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誌不在年高,無誌空長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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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徐北雲他們在溫湯小園中敘話之時,從小院門外走進一個文士打扮的仆人。那人來到二皇子身前,恭敬地行完禮後,道:
“殿下,江南魏大家與他的弟子隨行,已然朝院中而來,是隻請魏大家進來,還是?”
仆人說完,抬眼瞧了一眼清大夫。
二皇子聞言,抬首看了看顧大家。似乎在詢問他的意思。
顧維禎在聽到魏大家三字的時候,眉毛輕微皺了一下。待二皇子望向他時,他展顏笑了一下。道:“原來是魏同叔來了,請他進來吧,至於他的弟子。”
說到這裏,他先是瞧了一眼愛孫清大夫,再看了一眼徐北雲。最後才對那仆人道:
“我們雖說是先入為主,哪有把別的客人拒之門外的道理。都一並給請進來吧。”
仆人應聲而去。徐北雲倒是對這個魏同叔略知一二,他名為晉賢,字同叔。國子監中的藏書館裏麵有他書寫的大量文章和詞釋。
維有一篇讓徐北雲記憶有加的是,一篇深度讚揚正統帝的書籍。
大到歌頌正統帝一舉滅了安南和高麗,以及後來對商業新政的施行。小到正統帝六下江南,這是側麵給整個大周帶來了盛世之壯舉。
徐北雲從他的文章中能夠看出,這是一個毫無節操的文壇大家。
未幾,一位七十多滿頭銀發的老人在一個二十左右的青年陪同下,穩步走進溫池小院中。
顧維禎也沒有起身迎接,隻是安靜地看著走進來的魏同叔,他眼神複雜地看著這個曾和他一舉進士的同年。他的為人且不說,顧維禎卻是極為欣賞魏同叔手中的詞鋒和文意的。
他這個同年,曾一度做到翰林學士之位。後來卻為了曲迎正統帝,寫下無數歌頌太上皇的文章。因此,曾經名動大周的魏同叔卻被北方的士林讀書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還被他的政敵借機生事,最後他被禦史和六科給事中同參。
最後魏同叔隻能致仕,灰溜溜地遠離神京回江南養老去了。卻在十年後的今天,重回神京城。也不知會掀起怎樣的士林熱議。
魏同叔與他那位弟子緩步來到眾人身邊,清大夫和鄭經人一同朝魏同叔行了個大禮。徐北雲當下的身份也不好安坐,隻能起身揖了一禮。
顧維禎雖沒有從座位起身迎接,卻是開口感概地道:
“同叔,咱倆該有十多年沒有相見了吧,想不到此刻再度相見。瞧你的精神,雖是滿頭白發,卻是穩步如壯年。想來你這十幾年在江南過得倒也不錯。”
魏同叔這人倒是沒有尋常文壇大佬的傲意,他臉上掛著笑意朝與他見禮的三人點頭回禮。
聞聽顧維禎的話語,他樂嗬嗬地笑道:
“維禎兄,你雖說上沒老卻下有一堆小的要操心,可不比我。我孤身寡人一個。除了教導幾個不成器的弟子,倒是不像你那麽操心勞累。自然活得比你逍遙自在。”
顧維禎一聽,苦笑著搖了搖頭。魏同叔此生雖有妻妾無數,但至今卻從沒有過一個子嗣。也不知是不是與他少時就混跡在青樓為家有關。導致早早壞了身體。
魏同叔又和定國公打了聲招呼,定國公還是頭也不抬地繼續盯著棋盤,也不知道他是真被棋盤吸引,還是他不屑與魏同叔為伍。
魏同叔看到定國公溫正傑對愛理不理,倒也不氣惱。用眼神瞥了一下他的弟子。
他身旁的弟子瞧見恩師遞來的神色。隻能偃旗息鼓。對於堂堂解元的他來說,倒是看不起這些軍中粗痞的武夫。哪怕對方貴為國公之身。
此時,氣氛有點尷尬,一張案桌隻有四張位置。
顧維禎與定國公二人下著棋,肯定不會挪身。而二皇子和徐北雲作為陪客,當然是其中一人起身讓坐。
二皇子作為天家宗室,自然是無人敢讓他起身讓座。場上除了定國公和顧維祉,其他人齊齊望著徐北雲。
徐北雲剛才起身揖了一禮後,屁股穩穩地坐在椅子上,沒有絲毫要起身讓座的覺悟。他自顧自地抿著手中香茗。冷眼旁觀。
此時見場上所有人的目光打量著他的身上,他也不尷尬。對著魏同叔他身邊的弟子開口道:
“那誰,你還不去搬張椅子侍奉你家老師落坐,盯著我瞧作甚。我臉上有銀兩還是有金子。”
這句話沒把魏同叔與他弟子兩人先點著火,差點沒把鄭經人給氣炸了。他暗下心裏罵著:你徐清臣是個什麽東西,莫不是以為作了首竹石就能目中無人,也不瞧瞧坐著的三位都是誰。
不過鄭經人倒也不會開口相勸,畢竟,徐北雲再怎麽說也是神京國子監的人。
而魏大家雖說是名滿天下的文壇大家,但他卻是南邊請來的大家。此次集會本就是南北之爭。鄭經人還是很有大局觀的一個人。
當然,他是不是想要暗中看戲,那就隻有他自己心裏才能知道了。
魏同叔弟子這時開口了,他打量了一眼徐北雲,緩緩道:
“在下範固字齊修,景順四年金陵鄉試解元,因家中母親病逝,故而舉考當科缺考。敢問兄台?”
許是在聽到徐北雲支擺起他來,這是開始報名號了。
徐北雲劍眉舒展,也不起身,矜持一笑後方道:“在下神京國子監中生員。雖暫沒考取功名。卻被範固…兄的師長宣言與我一論。然有誌不在年高,無誌空長百歲。不才,徐北雲是也。”
範固初聽徐北雲三字,似是不解,後雙眼迸發熱切的目光,朗聲道:“原來你便是那首竹石的徐清臣。”
對於範固來說,竹石立意自是極好的,詩中那頑強而又執著的品質,不正是暗指他們讀書人對科舉的品質嗎?
恰恰正是這個原因,當竹石詩甫一傳到江南,掀起的執潮不比高中解元低。
便也是這個原因,金陵國子監中的人都想找徐北雲一試文章,或者是辯論。無人不想踩著徐北雲往上爬。哪怕名聲隻是一時的,也足夠受用許久了。
魏同叔也在此時抬眼仔思打量著徐北雲,片刻,扶著下頜笑道:“果然是能作出竹石的少年朗。僅憑你這兩句有誌不在年高,無誌空長百歲,便也打消了你一年不見佳句的傳聞。”
正當範固打量著二皇子之時,徐北雲矜持的聲音再次傳來:“不巧,這是陛下的二皇子,正是二殿下當前。”
魏同叔和範固二人忙上前行大禮請罪。二皇子倒是禮賢下士,笑著起身接禮,虛手一抬,請魏同叔免禮。並讓旁邊的仆人搬來數張椅子。
等眾人一一落座之下,顧維禎開口打破沉默,道:“同叔,你此次怎會上京,按理說,不該是因為明春太後的萬壽節,更不可能隻是為了徐小子一事。”
顧維禎有此一問,自是此前太上皇萬壽節,魏同叔都沒有進神京,更何況是太後的萬壽節。
他了解他的這位同年,不可能單純地為了個後輩,就被人蠱惑著進了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