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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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嚐嚐。”季成樾把盤子往前一推, 在對麵坐下。
    “這……”季成禮看著盤子裏剛煎好的雞蛋, 蛋的邊角略焦但總體賣相還可以, 比自己第一次下廚要好很多。
    但賣相是賣相,味道怎麽樣還是個未知數, 他舉著筷子半天沒下去手,頓了頓看著戴鑫:“大鑫啊……”
    “我天,都這麽晚了!”戴鑫立刻從沙發上跳起來,把書包胡亂往肩上一搭,一麵嚷嚷著往外走, “剛剛修圖沉迷我女神美貌, 沒想到時間過的這麽快,我得回去了, 那個季神, 還有小禮哥, 我先走了啊, 下次再來……”
    “嘭”的一聲巨響, 門被撞上了, 戴鑫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黑暗裏,屋裏重回安靜。
    “這小子怎麽不去報個八百米啊, ”季成禮用筷子點著戴鑫的背影, “就他這逃跑速度,保準能給你們年級贏個冠軍回來!”
    “是嗎,下個星期校運會讓他報好了,”季成樾伸手把那盤雞蛋又往前推了點, “吃吧。”
    “……”
    季成禮放下筷子看著他,很認真的說:“其實我晚上吃的有點飽……今晚上我爸回來了你知道的吧,他難得回來,家裏做了一桌子好菜。”
    “真不是不願意吃,你想我弟弟第一次下廚是吧……”季成禮伸出食指不動聲色的把盤子推遠了點,“再怎麽說我這個做哥哥的怎麽也得給點麵子不是……嗯?你幹什麽?”
    季成禮眼皮跳了一下,看著對麵那人撈著盤子往外走,直覺沒什麽好事。
    “不能浪費,”季成樾淡淡的說,“我看你那條狗今晚上好像沒吃太飽……”
    “我吃,”季成禮立刻站起來,把盤子搶回手裏,瞪著他,“我吃!”
    “怎麽樣?”
    “……還行,就是有一點鹹,”季成禮撈了杯水喝了一口說,“不過總體來說還算是成功的。”
    他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誇你別驕傲,保持這個成績,繼續加油!”
    “我看你廚房裏還有茄子。”季成樾又撈起了椅背上的圍裙。
    “……你抽什麽風!”季成禮一臉警惕的攔在了廚房門口,“那兩個煎蛋已經是我極限,我真吃不下了!”
    季成樾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徑自走進廚房。
    “……”
    “算我求你了老弟,你幹脆殺了我吧,我真爆炸了。”季成禮看著盤子裏還剩一半的茄子,忍著惡心把筷子叩在桌上,一隻手揉肚子一隻手撐著桌沿,勉強站起來。
    他現在連站直腰都困難。
    “紅燒茄子,油燜茄子,青煸茄子……以前你不做飯真是屈才了,”季成禮說,“也就我疼你,換成別人,我t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到他今後都不敢進廚房!”
    “茄子味道怎麽樣?”
    季成禮返身就是一聲響亮的幹嘔,眼淚都逼出來了:“咳咳咳咳,我日,我求你現在別跟我提這兩個字行不行!我這輩子都不想聽到這兩個字!”
    等好點了,他站起來指了指掛鍾:“都這個點了,咱們洗洗睡吧。”
    季成樾沒動。
    “真的,都九點了!”季成禮抖了下胳膊示意說:“你渾身上下都是這個味兒,我求你了,你去洗洗上床睡覺吧,你們明天不還得早起補課嗎?”
    “什麽味?”季成樾把胳膊舉起來聞了聞,並沒有什麽味道。
    “茄子……”又要吐了,季成禮平複了半天才說:“反正不是什麽好聞的味,趕緊去洗澡!”
    季成樾笑笑,把桌子上簡單收拾
    了一下,去洗澡了。
    浴室在二樓。
    他赤著腳走進去,一伸胳膊把身上的短t脫了,露出精壯的上半身,然後脫掉短褲,擰開蓮蓬頭,把水壓調到最大。
    臉往前對著水流衝了衝,他伸手擠了點沐浴露,在掌心裏揉開,一股奶香味彌漫開來,這味道太過濃鬱,他皺皺眉。
    想到今天拍照的時候旁邊那人因為靠的太近而傳過來的淡淡香氣。
    水果味的香氣
    ……蘋果還是桃子?
