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小白在爸爸閉燈之前瞄了一眼掛鍾，已經是兩點多了。
    可是，他一點也不困。
    黑暗中，裏屋一點動靜也沒有。
    姬朝元也出奇的平靜。
    “爸，你還是唱京劇吧。你不唱，我還睡不著了。”
    姬小白慢慢地翻個身。
    “唱什麽呢？”
    姬朝元輕輕地問。
    “你會唱那麽多，唱什麽都行。”
    姬小白微笑，感覺睡意就在他左右徘徊。
    “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憑陰陽如反掌保定乾坤。
    先帝爺下南陽禦駕三請，算就了漢家業鼎足三分。
    官封到武鄉侯執掌帥印，東西戰南北剿博古通今。
    周文王訪薑尚周室大振，漢諸葛怎比得前輩的先生。
    閑無事在敵樓，我亮一亮琴音……。”
    姬朝元輕輕地哼唱著。
    “爸，你除了會唱京劇，還會幹什麽呀？”
    “你會武功，為什麽不教我呢？”
    姬小白迷迷糊糊地問。
    姬朝元沉默著。
    掛鍾的哢哢聲，聲聲入心。
    “啊！嗚嗚嗚……。”
    姬小白和姬朝元被王美美的叫聲和哭聲驚醒。
    “姬小白，你快過來呀。”
    王美美聲音顫抖地呼叫。
    “怎麽了？”
    姬小白光著腳跳下地。
    姬朝元拽了一下燈繩，打開了電燈。
    “有個毛毛的東西在我腳邊。”
    王美美對著姬小白哭訴。
    “哦，那是我家的老黃貓，你不用怕它。”
    姬小白笑了。
    “不，我怕死了，我最怕有毛的東西。”
    王美美抽抽噠噠地哭著。
    “你別怕啦，我把它抱走啦。”
    姬小白看了一眼流淚的王美美，抱起老黃貓去了外屋。
    姬小白看看掛鍾，已經三點半了。
    他又睡了一會兒，感覺鼻子被兩根滑膩膩的手指捏弄著。
    “嗯。”
    姬小白睜開眼睛。
    “姬小白，天要亮啦，我要走啦。我今天晚上，還會過來的。”
    王美美在姬小白的耳邊低語。
    然後，她悄無聲息地出去了。
    咯咯咯！咯咯咯！
    姬小白又睡了一覺，聽見趙叔家的公雞不停地打鳴。
    他緩緩起身，發現爸爸不見了。
    姬朝元的被褥整齊地疊在窗台旁。
    姬小白看到自己左手臂上紅斑好像淡了很多。
    他的心裏很高興，用左手把被褥疊起來。
    他跑到裏屋看看。
    王美美睡過的新被褥整整齊齊地疊在窗台旁。
    十幾本小人書也整整齊齊地疊放在一邊。
    姬小白從炕梢雜物堆裏拖出一個紙箱。
    他把紙箱裏的一千元拿出來，貼身藏好。
    然後，他把紙箱裏一百多本小人書倒出來，分門別類地疊放好，再放回去。
    平時這個時候，於大苟會跑進來找他玩兒。
    今天，恐怕不會來了。
    姬小白用左手捏捏右手臂。
    右手臂裏麵還有些疼。
    但是，能忍住。
    “小白啊！這飯菜，我給你放灶台上啦！你想著出來吃，別讓貓扒拉了。”
    西屋的五嬸在外屋地敲敲東屋的房門。
    姬朝元跑步回來，看到大鍋裏有雞蛋和肉醬。
    “誰給的？”
    姬朝元把飯菜端進屋來，問姬小白。
    “是五嬸給的。爸，你巡完山啦？”
    姬小白邊吃邊問。
    “嗯，你的左手還挺靈活的，不用我喂嗎？”
    姬朝元看著兒子。
    “不用，不用。”
    姬小白匆匆吃著飯。
    “你別急，又沒人和你搶。”
    姬朝元緩緩地吃飯。
    “爸，我想上山把錢還回去。”
    姬小白微笑一下。
    2
    “嗯，很好。你的手疼不疼了？”
    姬朝元連連點頭。
    “不用力就不疼。”
    姬小白試圖轉動一下右手，但是放棄了。
    “上山的時候，小心一些。要不要我陪你去？”
    姬朝元語氣平淡。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姬小白擺了擺左手。
    “那我就下地幹活去啦。”
    姬朝元吃了一口肉醬，往米飯裏倒了些涼水，幾口便將一碗飯吃光。
    “行。爸，你不要太累了。”
    姬小白看了爸爸一眼。
    “小白，陸先生今天從城裏回來，就知道你是不是得了傳染病。”
    姬朝元歎息了一聲。
    “爸，你不用擔心我。我一定不是得了傳染病。”
    其實，姬小白的心裏也沒底。
    “唉，我擔心的事，可不是一件兩件。”
    “小白呀，王衛國的女兒古古怪怪的，你不要和她有過多來往。”
    姬朝元沉著臉。
    “爸，我……。”
    姬小白神色猶豫。
    “怎麽？很為難嗎？”
    姬朝元目光冷冷地看著姬小白。
    “爸，我以後什麽都聽你的，你能不能聽我一次？”
    姬小白滿懷希望。
    “不能。小白，你不用想了。”
    姬朝元的右眼瞪圓，幾乎要噴出火光。
    姬小白難過地低下頭。
    姬朝元把碗筷收拾過去，坐回板凳上。
    “小白啊，你從小的體質就弱，像個女孩子一樣的總是鬧病。”
    “你不是習武的材料。所以，不是爸爸不教你，是你學了武功，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唉，我這一身武功，終究會埋在土裏，沒有傳承。
    姬朝元歎息著搓搓手，右眼裏流出一行淚水。
    姬小白獨自在家裏，有些困倦。
    畢竟，昨夜睡得太少。
    他用左手試探著捏一捏右手臂。
    疼痛，使得他迅速清除了困倦。
    他聽見五叔一家也下地幹活去了。
    他穿上長衣長褲，悄悄下坡過河。
    他走過山坡，找到山路行走著。
    滿是碎石的山路，一切是那麽熟悉。
    還有灰色螞蚱飛起來，亮出五彩斑斕的翅膀。
    這讓姬小白想到那個黑皮包。
    他自己也覺得好笑。
    即使再看見一個黑皮包，他也不會撿了。
    撿了還要還回去，這圖個什麽呢？
    姬小白看到柞樹林斷裂的樹樁時，心裏想：牛師父會不會待在原來的地方等著我呢？
    他按照原來的路徑，走進原始森林。
    他自己走進原始森林裏，感覺到有些恐怖了。
    原始森林裏飄蕩著絲絲白霧。
    突然發出的奇怪聲音，因為原始森林的寂靜而變得格外響亮。
    即使是小鳥的突然鳴叫，也會嚇了姬小白一跳。
    他看到了王美美爬過的大鬆樹。
    昨天的情景，還曆曆在目。
    “牛師父！牛師父！你在這裏嗎？”
    姬小白低聲地呼喚著。
    嘎！嘎！嘎！
    白頭海雕從原始森林上空飛過。
    “瞎叫喚什麽呢？我是姬朝元的兒子。”
    姬小白向著天空張望，連根毛也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