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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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擊鼓傳花
    澤州(今山西晉城),曆史悠久,史稱“河東屏翰、三晉門戶、太行首衝、東洛藩垣、河朔咽喉、兩淮腹眼”。其地理位置極其重要,當年長平之戰的古戰場長平,就在澤州。李繼韜據澤潞叛唐,朱友貞趁勢進攻,梁軍其中一路重兵就駐紮在澤州。
    天井關,為晉豫邊境雄關,其以南所轄“橫望隘”、“小口隘”、“碗子城”、“星軺驛”等重要關隘,由關隘往南數裏,就是通往河南,蜿蜒於崇山峻嶺之間的險要太行古道--羊腸阪。太行古道又稱丹陘,陘闊三步,長四十裏。雄踞於太行山南端,是太行八陘中最為重要的一條通道。梁軍的後勤補給部隊正沿著“羊腸阪”往前線物資。
    “平生倦遊者,觀化久無窮。
    複來登此國,臨望與君同。
    坐見秦兵壘,遙聞趙將雄。
    武安軍何在,長平事已空。
    且歌玄雲曲,銜酒舞熏風。
    勿使青衿子,嗟爾白頭翁。”
    51歲的陝州留後霍彥威念著唐代大詩人陳子昂的詩篇《登澤州城北樓宴》,一步一步登上澤州的城北樓。該詩表達了陳子昂對武攸宜當時的軍事慘敗與戰國時趙軍長平之敗的曆史相似看法,和希望皇帝能任用賢才的期盼。相對來說,武則天已經是明君,陳子昂當時尚如此無奈。如今庸君如朱友貞,國家哪能有好?除了無奈,霍彥威更多的是厭倦。
    城北樓是澤州有名的酒樓,兩百多年的老字號,樓高三層,曾數次差點被戰火摧毀。今晚諾大的城北樓隻有兩位客人,正是47歲的澤州刺史董璋在此設宴招待霍彥威。
    董璋和霍彥是此次朱友貞反攻李存勖的四路大軍中的其中兩路主帥,衛州(今河南衛輝)才是霍彥威軍的駐地,霍彥威此時明顯是擅離了駐地。
    說是四路大軍,其實真正的主力隻有段凝一路。霍彥威人在不在衛州也沒多大區別。
    “來來來,大哥快來喝酒,哈哈!”
    霍彥威剛進房門,董璋立即熱情的招呼他入座。
    諾大的天字一號房隻擺放了兩張桌子,空間頗顯空闊,董璋坐在右首的客席,把正中的主席留給霍彥威,董璋正喝著一位年青女子喂的酒,右手還抱著一位。主席前有另一靚麗年青女子在斟酒上菜,看見霍彥威到來,忙起身迎接。
    “哼!”霍彥威沒有關門就走到董璋席前站著,怒目而視。
    董璋清楚對方的脾性,每次有要事談霍彥威都不會留多餘人在場。
    “真掃興!”董璋心中暗罵,還惦念著這幾位當紅阿姑不容易約,右手已經揚起,示意三位姑娘出去。外表看上去文質彬彬的董璋其實一身缺點,但優點有兩個,一是勇武,二是懂察言觀色。不過董璋對霍彥威這位結拜大哥是真心實意,絕不造作。
    “看!”
    霍彥威在董璋桌上擺放好兩張地圖後,坐進主席喝茶。
    董璋瞧了兩眼,隨手把地圖放一邊,繼續吃菜喝酒。
    “大哥,剛上的菜,趁熱吃兩口,這裏的廚子手藝不錯的。”董璋邊吃邊道。
    霍彥威問道:“這麽快看完了?”
    “這不是敵我雙方的行軍路線圖嗎?我都不知道研究過多少次了。”董璋隨口回答。
    霍彥威繼續問:“有什麽看法?”