    沐浴露在掌心裏很快化出泡泡,季成樾往身上抹了抹,忽然有點後悔當時靠在一起的時間太短。
    他甚至都沒分辨出是那人頭發上的還是沐浴液的味道。
    洗完澡才發現剛進來匆忙,換洗的衣服都沒帶上來,外頭安靜了很久,季成禮應該早走了。
    他看著剛換下了髒衣服,猶豫了一下還是赤身出去了。
    衣服就在房間裏,他推門進去,屋裏的燈是亮著的,季成樾心裏一跳。
    屋裏有人。
    他下意識的往後退,但是明顯已經來不及了。
    “……臥槽!”季成禮原本是橫躺在床上的,等看見季成樾直接蹦了起來,“搞毛啊,你不穿衣服幹什麽!”
    “你一個人在家洗完澡穿衣服!”季成樾簡直無語。
    出去是沒辦法了,他伸手往櫃子裏一撈,也不看撈的是件什麽,拽下來就迅速往腰上一圍,臉色很不好看。
    “你上我床幹什麽,”季成樾一腳狠狠踢在床板上,“起開。”
    “我弟弟長大了呀,”季成禮不僅沒起開,還撈了個枕頭放在懷裏,重新躺了下去,眼睛開始往他下半.身.瞄,歎口氣,“我弟弟是真長大了呀!”
    “滾!”季成樾忍著把他拖著扔下床的衝動,吸了口氣,“我給你三分鍾時間,騎著你的小電驢,離開我家。”
    說完沒再理他,季成樾從櫃子裏翻出睡衣,到更衣室裏換上,又走到陽台把髒衣服扔進洗衣機,回來一看,那人還在床上,屁股都沒挪一下。
    季成樾看著他,眉毛微皺。
    季成禮倒是無所謂,把被子抱在懷裏,翻了個身,一臉的理所當然: “今天星星回來了。”
    “許星宿?”季成樾有點意外,還沒到暑假她應該在學校才對,靜了兩秒後問,“她……”
    想想又覺得算了,他們兩個人的私事他不想摻和。
    季成樾把他手裏的抱枕撈起來,重新鋪在床上,話說的沒有餘地:“不想回家就去隔壁屋睡。”
    床上一輕,很快響起隔壁房門撞上的聲音。
    季成樾看了下時間,已經九點半了,他拉開椅子坐下,打開電腦,輸入網址,登陸。
    知乎帖子依舊沒有回複。
    宜岫洗過澡躺在床上已經是九點半,手機提示有qq消息,她點開,是顏彤彤。
    有時間嗎,有道題不會,能幫我看一下嗎?[dog][dog]
    後麵配的是張圖片。
    宜岫看了下時間,八點四十就發過來了。
    她用毛巾把頭發擰幹,迅速拉開凳子坐下去,點開圖片。
    網速這會子有點差,白色圈圈轉了有半分鍾才加載完。
    是道求三角函數的問題,但一眼就能看出來題目超綱。
    她抿了下唇,想起來初次見麵顏彤彤桌上擺著的那本超厚奧數模擬題。
    這道題她做過,是05年全國賽的一道選擇題,隻是這裏改成了
    一道大題。
    題目不算太難,但涉及的知識點有點偏,宜岫簡單回憶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
    其實這種冷門知識不具代表性,也隻有05年考過,就算奧數競賽舊題新出,百分之九十也不會從這道題下手,本來她打算跟顏彤彤說一聲,想想又覺得算了。
    她最近管的閑事太多了。
    宜岫一隻手擦著頭發,一隻手從筆筒裏撈了隻筆,咬開筆帽,在草稿紙上寫過程。
    寫完又驗算了一下,把手機橫過來拍了張照。
    剛要發過去,手機就嗡嗡震動了兩下。
    她撈起來,還是顏彤彤。
    不用寫啦,謝謝謝謝![鞠躬][鞠躬]
    宜岫看著草稿紙上漂亮的解答過程有點可惜。
    會做了?
    手機又震動了兩下。
    不是,是不需要了。
    她沒明白。
    什麽意思?
    本來是想參加這一次奧數競賽的,不過,名單上沒有我,哈哈。
    宜岫頓了下。
    回憶了一下英語課上那人戴上厚厚的眼鏡抱著奧數書十分認真的樣子,又低頭看了一眼消息裏最後那兩個“哈哈”。
    半晌之後,她回過去。
    在哭嗎?
    沒有回複。
    一分鍾後,那頭發來很長的一段話。
    已經哭過了,可是我聽你一說就又想哭了,我現在在被子裏,怕我爸媽聽見……真的好難過,我真的準備了很久。
    宜岫歎口氣。
    哭吧。
    發完她靠到床上,覺得挺能理解的,畢竟是自己覺得很重要的事情。
    頭發還是濕的她也沒勁去吹,過了會想起來,又撈起手機敲出幾個字。
    你怎麽知道自己落選了?
