招搖,嘴角揚著,眼角眉梢裏都帶著笑意。
    “我去,你抽煙上頭啦,”季成禮把書全拋他手裏,一臉不高興的站起來,“我發現你們省重點的學生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想想我們當年,高一就做卷子累成狗,腳一沾床就睡的昏天黑地,哪有什麽心思管別的,你們都高二了還有心思看課外書?還一個兩個都這樣……你自己撿吧,像你們這種天才的世界我不懂,我要抱著我的大黑回家睡覺了。”
    說完氣衝衝的拎著狗繩走了。
    季成樾把一本本書摞好抱起來,又拿著紙巾把封麵一本本擦幹淨了才往書包裏頭塞,最後一本書塞到半截了他頓了下,又抽出來。
    是本英語練習冊。
    紅色封麵,頁邊角理的整整齊齊,沒有絲毫皺褶,封麵硬殼的邊角端端正正的寫著“宜岫”兩個字,但,有點奇怪。
    季成樾放在手心裏掂了掂,重量不對,他捏住書頁邊角量了下,厚度也不對。
    薄的過頭了,隻比模擬試卷厚不了多少。
    他打開,翻了幾頁,率先看到的是一排整齊的abcd,本來以為是她寫的答案,後來發現不是,用紅筆訂正的,是錯題,再看一眼分數……
    嗬,好可愛。
    翻了幾頁他發現這個年級第一的英語是真的差,幾乎每一篇完形填空都是錯十五個以上,更別提了,通篇都是紅叉。
    他有點懷疑“次次第一”這件事的真實性,不過想想能把英語考這麽點分的人說的起來也算是個奇才。
    一中校史上八百年難遇的奇才。
    而且他發現這個小姑娘還有個特不好的習慣,就是會把難度她達不到和錯的太離譜的題目給撕了。
    幹什麽?眼不見為淨嗎?
    撕了你就不考這點分了?
    他被這想法逗笑了,從櫃子裏掏出隻紅筆,把練習冊往前翻,最後停在她做的第一篇上。
    宜岫出了手機店就一路往南狂奔,奔著奔著又忽然感覺到莫名其妙。
    她跑什麽?
    她慢慢停下來,後知後覺的發現可能剛才跑到太快,後背上都出點汗,伸手摸了下臉頰,臉倒是不紅了,耳尖卻還有點燙人。
    沒出息!
    巷子裏早就亮起了路燈,昏黃的光暈照在地上把人影拉的老長,宜岫走過去,蹲下去,就蹲在路燈底下,
    越想越覺得自己沒出息。
    生物上不是學過了嗎,心跳加速是因為血流速度加快,甲狀腺激素分泌過多,氧氣供應不上大腦,就跟你跑步跑太快之後心跳變快是一個道理。
    還有那什麽耳尖發燙,那是你外周交感神經支配的區域因為腎上腺激素增高而產生的相應效應,進而皮膚、骨骼肌血管擴張,這隻能說明你耳尖上的感受神經發達!
    剛剛隻是因為你沒有習慣有人離你那麽近,況且是個陌生的東西往你臉上呼口氣你都會臉紅心跳腿發抖的好不好,搞不好還能起一身雞皮疙瘩,這都是正常的生理現象。
    所以,心虛個什麽勁?
    有功夫在這想這麽無聊的事,不如回家睡覺。
    宜岫拍了拍蹲麻的腿站起來,習慣性的伸手勒了下書包的肩帶,然後往家走。
    走了兩步發覺有點不對勁,退回到路燈下麵,拉了拉書包肩帶。
    沒拉著。
    “嗯?”她愣了一下,伸手在背上抓一抓,攥住了一團冷空氣。
    書包……
    想起來了,剛剛奔的太快,書包忘了拿了。
    今天是什麽日子,怎麽事事都觸她眉頭?就是不能讓她安安生生回家睡覺了是吧。
    一股無名火燒起來了,她幹脆也不走了,從兜裏掏了半天,掏出來一把糖,一個個剝開,一股腦塞進嘴裏,解恨似的發了狠的嚼。
    糖嚼完了,牙齒也跟著一陣發酸,她回頭看了一眼破爛的爛尾樓和不遠處黑黢黢的巷子口。
    要不回去拿吧,反正也不遠。
    回去說什麽呢,剛剛她就這麽一聲不響走了,人問起來她怎麽說?
