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清醒。
    哀嚎，獰笑。
    模糊的畫麵，混亂的情緒。
    龐雜的信息衝擊著蘇言的大腦，劇烈的暈眩感攀上神經，酥麻的刺痛感在四肢八骸之中流竄，最終在心髒之上匯集。
    萬箭穿心，難以言明的疼楚幾乎要將心髒攪碎。蘇言想要抬手去觸摸一下心口，看看那兒的血液是否流出了胸膛。
    但手臂，手掌，手指，都麻地抬起不來。
    混沌朦朧之中，蘇言聽見了【源】哭泣的聲音。
    【源】並並非在為死亡與痛苦而流淚，而是為生活在祂蔭蔽之下，卻在手足相殘，同類相害的人們而悲傷。
    祂見過太多的死別，也目睹過足以染紅天空的血色。祂在悠悠的時光之中見證過許多許多，可每一次見到祂心愛的孩子們自相殘殺，祂都無法理解，祂總是隻能夠以悲傷回應。
    過去，祂透過王的眼睛，皇的眼睛；現在，祂透過蘇言的眼睛。
    但一直，一直都在看見，看見祂之最最不願，看見時光輪轉，曆史重演，人間輪回。
    好似生活在祂庇護之下的人們從未改變，隻有祂快要死去。
    驚怒的情緒逐漸在蘇言心中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源】傳遞而來的悲傷，無垠的悲傷，深邃的悲傷。
    足以掩住世間一切光芒，填平人間所有水域的——
    悲傷。
    蘇言抬起手，體內的靈氣在流動。
    他好想動手，他好想製止眼前正在發生著的一切。但，不可以，蘇言知道自己絕對不可以在這裏出手。
    這一次和無涯城不一樣。
    在無涯城時，他是孑身一人，了無掛礙。
    但在這荊玉市內，有白莯，還有很多無辜的修行者，超能者。
    “使者。”
    名為壹壹的人在叫他，蘇言卻感覺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魔鬼在叫他。你為什麽可以麵無表情地對同類下如此狠手？蘇言望著壹壹，想通過他的眼睛看見他靈魂的色彩，可惜，蘇言看不見。
    厚厚的鏡片阻隔了蘇言的視線，掩藏住了名為壹壹的人，他的思想，他的情緒，他的一切。
    “壹壹，三號目標的第四十三輪能量檢測結果出來了。”壹玖興奮的聲音在室內回蕩。
    “很好，簡單敘述一下。”壹壹冷靜回道。
    “是。三號目標為自然係超能者，在前四十二輪的測驗中能量波動均維持在【穩定】，方才我將電流強度提升兩倍之後，三號目標體內的能量波動達到了【失控】級別！該死！整個實驗艙內都被樹枝填滿了！”
    “說重點，不要摻雜你的個人情緒。”壹壹的聲音機械而冰冷。
    “是！經過對三號目標的第四十三次電能量輸入實驗，《對超能者能量構成的初步猜想》提綱的內容第六條得到證實，超能者體內的能量構成受電能影響，強力的電能輸入可以放大超能者的能量級別。”
    “還有嗎？”
    “有。不過是我的個人猜想。”壹玖有些躊躇。
    “說。我希望聽見的是有意義的猜想。”
    “依據三號目標的四十三輪能量測試數據結果，我猜想超能者體內的能量構成可以為電能，就是說我們可以用電能替換掉他們體內的能量輸出核心，進一步，我們可以造出屬於自己的超能者！”
    壹玖的聲音激蕩而高昂，可以清楚地聽到他語氣中的興奮之感。
    但壹壹卻冷冷地回了他一句：“狂妄。”
    壹玖的興奮滯在了半途，他有些艱澀地問了一句，“為什麽？壹壹，我不明白。”
    壹壹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轉向叫了另一個人，“壹叁，你告訴他。我先領我們的使者大人看一下最新的五號目標。”
    “好的，人家一定會好好給他講明白的。”壹叁慵懶的聲音在另一個方位響起。
    但僅是片刻的慵懶與誘人，短短一瞬之間，同樣的方位響起來的是一個尖酸而刻薄的刺耳女聲：“白癡！你接觸過幾個超能者？給幾個超能者做過電能量實驗？”
    壹玖被突如其來的音色轉變嚇住了，猶豫了片刻才喉頭顫抖著答道：“一……一個。”
    壹叁冷笑了一聲：“手頭這個是吧？那姑奶奶告訴你，上一個死在姑奶奶手上的超能者，同為自然係的，哦，就是你手頭那個可憐蟲的妹妹還是姐姐的一個超能者。”
    “同係的哦，甚至能力都差不多，也是操控植物呢。”
    壹叁的聲音突然又變得甜膩了起來。
    但壹玖卻覺得有一股揮之不去的寒意在心頭籠罩，他害怕地問道：“怎，怎麽了？”
    壹叁又笑了一聲，笑地更冷，“怎麽了？直到姑奶奶給她電死，她體內的能量也沒產生分毫波動。”
    壹叁冷冷地將話說完，在她傳出聲音的方位，緊接著響起了一道比之蘇言進門時聽見的，還要淒厲十倍的慘叫聲。
    “嗬嗬……你個白癡還天真地以為超能者的能量構成可以簡單地用電能替代嗎？”
    壹玖沉默了。
    與壹玖同時沉默下來的是蘇言，他像一具不會動的木雕塑一樣，呆呆地站在門前，仔仔細細地聽完了壹壹，壹玖與壹叁所有的交談內容。
    他終於將所有情緒壓製在了心底。
    驚怒，痛苦，悲傷……
    一切都被暫時封存在了蘇言的心中，此刻他麵無表情，冷漠如冰，靜靜看著向他走來的白衫男子。
    從工作台到銀色門前的路很短，但壹壹走了很久，走這段路時，壹壹感覺很奇妙，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離開過他的工作台了。
    像這樣子走一小段路，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很遙遠，遙遠到模糊。
    似乎，是被先生撿到之前。在那之後，工作台便是他的全部，先生成了他的世界，他的一切。
    透過鏡片，壹壹打量著蘇言。
    他知道，麵前這個年輕的男子會影響到他的先生，而他不能讓他的先生受到壞的影響。
    所以，即便是走一小段許久未走過的路，親自逢迎，他也要去做。
    這是值得被浪費的一小段時間。
    在壹壹的衡量之中，是這樣的。
    “您好，遠道而來的使者。我是荊玉市暗影分部，陸明玉先生麾下，銀跡實驗室主負責人，一級強化者，壹壹。”壹壹分析著腦海中的資料，勾勒出一個標準的微笑，向蘇言探出了手，“歡迎您的蒞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