    群裏有名單。
    群裏?
    哪個群?
    宜岫抱著手機想了一下,然後點開我的群組。
    一個名字叫八班團結幫的班群後麵帶了個畫著紅色叉叉的小喇叭。
    果然。
    想起來了,之前群裏消息太多她嫌吵就設了屏蔽。
    宜岫解開設置,手機裏一下跳出來很多條未讀消息。
    往上翻了翻,找到了那條@所有人的消息。
    發消息的是李鴻悅。
    寥寥幾個字,大致意思是今年奧賽學校規定每個班出一名同學參加,八班定為季成樾。
    他啊。
    宜岫嘖了一下嘴。
    再往下翻,就是一些同學帶節奏的說恭喜啊,加油啊,爭取今年也獲得榮譽啊之類。
    一些讓人看了都想打瞌睡的恭維話。
    挺無聊的。
    剛要退出去,群裏忽然有人發了條匿名消息。
    年年都是他參加,老師是收了禮嗎?
    恭維樓蓋了一半就因為這句瞬間倒塌,剛剛還沸騰的群一下子安靜如雞。
    一個盜竊犯的兒子,可想而知人品也好不到哪去,這樣的人有什麽資格參加比賽?
    宜岫愣住,捕捉到了關鍵詞。
    盜竊犯……的兒子。
    季成樾嗎?
    說實話,挺震驚的,不過這時候回憶起來,在手機店的時候的確沒見過他父母,看店的是他哥哥。
    還有他之前那句……
    店不是
    我家開的店,是我。
    宜岫點開顏彤彤的頭像。
    群裏那人說季成樾父親,怎麽回事你知道嗎?
    對方很快回複。
    其實我也挺震驚的,不過之前好像是聽人這麽說過。
    你想知道嗎?不過我也是道聽途說,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聽說季神爸爸之前是開網吧的,後來可能不景氣吧,賠了不少錢,然後就一時糊塗黑了一家銀行的安全係統。
    其實一開始我也不相信,銀行係統那得多牢靠啊,但是聽人說他爸爸年輕的時候就是很有名的黑客……反正盜了不少錢吧,到現在那些錢都沒找到,大概幾天之後,銀行盤點發現金額不對報了警。
    我家離季神家不遠,那時候我還小,也才八歲,但還是有印象的,當時來了好多警察呢。
    不過他爸爸沒被抓就跳樓了。
    ……
    宜岫蹙眉,想起那晚戴鑫跟她說的話。
    “季神他爸爸的……以前是開網吧的。”
    “他爸爸死了。”
    “……跳樓自殺的。”
    好像,都對上了。
    當時顏彤彤八歲,那季成樾呢?應該也差不多大吧。
    那他媽媽呢?
    宜岫問。
    消息出去了之後她才發現自己手是抖的。
    也去世了,車禍。
    不過我聽人說是自己撞到大貨車裏的。
    其實也能理解,畢竟出了這麽大的事,誰能受得了呢?
    這麽大的事,連個大人都受不了輕生,那季成樾呢?
    他當時……還隻是個孩子而已,是什麽讓他撐下來的呢?
    他應該哭的很傷心吧。
    父親是罪犯,以及失去雙親的打擊,這樣的童年應該很難被治愈吧。
    宜岫輕吸了一口氣,不知道自己腦子裏怎麽突然冒出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想法。
    可能是真的太吃驚了。
    那個次次考年級第一,計算機玩的好,打球打的好,又會修車又會修手機的人,說自己無所不能的人,那個被大家叫做季神,有著的良好家教連抽煙都會提前征求別人意見的人。
    那麽,優秀的一個人……
    怎麽會在那樣一種環境裏長大?
    群裏又是一條消息,還是那個匿名的人。
    這個比賽有多重要大家都知道,哪個不是積極準備了幾個月?如果參賽名額是早就內定的話,直接說好了,何必浪費大家時間?
    這種匿名在群裏說話的人真是惡心,此時此刻宜岫有種想把手伸進屏幕掐死對方的衝動。
    這種應該不叫管閑事吧,畢竟有一起吃過火鍋的交情。
    宜岫一麵安慰自己一麵坐起來,抱著手機一個字一個字的回懟。
    太多要罵的話了,剛敲完一半,還沒發出去呢群裏又是一條消息。
    宜岫愣住。
    竟然是季成樾。
    他隻回了一句話。
    不是內定,我比你們都強。
    宜岫反複念著這句話,覺得自己剛剛可能是白操心了,畢竟那人能從那麽大的打擊裏生存並長大,這點抗打擊能力能沒有嗎?
