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回幾多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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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騰頭也沒抬,顯然是對王攸的冷嘲熱諷不置可否,自顧自的伏在案頭奮筆疾書。
一盞茶過後,王子騰從身前的一摞稟紮中抽調處一份來,並對王攸招了招手,示意後者上前,並囑咐道:“看完再說。”
王攸雖不知王子騰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可看著父親嚴肅認真的樣子,他還是順從的走上去將那稟紮接過手。
“你姑母在賈家這些年過得也不如意。”王子騰瞥了一眼正聚精會神閱覽稟紮的王攸,起身橐橐踱了數步,站在窗戶跟前隔著琉璃窗望著院外,沉吟良久方道:“你或許不知,寶玉還有一個親兄長,名喚賈珠。他雖不及你,可也是天資聰穎,十四歲進學,雖未中舉,可十七歲便獲得當時國子監祭酒的賞識,言其不出二十便可高中,並將女兒許配與他。隻可惜世事無常,珠兒未及弱冠,便一病而去,經此之事,你姑母一蹶不振,心性大變。每日誦經禮佛,以求菩薩寬恕其往日罪孽。”
王攸挑了挑眉,而手中稟紮上的內容竟然是朝廷從去年冬月入冬起一直到今年三月開春後在北疆戰事上的開支明細,雲中和遼東兩處戰場合計花費國庫銀子高達兩千萬兩銀子。
這兩千萬兩銀子是什麽概念,王攸可是清楚的很,他冒著巨大風險用王家海舫從江南運回京城的稅賦也不過一千四百萬兩。
也就是說,這場北疆戰事短短五個月就打光了江南一年上繳朝廷的稅賦。
難怪後世有人說戰爭不光吃人,更吃銀子。
按捺下心中翻湧的情緒,王攸將稟紮合上,隻見王子騰轉過頭目光如炬的看向自己,意味深長的說道:“這世上有許多事不是逃避就能躲得開的,尤其是當你身居高位之時。廟堂也好,江湖也罷,某些事你不得不去做,某些人你不得不去管,某些情你不得不去還。你現在年輕或許不理解,可將來等你到了我這個歲數,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將來,將來,您總說將來如何如何。可做兒子的壓根就看不到將來,隻有現在。現在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因為姑媽的一番誅心之論差點......”王攸咬牙切齒,忿忿的頂撞道,“那賈家就是艘千瘡百孔的破船,我王家遲早要被拖累死,您為何仍舊是執迷不悟呢?眼下您已經是位及人臣之巔,就算沒了他賈家,又能如何?富貴榮華,家族興盛皆在聖意,而不是在他賈家。”
“我問你,若是有一天你姐姐落到和你姑母一樣的處境,你當何如?沒有哪個人能預料到將來的,世事變幻無常,就好似當初你姑媽怎麽也預料不到珠兒未及弱冠便去了的事。你說賈家是艘破船不假,會拖累我王家不假,可再如何,你姑媽始終是我的親妹妹,薛家同樣如此。我並非不知那賈家三姑娘和薛家大姑娘皆對你有意,可我還是為你選了林家的姑娘,這其中不光是有還當初林家老爺的授業之恩,更多的是我不想你成為下一個我。所以我才同意你不讚成你姐姐嫁入史家的事,也同意你去中州洛都的事,可唯有你挾私報複的事我是萬萬不允的,莫說我不允,就是林丫頭也不許。你好好想想你是因何被削官罷職,好好想想為何聖上明喻子不教父之過,讓你回家讀書,好好想想為何林丫頭寧願一己承擔,也不願告訴你。我告訴你,是因為你心裏裝的隻有小家,而沒有大家。什麽兩榜進士,什麽王家嫡子,什麽探花之才,什麽公瑾之風,什麽雲泱文士,什麽江南禦史,這些虛名讓你沉迷其中,無法自拔,真正執迷不悟的一直是都是你自己。”
“我不會讓姐姐落到和姑母一樣的境地!姐姐更不會成為像姑媽那樣的人。您說我欲挾私報複,可您難道不也是挾私嗎?我一直想不明白是究竟因為什麽姑媽要對黛玉百般挖苦諷刺,說出那等誅心之言。‘勾引’,‘貪心’,‘妄想’......她滿心滿口說什麽為了我,說什麽為了賈王兩家的利益,可在我看來,她才是那個貪得無厭的人。探春妹妹,寶姐姐,鳳姐姐,宮裏的娘娘,當然還有您方才提到的珠大哥皆受她所害,既然您不願做這個壞人,那兒子替您做了便是!您就是今日打死我,我也要去賈家向她討個說法,大不了魚死網破。”說罷,王攸便將手中稟紮一放,起身就走。
“來人呐!”王子騰似乎早有準備,一聲令下,頓時從院門處湧出十數人,為首的正是被提拔為親衛長的王辰。
王攸冷冷的看著王辰,問道:“是你慫恿魏先生他們做的那件事?”
王辰也未解釋,在獲得王子騰的準許眼神後二話不說,一個縱躍便跳至王攸麵前,然後無奈的搖了搖頭說了聲對不住,將王攸當場扣住。
“上次你上門打了寶玉的事還沒了呢,這次還要闖下更大的禍事嗎?還魚死網破,上回你得聖寵,人家奈何不了你,這次你算什麽東西,又想著汙人家女兒的名節來報複?”王子騰快步走到王攸麵前,直接摑了一耳光,厲聲嗬斥道,繼而吩咐下人將王攸關到祠堂裏去,麵壁思過,以示懲戒。
臉上火辣辣的痛感加之心中的憋屈讓王攸無法徹底冷靜下來,他用力一掙,被反剪的手臂脫了臼,王辰察覺到情況,當即鬆開了手。
“呼――”一記令人猝不及防的淩厲鞭腿瞬間反踹在王辰的腹部。
“滾出去!”王攸的狠辣令在場扈從心生畏懼,一時竟無人敢上前。
王子騰嘴角上揚,隻抬了抬手,便讓扈從盡數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