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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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沒有。
    一聲都沒有。
    宜岫抱著他的腰, 把整個臉貼在他溫熱的胸膛上, 眼睛酸澀。
    她閉著眼睛, 等眼底的潮意退盡才撐著床沿坐起來,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當年也是這樣, 爭吵完之後她就站在宿舍樓下等他。
    等他回頭。
    十二月的a城滴水成冰,她穿了件薄薄的風衣站在風口裏,裸露在外的雙腿凍的沒了知覺也沒有心思管,想著隻要他回頭,哪怕回來說一句天冷回去, 她也原諒他。
    但是沒有。
    那個人的背影裹著十二月的風雪漸漸消失在晚風都吹不散的沉沉霧靄裏。
    走了, 就再沒有回來。
    這些年她一直不敢回憶,因為心會痛, 一點點往下墜的感覺。
    她想起那段話。
    少年時代, 你喜歡的那個人還好嗎?
    還好嗎?她真的想叫醒他問一句:季成樾, 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窗外微微亮了。
    她該走了。
    宜岫站起來, 手在床單上滑了下, 摸到個東西, 借著窗外的光她低頭,是個黑色皮夾。
    應該是剛剛於鴻楷搬他的時候從兜裏掉出來的, 她分不清是誰的, 隻能打開。
    皮夾的最前麵,是身份證,季成樾的。
    身份證的旁邊,透明夾層裏放著一張照片。
    這一刻很靜, 周圍仿佛都沒了聲音,她怔了會,伸手抽出來,這才發現手指都在顫抖。
    照片不完整,左右兩邊都有裁掉的痕跡,正中間,是兩個年輕的笑臉,緊緊挨在一起。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個晚上,那天很多人,很熱鬧,火鍋裏紅油湯底咕嚕嚕的冒著泡,他和戴鑫換了位置,特意坐在她旁邊,很自然的推過來一盞燙好的碗筷,說:需要我誇你嗎?
    ……
    以前並不在意,現在想來,那時候他就已經喜歡她了吧。
    拂曉了,光線又強了點,照片的反麵印出來有字,宜岫翻了下,整個人都怔住,原本冷下去的心一點點滾燙,沸騰。
    熟悉的字跡,遒勁有力。
    一時恍惚,想起從前。
    那是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電視裏一直播報最近晚上會出現流星雨,於是大冬天,在零下好幾度的晚上他們爬到了山頂。
    山上風很大,季成樾解開大衣把她包在懷裏,語氣無奈:“真要看?”
    “當然要!”她搓搓手心,嗬出口白氣:“我從沒見過流星,聽說對著流星許的願都能實現!”
    “想許什麽願?”
    她臉微紅,小聲說:“……雙雙保送q大。”然後永遠不分開。
    隻是後半句她沒說,過了會又仰著臉問:“你許什麽願?”
    他輕輕笑:“和你一樣。”
    那一晚,他們站在風口凍了兩個小時才看到流星雨。
    但是值得,那場流星雨被稱為百年難遇的奇觀,很盛大。他們在流星雨裏擁抱,接吻。
    那一夜,仿佛過了一輩子。
    “剛剛你說什麽?”她抱著他的腰問。
    “嗯?”
    “剛剛你在流星雨裏說什麽了,我聽到了。”
    他笑了一聲,聲音很溫柔:“星河滾燙。”
    她不解:“然後呢?”
    他漆黑的眼睛印著那晚的月亮,仿佛裝滿了整個蒼穹的光,笑卻不答。
    ……
    這麽多年,她一直都沒再問那下半句是什麽,如今卻在這薄薄的相片背麵找到了答案。
    星河滾燙。
    你是人間理想。
    季成樾醒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窗簾被風吹起,一鼓一鼓的。
    他撐著床坐起來,宿醉後的頭疼還在,環視四周,確定是在家裏。
    昨晚上喝了多少記不清了,但應該醉的不輕。
    怎麽回來的都忘了。
    皮夾扔在不遠處,季成樾撈起來,打開,照片上小姑娘笑容燦爛,抽出來看了一會,粗糲的手指在上麵輕輕摩.擦。
    電話在響,不依不饒。
    季成樾把相片放回去,才接起,是於鴻楷:“季隊,醒了嗎?”
    他捏了捏眉心,輕輕“嗯”了一聲,抬手的一刹那帶起一片香,久違的,桃子的香味。
    季成樾怔了下。
    於鴻楷還在說:“局長知道你昨晚上醉了,特意給你兩天假,讓我通知你,你在家好好休息!”
    “昨晚上你送的我?”
    季成樾問。
    他抬起胳膊輕輕的嗅,那股香味已經不在了,讓他以為是錯覺。
    那頭很快答:“是啊!”
    “沒別人?”
    於鴻楷愣了下,想起昨晚上宜岫的叮囑,麵不改色的回:“沒別人!”
    “好。”季成樾簡單一個字。
    掛了電話,他起身去浴室,把水流擰到最大,把臉對著衝,冰冷的水流順著頭頂一直往下,蔓延至腰線,又流到腳底,整個人都清醒多了。
    他想,是該休息兩天。
    可能真累了,這幾天都在做同一個夢,昨晚也是,夢見高中,小姑娘摟著他脖子,輕輕的說:一輩子太長了,我怕你等不及。
    夜風寒涼,她的話帶著裹狹的霧氣撞進耳朵裏:比賽過後如果你還喜歡我,我們就在一起吧……
    那個場景是他至今難忘的回憶。
    季成樾站著發了會呆,然後拽過毛巾,把身體擦幹,隻圍了下半身就出去了。
    外麵陽光熱烈,光線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有一縷落在床邊他扔的外套上,黑色夾克的中間有個東西在發光,很小,但光芒尤盛。
    走過去,彎腰,捏起來。
    是枚小小的鑲鑽耳環,橢圓的形狀,像顆倒掛的眼淚。
    他看了陣,微微蹙眉。
    宜岫睡了一天,到天黑才醒,肚子很餓,去冰箱裏拿了杯果汁,鮮榨的,克製的喝了兩口,又鋪開瑜伽墊開始運動,滿身大汗後洗了個澡出來,陳遙已經在客廳了,等了很久的樣子。
    她坐到沙發上,兩腿交疊,浴袍鬆散的搭在肩上,隱約露出裏頭姣好的曲線,彎腰,捏著一盒煙抖開,拿了一根吸燃才問:“怎麽了?”
