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新的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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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中午左賢王的近臣親族們圍坐在一起議論部族中的大事,趙遵也在一旁站著聽。明知趙遵通曉匈奴話他們仍不避諱,氣魄非同一般。
    最後他們商議如何分配草場,這是一塊近兩個兗州大小的草海,為了更好的利用牧草給牛馬上膘,草場劃分細致每一個小族群千夫長以上的貴族都得到了相對應的牧區。
    趙遵到現在才知道昨天和自己說話的年輕人是左賢王的兒子,名叫羽鮮。
    牧區都劃分好了,這些貴族們陸續離開的時候羽鮮突然站了出來:“父王,孩兒想請趙將軍去我的牧區!”
    所有人的目光都差異的看向羽鮮,左賢王看看兒子,又瞧了瞧趙遵:“這事不要問為父,要問他自己!”
    所有人的目光又看向了趙遵,趙遵抖了抖身上的袍子:“我是囚犯,去哪都一樣!”
    羽鮮大喜:“一言為定!”
    “六哥,我也跟你走!”眾人的目光又被一聲嬌甜又幹脆的嗓音吸引了過去。那個兩次要害趙遵性命的少女出現在了羽鮮背後。
    左賢王一皺眉,佯怒道:“胡鬧!你六哥去的地方遠,爹要去見大單於,你留下來陪你娘!”
    “不!漢人俘虜都能自己做主,我為什麽不能!”桑暮歌倔強的說。
    “不行就是不行!”左賢王不肯,這時候中行嫣站出來勸說:“大王,您不在主營誰管得了這小丫頭,闖出禍來悔之晚矣!不如就讓她跟著羽鮮出去轉轉,幾千人護衛著料也無妨!”
    左賢王這才勉強答應,對羽鮮說:“你給看好了她!出了意外拿你是問!”
    “是!”羽鮮一臉苦相,其餘那些小年輕的貴族也都投來同情的目光,“保護”這個刁蠻公主不是件容易差事。
    “怎麽了!拉長個臉,你不願意我去陪你呀!”桑暮歌截住了羽鮮。
    羽鮮一瞪眼:“小妹,哥哥警告你,這名周將對父王非常重要,你不要為難他!”
    桑暮歌表麵答應,心裏十萬分的不服氣。
    “漢人,這不是你隨便能來的地方!”入夜後趙遵來到了左賢王的營帳,負責守衛的武士立刻拔刀守住了帳門,趙遵在戰場上的勇武已經令他們膽寒,足有五十多人守衛在營帳的周圍,但麵對趙遵他們還是一臉緊張。
    “散開散開!”左賢王走出帳篷揮手讓守衛退下。
    衛隊長有些猶豫:“大王,他是……”
    “退下!”左賢王喝了一聲,守衛們讓開。
    左賢王和趙遵對視了一會兒,才說道:“你有話要和我說?”趙遵點點頭。“進去說,還是走走?”
    趙遵說:“走走。”
    左賢王帶著趙遵離開營地,來到草原上,遠處一群馬兒在悠閑地吃草,這裏聚集了左賢王的重兵,人多了狼也不會來,一切都很安寧。
    “說吧!”左賢王再下令,衛士們也不敢離得太遠,不過距離上二人說什麽他們也聽不到了。
    “我……我剛知道,我在戰場上殺了你的兒子。”
    左賢王臉上的肉動了動:“啊,是啊!”
    “我不記得了,是哪一個?”
    “你問的哪一個?”
    趙遵愣了:“不是一個嗎?”
    左賢王伸出了一隻手,伸開了五隻手指:“五個!”
    趙遵沉默了許久,才說:“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左賢王道:“你什麽也不需要說,你是大周的將軍殺死麵前的敵人是好樣的,我的兒子為了自己的部族英勇戰死也是好樣的,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話雖如此左賢王語氣還是非常沉重。
    趙遵道:“可戰爭是你們挑起來的!”
    左賢王道:“你也看到了,我們匈奴人就是這個習性,我們不會因為殺了你父親而愧疚,也不會因為你殺了我兒子而叫你抵命!我們搶你們財貨人口,你們追殺報複,天經地義。這是草原教給我們的法則!任何人無法更改。”
    “強盜邏輯!”趙遵理解不了左賢王說的草原法則。
    左賢王道:“因此我希望你了解一下法則,以後我們好打交道,同樣我也想了解一下真正的漢人英雄,你我有仇成不了朋友,但彼此了解不過分吧!”
    趙遵沒有回答,他走出去十幾步才回頭說道:“你兒子們的死我表示遺憾,希望少一些殺戮吧!”
