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捏在手心裏, 季成樾抬手遞到她跟前：“不用還。”
    防寒衣的衣袖被拉到胳膊肘, 男人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結實, 線條利落。
    他相比少年時成熟多了，不論是身體, 還是整個人的氣場。似乎也比從前話少。
    宜岫微微抬頭，男人低垂著眼，漆黑的眼瞳裏沒什麽情緒，防寒服的衣領被拉到最前端，抵著下巴。
    整個人散發著冷冽、禁欲。
    明明那麽熟悉的人, 此刻卻又覺得陌生。但有一點沒變, 他還是那麽冷靜，自持。
    和他相比, 她永遠是衝動的一方。
    從米蘭連夜到a城, 答應了一場免費秀隻為知道他在哪個警局, 甚至見麵之前還特意去商場換了件新衣服……
    見了他, 然後呢？
    八年沒有聯係, 這個人, 這個她念念不忘那麽多年的人，是否也抱有一樣的情緒, 還是早把她忘了？
    心裏突然很沉重, 一點點往下墜的感覺。
    宜岫收了笑，伸手接過信封，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著：“就這麽不想跟我扯上關係嗎，季警官？”
    語氣很涼, 帶著絲毫不加掩飾的怒氣。
    下一秒，圓潤的指尖鬆開，信封直直墜下去，砸在地上，很大的一聲。
    信封倒扣在地上，幾張紙票從砸開的豁口裏蹦出來，鋼蹦掉的到處都是，有一個直接滾到不遠處的井蓋邊才停下。
    突如其來的狀況。
    小助理嚇呆了，從沒見過自家藝人發這麽大火，愣了兩秒，才想起來去撿，蹲下去一張張收拾好了，遞回季成樾手裏，語氣歉疚：“對不起啊季警官，我們家岫岫脾氣不太好，你別見怪……”
    季成樾沒說話，低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
    宜岫上了車，車門被她撞出一聲巨響，泄露著怒氣。陳遙隻覺得頭皮陣陣發麻，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能和對方連連道歉。
    回去的路上，宜岫一直沒說話，臉冷著，抽了兩包煙。
    其實也不是抽，就點燃，靜靜的看，等快滅了，掐掉，又點一根。
    兩年前那次也是這樣，她腳底磨的都是血泡，isa給她上藥，她疼也不吭聲，就抿著唇，燒了兩包煙。
    這個動作就像是一個訊號，提醒著她心情差到極點。
    isa跟了宜岫三年，鮮少見她發脾氣。她似乎對什麽看的都淡，有的就算入了眼睛也入不了心，這一次脾氣說來就來，isa猜，剛剛和那位季警官的談話大概不怎麽愉快。
    “人家不喜歡你了？”isa毫無顧忌。
    宜岫把煙掐了，斜瞥她，語氣不善：“你確定要在這時候戳我刀子嗎？”
    這反應，多半是了。
    isa笑：“你們在一起過？前男友？”
    宜岫沒回答，默了一陣，重新點了一根煙放在嘴裏輕輕吸。
    isa歎口氣，難得以長輩的口吻跟她說話：“你還年輕，別難過 ，往後會遇上更好的，況且，喜歡你的人那麽多，驕傲點。”
    會遇到更好的嗎？
    也許吧。
    其實分開之後，她也曾這樣安慰過自己，以後會遇到更好的人。那個人要怎樣怎樣，要比季成樾帥，要比他對她好，要包容她，就算吵架了也會主動回來找她……可是後來發現，這都是自己騙自己。
    一想到往後也會有其它女孩陪在他身邊，她就心痛的沒辦法呼吸，甚至嫉妒的要發瘋。
    整個人生，都好像沒有意義了。
    眼前一片模糊，宜岫闔上眼，輕聲說：“我睡一會。”
    isa點頭，把車窗簾拉上，又伸手把燈摁滅，四周一下子安靜了，宜岫把頭靠在車窗上，久違的困意來襲，來勢洶洶。
    到了酒店直接就上了床，等睡醒了已經接近晚上九點。
    宜岫起身洗了個澡，用浴巾裹著出來，身上都是氤氳的水汽。茶幾上沒有煙，連打火機都不見了，應該是isa走之前順掉了。
    沒有東西排解，她就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過了會，手機在響。
    宜岫撈起來，沒有備注，是個陌生號碼，她直接按了掛斷，過了會，又打來，不依不饒。
    她隻能接。
    “是那個小姑娘嗎？”
    對麵喊。
    聲音粗獷，陌生的男人。
    小姑娘？宜岫第一反應是酒吧裏喝醉了找特殊服務的，她答不是，掐了。
    一分鍾不到，又打來，可能是怕她掛，這一次對方說的很快：“你好你好，請問是季隊的小姑娘嗎？”
    宜岫心頭一窒，掐電話的手指頓了下，好半天才開口：“你說。”
    那頭很嘈雜，有半天沒回應，過了會，安靜了一點，應該是那人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語速依舊很快： “季隊喝多了，一直在喊你名字……你是他家小姑娘吧，如果是能方便來一下嗎？”
    默了會，宜岫回：“不是。”
    掐了電話。
    周圍又安靜下來，宜岫走到窗邊，掀開簾子往外看，外麵燈紅酒綠，熱鬧又繁華。
    不遠處的高樓上正放著她的電子海報，是元旦即將上映的一部電影，講青春，講暗戀。她穿著潔白的校服站在人群裏，海報右邊白色斜體寫著一句話。
