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景順帝的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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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北雲一行五人穿過長長的過道。甫一邁步進入大明宮廣場。
邊上早已經候著五個內侍,一位四五十左右,頭戴無翼烏紗帽,身穿紅色圓領袍,革帶,皂皮靴。一身雲紋妝花紗上麵繡有飛魚的打頭走上前。
“老奴戴權見過涼王世子殿下。”戴權微微躬身一禮說道。臉上洋溢著溫暖的笑容。
“世子殿下快請隨老奴往紫宸殿走一趟,陛下正等著接見世子殿下。”
戴權見過禮後,笑意一斂,分明表現出沒時間了,快跟上!
徐北雲在戴權五人轉身往前帶路時,嘴角抽了抽,景順帝莫不是也瞧上了他的香水。
戴權打頭急步走著,身後的四位小內侍緊隨其後,徐北雲無奈,隻能快步跟上。
他身後的四名錦衣親軍倒也是穩步跟來,他們四人負責護送徐北雲出到皇城。
這下當今天子召見,他們自是跟隨一起。
戴權似是對他們四人瞧不見似的,自是不會停下腳步讓他們離開。
一行眾人穿過寬廣的廣場。沿著漢白玉的階梯,朝紫宸殿趕去。
此時的天色將要入夜,宮裏的內侍和各殿宮女開始掌起燈來。徐北雲一行此時倒是比來時遇見到的人還要多。
身穿宮裝的麗人提著各種類形的宮燈,穿行於各處宮殿的階級前。她們的共同點是:所有人走起路來比普通人要著急快速。
也不知道是宮裏的規矩如此,還是因為大冬天的,她們各人身上穿著並沒有太厚重。
許是因為皇帝覺得穿得過於厚重有礙觀瞻。或是…又是旁的什麽。這也隻有深宮中的皇帝才能知道了。
走了約摸大半個時辰,戴權才在一處燈火輝煌的殿門處停下腳步。
“請世子殿下於此處稍等,待老奴入殿稟傳。”
徐北雲停下身子,點了點頭,伸手示意戴權請便。
戴權與四位小內侍邁步進了殿內。徐北雲與四名錦衣親軍停在殿外等候傳召。
眼前正殿殿簷拱、額枋、梁柱,裝飾著青藍點和貼彩畫。
正是十數根紅圓柱,瑣窗,朱漆門,同台基相互襯映,彩鮮明,雄偉壯麗。
此時遠處的殿群燈火通明,金黃色的琉璃瓦在夜色微光中,卻更加讓人覺得輝煌。
徐北雲倚在雕鏤細膩的漢白玉欄杆前,抬首望了望夜色中的大明宮。
一層層紅磚琉璃瓦,紫柱金梁,都極盡奢華之能。
這真真是應了那句:未睹皇居壯,安知天尊;這一詩句。
一會,戴權趨步從殿內走了出來,來到殿門外。壓低嗓子道:“世子殿下請進,陛下當下正在火氣中,殿下當慎言,切莫惹陛下生氣。”
徐北雲一邊邁步往紫宸殿內走去,一邊在心裏仔細思量,景順帝生氣是否與他有關。
難道是暢春園一事讓他大為發火?可是這也不該啊,魏老頭是太上皇的寵臣,與天子無關。突然,徐北雲劍眉下的眸光一凝。
徐北雲隨著戴權穿過正殿,往偏殿一處禦書房中前行。
彼時的戴權腳步緩而穩,腳步似飄在地板上,不聞一絲聲響。
戴權在邁步進入內書房第一時間出聲道:“啟稟陛下,涼王世子徐北雲覲見。”
徐北雲隨著戴權的話語一落,身形出現在內書房裏麵。趨步向前幾步,在距離龍案桌前十數步大禮一拜:“臣;涼王世子徐北雲參見陛下,恭請陛下聖安。”
“朕安,起來吧。讓朕好生瞧瞧,朕的大名頂頂涼王徐克的兒子。”
徐北雲從地上起身,抬首望向龍案桌後端坐著龍椅上的天子。
一身明黃色的龍袍,以金絲雲紋而成的五爪金龍團繞胸前。頭上戴著金絲翼善冠,白麵無須。
景順帝的身形比太上皇強壯多了,年齡大概在四十上下,應該也是在三十多時候才登的基。
隻是讓徐北雲好奇的是,此時的古人年過二十大都喜歡蓄須,以此來彰顯自己的成熟。
不過,也許是天子九五之尊,不需要蓄須來彰顯吧。
龍案椅上的天子也在仔細打量著這位涼王世子,徐北雲當然不值得他這個九五至尊上心,景順帝打量的是未來涼王的承爵人。
“唔,聽說你去了太極宮,朕的父皇可有為難於你?”
