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賈政:來啊,給我把那逆子綁來榮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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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禧堂
    賈政一身居家便服,於堂頭首座,手中正捧著一本古籍讀著。
    座下兩邊各是四張梨花椅,梨花椅上坐著一眾清客門下。
    讀到好句時,一眾門客紛紛捧言。賈政聽了,撫須矜持一笑。
    恰在此時,門外丫鬟來報。
    說是老太太跟前的鴛鴦大丫鬟帶著老爺的故舊來請安。
    賈政忙放下手中的詩本,坐正身子,道了聲快請。
    未幾,隻見鴛鴦帶著一位衣著蒼藍色中衣,外罩一件黛藍色華貴長衫。
    劍眉星目,長眉入鬢,黑且濃密。
    幹淨的眸光中帶著一絲清冷且堅毅的少年緩步而入,少年身後跟著一位狐媚之相的美婢。
    賈政心呼,好一個冷峻的少年郎,眾位清客也是各自細細打量著,暗自心下一一不停地點頭稱讚。
    徐北雲居中停下,朝賈政躬了一禮,朗聲道:
    “北雲見過政老爺,此次進京求學,於府中叨擾之處,還望政老爺擔待一二。”
    賈政撚著下頜的短須,對徐北雲點頭示意,聞聽政老爺之言,神色微怔,開口道:
    “世侄快快免禮,我於你父親打小一塊長大又一起進的學,隻是你父親最後選擇從軍,後來和政就少有往來。
    世侄可稱呼政一聲世伯,我當你為子侄,你於府中不必拘禮,事有不明處可直到榮禧堂尋我。”
    說完招呼徐北雲落座,徐北雲先是朝一眾清客一一作揖見禮方再落座。
    自有丫鬟送上茶湯,鴛鴦和晴雯行了一禮,自行退出榮禧堂。
    鴛鴦和晴雯閑話一會,留晴雯在外麵候著,她自是回榮慶堂侍候賈母去了。
    賈政見徐北雲如此知書識禮,心下暗暗點頭。
    為兒時的玩伴感到欣慰,也為自己能有這樣一位世侄感到高興。
    等徐北雲喝過香銘,賈政笑著問道:
    “我聽你珠大嫂子說你的字體寫得不錯,又聽說原稿落在三丫頭哪邊。
    我方才正想打發人前往取來一觀,可巧,趕上你來了,你可否為世伯寫上一瞧?”
    徐北雲聞言,起身出言道:“不敢不從,隻是不知道世伯希望北雲寫何人的詩或者是詞?”
    賈政聞言,沉吟半響,說道:“你往常可曾有詩作?如若沒有,可抄寫一首你心中喜歡的詩詞便好。”
    徐北雲點頭應下,自有丫鬟奉上筆紙。
    提筆疑思片刻,半盞茶的時間,提筆蘸墨,筆走龍蛇地寫下四言絕句。
    收筆,然後呈給賈政,隻見四言絕句如下:
    “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字體是後世宋徽宗趙佶的“瘦金體”,此四言絕句正是後世清代鄭板橋的竹石。
    賈政入眼便瞧見紙上的字體,體法追勁,意度天成。
    竟是讓賈政忽略了紙中絕句,良久,賈政方回過神來,連聲道好:
    “好!好!好!果然有大家風範,字是上乘,詞也是絕好。
    你此一詠竹既出,往後倒是沒人再敢言詠竹。
    怪不得三丫頭會和她大嫂嫂爭奪你的字跡,就連我都恨不得棒在手中時刻觀摩一二。”
    聽見賈政的高度讚歎,他的一眾清客雖還沒有親眼瞧見,也是各種不要錢的奉承道喜送上。
    賈政仔思觀摩了一會,將它遞給一旁望穿秋水的清客相公單聘仁。
    其餘的詹光,程日興,胡斯來,卜固修、王作梅都圍了上來。
    瞬間驚呼道喜聲不斷傳來,都道賈政好福氣,有個書法大家的侄子雲雲,不要錢的往外奉承。
    賈政不停地頜首,聽到清客相公們的奉承,心思微動,笑著對徐北雲道:“北雲可有表字?”