    少年時代，你喜歡的那個人現在好嗎？
    手機還在掌心裏握著，對方沒有再打過來，停了幾分鍾，她撥過去，隻有一句：“在哪？”
    ……
    地點在一間酒吧，不大，開在城市邊緣，宜岫到的時候已經接近十點。
    裏麵人頭攢動，十分嘈雜，找到季成樾的時候，他正趴在桌子上，側臉枕著手臂，臉上很紅，也很安靜。
    旁邊沙發上橫七豎八躺了不少人，都是醉醺醺的，隻有一個尚且清明，捏著電話跟她揮手。
    於鴻楷看見宜岫的第一眼是眼熟，第二眼才是漂亮。
    對方穿著厚風衣，帽子圍巾口罩一應俱全，隻露著一雙眼睛，但周身的氣場足以讓任何人側目。
    他走過去，伸手：“你好你好，你就是季隊的小姑娘吧，你叫？”
    宜岫輕輕瞥他，於鴻楷明白了她的意思，趕緊解釋：“是這樣，季隊喝多了，一直在念人名字，聲音太低，我也聽不清楚，但聽著應該是個女孩名……正好他手機在我這，我就翻了下號碼，你瞧……”
    宜岫接過，手機通訊錄的第一位是她的號碼。
    號碼的後麵就是備注。
    上麵打的是：我家小姑娘。
    這一瞬間，心很沉，裏麵五味陳雜。
    於鴻楷見她發愣，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下：“你好，這個，您是季隊女朋友吧？還不知道怎麽稱……”
    後半個字卡在喉嚨裏，因為對麵的女孩摘下了口罩。
    居然是宜岫！那個粉絲超千萬，大名鼎鼎，街頭巷尾都貼著她頭像和海報的女明星！
    於鴻楷第一反應是在做夢，他愣了起碼有五分鍾才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整個人差點蹦起來。
    剛剛
    還沒聽清楚的話，這會子倒是聽清了，季隊嘴裏嘟囔的不就是宜岫兩個字嗎！
    臥槽臥槽臥槽！
    季隊的女朋友竟然是大明星？！
    “不是女朋友。”宜岫把口罩重新戴上，聲音冷淡。
    宜岫往前走，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路，腳下直接帶翻了兩個空酒瓶，視線往下，桌子底下還有更多，具體多少不清楚，反正是一眼數不清數量，還都是空的。
    這到底是喝了多少？
    她微微蹙眉，偏頭，忍不住想發火：“你們不能拉著點？”
    “拉了拉了！”於鴻楷趕緊說：“季隊向來克製，喝酒就沒醉過，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就下午一小姑娘送給他錢，他回來之後就開始不對勁了……”
    說到這趕緊住嘴，自覺失言了。雖然大明星說不是季隊女朋友，但很有可能隻是避嫌，畢竟明星嘛，他明白。
    人正牌女友都在，現在提其它姑娘，不合適。
    他輕咳一聲，趕緊換話題：“要不我先送季隊回去吧？我看他一時半會也醒不了……”
    宜岫點頭，沒拒絕。
    於鴻楷開的車，這一路上他都沒說話，整個都處於前所未有的亢奮狀態。
    國民女神啊。
    國民女神就在他後座上啊！
    這麽大的殊榮，他這輩子都沒想過。
    到家的時候，於鴻楷把人放在床上，就開始從兜裏掏紙和筆，緊張的手心都是汗：“那個女神，我女朋友可喜歡你了，哦，我爸和我媽也超級喜歡你的，我全家都好喜歡你，你的每條微博我都有轉發和評論……咳咳，你能幫我簽個名嗎？”
    “我從不幫人簽名。”
    於鴻楷怔了下，心裏有點失落，下一秒，手裏的紙卻被對方抽走，他呆愣愣的抬頭，聽到她說：“不過為了感謝你把你們季隊送回來，我破個例。”
    簽完了，遞回去，很淡的笑：“感謝喜歡，幫我向你家人問好。”
    於鴻楷接過，下了樓還處在一種飄飄然的狀態中，以前他覺得像宜岫這樣的明星一定高不可攀，沒想到私底下這麽平易近人！
    這一刻於鴻楷想通了，怪不得季隊這麽多年在部隊一直守身如玉呢，原來家裏藏了個這麽漂亮的女朋友。
    放眼望去，別說他們這些普通人身邊了，就算是在娛樂圈裏，想找比宜岫長的出色，身材各方麵都比她好的都很難吧。
    房裏。
    宜岫坐在床沿上發呆。
    這是遠郊的一座套房，兩室一廳，裝修簡單，很幹淨，卻沒什麽煙火氣。
    衣櫥裏吊著零星的衣物，都是男裝，拖鞋也隻有單獨一雙，角角落落裏放的也隻有男士用品。
    說明主人獨居，且單身。
    宜岫形容不出來此刻的心情，有意外，但更多卻是慶幸。
    季成樾睡在旁邊，呼吸很平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麵對這個人時她都沒辦法冷靜思考。
    明明下午還在生他氣，晚上就繳械投降，隻因為他手機裏那行小小的備注，她就猶豫了，心慌了，原本沉寂下去的喜歡就那麽輕而易舉的在心底熱烈。
    宜岫彎腰，把臉貼在他胸膛上，她在聽。
    剛剛那個叫於鴻楷的說他喝醉時一直在叫她的名字，可是這一路上她都沒有聽到，她想，再等等，再等一個小時，隻要他喊出她的名字，她就原諒他。
    下午生的氣，八年前的氣，還有這幾年對他埋怨的氣，統統不作數。
    隻要他再叫一聲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