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他應當不是個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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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摸小半個時辰,戴權帶領著一群小內侍和宮裝麗人出現在內書房。
    內侍和宮女每人手裏各捧著一盤用蓋子掩蓋的精美禦瓷。
    每隻禦瓷邊上都雕花畫樹,以及一些精美的菜肴圖案,隻一看盤碟,足於讓徐北雲食指大開。
    餓了的人,看見碗碟都想翻一翻。更別說徐北雲眼前各色麗人端著的精致菜肴。
    戴權甫一進來,差點嚇了一跳。
    隻見這涼王世子剛從地毯上坐起身,戴權也隻當沒瞧見。他的主子都沒有發言,他也不好發話。
    戴權指揮著眾位內侍宮女分兩個案幾擺好菜品。
    一個位於龍案桌旁邊的小幾上,另一個屬於徐北雲的,在龍案二十步遠的右側邊上。
    徐北雲從地上起身,移步到屬於他的案幾上端端正正坐下。
    內侍宮女擺放好吃食之後退出了內書房。
    戴權將景順帝小幾上的吃食一一掀開盤蓋,然後拿起一旁的銀製筷子,依次從每一盤菜肴上麵分夾吃上一口。
    大約盞茶時間,戴權把銀筷子放好,從一塊錦帕上拿起一雙金筷子。
    稍微用水清洗了一下,才躬身細聲道:“陛下,當用膳了。”
    景順帝聞言,放下朱批,移步到小幾前坐下。
    接過戴權遞來的金筷子,夾起菜肴端起金碗大口地吃了起來。
    也不知道景順帝是出於什麽原因,此時竟胃口大開。
    戴權瞧見陛下吃得歡,一雙眼睛咪了起來。樂嗬嗬地在一旁斟上熱茶。
    忽而,戴權覺得身上似乎是被一雙眼睛給盯上了。
    他停下手中的禦盞,不解地望了一眼涼王世子。
    隻見涼王世子正用眼色示意他,怎麽不來給他掀蓋子。
    不過接下來,涼王世子朝戴權擠眉弄眼了一下,自行掀開盤蓋。
    先是起身朝景順帝躬了一禮,謝過陛下的賜宴後。
    方才重新落坐吃將起來,戴權瞧見了在心底微微鬆了一口氣。
    一會,景順帝先於徐北雲一步吃好,他接過戴權遞過來的茶湯,漱了漱口。再接過一盞參茶喝了一口。用精美羅帕擦了擦嘴,方才開口道:“徐小子,這飯菜可合你胃口?”
    徐北雲狼吞虎咽,先是點著頭回答,好不容易把嘴裏的飯菜咽下,方才開口應道:“極好極好,如果不是因為我現在的身份,我都想天天求著陛下賜宴。”
    餓極了的徐北雲也不管好不好吃,先是一通馬屁甩過去再說。
    景順帝看了一眼徐小子的吃相,聞言笑了笑。
    宮裏的飯菜也就宮外的人稀罕,他生於斯長於斯。不覺得有甚美味的。
    這徐小子倒是個有意思的,哪怕是王爺被賜宴,他們那個不是吃得小心奕奕。
    生怕一不小心就在君前失了儀,也不知道是這小子心思純粹,還是小小年紀心思重。
    不過,想來他也就十三四歲,應當不是個妖孽。且看之。
    景順帝繼續返回龍案椅上,批起奏折。
    戴權躬身侍立一旁,並沒有第一時間收拾碗筷,許是要等徐北雲一起。不然倒像是要趕客似的。
    徐北雲總算是吃了個半飽。
    何謂半飽?主要是菜品雖多分量卻很少。
    且主食隻有一碗,徐北雲囫圇吞棗般把菜品都吃完。也才吃了個半飽。
    景順帝側眸瞧見徐北雲漱了口,緩緩開口道:“聽說朕的父皇找你要北涼香水了,你吃了朕賜的宴,該當回報朕才對。”
    徐北雲端茶的手停頓了一下,劍眉下的星眸一瞪,嘴巴快張成了圓形。
    想了想,徐北雲放下手中的茶盞,提著氣輕聲問道:“陛下,哪小臣的年俸…”
    景順帝手中的朱批一停,抬起虎目掃了一眼徐北雲,哼聲道:“且等上一等吧,現下國庫多艱。再說你堂堂涼王世子,也不差這一萬幾千兩。”
    “陛下,正確數目是一萬五千三百兩,小臣算了一下,從小臣受封世子以來,一共是一年零六個月,每月八百伍拾兩,合計一共一萬伍千三百兩。我……”
    徐北雲小小抗議了一聲。