徐北雲欠身一禮,擺正身體後恭聲道:“回陛下,上皇待小臣極為親切。如果不是小臣追著上皇討要世子的年俸。
上皇差點就給小臣留了禦膳。後來上皇讓夏守忠那老貨把小臣給趕出了太極宮。還讓小臣找陛下討要小臣的年俸。陛下您看?”
唔,太上皇確實是叫夏守忠帶著徐北雲滾出太極宮的。實際原因是徐北雲一直追著太上皇討要世子的年俸。
徐北雲墾請太上皇批個條子,他好去禮部有司追討。太上皇最後無奈,把他給轟了出來。
太上皇和景順帝確實不愧為父子,兩人都喜歡黑臉。也都喜歡對著徐北雲黑臉。
“此事朕從不過問,你當下在神京的身份何況也不是涼王世子。且先留著吧。”
“要不?陛下賞賜小臣一點吃的?小臣一吃飽,許是就不會想到要討年俸了。”
徐北雲訕訕一笑,徐北雲到現在確實是很餓了,白天就吃了王寧買的幾塊饃和桔子。
後麵在暢春園也沒有吃到東西,才剛一回到桂花院,就被衛哲帶入宮了。
景順帝什麽都想過一點,唯一沒有想到就是徐北雲這麽的混不吝。他…竟敢找太上皇討要俸祿。
從他的雲中號,以及北涼香水來看,這是一個鑽入錢堆裏的人。
這是景順帝初見徐北雲給的判斷,但身位天子的他。豈能輕易下結論。
如果徐北雲真是一個隻愛錢銀的涼王世子,那麽他就該要高興了。且看之。
景順帝瞟了一眼侍立一旁的戴權,戴權馬上會意,轉身腳步無聲地出了內書房。
待戴權出了內書房,景順帝若無其事地敘說著閑話。
從徐北雲踏進皇城始,他就已經得到傳報。他父皇在太極宮召見涼王世子,說了什麽他是極想知道的。
可惜他當下在位才五年,他的手雖能伸進太極宮裏。但卻進不到甘露殿。
所以太上皇與涼王世子說了些什麽,景順帝一概不知道。
登基五年來,他一直籠罩在太上皇的陰影下,曾數度因太上皇插手朝政一事,深深地覺得無力之感。
而涼王事關遼東大盤,近年朝中勳貴紛紛跑到遼東哪邊置地大辦莊田,他們這幾年來是吃得油頭粉耳。
這也讓景順帝認為,遼東那邊大有可為。
去年好不容易抓到徐克的小辯子,當他正準備著手把整片遼東收回手中時。
徐克夜入太極宮,與太上皇密聊了一整夜。也不知道怎麽就打動了他的父皇。
最後景順帝被召到太極宮,出來後。就有徐北雲涼王世子的旨意。自徐北雲以下世襲三代。
最後降至國公為世襲罔替到五代,未來降至國公後。北涼地方民政交回朝廷,這就是徐克的讓步。
唯一讓景順帝不知道的是徐克徐應了太上皇什麽。這兩點也許就隻有他們二人才知道。
景順帝想起這些,略微有點失神。
方才通政使司左通政遞上來一個折子,讓原本心情不大好的景順帝看了,心中怒火差點壓不住。
卻是之前鄭次輔當著內閣首輔楊奇瑞的麵,言明要革新大周現有的稅賦。楊首輔聽了,當著景順帝的麵當即表示讚同。
方才左通政遞上來的卻是鄭琮大學士奏明:稅賦革新腰斬於內閣閣推。
登時讓雄心壯誌的景順帝猶如啞了火。
說到大周的稅賦不得不感歎大周太祖的眼光。
大周開國之初,因為華夏大地多國政權林立。
太祖每滅一個政權就收籠上來無數的財富。
這也是大周與前麵所有朝代不同,太祖賞賜功臣不像前朝一樣,以無數的田賦來表章有功之臣。
太祖為了防止未來的土地兼並,他想了一個點子。
所有功勳將武直接發方銀錢,隻給那些有功之臣賜一些極少的永業田。
足夠百口人左右的永業田,這個永業田是不需要他們激稅的。
且是世襲,除非家裏沒人承襲香火、又或者是被除爵。朝廷才會將永業田給收回或者查抄。
官員手裏有太祖賞賜下的大量銀錢,隻能用來購買官府分派的口分田。
兜兜轉轉,太祖賞賜出去的大量銀兩,沒多久又躺回到了朝廷的國庫中。
這恰是太祖商人出身的嗅覺,總不能讓銀兩統統躺在文武百官的家中地窖。
朝中所有官員武勳不限購買口分田,但需要對應的品級多少才能夠購買多少。否則諭製,田產一律充沒查抄。
口分田也是按照品級來稅收,可以理解為:官做得越大,繳納的稅賦則越少。
