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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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一言喪邦
    夜,靜悄悄的。
    大梁帝國南部重鎮、荊州治所、江陵城,渤海王府。
    渤海王書房。
    “進來吧!”
    高從誨聞聲匆匆進門,即行禮道:“爹,孩兒剛回到,未知爹急召孩兒是因為何要事?”
    高從誨,32歲,朱梁左千牛大將軍(沒實權的虛職),渤海王高季興長子。身材瘦高,外貌和善,目光深邃,一身貴族子弟打扮,但不盛氣淩人。
    渤海王高季興此時正在書案前審閱公文,聞聲隨即停下,雙目綽綽有神的打量著來人,緩緩道:“看來我兒功夫又有長進,很好。此次召你回來,是因為荊州要交給你啦!”
    高從誨聞言一震,道:“爹你春秋正盛,為何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高季興,65歲,身材矮胖,身穿王服,和高從誨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形成鮮明對比,歲月在他肥胖臉孔上留下了滄桑的烙印,雙目藏神不露,太陽穴鼓起,內家修為顯然極高。
    高季興哈哈笑道:“太祖朱溫如此人物才活了60個春秋,我高某人顯然賺大了,足夠啦!說不定用不了多久我就要去洛陽朝拜新天子李存勖,不做好準備的話,我的荊州地盤不就早白便宜了李亞子?來,坐下再說。”高季興指了指書案另一側的椅子,示意高從誨入座。
    亞子,此子可亞其父之意,是當時人對李存勖的稱讚。類似的意思,就是曹操的一句名言——生子當如孫仲謀!
    “李存勖?洛陽?”高從誨正襟危坐,不解的問道:“他的三衙大軍不是還在楊劉一線嗎?這幾年我國雖然是丟了些地盤,現在更是連鄆州也失了大半。但鄆州用不了多久會全部淪為黃泛區,他們等於幹了無用功。拚消耗,肯定是我國的綜合實力占優啊。特別是人口,沙陀人怎麽和我們漢人比?而且他們的補給也快要沒了!退兵隻是時間問題。”
    高季興搖了搖頭,道:“梁強唐弱,數據上的確是這樣。如果打仗隻是拚數據,我國早該統一天下了!朱友貞當個守成之主還是可以的。問題是現在是亂世,他手上根本沒有實權,威望也不夠。除了王彥章和他的小舅子,我們這些藩鎮誰聽他指揮?不廢話了。今天的最新消息,宋州城裏冒出了一個沙陀人,能在城裏自由亂跑的沙陀人。那沙陀人還有一漢人女子幫手,兩個人都起碼是領域級,你怎麽看?”
    高從誨聽罷又是一驚,道:“連我們的探子都能發現,袁象先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地盤裏有沙陀人吧?還有一個漢人女子高手做幫手?沙陀人該不會和袁象先談起了交易吧?”
    高季興看著兒子,並沒有答話。
    高從誨再加思索,回複了冷靜,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也可能不是交易,沙陀人或者想蠱惑一下宋州軍?也不對啊,即便絕頂高手在宋州城裏也牛不起來吧!如果隻是蠱惑,袁象先會不抓人?看來袁象先應該是掌握了一些我們不知道的情報了!”
    高季興點了點頭,道:“宋州軍就是我軍這次大戰的總預備隊,既然沙陀人敢進宋州軍地盤,我就不能心存僥幸以為他們是在玩過家家!王彥章的‘廳子都’再猛,也就五百人,唐軍即便滅不了‘廳子都’,也隨時能分兵往南繞過去直插都城。隻要宋州軍稍有猶豫,卞州就很可能完了。現在情況緊急,倪可福、鮑唐等大將明天一早就到,我會召開核心會議,當眾宣布立你為渤海王世子、荊州留後,好讓你積累人望。至於朝廷任命?現在誰還相信朝廷能任命我們!”
    高從誨流露出激動的神情,道:“感謝父親您的錯愛。但是,即便李存勖入主洛陽,爹也沒必要親自去見他啊。”
    高季興離開座位,走到窗前,看著窗外掛著的半月,感概的道:“送羊入虎口嗎?萬一真的變天,難道我讓你這隻嫩羊洛陽去不成?我都一把年紀,還能活多久?你看一下,我國最大的幾個藩鎮,冀王朱友謙早就和郭崇韜搭上了線,洛陽王張全義的弟弟張全武早就和李存勖勾搭上了,這些都不是秘密。假如時間往回推十年,我相信袁象先絕對不會和沙陀人談交易,但大家都老了,心態變了吧。至於關中那挖墳魔?他要玩和李茂貞玩真假同盟又關我屁事!我們手中是有些兵力,奈何基本是水軍,即便拉去汴州也起不了作用,搞不好朱友貞以為我要挾天子以另諸侯呢!就這樣定吧,假如李存勖真能在洛陽等我,我就去吧!”
    高從誨站起身,無語!
