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的臥室很幹淨，同時也很簡約，整體的色調呈現是蒼翠的綠色，從窗簾，書桌到床的顏色都是非常明亮的綠色。
    同樣的，在這幹淨的綠色裏，一個黑色的盒子就顯得非常格格不入。
    它被擺在門正前方的書桌上，一推開門第一個入眼的便是它，刻意到簡直不能再更刻意一些，就差在盒子上貼個紅色的標簽，上麵寫滿金色的“看我”大字。
    蘇言看到黑色盒子的第一時間便想上去查看，白莯拉住了他，並在周身匯聚了一層薄薄的靈氣護罩後走向了黑盒。
    探出手，握住盒蓋，輕輕往上一提，黑色的盒子被打開了。
    盒子裏的東西繁雜而豐富，占據較大體積的是一本綠色封皮的筆記本。
    怎麽又是筆記本？
    白莯的眉頭皺了一下，難道又是日記？
    剩下的有幾盤磁帶，是非常複古的東西，也是早些年流行過一段時間，賣得很昂貴，要播放這些磁帶必須得有相應的配套設施，恰好林照的書桌上便擺著一個。
    再作翻找，有一些小女生喜歡的裝飾品和一瓶紙疊成的星星，將這些東西盡數拿出後，下麵壓著很多沒有寄出去的信。
    其它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不過白莯不準備接著翻了，他先是取出了一盤磁帶，放進相應的機器裏點下了播放按鈕；而後拿出綠色的筆記本，翻閱了起來。
    “沙沙……”
    複古的磁帶在老舊的機器裏發出了一陣沙沙的聲響後，開始有聲音傳出來了，是一男一女，女聲嬌柔，是林照的，男聲嘶啞渾厚，蘇言聽不出是誰。
    “小照，我相信你明白我的心思的。”
    “齊哥，你說什麽？我不太明白。”
    “小照，我聽說伯父最近遇到了什麽麻煩？”
    “齊哥，這是我家裏的事情，就不勞煩齊哥費心了。”
    “林照，如果我便要管呢？而且我告訴你，這件事隻有我管的了。”
    “齊哥，你這話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林照，你這麽聰明，怎麽可能不明白呢？”
    “齊哥……”
    “啪！”
    白莯有些煩躁地關上了手邊的裝置，蘇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白莯的臉色，心中有了一些猜測，但他沒有出聲，而是躡手躡腳地走到了白莯身側，和他一起看起了筆記本上的內容。
    5月8日，陰。
    我有了一個計劃，一個能夠擺脫齊飛的計劃。
    即使這會讓我墜入深淵，但我想深淵也不會比現在的處境更加糟糕吧。
    5月10日，雨。
    那個修行者也是惡鬼，和齊飛一樣的惡鬼。
    但是現在隻有他能夠幫我了，幫我擺脫掉齊飛。
    5月11日，晴。
    齊飛又來了，我快要支撐不住了。
    有誰知道，我每天的笑容之下藏著一顆怎樣疲倦的心？
    5月19日，晴。
    那個惡鬼一樣的修行者沒有騙我，他終於行動了，明天，明天我就能永遠擺脫掉齊飛了。
    隻是，小莯，不，希望那個孩子沒事。
    他和我是同樣的。
    5月20日，晴。
    齊飛死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隻是小莯，那是怎樣的眼神啊，恐懼，柔弱，簡直和我一模一樣。
    而且他沒有揭露我，他一定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天使。
    我的天使，白莯。
    我將會永遠喜歡著的，白莯。
    白莯放在泛黃紙張上的右手停下了翻開下一頁的動作，一股濃濃的疲倦湧上了白莯的心頭。
    齊飛是那天為了保護他們犧牲的前輩。
    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眼前的文字，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聽見的語音。他有充分的理由懷疑，這一切都是林照捏造的假象，都是虛偽的騙術。
    可是，三年過去了，那件事幾乎已經被所有人淡忘。尹州的異事處也早已解散，沒有人再會去追責林照。
    所以林照為什麽要騙他？林照騙他有什麽好處？
    如果站在這一角度去想，那鋪現在白莯麵前的，林照所記錄的便全部都是真實的。
    三年前她被齊飛威脅，借刀殺人處理掉了齊飛。
    雖然在法理上林照的所作所為更加惡劣，但於情理上，林照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保護自己的家人，她的方式或許錯了，但是動機確是不錯的。
    而這恰恰抓住了白莯的軟肋，這樣的林照，白莯再也無法怪罪，再也無法站在情感與道德的點上，給予她漠視，因為她遠比他更加可憐，可悲。
    “接著往下看吧，說不定她還有什麽想要告訴你的。”蘇言輕輕拍了拍白莯的肩膀，低聲說了一句。
    白莯點了點頭，接著翻了下去。
    ……
    8月24日，雨。
    異事處解散了，很突然，我準備回荊玉市了。
    想和我的天使一起，但是，沒有勇氣，也不想耽誤他。聽說他要調去梧州了，希望他在梧州順順利利的。
    武運昌隆，我的天使。
    8月31日，雨。
    他走的第一天，按捺不住想念的心情，想給他發個消息，但是沒有勇氣。
    他一定很討厭我吧，在那一天拋下他的我，見死不救的我。
    隻能將心裏的一切記下來，等到某一天，希望有那一天，能夠全部說出來。
    晚安，我的天使。
    ……
    5月21日，晴。
    他已經離開尹州快一年了，今年年初我回了一趟風車市，想見見他，可是他的家人告訴我他沒有回來。
    他不想看見我，我明白的。
    但是，希望你一切安好，我的天使。
    ……
    5月18日，晴。
    又是一年，他還是沒有回來。
    從今天起，我要疊星星，每天一顆，直到他回來的那天。
    從今天起，我要寫信，每天一封，直到他回來的那天。
    然後，收下我的星星，收下我的信，好嗎？
    我的天使。
    白莯有些麻木地翻著眼前的紙張，自那以後，每一天林照都會以一句“我的天使”結束，每一天都會為他獻上祝福。
    這算什麽？白莯很想問，這算什麽？
    真實與虛假，處在局中的他真的分不清楚，他真的分辨不出來。
    林照對他的喜歡是真的嗎？林照所記錄下的文字是事實嗎？這一切白莯都分不清楚。
    他被困住了，再過理智的人，當洶湧的情感翻滾到麵前時，也難逃被蒙蔽雙眼。
    無論是心生歡喜還是備受恩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