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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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湘蓮跟在川兒後頭踅過月洞門進西花廳。
    這裏離王攸的外書房頗近,隻一牆之隔,中間開了扇門,以便王攸接待外客。故此這西花廳自然成了王攸平素宴息之地,也算是裝修的十分雅致,來襯托主人的風趣。
    二人徐步而入,但見繡閣參差,文窗窈窕,循廊曲折,一路珠箔湘簾,橫鉤斜卷直達外書房,來往插紅戴綠的丫頭足有二三十人,綽約懼是妙齡絕色。
    見他二人過來,各自垂手側立讓路。
    川兒這才有功夫和柳湘蓮說話,低聲道是:“柳公子,今兒你是府上貴客。我家主子吩咐了不必拘束。至於酒菜吃食,盥洗沐浴,換洗衣裳以及住宿廂房,甚至是柳公子的馬匹,皆已安排妥當,無須擔憂。——請這邊走,這就到了——此外,我家主子三年前便被朝廷罷了官,柳公子也不必以大人相稱,至於個中緣由,恕在下無權奉告——請!”
    柳湘蓮雖心中疑惑,可還是點了點頭,再抬頭瞧時,已經到了抄手遊廊盡頭,外廂朱漆柱間都用紫檀木雕花隔了,廊下掛著五六隻鳥籠子,迎麵門額上白底素絹裱著“青雲軒”三個字,卻是賈寶玉的父親賈政手書纂字,雖算不上上品,但騰蛇鉤曲間也有一番情致。
    進了門,入眼所見的是一架五彩水晶屏,整個外書房後牆臥地到頂皆是用大玻璃鑲嵌,隔著玻璃向外看去,是一方池塘。
    池塘正中間立著假山石,水裏荷葉漂浮,雖已枯敗,但也可想象夏天時荷花盛開的美景,水裏養著幾十條錦鯉,五顏六色的正在嬉戲遊動,至於玻璃窗處的那一根釣竿,更是讓人覺得愜意。
    再看書房東西兩側,滿當當的全是書卷典籍,一張大理石大案橫亙在當中,案上除卻文房四寶外,還多了幾株植物盆栽。
    川兒瞧見柳湘蓮眼睛看著那幾株植物,便笑著解釋道:“那是我家奶奶的手筆。”
    柳湘蓮聞言,忙收回目光,不禁暗自嗟呀,感歎這裏不過是一處書房,就這般精致華美,又何以想象那公門侯府的人家內裏是怎地富麗堂皇。
    王攸出自金陵王氏不假,可在柳湘蓮看來,金陵王氏仍舊比不得像榮國府,寧國府那般的人家,是以他無法想象,也叫他這樣的人意消興滅。
    “柳公子,你在此處稍待片刻,我家主子馬上就來。這是茶水糕點,請用!”此時,一個俊俏丫鬟端了份茶食走了進來,穩當的放下後,偷偷瞧了柳湘蓮一眼,又羞答答的迅速跑了出去。
    川兒砸吧砸吧了嘴,失笑道:“家裏的小丫頭們還不懂規矩,柳公子請吧。”
    “好,多謝。”柳湘蓮慢條斯理的抓起茶碗,呷了一口,又品嚐了一下盤中糕點,隻覺美味,笑讚道:“貴府的糕點當真不錯,就是不知......”
    “哈哈,柳公子有所不知,這糕點外頭是買不到的,您就算是去了京城,也是沒有的。興許宮裏頭有,不過在下也吃不準,畢竟我是個奴才,從未進去瞧過。不瞞柳公子,這糕點是照著我家主子寫的配方做的,原是去年我家太太生辰時,我家主子奉上的壽禮。太太嚐過後,也是如柳公子這般到處尋做糕點的廚子,哈哈哈......”川兒捧腹樂道,順便給柳湘蓮解釋道,“後來咱們這些做奴才的也都有了口服,至於這糕點的妙處就在於其中的餡兒,不同於外頭那些幹巴巴的,這是流動的,就像是那水,用主子的話叫‘流心’。”
    “流心,好,好名字。”柳湘蓮將剩下半塊點心臥於掌心,細細端詳起來,果真如川兒所說,那餡料與水一般流動,倒是別致。
    正沉吟間,便聽得門外頭傳來王攸的聲氣,“柳兄,對不住,怠慢了。”
    柳湘蓮忙起身讓座相迎,拱手作揖道:“王探花客氣了。”
    “川兒,你去花廳瞧瞧酒菜備的如何了?好了,便來請。”王攸當即吩咐道,川兒應聲便告退了出去。
    王攸看著盤中的半塊流心糕點,也是一怔,然後笑道:“滋味如何?”
    “妙不絕口,堪稱上品!更雅致的是這‘流心’二字,形神兼備。”柳湘蓮毫不吝嗇的誇讚道。
    王攸滿意的點了點頭,雖有些恭維,不過他並不計較。
    “柳兄這是打哪來,又往哪裏去?”少許片刻,王攸問起柳湘蓮意圖。
    柳湘蓮忙將自己的計劃全盤托出,王攸聽罷,反倒眉頭一皺,柳湘蓮自然察覺到王攸神情變幻,不由問道:“可有不妥?”
    “呃......”王攸欲言又止。
    柳湘蓮急道:“莫非有什麽難處?”
    “柳兄,弟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王攸也是怕接下來的話戳中柳湘蓮痛處,於是放低姿態,以弟自稱。
    柳湘蓮麵色也隨之凝重下來,論身份地位,他自然比不得王攸這樣的世家貴胄,可對方竟自降身份,又說出這樣的客套話來,不得不讓柳湘蓮驚心的同時,又對未來產生一絲迷惘。
    “請講!”
    “弟奉勸柳兄不要入京。若是柳兄不棄,可在拜訪完令姑母後,再回洛陽,攸必掃榻相迎,為柳兄置辦產業,再覓得一佳人為妻,就此定所,如何?”
    柳湘蓮細細盯著王攸,猜不透對方的意思,如此倒不是不可以,隻是柳湘蓮覺得若是答應了王攸,那以後就要受製於他,畢竟受人恩惠,總要相報的。
    柳湘蓮不做聲色的問道:“豈不知你要我做什麽?”言語之間有些疏遠和寒意。
    王攸感覺得出,起身道是:“柳兄入京不過是為尋一處宅院定所,覓一佳人為妻,從此不問外事,逍遙自在。可是京城並非柳兄落戶安家之處,相反還會成為痛心絕性之地。我與柳兄曾共乘一舟,劈波斬浪,算是有一份交情,自不願看見柳兄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見柳湘蓮仍是一臉疑惑,王攸再道:“柳兄若一定要去京城,攸想要兄一件東西以作小兒滿月之禮,不知兄可否答應?”
    “何物?”
    “鴛鴦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