    高季興還在看著月亮,堅定的道:“我去洛陽搞些腐敗活動說不定還能回來,而你,擺明是要接我的班,去了隻能是肉包子打狗。李存勖肯定把你抓起來當人質。更何況我入洛陽,還要勸李存勖先攻巴蜀,萬一唐軍先打淮南,我們的投降就要假戲真做了。”
    高從誨有些不解,道:“我們荊州本來就地寡兵少,地盤還處於天下要衝,不是趁著天下大亂也沒機會橫行一方,將來無論誰統一了北方,我們都隻能投降稱臣吧?假如李存勖滅了梁,天下也就一家獨大了。現在南方各國,也就吳和蜀稍微大點,當然,吳國的實力要強些。但先攻蜀和先攻吳有區別嗎?唐兵真的先攻蜀地,我們荊州也不過是多活一陣而已。”
    高季興轉過身,看著高從誨,擺了擺手道:“有區別!至少我是李存勖,假如發動南伐,肯定先打淮南。正是吳強蜀弱,我才要先攻吳。唐國和我們梁國的權力結構真的有區別嗎?李存勖比朱友貞唯一強的地方,就是他手上有‘三衙’兵!至於他的手下大將,哪個不擁兵自重?滅梁之後,地盤大了一倍不止,難道李存勖敢不坐陣京師而跑去伐吳攻蜀?萬一首都被中間開花怎辦?所以無論伐吳還是討蜀,他都隻能派大將出馬。總的來說,吳國近而蜀國遠。伐吳得勝,‘三衙’兵還管得住,即便失敗,削弱的不過是手下的實力。伐蜀就不一樣了,蜀國是一定頂不住的,我看李存勖手下那幫巨頭,誰得了蜀地都很可能當鍾會第二。這樣一來,李存勖還有心思管我們?”高季興歎了一口氣,續道:“我今天下午去了一趟梁震那裏,這些都是他的分析,我當然心悅誠服。臨回來前,他向我推薦了一個人,希望我能派人去請他過來。”
    高從誨想了想,問道:“梁震先生是要歸隱了?”
    高季興答道:“天下三大宗師啊!他隻要繼續住在江陵就足夠了!歸不歸隱都是一樣的。當年不是我耍了點小計謀把梁先生留了下來,這荊州地盤說不定早沒了。我們江陵幫敢號稱天下第一大黑幫,多多少少是占了‘三大宗師’的光。多年以來,梁先生為我出了不少計策,真的賺大了。”
    高從誨道:“我們江陵幫有梁震和齊已大師、文了大師三位坐鎮,的確賺了!不知道知梁先生推薦的是何人?”
    高季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答道:“孫光憲,花間派新一輩最出色的人物。聽梁震說,他非常厭惡蜀中的腐敗,根本不願意在蜀中當官,所以提議我派人去蜀中請他。”
    高從誨點了點,道:“蜀中第一大派——花間派,其掌門李珣號稱詩劍藥三絕,看來這孫光憲是個大人才。”
    高季興哈哈笑道:“李珣好歹是四絕高手之一,他門派裏最出色的弟子,期待啊!來,看一下這首詩!”說罷,高季興遞了一張蜀錦給高從誨。
    蜀錦之上,赫然寫著一首詩。
    “十五年來錦岸遊,來曾何處不風流,好花長與萬金酬。
    滿眼利名渾幸運,一生狂蕩恐難休,且陪煙花醉紅樓。”
    讀完蜀錦上的這首詩,高從誨高興道:“好一個‘來曾何處不風流’,我手下有一位心腹叫王保義,看來在性情上和這孫光憲挺相投的,就派他去請人回來吧!”
    高季興點了點頭,道:“尋人的事就這樣定。明天開完會後,我剛好有借口帶支部隊找襄州的孔勍練練手,順便搶些東西。你就在城外尋一處好地修一座‘荊台’,那是給梁震隱居用的。”
    孔勍,襄州刺史。襄州地盤在荊州正北麵。孔勍的年紀還要比高季興大4歲,明年就活到古稀之年。
    襄州軍的實力比荊州軍弱,但畢竟屬於同一陣營,兩州之間雖免不了有摩擦,也不會真的打起來。每次隻要有借口,高季興就要帶兵過去揩油,他的心思全放在孔勍的身體健康上,抽多少油他無所謂,主要是要看孔勍這老爺子會不會被氣得直接翹辮子。
    都快要七十的人了,磨下去身體總有崩潰的那天吧?孔勍的兒孫輩沒有一個成才的,隻要孔勍兩腿一蹬,他高季興就能堂而皇之入主襄州。
    高季興每次借口往北搞事情,都是從這種愉快輕鬆的心情開始。
    ……
    -
    宋州城,當地最頂級的客店——悅來客棧。
    來了一“女”一男兩位貴客。
    兩位武林人物打扮的貴客已經在這住了第三天。他倆一前一後進了一處有獨立庭院的豪華包廂。
    這庭院叫——悅春園。
    “砰!”
    走在後麵的那位跟進了臥房後即刻大力推上了大門,明顯是在生氣。
    他憤憤不平的吼道:“你奶奶的,這身青衣女裝你要穿到什麽時候?打扮成這樣還好意思連續幾天拉老子去青樓?你叫老子怎麽玩?前兩天就算了,剛才是什麽意思?在暢春園連喝三天大酒,終於等來了一個豔紅姑娘是我看得上眼的,你卻跑去和豔紅說我不喜歡女人?我去你大爺的!這幾天啥事情沒幹,我忍你!你說我喜歡男人?我跟你沒完!”