    那回家吧。
    可編程書還在包裏……按照她對自己的了解,今晚上要是糾結不出來那串代碼為什麽不能用她可能又得睜著眼睛看一夜天花板。
    “到那說什麽?第一句咋開頭?說什麽能緩解尬尷”和睜著眼睛數一夜綿羊的經曆一對比,前者顯得那麽的微不足道。
    於是,她一轉身,又往那黑暗狹仄的小巷子裏走去。
    路太黑了,她借著微弱的燈光走,走的不算快,等到了手機店才發現人家早關門了。
    綠鐵皮的門簾拉的嚴嚴實實,廣場上的汽車也不見了,別說個人影子了,就連大門口那隻拴著的大黑狗都不見了蹤影。
    宜岫把手機掏出來,按了開機鍵,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半夜十一點了。
    是啊,這個點了,哪還有人家做生意啊。
    ……是啊,都這個點了,她還在外頭遊蕩!
    一整天的煩躁和不爽在這一刻爆發到了極點,她一腳踢過去,腳底下的那枚石子乘著夜風以破空的姿勢一路往東,箭一般的飛了出去。
    飛了最起碼有五米遠,她聽到石頭“哎呦”了一聲。
    ???
    宜岫收回腳往那邊看,可惜太黑了,她什麽都看不見。
    靜了有半分鍾都沒再有動靜,就在宜岫以為自己聽錯了的時候,黑暗裏一個粗狂的男聲罵罵咧咧的吼起來:“臥槽尼瑪,搞偷襲!臥槽尼瑪的,哪個狗日的大半夜的搞偷襲!”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個強光手電筒穿過夜晚的重重黑霧筆直的射了過來,不偏不倚,就照在她眼睛上。
    這一幕,是何其的相似。
    以至於她眼睛都快被那燈光照瞎了還能從燈光搖晃的程度和光感強度推測出前麵叫罵的人是誰。
    “戴鑫,”宜岫有點無語的喊:“你能把你手裏那亮的玩意關了嗎
    ,我眼睛快瞎了。”
    靜默,之後是一陣興奮的怪叫。
    “天哪,是女神嗎?竟然是女神!”那頭喊道,然後一個人影晃著手電瘋一樣的狂奔過來,對麵雖然用胳膊橫在眼睛上,但還是能夠從她抿起的嘴唇和微微揚起的眉毛間看出不悅。
    戴鑫趕緊摁滅了手電,“那個女神,真是你啊,嘿嘿,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宜岫也沒搭理他,就問:“這麽晚你來這做什麽?你家在這?”
    “不是,”戴鑫說,“我找季神的,明天學校放假,全校都停電了,計算機教室的電腦用不了。”
    “哦,”宜岫想起來今晚上他們還有行動,就指了指不遠處緊閉的大門,“可惜來晚了,你家季神已經養生了。”
    養生?
    戴鑫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太黑了,什麽也沒看到,他又打開了他的強光手電,照在那張墨綠色的有點掉漆的鐵皮門上,看完了,了然的笑了笑說。
    “這個點,季神不可能睡的,你看,有後門的!”
    說完手一偏,照進了鐵皮門旁邊一條幽深的巷子裏。
    “女神你在這也是來找來季神的吧,找他什麽事?”
    戴鑫按滅了手電問。
    “我書包落這兒了。”宜岫說。
    “哦,”戴鑫也沒細問,就朝前頭一指,“那一起吧。”
    宜岫點點頭,沒拒絕。
    兩個人從巷子裏繞進去,果然看到前頭屋子裏一片燈火通明。
    屋子看起來很大,玻璃落地窗延伸了有十多米,不遠處是個兩扇開的玻璃門,還是旋轉的雙把手。
    看上去很高級。
    “這……”宜岫愣了半天才吐出幾個字,“這季成樾家挺有錢啊?”
    不僅有個手機店,還有個這麽大的房產在後頭,從玻璃外往裏麵看,裏頭空蕩蕩的,但是寬敞,如果隔開的話,五室兩廳都不成問題。
    “啊?”他愣了半天,然後忽然就叉著腰笑起來,宜岫被這個笑弄的莫名其妙,笑完了戴鑫指了指那間獨棟屋子,“女神你太幽默了,這以前是個網吧。”
    “……啊?”
