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昭空邂逅
    汶上，古稱中都，素以孔孟之鄉、禮儀之邦而聞名遐邇。在汶上縣城西北角的外圍，有著名的佛教名刹昭空寺。
    須昌與汶上陸路距離隻有百餘裏，中間橫著汶水，汶水河麵不算太寬，水深也有限，特別是準備踏入十月，河流進入枯水期。隻要前軍做好開路工作，大軍一早從東平縣（東平縣在須昌城南麵25裏）出發，午後就能到達汶上。宋傑和郭子淩的腳程本就比軍隊快，而且他們所處的位置隻有須昌至汶上的一半距離，因此他們到達昭空寺時還沒到中午。
    “聽說昭空寺被譽為北朝最初名勝，東土第一道場。”宋傑伸著懶腰，邊走邊說道。
    郭子淩走在宋傑身旁，也跟著伸了個懶腰，說道：“想不到趙岩這魔頭的地盤裏佛教會如此興盛。大戰逼在眉睫，這裏還香火不斷。”
    “一般老百姓怎會知道大戰又要爆發？何況都打得夠久了，早習慣咯！”宋傑感歎道：“昨晚那大戶人家連被褥都沒帶走，衣服反而連一套也沒留下。我們應該先回須昌換套新衣服的，你看，我們這身衣服被泥石流搞得破破爛爛的。汙跡是洗幹淨了，但那些破洞.....”說著說著，宋傑掩著麵原地轉了一圈。
    郭子淩瞪了宋傑一眼，沒好氣道：“還不是你小子說縣城裏會有賣衣服的商販，結果你還沒到城門就打退堂鼓，說什麽小心為上。怨誰呢？也就是外衣有幾個不太大的破洞，裏麵有內衣頂著漏不了風，忍忍就好了。”
    “哎！這裏始終是老趙的地盤，人雖死，影響力還在。況且我是真的怕遇上景延廣和史弘肇。以我們現在的水平，遇到他們不知道會不會被抽筋拆骨。他們刀沒搶到，還遇上那可怕的泥石流，碰了這麽一鼻子灰，不記恨我們就怪了。”宋傑小心說道。
    趙岩是泰寧軍節度使，下轄兗、海、沂、密四州。汶上縣屬兗州管轄，自然是趙岩的地盤。鄆城反而不是趙岩的地盤。
    兩人參觀完昭空寺，從天王殿往山門方向往回走，時不時能看到有善信遊人前來禮佛。
    昭空寺建在須彌山的山腰，山門是寺院的正門。山門外還有三重門，從山腳至半山腰分別為“空門”、“無相門”、“無作門”，象征“三解脫門”。踏入山門，兩側各有一尊彩塑金剛力士像，這兩尊神像俗稱“哼哈二將”。兩人要下山離去，首先會經過“哼哈二將”，然後穿過山門，再過“無作門”、“無相門”、“空門”一直到山腳。
    在倆人跟孟知祥出發去修煉前，郭威曾經給過倆人一份‘汶上周邊詳細形勢圖’，圖裏有點明昭空寺的位置，更提到昭空寺在“會昌法難”中受損嚴重，一直到大半個世紀後趙岩當上泰寧節度使後，昭空寺才慢慢恢複起來。正是手中有這麽一份形勢圖，不敢進汶上縣城的宋傑才想到第一時間來昭空寺逛逛。
    “郭威那老小子表麵嘻嘻哈哈，其實心底裏不簡單。”宋傑道：“他應該是猜到我們跟義父修煉完之後可能會到處跑，所以才給我們留了這麽一份圖。幸好這圖在我懷裏保存得好好的。”
    郭子淩接話道：“梁山本來就挨著汶上，他是怕我們會不知好歹往這邊來吧！所以才會給我們形勢圖，當是有備無患。不過老郭外表豪放，內裏肯定精明得肯。他對趙岩的研究有多深，看這圖就明白了。”
    宋傑呿道：“剛才渡過汶水時我也明白了，枯水期要來了。我也同意老郭的看法，唐軍出兵肯定是這幾天的事情。他還留言提醒我們在兗州一帶不要提趙岩的名字，趙岩人間蒸發了有大半個月了吧？他的手下肯定發了瘋到處找人，我剛才不敢進汶上城，一半原因是怕景延廣、史弘肇，另一半就是怕趙岩的手下了。殺老趙的真凶，他們是不可能找得到的，怕就怕那些人會胡亂抓人當替罪羊，萬一這種倒黴事砸到我們頭上，那可不好玩。”
    “我們有形勢圖在，對照著不往梁軍布置嚴密的地方去就是了。反正就是溜出來閑逛，難道你小子真有想過怎麽能找著王樸？你不過是把‘找王樸’當幌子，實際就是遊玩嘛！”郭子淩哂道。