    瞧見景順帝掃過來的虎目後,把要說的話給吞了回去。
    大周宗室是沒有永業田的,都是需要他們拿銀錢來購買。
    隻是宗室也限定了額數,唯一的好處就是不需要繳納田賦。
    所以,宗室所有的歲俸都是以銀錢的方式發放。
    太祖定下這條祖律也是為了避免未來的宗室過多,總會出那麽幾個不孝子孫,大肆地圈地囤糧。
    “戴權,你親自督促,每月讓人從雲中號取來五百瓶香水。”
    徐北雲從坐椅上立起來,跳腳道:“陛下,一個月總共也就這麽多,上皇哪邊要了一百,您這邊給不了這麽多,最多也就八十了,陛下您總不能多於上皇,對吧。”
    景順帝在心裏細算了一下他的後宮,算來算去不耐煩地道:“朕的父皇與朕不同。朕的後妃眾多,每月二百瓶,且不能再少。”
    徐北去懨懨地答應了一聲。
    看到徐北雲這個樣子,景順帝啞然一笑,隻要搞定後妃,他心情自然好了。
    “忠順王遞了奏折,奏請朕下旨涼王,將香水放到內務府的店鋪中售賣。朕替你回了他。你要知足。”
    哼哼,這個忠順王倒是打的好算盤,他也知道難從北涼口中刨食,如果是別個,那就是寫著交出香水方子的奏折了。
    徐北雲倒也識趣,忙躬身謝恩。
    看來今天進宮也就混了個出入皇宮的金牌,一頓吃不飽的宴席。吃大虧了。
    原本精品香水在神京的量是每月五百瓶,現下宮裏要了三百瓶,下個月開始又得要好好想個借口才行。
    “陛下,小臣向您求個恩旨?”徐北雲從小案幾上走出到中央。小心地朝景順帝問道。
    景順帝瞟了一眼徐北雲,也不出聲。示意他有屁快放。
    “陛下,當今雲中號的香水都是有定量的。現在宮裏要去了三百份。神京城中其他的勳貴就少了份額。
    臣請陛下開恩,準許臣收擾一些難民,隻要給他們一口飯吃。那麽上山下海地替臣找一些原材料。那小臣也就不那麽虧了。”
    “哼!你北涼去年收擾山東和河南的難民還少嗎?你北涼意欲何呼?”
    徐北雲忙跪下請罪,朗聲道:“北涼也是陛下的臣民,何況這也多虧了去年水患難民,不然至今也不會有雲中號的香水。
    陛下且聽小臣一一道來,這香水最簡單的材料確實是一些花粉。但其中最為重要的是溶劑,此物確實是非常人之難尋。為此,北涼丟了數百條近千的人命。才換回來的材料。
    陛下當知,北涼於去年開始,一直朝最北邊的羅刹國不停地派人潛伏過去。都是為了香水的溶劑。
    而尋常的香薰大多是以燃燒或者以香囊散發而來的香味,而香水,卻是需要特定的溶劑化解為水。
    你看,往這一抺,這,這,抺上之後。哪怕幾天不洗澡的粗糙漢子也是香噴噴的。”
    景順帝頜首似懂非懂,戴權那老貨眯著眼睛豎起耳朵聽涼王世子胡扯。以及他在指著身體各部位來示範。
    景順帝瞧著徐北雲說起香水一事,徐小子那雙眼中閃著的精光,不由得脫口而出:“徐小子,你長大後最想幹什麽?”
    “小臣從小有個夢想,未來要當大周第一最富有的那個人。然後娶上幾位嬌妻,替我老徐家開技散葉的同時,也讓他們替陛下和大周效力。”
    徐北雲一臉向往的神色,以及眼裏對錢財的喜愛。
    景順帝心裏閃過一絲好笑,到底還是個孩子。
    忽而他心神一動,開口道:“既然你那麽喜歡銀錢,那正旦過後,你替朕下江南走一遭,朕有一事讓你去辦。辦好咯,自是有你的好處。”
    徐北雲聞言一愣,訕訕地答道:“陛下莫不是忘了小臣隻是借用別人身份進的京,小臣現在的身份連舉人都不是,怎能替陛下辦得了大事呢。小臣也怕辦砸了,會挨板子。要不陛下您還是換一個人”
    “你且寬心,朕會讓你以繡衣衛的身份出京。到時候戴權會於你交待清楚。”說完,景順帝繼續批閱奏折。
    一會,景順帝抬起龍首,看著徐北雲的一雙劍眉。
    “雖說你現在借用別人的身份,但你畢竟還是涼王世子,明歲鄉試就不要去占用別人的名額了。好好地替朕把差事辦好,少不了你的銀錢。”
    徐北雲隻能躬身領旨,他原本進入國子監也是想近距離地接觸這個時空的頂尖人才。並不是要以科舉為目的。
    他在國子監不停地自學期間,也是希望與這個時空的讀書人暢聊一二。
    隻有這樣,才好讓他更加溶入這個時空。
    當然,如果被他網羅幾個他看得上眼的人才。那他做夢都會笑醒。