    “能有什麽看法?”董璋奇道。
    兩人都上了年紀,單從外表判斷,董璋會是心思慎密的智將,霍彥威則是豪放不羈的勇將。然而事實恰恰相反,樣子看上去較秀氣的董璋卻粗枝大葉,外貌粗豪的霍彥威實際上遇事更冷靜、更能明斷。
    霍彥威是名將霍存的養子,董璋年少時是卞州富豪李讓的家奴,兩人同是亂世中的孤兒。霍彥威少年時因外貌俊爽被霍存收養,董璋因勇武機靈最終被朱溫賞識,兩人能脫穎而出成為一軍之帥自有其過人之處。相比較下,董璋的經曆更為坎坷,更不堪的生存環境練就了他更為圓滑的生存之道。兩人和另一梁軍大將王晏球身世類似,三人識於微時,是能同生共死的患難之交。
    “你對我們的進攻目標沒有看法嗎?”霍彥威再問。
    這次行動,董璋軍的進攻目標是並州(今山西太原),霍彥威軍的進攻目標是鎮州(今河北正定)和定州(今河北定州)。
    “去他姥姥的目標。”董璋丟下筷子,呿道:“說什麽太原兵力空虛,隻有六七千老弱殘兵。難道上麵那幫人都不看一下太原城的城防有多堅固嗎?我這邊算上李繼韜那幫兵滿打滿算萬把人,還要分兵維持補給,剩下的兵力連把太原城包圍起來都嫌不夠,該怎麽打進去?而且太原城周邊還有一些唐軍的雜牌部隊。我真要按上麵的部署攻過去,家裏的老婆孩子就等著朝廷給發放撫恤金吧!現在這情形,做做樣子還行。之後大不了班師回朝後挨處分唄,總不至於砍我的頭吧?”
    李繼韜雖然是投降過來的降將,但官職比董璋要高,而且名義上是董璋的上司。因此董璋是指揮不了李繼韜的部下,攻打太原就更不可能成功了。
    “做樣子嗎?”霍彥威早知道董璋在磨洋工,他繼續問道:“那鎮州和定州呢?拿得下來嗎?“
    “呸!“董璋再丟一次剛拿起的筷子,喝了口酒後哂道:“拿下鎮州、定州?大哥你逗我玩嗎?你的兵現在還駐紮在衛州吧?衛州離鎮州已經接近七百裏。至於定州,那裏都快靠近契丹人地盤了!衛州至鎮州之間這六百多裏地全部是李存勖的地盤,這一帶比較出名的唐軍將領有袁建豐、李建崇、劉詞、王建立等等吧,他們少的領兩三千人,多的有四五千。你是準備逐個擊破還是直接繞過去?逐個擊破?雖然那些都是地方部隊,但你那萬把兵不夠用吧?至於繞過去?還不如直接自殺好了。我搞不明白是趙岩還是段凝要整我們,這樣的作戰計劃怎麽執行?居然還有人說契丹人會從北邊配合我們夾擊過來。有誰去聯絡契丹人了?那幫少數民族打遊擊搶東西是挺在行的,攻堅戰能指望他們?大哥,按我說,你和我一樣做做樣子好了,在周邊能搶就搶一下。反正你懂的!”
    霍彥威點了點頭、無奈道:“三弟,你剛才的分析基本正確。但有一點我和你不一樣,你是自己選擇做做樣子,我是隻能做做樣子。”
    “怎麽聽起來這麽玄?”董璋沒聽懂霍彥威的話。
    “唉!你真的在這裏混日子,都不看一下我那邊的狀況。”霍彥威無奈道:“衛州是段凝打下來的地盤,衛州刺史自然是他的人,我的軍隊駐紮在那裏怎麽能在當地得到補給?段凝真他姥姥的絕,不但把衛州的主要官員全部帶走,還囑咐後方的張全義給我提供補給。張全義這人精連兵都不派,還能給我什麽補給?他姥姥的張全義每隔三天派一隊人馬送物資過來,每次的物資僅僅夠用三天。我手下那幫人除了原地待命就沒事可幹。”
    “哈哈哈!”董璋沒忍住笑出聲。
    霍彥威怒道:“還笑!很好笑?”
    “不不不!我不是笑你。”董璋止住了笑聲,解釋道:“我是笑段凝真的是機關算盡,無所不用其極。他不但在整我們,還想借這種機會削弱張全義那老頭。連趙岩都對付不了張全義,他段凝算老幾?”