    “呦！”宋傑道：“我連王樸在不在這邊都無法確定，剛才在佛像前我問過神仙了，神仙也沒有回應。難道淩少有妙法？”
    “逗我是吧？還問神仙了。”郭子淩輕錘了宋傑胸膛一下、哂道。
    走著走著。
    宋傑突然指著前方低聲道：“看！”
    郭子淩順著宋傑右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身穿白色武士服的青年瀟灑的站在‘哈將’像下，青年手持長劍，身姿挺拔，赫然是“愛熱鬧”的符彥卿。
    “怎會這麽巧？”郭子淩愕然道。
    符彥卿轉過頭，明顯看見了兩人，接著向兩人轉過身來，似乎等兩人走近。
    “人有相似，人有相似！”宋傑邊說邊拉了一下郭子淩的“破”衣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示意郭子淩裝作沒看到對方。希望胡混走下山算了。
    “人有相似”這鬼話連宋傑自己都不相信。憑著外貌氣度，還有那長劍，眼前人百分之一百是符彥卿，宋傑希望符彥卿隻是碰巧路過，沒有認出他們。
    在敵對勢力的地盤裏碰巧路過？符彥卿顯然沒有他們這麽閑。
    兩人想匆匆在符彥卿身旁走過去時，對方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符彥卿柔聲道：“我雖然沒有和你們打過招呼，但你們不會真的以為我是碰巧在這裏出現吧？”
    兩人聞言一震，識相的停下腳步。
    宋傑笑口相迎說道：“見過符公子，現在到處都兵荒馬亂，不知道符公子為何會在這裏？”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你們的身份，後來知道了。你們現在是叫宋傑、郭子陵？還是叫孟傑、孟子淩？”符彥卿突然問道。
    符彥卿是三衙裏的中級軍官，自然知道宋傑、郭子陵的情報。人同此心，既然遇上了連孟知祥都看中的新秀，問題自然衝口而出。
    “都可以，都可以。”宋傑傻笑道。
    郭子淩問道：“符公子不會大老遠跑這裏來問這種問題吧？”
    “都可以？”符彥卿默念著，他突然兩眼放光，氣勢大盛，手裏的長劍也嗡嗡作響。顯然是極其強大氣機的交感。
    “氣機鎖定？”宋傑、郭子淩一驚，立刻微退了兩步，同時祭出氣機交感。
    符彥卿的氣勢比兩人強了不止一籌，兩人再退兩步。
    “符公子既然下殺手的意思，該收斂氣息了吧？”郭子淩悶聲道。
    宋傑也道：“我們無冤無仇，你要殺我們也不見得有任何好處吧？”
    “哦？沒好處？”苻彥卿氣勢又提高了一點，低吟道：“除掉你倆，說定孟知祥會收我當義子呢！”
    “你！”大驚之下倆人勉力再退後一步。
    “還能退？”符彥卿有點意外，隨即慢慢收斂了氣勢，沒有繼續威壓兩人。
    宋傑、郭子淩已經滿頭大汗，看見對方不在壓迫，終於鬆了口氣。
    過了一小會。
    符彥卿先開口問道：“你倆應該還沒有軍職，難道還不到17歲？”
    宋傑已經喘順了氣，答道：“我還有幾天就滿17歲，小淩比我小一個月。”
    “哦？既然喘足了氣，邊下山邊聊吧！”符彥卿道。
    這時候又有幾位遊人經過，遊人們當然不知道剛才這裏有一番比拚。他們隻會以為衣衫襤褸的宋傑、郭子陵是衣著光鮮的符彥卿的仆人。
    或許是符彥卿不想驚動旁人才沒有追擊下去，又或者僅僅是試探。宋傑、郭子淩無法確認對方的意思。但形勢比人強，下山也隻有一條路。他們隻能順著對方邊下山邊聊。
    “那天在蘭陵莊園我是看走眼了，居然沒瞧出你們已經掌握了氣機交感。”符彥卿言語裏略帶讚賞，續道：“你們已經相當接近領域級，而且還不滿17歲。未來可期。難怪從不收義子的孟知祥也動了心。”