    “就季神他爸爸……”戴鑫說,“以前是開網吧的。”
    “哦,”宜岫不知道對麵為什麽忽然降低了嗓音,但也沒問,也配合的把音量調低說:“那他爸爸……”
    “死了,”戴鑫說,“跳樓自殺的。”
    過了會,他又想起什麽說:“你別怕,這事在我們學校也不是什麽秘密,但是女神我跟你說,季神爸爸這個話題你最好還是別在他跟前提,是忌諱。”
    “哦。”宜岫點了下頭,忽然想起季成樾右手臂上的刺青。
    什麽樣的人會把母親的名字紋在身上呢?
    戴鑫朝前頭走了,宜岫跟上去,旋轉門沒上鎖,一推就開。
    屋子裏,季成樾坐在一張電腦桌前,正劈裏啪啦的打字,抬頭先是看到戴鑫,點了下頭,視線一偏,落在後頭宜岫的臉上。
    宜岫看的清清楚楚,這貨現在帶著眼鏡,這就說明這視線是真真切切看到她了,她想著如果他敢像前兩回一樣再對她視而不見的話,她衝到屋子裏拿了書包掉頭就走,絕不停留。
    季成樾把視線暫時移開,對上戴鑫,指了指旁邊,“密碼1999715,你隨便先開台機子。”
    完了又站起來看著宜岫,表情平淡的說:“來拿書包?
    宜岫也沒跟他廢話,就點點頭。
    季成樾進屋了,不一會把書包拎出來遞到她手裏,猶
    豫了一下指了指旁邊:“要不要坐一會?”
    “……不了,”宜岫說,“我還得回家做作業,好多作業。”
    “哦,”季成樾沒再說什麽,指了指門外,“那就不送你了。”
    宜岫把包背在肩膀上,出了大門都走了十幾米遠了忽然停下來,莫名其妙的鬆了口氣。
    不知道是不是受之前的影響,她總覺得跟季成樾靠的太近自己的腎上腺激素和甲狀腺激素就會不自覺的升高,皮膚和血管的括約肌也不自覺張大。
    她拍了拍臉,等冷靜下來了,才開始慢悠悠的往回走。
    回到家,徐宅大廳的燈還亮著,宜岫走過去,門鎖能推開,應該是刻意給她留了門。
    靜默了一會,她推開門,關了客廳的燈上了樓,衝了個澡躺在床上,她從書包裏掏出編程的書開看,可怎麽也靜不下心。
    滿腦子都是季成樾漆黑的眼睛,幹淨利落的短發,和那雙骨節分明的手。
    臥槽,這情況很不對勁!
    她站起來,衝到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撈了兩捧水潑在臉上,然後站定,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鏡子裏她臉上濕漉漉一片,臉頰和耳尖微紅,呼吸還有點喘。
    ……這什麽情況?她覺得自己真是魔怔了,她竟然滿腦子都是那個懟精?
    不行,她得做篇理解冷靜一下。
    宜岫走出洗手間,從書包裏掏了兩下,抽出來英語練習冊,攤開,找了篇難度三星半的理解開始寫。
    寫著寫著,忽然感覺到有點不對勁,她有點疑惑又有點不解的把習題冊關上,看著封麵。
    紅色硬殼,硬殼的旁邊是她端端正正寫下的名字,沒有任何異樣。
    然後她翻開第一頁……
    靜默。
    空氣都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一樣。
    第一頁上的理解旁邊用紅色小字進行了批注。
    筆跡,遒勁而有力。
    她不可思議的往後又翻了一頁,第二頁上的完形填空也是一模一樣,在她做錯的地方進行了注明,什麽原因出錯的錯,哪塊語法沒掌握好,究竟是單詞理解錯誤還是句子根本就沒讀懂……
    甚至在旁邊的空白處幫她整篇文章都重新翻譯了一遍。
    簡直……喪心病狂!
    哪隻狗把她的作業給批改了?不僅批改了,還每一篇都給她打了分數!
    宜岫的拳頭壓在桌麵上咯咯作響,她想來想去覺得除了季成樾這隻狗沒別人能無聊到做出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