    梁軍的各大藩鎮很多都手握勁旅,偏偏中央缺乏權威指揮不動他們。各大藩鎮之間除了互不咬弦,很多時候還相互掣肘、拖對方後腿。
    霍彥威一陣沉默。
    董璋問道:“大哥,要不要我叫剛才那幾個姑娘回來?”他還惦記著那幾位不好約的紅阿姑。
    “砰!”霍彥威一掌拍在案上,微慍道:“放屁!大戰在即,你以為我急趕三百多裏過來隻是和你發牢騷?這兩張圖都看清楚了?”
    “無非是一幅是王彥章那邊的東路圖,另一幅就是我們北麵三路大軍的北路圖了。”董璋無辜答道:“不要說看這兩幅路線圖,即使是沙盤兵推我都做過無數次了。有問題嗎?”
    “勝負手如何?”霍彥威追問道
    董璋有點摸不著頭腦,直說道:“打平,誰都奈何不了誰唄!”
    “打平?”霍彥威搖頭道:“東路圖那裏有幾個紅圈和一些紅色字,你再看一下。”
    東路圖上,代表滑州、宋州、曹州、兗州的位置上都被圈上紅圈,旁邊還有一些紅字注釋,明顯是後麵另外有人添上去的。
    董璋拿起東路圖又仔細看了一遍,疑惑道:“怎麽滑州渡口這裏標注了二哥的名字?張筠的名字會出現在宋州,而張漢傑的名字則寫在了曹州那裏?”
    董璋的二哥是王宴球,霍、王、董三人是結拜兄弟。
    “據說那些紅圈和紅字是段凝加上去的。”霍彥威沒好氣道。
    段凝是人品差、手段惡劣,但他的軍事能力連董璋也佩服。段凝絕對不會平白無故加這些紅圈紅字上去。董璋開動了大腦,結合最近得到的情報思考起來。
    霍彥威剛才隻顧著說都沒夾幾口菜,看見董璋終於動起大腦,也樂得吃幾口菜填一下肚子。
    片刻之後,董璋終於開口問道:“大哥,這幅有段凝標注的東路圖是誰給你的?”
    “總算是動了腦筋了。”霍彥威放下了筷子,道:“這兩幅圖是段凝有意無意給留下的。宴球得到後連夜遣他的大兒子杜徹送過來。宴球的部下現在正重修滑州渡。”
    董璋細思極恐,額頭冒出汗來,驚道:“外麵風傳朱友貞和花見羞聯合起來設了個局把趙岩給做掉了,我還以為是無中生有。現在看來不是空穴來風。沒了趙岩坐陣兗州,張漢傑肯定會和王彥章狗咬狗,東線守不住了!而且張筠和袁象先也降唐了吧?段凝不直接派人告訴我們而是通過二哥玩這種擊鼓傳花的暗示遊戲,是怕我們不相信他吧?你說張全義知不知道這些消息?”
    “那老鬼一定知道,而且以張全義的手段他肯定有方法去核實。”霍彥威答道:“除此之外,段凝派二弟去重修滑州渡還有另外一重意思,他的兵來不及退了。你要知道,張朗和周知裕才是他的心腹,他對宴球是不信任的。如果真來得及退,他肯定安排宴球的部隊殿後當炮灰。”
    “他姥姥的熊,打了這麽多年,突然間被點了死穴。我們還無法反抗。大哥,淳於宴先生有沒有說過該怎辦?”董璋問道。
    淳於宴,霍彥威的心腹智囊,絕對的死忠。霍彥威敢悄悄離開駐地,就是因為有淳於宴幫他看家。
    “如果沒有段凝有意無意的傳信,我當然不知道怎麽辦。現在不一樣了,隻要我們兄弟同心,自保絕對沒問題。”霍彥威答道。
    董璋對霍彥威一向是既敬重且佩服,對方說沒問題就一定沒問題,他呿道:“我都聽你的。想不到從不做好人好事的段凝也有動惻隱之心的一天,哈!”
    “哼!段凝才不懂什麽叫惻隱之心。”霍彥威沒好氣道:“那小子是怕張全義會趁亂吃掉我們才給我們提個醒。大家都快要當亡國奴了,他還一天到晚算這算那。這次一敗塗地就是他和趙岩的責任。有朝一日我會讓他好看的!”
    “這樣吧!我們就這樣這樣.......”
    “那樣那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