    宋傑心想對方沒有看走眼，他才掌握氣機交感沒幾天。
    郭子淩也沒有接話，落後半個身位在後麵跟著。
    符彥卿繼續道：“雖然你們離領域級已經很近，但要最終突破應該還要兩三年時間吧？你們的氣機交感隻是初階，要像我剛才那樣，才算是真正的氣機鎖定。知道嗎？”
    符彥卿突然說教起來，倆人有點摸不著頭腦。
    郭子淩虛心道：“苻公子，能仔細說明嗎？”
    “沒聽清楚？你們知不知道什麽叫威壓？”符彥卿反問。
    倆人隻能搖頭。
    “我還以為孟知祥已經給你們示範過什麽叫威壓，剛才那番話我不過是隨便顯擺。沒想到你們聽不懂，有趣！”符彥卿續道：“你們義父的教導方法我管不著，既然你們還不清楚，我解釋一下吧。和一流頂尖水平相比，領域級的氣機交感的優勢之處就是氣牆的強度，真氣越純，氣機交感的密度會越大。密度加大到一定程度，自然會使對手感到實質的壓力，氣機鎖定使對方感到壓迫，那就叫威壓。當然了，我剛才對你們施加的威壓有神兵輔助，壓力自然更強。威壓不止是一種技巧，那更是內家功夫的長時間的鍛煉積累，你們天賦再高，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現在應該聽明白了？”
    宋傑聽著聽著，已經和符彥卿靠得很近，剛才的隔閡似乎被拿掉了。郭子淩也是，他感受到對方沒有惡意。
    “我和小淩都聽明白了，感謝符兄指點。”宋傑恭敬道。
    符彥卿微微一笑，道：“不用客氣，你們似乎還有疑問？”
    郭子淩點點頭，答道：“符兄不像是跟著我們來的，你是有事在身嗎？”
    符彥卿哈哈一樂道：“你們的行蹤告訴我了？我當然不可能尾隨你們。我說我不是碰巧在這裏，那是有點小事情。至於遇到你們，的確是碰巧。”
    既不是碰巧，又是碰巧。兩人聽得有點懵。
    “不說話？那我繼續問，柴守禮和你們什麽關係？他不是郭崇韜的人嗎？他不送你們去郭大當家那裏，反而送了去孟知祥處。你們可以不回答。不過最好澄清一下吧！因為現在軍中有太多的猜測了，有些版本是對你們很不利的。”符彥卿說道。
    柴守禮、郭崇韜、孟知祥之間的關係極為敏感。宋、郭倆人的身份果然受到眾多關注。
    “我看不回答不行吧？”宋傑答道：“柴叔和我倆隻是普通關係。我倆和郭大帥素未謀麵，可以說我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們。不過我聽義父說，柴叔很快會歸入他的麾下。”
    不說不行，宋傑就真真假假的湊了個答案。
    “向新老板示好嗎？”符彥卿托著腮幫子思考著。
    過了片刻，符彥卿提議道：“你們既然沒有軍職，不如考慮進我的親從軍？當個指揮副使如何？雖然你們要形成強大戰鬥力是兩三年或者再往後的事，不過值得投資。”
    符彥卿突然搞起了拉攏。
    宋傑、郭子陵當然值得符彥卿拉攏。
    宋傑沒多想，趕緊推辭道：“我和小淩還沒想過以後的事情呢，況且這種事我們還要和義父商量。”
    “商量？隨你。”符彥卿笑道：“不過我提醒你們，孟知祥的親生兒子不一定都養不大的。與其留在他身邊，倒不如學我這般在三衙裏當差。在三衙不會影響你們的義子身份，日後萬一真的有變你們再回孟知祥身邊也不遲。我現在與我哥哥們的關係就很好了，我既不會威脅到他們的地位，還能壯大符家的聲勢。身處大家族，多為自己和家族留點餘地。你倆還年輕，有時間可以慢慢研究，親從軍隻受皇帝節製，其他人可管不了我。我代表親從軍隨時歡迎你們。”
    符彥卿的邀請另宋、郭二人陷於沉思，符彥卿的話是有道理的。孟知祥收他們為義子不可能沒有一點私心，沒私心就是神而不是人了。
    不過正如符彥卿所說，他倆要形成強大戰鬥力還需要兩三年或者更久的磨練，真的有時間慢慢考慮。
    ......