    砰!這粗豪的大漢一掌把身邊的桌子拍個粉碎。
    那“女子”正悠悠的泡著茶,聽完一番抱怨發泄,怪聲道:“呦!小丈夫都能屈能伸,何況是十阿兄?喜歡男人又怎麽樣了?你看那些大人物有哪個不喜歡我這種類型的?說你喜歡男人,是暗示你以後能當上大人物呢!”
    “死‘偽娘’!還這種語氣,你是真的要逼我來個魚死網破是吧?”男子說道。
    “你急什麽!都罵奴家了!你真想要那豔紅,過幾天我吩咐她陪你就是了!”‘女子’說道。
    “你說陪我就陪我?哄小孩呢!我呸!”男子不屑的呿道。
    ‘女子’喝了一口茶,整了整衣袖,好整以暇說道:“十阿兄的名頭這麽大,雖然你的功夫是弱點,但按理你的頭腦見識不該這麽差啊!你沒見過女人嗎?那豔紅算得上絕色吧!宋州的達官貴人是全部吃錯藥還是全部都開始講文明禮貌了?這麽好的貨色居然在青樓裏沒人管了?”
    其實該男子的武功屬於絕頂高手行列,不低了。
    “什麽意思?”男子問道。
    ‘女子’沒好氣道:“和你說話真累!暢春園是趙岩的生意,豔紅姑娘自然就是我的暗樁!我和豔紅開個玩笑你就氣成這樣,以後還能成大事啊?現在該懂了吧?”
    這時男子走了過去,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腦筋終於能運轉起來,稍會,他消了點氣、恍然道:“原來是這樣,難怪別的地方都不去。哼!原來你小子是在和豔紅玩傳音入密,事情肯定都安排好了,我卻傻傻的!”
    ‘女子’白了男子一眼,沒有回話。
    “哼!”男子重重的坐在一張寬椅上,續道:“豔紅的事就此打住,她既然是你小子的暗樁,那就算我安重榮無福消受好了,我也不敢去消受!這幾天我都被你搞蒙了,現在你該回答一下我的疑問,你是怎麽看出我們七個就是‘十阿兄’?不要和我說那拳法怎樣,那刀技怎樣,那劍術、射術又怎樣之類的!我們這身修為都不是唯一的,就算你的情報收集能力再好,我也不相信你能憑幾個照麵看穿我們的身份!”
    ‘女子’哈哈笑道:“都三天了,我還以為你不會再問這問題咯!我是猜的,不過我有很大把握猜中!我先問你,為何你隻是在最開始射了三箭就不見再有行動了?偷懶去了?”
    “哼!”安重榮撇了撇嘴,道:“偷懶?開玩笑!我全力以赴使出氣機交感都沒辦法鎖定趙岩,不要說氣機鎖定了,我連再瞄準他都辦不到,還怎麽再射?這種無力感我還是第一次遇到,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要冒冷汗。”
    “不要說你,連我、柴守禮、又或者是那個拿著好刀的王祚都不可能氣機鎖定趙岩!修為最高的三個都辦不到,其他人自然也不行!”‘女子’嘿嘿一笑,續道:“你們七個明顯殺不了趙岩,但他卻突然間想逃?我當時最起碼還能擋那四阿兄三招,趙岩真要救我一起跑又怎樣,這麽急幹嘛?他完全夠時間先格殺了你們中的一兩個再逃。但結果呢?你們僅是六個輕傷,趙岩還丟了老命!即便我偷襲再出其不意,我也不相信事情能這麽順利!”
    “不會吧!”安重榮訝道:“你意思是神劍子或者逍遙子來了?”
    “我不知道是哪個來了,反正除了他倆,唐軍裏還有誰能另趙岩這麽忌憚?”‘女子’續道:“唐軍裏除了李存勖,前線那三大帥也隻有郭崇韜能請得動他們吧!刺殺這種事似乎不可能是李存勖去安排,剩下的選項也就郭崇韜了!再加上柴守禮的白衣鐵拳,我基本能確定你們七個的身份!不過這郭大當家夠狠,連四絕高手都請了出來,或許他根本沒想過刺殺能成!隻要能傷了趙岩,他奇襲汴州的計劃照樣能霸王硬上弓!”
    安重榮心情開始複雜起來,冷冷道:“怎麽我感覺你小子不像說大話,上麵把我們十阿兄當棄子是吧!”
    ‘女子’答道:“不用心灰!朱友貞連黃河堤壩都能挖開,早就不死不休了。現在兩邊都擺明了是要盡快分出生死。假如你沒本事也當不了這棄子!我主動提議來宋州時還以為自己棋高一著,現在看來也是自以為是了,郭崇韜肯定另外有辦法能拖住袁象先的!管不了了,一切順其自然吧!”
    ......
    明天國慶節,祝祖國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