    陳遙急的滿頭是汗:“趙姐來了!馬上就到!”
    米蘭的秀三場就走了一場,對此合作方很不滿意,立刻終止了和天行毅的所有合同不說,還很沒品的爆料說她脾氣很大,不敬業也不專業。
    這算是她職業生涯裏最大一次黑料,媒體們自然爭先恐後,事情還在持續發酵,從昨晚上開始熱搜話題一直是#宜岫耍大牌#,公司幾次動用關係都沒能撤下來。
    事情鬧的這麽大,趙如是也該來了。
    宜岫沒說話,靜靜的吐了個煙圈,快到八點的時候,門開了,趙如是一臉風塵仆仆,進門第一件事就是把幾份合同摔在茶幾上:“你
    幹的好事!”
    聲音很大,是真動了火。
    趙如是太陽穴邊的青筋外露,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厲聲嗬斥:“就因為你的任性,米蘭那邊直接解約,不僅如此,我們還要承當賠償金,公司因為你一個人虧了多少你知道嗎!”
    宜岫從沙發裏微微靠起些,看著她,沒什麽表情,過了會偏頭對陳遙說:“去,給趙姐泡杯茶。”
    “我不喝!”趙如是叫住陳遙,語氣不善。
    陳遙不敢動了,整個人都是虛浮的。
    “去。”宜岫依舊。
    陳遙看了眼宜岫,又看了眼趙如是,最後咬咬牙,還是轉身去了。
    趙如是冷笑:“她還是我安排的人,如今倒對你唯命是從了。”
    “是,她很聽話。”宜岫彈了下煙灰,聲音冷淡:“所以你應該清楚,禍是我闖的,跟她們無關。”
    說完,輕輕點了下桌麵,示意她坐。
    趙如是坐下了,但眼神依舊冷著。
    宜岫把煙盒丟過去,仰頭,往沙發裏陷了陷:“咱們談筆生意?”
    趙如是認真的看了她一眼,煙盒就在手邊,猶豫了會,她撈起來,抖出來吸燃,靜靜吐了煙圈:“說說看。”
    “合同的違約金以及公司的損失我照價賠償,不會為難你,熱搜你替我撤下來,你知道,我不喜歡炒作,尤其……是未經予許,擅作主張的那種。”
    她在笑,唇邊酒窩若隱若現,聲音卻涼的很。
    趙如是輕輕怔了下,指間一抖,煙灰落在手背上,
    她低頭拍了很久,眼底的黑霧越聚越濃。
    的確,這一次的熱搜高居不下有公司的手筆。
    宜岫很紅,但從不屑炒作,在趙如是的眼裏,娛樂圈不需要這種清高,公司需要的,是流量,是爆點。
    過了會,趙如是說:“這是公司的安排,我做不了主。”
    宜岫收了笑,聲音很沉:“我不是在求你,希望你清楚。”
    趙如是沒說話,半晌,點頭,屋裏的暖氣有點高,她把煙掐了,看著宜岫:“你剛說的生意,說來聽聽。”
    “我和公司的合同明年就到期,我會續簽,五年。”
    趙如是愕然,第一反應是不相信,據她所知,對手公司在重金挖宜岫,開出的條件要比天行毅優厚至少兩倍。
    她輕輕眯眼:“條件呢。”
    宜岫把煙按滅在煙灰缸裏:“準我半年的假,這半年所有商演、大秀全部推掉。”
    趙如是想了想問:“這半年,你要做什麽?”
    “私人問題,不便回答,”宜岫看著她,眼角微微揚著:“你隻要說答應還是不答應。”
    猶豫了一會,對方點頭:“好。”
    送走了趙如是,宜岫換了件衣服,拎著車鑰匙就出了門。
    十一月的a城,夜涼如水,宜岫把車開到空曠處,路燈昏黃的光打在不遠處的方寸之地。
    前夜一場微雨,路麵很濕,土塊柔軟,宜岫踩著油門慢慢在路麵滑行,她鬆了方向盤,任車輪慢慢往右靠。
    過了會,她掏出手機,撥出去一個號碼。
    對方很快接通,但沒說話。
    “季警官,”宜岫輕聲笑了笑:“酒醒了?”
    沒有回應,但耳邊有淡淡的呼吸聲縈繞,宜岫知道他在,也不惱,聲音和緩,依舊在笑:“昨晚照顧你一晚上,這麽快就翻臉不認人了?”
    車裏顛簸了一下之後,前輪陷進泥裏,很快就走不動了,宜岫嚐試發動,但沒成功
    ,油門的指針從表盤左側滑到右側,又飛快滑到左邊。
    這次直接熄火了。
    她滿意的笑笑,把自己陷進車座裏,漆黑的眼睛盯著前頭,嘴角的酒窩若隱若現。
    “昨晚上可是有償的……”頓了下,她笑:“過來幫我拖個車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