    不知不覺，三人快走到山腳下。
    “光天化日竟敢當眾行凶？”一聲少女的嬌斥從不遠處傳來，打斷了三人的沉思。
    符彥卿覺得聲音有點耳熟，轉身望去。
    隻見一身穿湖水綠武士服手持長劍的長發少女和一中年男子被七八個拿著武器流氓打扮的無賴遠遠的半包圍著，少女和中年人身後有一瘦弱青年倒在地上，青年衣衫破爛，看樣子受了點傷。
    少女和中年人均衣著光鮮，其中一個看似頭目的無賴怕對方有來頭，老練道：“青蓮幫辦事，識相的不要管，這小子偷了我幫的東西，跑不掉的。”說話同時，頭目同時指了指倒地的青年，麵上不無得色。
    青蓮幫，總壇青蓮閣設在兗州，傳說青蓮閣是李白當年在兗州的住所。李白號青蓮居士，趙岩附庸風雅取幫名為青蓮幫，青蓮幫被江湖稱為青蓮盜，是泰寧軍四州最大的黑幫。汶上屬兗州地界，距離兗州城西北70裏，眼前幾個毛賊應該是青蓮盜汶上分壇的無賴。
    “哼！”少女聽見無賴是青蓮盜，不屑理睬對方，回頭看倒地的青年。
    “咦？”少女看見符彥卿走近，揮手笑道：“符彥卿，你還不過來把這些無賴趕走？”
    原來少女和符彥卿認識！宋傑和郭子淩走得稍慢，落後了符彥卿大概十步距離。
    少女年約16，長發及腰，粉黛娥眉，雙瞳剪水，皮膚白皙，配上裁剪合身的武士服，青春美態盡現。
    郭子淩和宋傑都是初次看見和自己年紀相近的絕色美女，不禁都看得有點癡了。宋傑還感覺有點天旋地轉，幾乎要出洋相。
    郭子陵情況好點，他還思考著符彥卿在昭空寺出現是不是因為眼前這少女。
    聽到少女並不買賬，還當著眾人招呼幫手。眾無賴不禁想要發作，但加上符彥卿三人，少女這邊也馬上暴漲至六人，不過青蓮盜這邊人數還是占優，其頭目決定先下手為強。當然，雖然他們是流氓，但合格的流氓是不輕易對女人動手的。
    所以，青蓮盜的目標是？
    “敢做架兩？“流氓頭目一聲斷喝，舉刀往符彥卿迅速劈去，其餘無賴紛紛跟上，明顯是有默契的慣盜！
    “鏘！”
    符彥卿沒有放慢腳步，反而加速走向前，拔劍出鞘，寒芒暴漲。
    郭子淩和宋傑還是第一次看符彥卿出手，自然集中精神。兩人武藝均增長不少，能看清符彥卿的出招。
    符彥卿腳踏奇步，每出一劍均命中一名無賴手背。
    “琅！”“鏘！”“錚！”“當！”一陣武器掉地聲，無賴們的武器均脫手掉地，手腕都是僅受輕傷。用神兵刺出輕傷，難度極高。符彥卿的劍術已入化境。
    “還不走？”符彥卿悠悠喝道。
    “哼！走著瞧！”頭目丟下一句狠話，帶隊撿回武器悻悻然離去。
    汶上始終是青蓮盜地頭，沒必要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開殺戒！
    “撲通！”
    地上的青年看到眾無賴遠去，體力不支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