    徐北雲愣了一下,答道:“尚沒。”
    “唔,說來我也算是你的長輩,便就讓世伯替你取個字吧。”
    徐北雲雖有不願,他爹還在呢,但此時也不好拂逆。
    他心中隻盼著他爹對讀書人這些事不上心,取字而已。
    如果以後他爹不喜,再替他重新取過便是,徐北雲當下隻好作揖答謝。
    賈政思量許久,突然靈光一閃,撫頜意動道:
    “你的字穩有大家之意,就取清臣二字吧,一來清臣二字誌行清白。
    二來這也是唐朝書法大家顏真卿顏大家的字,希望清臣你以後不止字體向他看齊。為人性格也要學習顏大家的剛正不阿。”
    “清臣謝世伯賜字!”徐北雲心下懨懨,卻不露聲色,畢竟他現在在榮國府的身份。
    賈政與他所冒用的徐家徐破韃親如兄弟,但是夠格為他起字。
    就是不知以後該怎麽和自家老爹交待,不過以老爹他戎馬半生的性格,應該對起表字不為看重吧,反正也就一個名號。
    一旁的清客相公詹光神色複雜,別說是那四言絕句,就連他的字體都讓他給驚訝到了。
    沒想到這位小少年年歲雖小,字體卻已然能夠成為一家,未來此子必能一飛衝天。
    他聽了徐北雲所言又是一通奉承:
    “老爺文思斐然,清臣二字取得極好,且他寫的字卻自成一體。
    我從沒有見過此等字體,日後老爺府中必有一位書法大家,現在府中後輩的文采可是不得了。
    以前是三丫頭讓我驚喜,再來就是顰顰姑娘的詩賦,現在又來了一個徐清臣大家。
    恭喜老爺,賀喜老爺,府裏真真是人才濟濟,假以時日,更甚榮光。”
    賈政聞言,眉眼帶笑地道了聲:“不敢不敢。”
    徐北雲在一聽到“顰顰”二字,心知必然是寶玉給林妹妹起的字。
    當下寶玉他爹讓他以後麵對他爹時的不痛快,他也應該讓他不痛快才對。
    思忖間,徐北雲麵露不解地出聲問道:
    “世伯,不知道顰顰是府裏那位姊妹,這二字莫非也是世伯所起?”
    賈政聞言,神色閃過一絲窘態:
    “顰顰是我已故的妹妹滴親長女,許是你昨晚見過的,她父親是正統朝的探花,現在是揚州巡鹽禦史,姓林名諱如海。
    顰顰二字是我那逆子寶玉給起的號,我那亡故的妹妹和你父親也是相識。你也可和寶玉稱她為妹妹。”
    徐北雲了然,從坐位上起身,然後肅聲道:
    “不然,許是世伯忙於事務,疏於教導之因,寶兄弟此舉大大不妥。
    一來雖說林妹妹失恃之身,但父親尚在,輪不到寶兄弟來替她取字。
    二來,世伯於朝中工部坐衙,當是知道此舉寶玉和林妹妹都會被士林中人取笑,林妹妹尤甚。而政世伯也會被同僚之間嘲諷。
    我剛來府中不久,就聽到寶玉兄弟竟和林妹妹住在一個屋間。
    雖說寶兄弟和林妹妹親如兄妹,但畢竟林妹妹往後還是要閨中待嫁的。這與林妹妹名聲大為不好。”
    賈政聞言神色大變,是了,工部中的同僚大多疏離於他。
    雖說我不善交際,但也不是個木頭人,也是能從他們疏離的目光中瞧見幾許輕蔑的,賈存周心下如是想道。
    原來竟是因為那孽障這個原因,真真是!破案了。思忖完,大怒,喝道:
    “來呀,給老爺把那個逆子綁來榮禧堂。請家法!”
    一直候在門外的仆人一聽,忙齊齊應聲領命。
    數位壯碩的仆人應聲提繩而去,拿繩索的動作倒是熟練。
    而候在院門外的幾個小丫鬟早已先仆人一步,跑步出了榮禧堂。
    分頭朝王夫人院和榮慶堂方向急步跑去。
    賈政的一眾清客相公聞言臉色大變,都想勸解一二。
    但瞧見賈政此時是怒目圓瞪,顯然是生氣至極,倒也沒有人敢在此時觸黴頭。
    但眾位清客卻又是在心裏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如果老爺打了寶二爺,老太太鐵定怪罪他們不肯相勸。
    到時候也是吃不了兜著走。一時大家把幽怨的眼神飄向一旁的徐北雲。
    徐北雲目不斜視,穩坐鉤魚台,悠哉地品著手中香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