    她看著自己懟天懟地懟了半天都沒有完結的一長段話,又看了一眼季成樾回的那句簡潔有力又囂張的不可一世的話,默默把打出去的字給一個個刪掉了。
    果然。
    懟人這種事
    情他才是專業的。
    群裏安靜了,因為這話無法反駁。
    季成樾的確夠強。
    宜岫把手機扔到一邊,站起來去浴室吹了個頭發。
    回來的時候,消息欄多了兩條信息。
    一條是自己加好友申請通過的驗證信息。
    一條是季成樾發的。
    這人。
    她上周四添加的好友,他現在才通過?
    睡了沒?
    宜岫回過去一個還沒,幾乎同時對方消息發過來。
    有道題問你,有時間解嗎?
    發吧。
    幾秒鍾,那邊發過來一張圖片,她點開,發現又是道函數題。
    她歎口氣。
    今天大家都跟函數有仇了是嗎?
    題幹很短,但是信息量十足,幾乎每一句都是重點,明顯也是道超綱題,但比顏彤彤問的要難出不少。
    拉開椅子坐下,她把草稿紙翻了個麵在空白處寫過程,寫完了又檢查了一下。
    說真的,這個題目不太確定做的對不對,她把答案拍過去問。
    你看下後麵解析,跟我寫的一樣嗎?
    對方很快回一樣。
    宜岫舒口氣。
    哪裏不會?
    能聽電話嗎?
    聽電話?
    他要打電話?
    想想也是,這麽你一句我一句的文字來回得折騰到什麽時候。
    187xxxxxx73
    打吧。
    季成樾的電話很快打過來,宜岫接起,靠在床上,把手機貼在耳邊用肩膀夾著,把草稿紙放在膝蓋上,一手撈著筆問:“哪一步沒看懂?”
    “有點晚了,不好意思還打擾你。”那邊說。
    要不是看在剛剛你被人那麽說看起來有點可憐的份上,我懶得理你!
    “沒事,”宜岫說,“你看下我過程吧,哪裏不會我講給你聽。”
    電波那頭的聲音很柔,傳到季成樾的這邊就像是有人在他耳邊輕輕吹了口氣。
    別說她寫的過程了,那道題他連題幹都沒看,就在奧數書上隨手翻了個五星的題目拍過去了。
    他隻是心裏有點煩,被群裏那個匿名的人攪的,煩完了躺在床上睡不著,就很想看看她在做什麽。
    “你要不從頭說吧,”季成樾走到窗邊,從口袋裏摸出根煙點上吸了一口,想想又問:“會不會太打擾你?”
    “沒事,”那頭說,“我還沒那麽早睡。”
    然後就開始講題。
    她的思路很清晰,且難得的簡潔明了,語速不算快,應該是照顧他,沒說完一個步驟都會停下來等他消化,然後問聽懂了沒,得到肯定才繼續下一個步驟。
    季成樾想起之前她給顏彤彤講題目時也是這樣,不同於做題的簡單粗暴,她講題時很溫柔。
    耳邊有輕輕的翻動書頁的聲音,還有油筆在紙上輕輕劃過的聲音。
    這種感覺很奇妙,看不到她在做什麽,但是你能夠從聽覺上判斷出來,這時候的聽覺是敏感的,一點細小的聲音都能察覺。
    比如他聽到了對麵很輕的打了一聲哈欠。
    困了嗎?
    他把手機拿到眼前,已經十點了,是該困了。
    “這一步聽懂了嗎?”那頭問。
    把手機重新按在耳朵上,他說:“嗯,後麵的我也看懂了,你早點休息吧。”
    又是一聲很輕的哈欠聲。
    “真懂了?”那邊說。
    季成樾笑了一下:“真懂了。”
    “那我掛了。”
    “明天要補課你知道嗎?”
    對麵歎氣:“知道,剛知道,我同桌跟我說了,真是無語,怎麽周末還要補課的。”
    “隻有這一周,因為要補下周的課,下周運動會,”他笑笑說,“睡吧。”
    電話掛斷了。
    不一會,qq裏進了條消息,是宜岫。
    晚安季神。
    季成樾伸手把窗戶開了,然後給她回。
    想回個晚安,剛打出來前一個字的拚音,輸入法自動打出來的開頭卻是……
    他看著輸入框裏的三個字,愣了一下。
    七月的夜晚,風都是燥熱的,吹的他心裏也開始莫名燥熱起來。
    手心裏有一些出汗,他輕輕吐出一口氣,頓了幾秒之後把那三個字刪掉,回道。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