這也是太祖變相拉籠文武百官的政治手段。
後來有人上奏折稟明:民間原本一些大戶本身就有許多莊園田產。如果按照這條律法實施,那就隻能朝他們舉刀了。
太祖不愧是商人出身,他直接想了個法子。民間莊田無數的良善大戶,可以以銀兩購買大周推出的一種勳爵。
這種勳爵不吃朝廷俸祿,隻是製定為名下合法擁有的田產數量。
當然,明麵上不是什麽人都能申請這種勳爵,要求是方圓百裏良善大戶人家才行。
更需要當地地方官員查證一翻,確認無誤後方才會賜下。
太祖成也商人敗也商人,因太祖商人出身。
他害怕天下讀書人看不起他,為收天下讀書人之心,故而極其善待讀書人。
隻要科舉成為舉人,則可免除一定的田賦且朝廷還按月發放俸祿。
這一條律法被太祖寫入祖宗旨意裏麵,後世皇室不得更改。
當然,太祖還是留了個心眼,免除的是‘一定’田賦而非所有。
但一些地方官吏為了網羅人才,或者親近那些有名望的大儒,皆是會默視這個‘一定’這個數量。
大周承平近百年,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民間田賦一事,早已糜爛不堪。
這才是景順帝力求革新大周田賦一事。畢竟從他登極之後,戶部尚書天天哭著喊窮。
景順帝在心裏仔細計較一翻太上皇召見徐北雲的真正目的,最終無果。隻得低頭批起奏折來。
“陛下請恕罪,小臣被夏內侍趕著出太極宮,又被戴總管急忙忙地帶來覲見陛下。小臣實在是累得不行了。哎喲!不行了…”
徐北雲偷眼打量批閱奏折的景順帝,當下也不顧禮儀,直接一屁股坐在以桑蠶絲作為經線編織而成的地毯上麵。
並且用雙手去按捶著小腿的關節處,一邊輕按,一邊輕哼出聲。
景順帝瞧見後眉毛跳了跳,無須的白臉上麵無表情,不過他倒也不去開口斥責。
以眼不見為淨,埋首批起朱紅來。
內書房賜座一般隻有大學士或者上了年紀的勳貴覲見,才有可能得到陛下的賜座。
徐北雲區區一個涼王世子還未夠資格被天子賜座。
徐北雲自然是知道這個規矩的,他很乖巧並自覺地席毯而坐。
至於他君前失儀,景順帝隻當他還是個小孩。畢竟他現在才不到十五歲。
嗯?想到這裏,景順帝心裏不由一動。涼王世子馬上十五了。
“朕聽說,涼王正在替你物色未來的世子妃?”
徐北雲聞言,訕訕一笑。臉上掛著一絲羞澀,試探性地說了一句。
“我父王說除了未來的正妃人選他老人家做主外,其他的都由我自己挑。”
他把正妃二字咬得很重。
“你是我大周涼王世子,未來的涼王妃何等重要。自是交由禮部有司來主持。至於涼王所說,且讓他和禮部有司合議一下吧。待明年於全國挑選適齡未婚女子,以充世子妃,以及兩位側妃。”
景順帝抬了抬龍首,虎目潤含一絲笑意地望著徐北雲。隨後繼續埋首批起折子。
可是批著批著,景順帝的臉上青筋隱現,嘴角一抽。差點控製不住就要破口大罵。
隻見徐北雲已經躺倒在地毯上麵,似自言自語地道:“上皇說要把小王爺封到河間府,怎就會追問我的建議呢。
還問我應該給小王爺配多少衛的兵士。哎!小臣隻是個讀書人啊,不懂這勞什子武備軍事。也難為我這個小胳膊小身板了啊…
來到陛下這,好不容易能混口賜宴吃,又被逼著婚事,哎!我隻是想把我的雲中號做大做強,爭取當一個大周最富有的那個崽啊!”
徐北雲話語剛一落完。
景順帝埋首的臉色不由一沉,他先是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麵前這個年少的涼王世子。
再俯首繼續用朱紅批起奏折來,
隻不過他眸光深處射出的那一絲殺意,低頭時還是被躺倒在地上的徐北雲給捕捉到了。
徐北雲當下確認,小王爺張晉是太上皇的軟肋和景順帝心中的刺。
隻要他操作得當,可以從張晉這邊入手,以謀取他所想和他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