    趙遵站在草地上望著璀璨的星空他迷茫了,彼此熟悉以後還能複仇嗎?還能在戰場上打得你死我活嗎?自己的仇恨,正在一點點被手上殺戮的鮮活生命的血衝淡。殺一個,不能報仇,十個呢。一百個呢?如果是這樣,自己的仇算是報了吧。
    羽鮮是左賢王年長的幾個孩子中較出色的,隻是性情太過溫和不像金東禪和牟黎華那樣勇武,但不意味著他沒有血性。羽鮮善待部下威望很高,特別對漢地文化非常向往,金城是在他的主持下建立起來的,漢民耕織匈奴人狩獵,兩個民族一時間相安無事,是很好的嚐試。
    羽鮮作為一個王子,牧群算不得多,兵拿起套馬杆就是牧民,牧民拾起刀劍就是兵,男丁總共一千多,女人的數量卻多出一倍還多。除了妻室,更多的是女奴,地位低微的女人要擠奶、漿洗、燒火,各種髒活累活都要做,還要像妻室一樣陪男主人睡覺生孩子。主人高興的時候讓她們陪客人朋友睡覺,她們也不敢有絲毫反抗。
    這些女奴都是曆次戰爭中從外國擄來了的,在原本國家無論是公主還是王妃,到了草原地位都不如牛馬,是依附於男人的玩物。
    年老色衰不能勞作慘遭遺棄的話,在殘酷的草原恐怕一天都活不過去。
    趙遵和羽鮮並起而行,左近有很多其他貴族的牧群,隨著越行越遠,陸續有人留下。隊伍漸稀,最後隻剩下羽鮮和鹿米烈部兩支在相隔三十裏的草地上駐紮了下來。他們共用一條大河,都有幾十裏的草場足夠牛馬食用,而更北方是一片望不到邊的森林。
    羽鮮比趙遵長幾歲,他妻室的隊伍著實壯觀,老婆孩子七八十人,刁蠻公主桑暮歌整天和小侄子小侄女們一起玩耍很是開心,隻是遇見趙遵立馬變臉惡言相向。
    紮營的第一天羽鮮令人殺牛宰羊款待辛苦多日的族人,趙遵被邀請坐在羽鮮的一旁。匈奴人崇拜勇士,趙遵雖然是他們的死敵,但對他的武藝和勇氣都很佩服,有幾個專門跑過來拍拍趙遵的後背肩膀,稱讚他結實強壯,然後請他喝酒。
    趙遵不是一個古板的人,但也不習慣吃飯的時候身邊幾十個孩子亂跑嬉嬉笑笑的,羽鮮他們卻習以為常。羽鮮問趙遵有多少子嗣,趙遵說自己沒有成家,全場的人都很驚訝,趙遵再三解釋羽鮮才勉強相信。
    “我有八個女人,二十幾個孩子!在草原上隻要養得起,可以有很多女人,孩子一大窩!”
    趙遵望向羽鮮的“後宮”怎麽看都對不上數。羽鮮解釋道:“另外那些是我兩個哥哥的家眷,哥哥們不在了,她們就跟了我。”
    趙遵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羽鮮歎了口氣:“我們草原民族實行收繼婚,哥哥們不在了,嫂子們失去了賴以生存的依靠,她們沒辦法獨自生活下去,因此年幼的弟弟接手哥哥的遺產和女人,是為了家族的延續和發展。我知道你們很鄙視這種荒亂綱常的行為,但這是草原上的習俗,祖祖輩輩都這樣。”
    趙遵看向那些一起玩耍的孩子:“這些孩子變成遺子都是我造成的,他們還小不懂事,長大了會記恨你招待他們的殺父仇人嗎?”
    羽鮮道:“怎麽說呢,我和幾個哥哥都非同母所生,有感情也在爭鬥,畢竟左賢王的王位也是要傳下來的。結果你把最有希望的三哥四哥都殺了,我不知道是該恨你還是該感謝你!還有兩個嫂子那是草原上的鮮花,我也垂涎已久,是你成全了我……”
    麵對羽鮮的近乎傻的誠懇,把原本有些愧疚孩子們的趙遵忍不住苦笑了出來。桑暮歌正在和幾個嫂子聊天,趙遵不笑還好,這一笑桑暮歌不樂意了,拾起一塊馬糞就扔了過來。趙遵眼疾手快躲了過去,衣角上還是沾了一點。羽鮮正在高談闊論,一抬臉馬糞到眼前了,額頭、前襟砸個正著,嘴裏好像也濺進去了一些:“呸呸,小妹你發什麽瘋!”羽鮮一邊幹嘔一邊怒斥小妹。
    桑暮歌見沒砸到趙遵很不甘心,又撿起一塊,這次羽鮮躲得快:“你等著!看我不揍你!”
    幾個嫂子忙攔住羽鮮,讓桑暮歌偷偷溜走。羽鮮忙向趙遵解釋:“家妹年幼無知,別和她一般見識!”趙遵隻是搖頭,心裏說這丫頭才是你們這裏最正常的人,她的行為才是一個失去哥哥的少女對仇人該有的態度。
    “王叔,我的好王叔!河朔決戰關乎我族名義,你不是不知道,可決戰之日你在哪兒?我率部和周人激戰的時候你在哪兒?麵臨崩潰的時候你在哪兒?我被周兵追殺千裏你又在哪兒?我的好叔叔,侄兒在等你的解釋!”
    大單於靠著馬快逃亡千裏總算保住了性命在漠北水源地重建大營,收攏逃散的潰兵,粗略統計折損了近三萬人,臣屬自己的各部精兵也戰死了三四萬,一戰的損失超過了數十年與漢人作戰損失之總合。
    戰馬損失是人的兩倍,牛馬牲畜損失百萬頭,數不清的幼崽胎死腹中,大單於王庭幾十年的積蓄一次打沒了一大半。左賢王在戰後一個月才姍姍來遲出現在新王庭的宮廷中,大單於如何能不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