    青竹墨畫她們四人在王府中雖按照他製訂的教材去教學。
    但大多都是徐北雲對於掌握鄉村為主的幹部培養。
    那些府縣甚至一省的主政人員,他眼下卻是兩眼一摸黑。
    這些不是他當下能夠培養出來的,他也就隻能夠培養培養村幹部。
    那些行省到府縣一級的人才,隻能自己以後再慢慢培養。
    或者是去忽悠一些沒那麽迂腐,且稍微激進和真正把民心放在心中的有才之士。
    徐北雲堅信,雖說當下是封建時代,但每個朝代總是有那麽一兩個真正心懷天下的讀書人。
    前世華夏已經有人趟過了這條路,若說完全照搬吧,肯定不行。
    畢竟時空和年代不同,徐北雲現在也是摸著石頭過河,所有的教程都是停留在紙麵的教材上。
    徐北雲肯定不是搞推翻封建哪一套,畢竟他自己都是掌權受益者。
    他是想結合一下,看能不能摸索出一條不一樣的道路。
    原本是想等把江南的商局布完,再回北涼尋一個村鎮。以當下時空結合前世的一些村幹部思維,先在北涼整理出一套村幹部的實訓出來。
    現在他在見了大周兩個帝皇之後,他在心中把這個計劃給打消了。
    就從隨護他進京的三百騎,甫一進入神京就被探事司發現開始。
    徐北雲才驚覺,是他過於小看這個時空的人物了。
    故而在國子監一年來,他從不涉及朝中政事言論。
    若不然,按照他前世參軍五年的熱血性子。一早就已經在國子監中開噴了。
    不過現在還好,能讓他及時把原計劃稍微改正一下。
    他準備將這一計劃在耽羅島來進行實驗。
    雖說那邊現在已經經營了一年多,但是目前還是在建造造船廠和一些工業用品的工坊。
    耽羅島現在還沒有開始遷移普通民眾,隻有等所有的工坊和船廠以及軍事設施完成了,徐北雲才準備大量移民上島。
    正好與他心中的一些計劃改變契合,當下也就隻能等待了。
    他從不會把北涼的安危放在大周帝皇對他的信任之上,他需要在海外有一個屬於他自己的基地。
    這樣的話,他的選擇性就高了,進可攻退可守。
    想到這裏,徐北雲雖然對景順帝讓他下江南一事雖有疑慮。
    但既然天子沒有明說,當下也不是他能夠知道的。
    且等明年開春後下江南再見機行事吧,畢竟他原計劃也是需要往江南走一遭。
    “怎麽?你還等著朕賜你夜宵?”景順帝頭也不抬的開聲,他這是在趕人了。
    徐北雲聞言,略微回過神來,先是大禮謝恩賜宴後方才告退。
    隨戴權出了內書房,走出大殿門外。
    戴權笑著和涼王世子告罪,說他還要侍奉陛下,隻能讓隨身的一個小內侍送世子出宮。
    戴權待徐北雲一行六人離了紫宸殿,轉身趨步回了內書房。
    他甫一進入內書房,隻見景順帝此時已經從龍椅上站起身,在軒窗下抬眼望著外麵的夜色。
    “你說他是真的隻愛銀錢?還是隻因為他麵對的是朕?”
    “老奴覺得吧,不管他再怎麽隱藏,一個不管老百姓死活的人。也不是一個心有丘壑的人。何況涼王世子還小,且又在京中,陛下正好可以好好調教之。”
    戴權著重地把調教二字說出。繼續像木頭人似地躬著身子侍立一旁。
    “朕也覺得他不是一個妖孽。”這是肯定句。
    縱古至今,有哪個妖孽能把銀錢看得如此重要,竟把普通百姓的生死完全不在乎似的。雖說帝皇當也應該把一切生死看淡。
    但前提之下,是他已經坐上了這九五之尊。否則,何以得民心。
    得民心者方得天下,這是亙古至今不變之法。
    也就有了那句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
    “一個聰明過了頭的小少年,他不是以詩罵了那魏同叔嗎?朕就讓他下江南。瞧瞧江南士子對他又是怎麽樣的一回事。”
    這段話是景順帝在心中所念,並沒有說與戴權聽。
    景順帝回想起徐北雲的那句小王兄,虎目深處間快速隱現出一絲殺意。
    戴權有點詫異,侍奉陛下許多年了。他自是能夠感覺到天子此時心中浮現出的殺意。
    不過,他仔細思量一下。
    想來此殺意不是針對涼王世子,隻是不知道朝中又是哪位臣子惡了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