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水 土

字數:3561   加入書籤

A+A-




    時間飛逝,萬曆四十二年的六七月一下就過去了,轉眼就來到秋天,天氣雖然晴朗,溫度清涼,但是,老天爺似乎有所懈怠,從六月中旬至今,兩個多月沒有下雨了,起陸村,連常年有水的深塘都曬成了白地,何況其他幾個小水塘,除了連接暗河的井塘,還有點水,其他水源地幾乎都幹涸了,要麽就因為水淺而渾濁不堪,無法飲用,每天早上和傍晚,井塘的石階前都站滿了挑水喝,洗澡洗衣的各色村民,每天都上演搶水大戲,井塘出水的速度,還沒有大家打水的速度快,誰要是在此時此地,大方的挑水去種菜,淋樹,就會被大家抱怨,不識時務。
    農曆八月本來是一個種菜的好季節,往年這個時候,一場秋雨之後,大家挖土除草,燒草,用草木灰作為肥料,在土裏撒上白菜,蘿卜等各式種子,一片忙碌的場景,而今,大家隻有一個念頭,老天爺什麽時候下雨,天天盼著下雨,天天唉聲歎氣,不下雨,一切生產都無法開始,水,真是生命之源。
    南山之上,朱誠等人也天天祈雨,雖然朱誠有兩口水井,南山上一口,戴家灣陶土地附近有一口(相隔差不多有一裏路),不需要與村民們去井塘排隊搶水喝,但是每天都要計劃著用水,盡量節約水,一水多用,不可浪費一滴水,盡量榨幹每一滴水的價值,從拿起那一瓢水開始,就要想著這瓢水的用途,要經曆幾個循環才能最終融入大地,刷牙,洗臉,洗衣,洗菜的水,怎麽留下來洗手洗腳,怎麽用來澆菜,澆樹,即使是生產用水,也要想著多用幾個水缸存著,澄清以後怎麽循環利用,總之絞盡腦汁,節約用水。
    屋後,今年種的幾棵杉樹已經幹成枯槁,沒得救了,樟樹也是無精打采的,還有屋門前的桂花樹,沒有像去年一樣發新枝,開桂花,就連橘子樹上的橘子也爆裂開來,或者早早掉落,這些都是老天爺的傑作啊,朱誠不可能把寶貴的水資源花費在這些樹上,隻能就近搶救,殊不知,每天朱青山去戴家灣挑水回來也是很辛苦和費工夫,看著自家兩口水井,水位一天天往下降,朱誠心裏就憂心,更加堅定了堅持節約用水的信念。
    還好,山上的梧桐樹好像沒有受到這幹旱天氣的太多影響,還是如此神采奕奕,不愧是能引來鳳凰的。
    “不知道深塘明年還有沒有魚,都幹成這個鬼樣子了”,朱誠感歎道,
    “放心吧,村民田裏放水,在深塘挖的放水渠裏麵,總會活下來一些魚或魚卵,還有井塘也是連著深塘,隻要漲水了,就會有魚跑進深塘”,鍾南安慰道。
    “那就好”,一場幹旱,就令朱誠無能為力,徒呼奈何,想到將來北方那場更大範圍,更長時間的幹旱,就隻有絕望了吧,天發殺機,龍蛇起陸。
    收拾一下心情,繼續投入到生產自救的行動中去,畢竟老人家說過,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今年的幹旱這麽嚴重,各種東西的價格肯定會上漲,那朱誠就盡量自給自足,朱青石夫婦就做得很不錯,八月初播下的白菜種子,每天都辛辛苦苦的澆水,而今已經密密麻麻都是小白菜,幾塊土裏的產出,每天南山眾人都有新鮮可口的小白菜吃,摘完了繼續播種,過幾天又是一大片小白菜,想到冬天那更加密密麻麻的大白菜,朱誠對朱青石夫妻就更加滿意了,朱青石可能力氣不如鍾南,朱鬆等,畢竟個子,身板擺在那裏,一目了然,但是那謹小慎微的性格,吃苦耐勞的幹勁,可一點都不比鍾南遜色,而今,經過三個多月穩定夥食供應,力氣也比來之前大了不少,挑水,擔煤,都不耐,朱青石的老婆做得一手好陶器,而且都是大陶器,最近的水缸,米缸等都是她一手做出來的,小孩子可沒有這個力氣和細致,朱青石種田,種菜也是很有經驗,沒有之前每天照顧兩個小孩的羈絆,沒有之前各種亂七八糟的農活和雜事幹擾,沒有溫飽饑寒之憂,可以專心致誌的做那幾件事,朱青石夫婦創造的勞動產出,已經慢慢的超過了普通的鄉民,事實表明,小小的勞動分工都能有不錯的效果。
    看到朱青石對農事如此“熱愛”和裏手,朱誠決定再給他加加擔子,比如養幾頭豬,養幾十隻雞,南山如此得天獨厚的條件,不多養一點豬和雞,好像有點糟蹋了,畢竟人盡其才,物盡其用。
    要想養豬和養雞,前提是有自己的地方,朱誠所住的南山半山腰,周圍大多是無主荒地,林地,少數的地方可能有主,但是因為擔水困難,也沒有種菜和做其他生產,充其量就是有些土裏有一些樹木,還有點價值。
    鑒於最近朱友等人疑似在窺探山上的秘密,雖有樹木和籬笆遮擋,但保不住以後,歹人光明正大的闖進來,還有就是將來,可能引發土地糾紛,那就後悔莫及了,所以最近朱誠一直在進行繁瑣的兌土工作。
    所謂兌土,就是兌換土地,置換土地,這裏不流行買賣土地,畢竟土地是農民的命根子,除非你像戴乾坤一樣要遠走他鄉,像朱青石一樣,非賣土地無法存活,除非你肯出個高價令人滿意;雖然不情願賣地,但是人們比較喜歡兌換土地,因為主動兌換土地的人,都是要吃虧的,不是大麵積土換小土,就是水澆地換旱地,還有就是上等土換下等土,菜地換林地,林地換荒地……總之,你要得到你的想要的土地,你必須付出代價和有所犧牲,在這方麵,關係不夠,隻能“吃虧”來湊,這時候,村民們心中的算盤打得相當好。
    幸好朱誠可以合眾人之力,否則還真不好辦。
    朱誠在山下本來就有屬於自己的土地,不多,零零碎碎,不足一畝,算是祖先的遺澤,以前一直給朱鬆種菜;加上去年戴乾坤那裏買的地;今年朱青石那裏“奉獻”的;生意夥伴蕭大娘家的;關係較好,一直有所照顧的朱鬆家的;還有最近毛遂自薦加進來的堃三,他雖然是個“懶漢”不種地,但是名下的土地也是有好幾塊,看來三太公分家時,還是有所偏私,可能是“火藥換米酒”的業務喚醒了昏昏欲睡的堃三爺,竟有點積極入世的跡象。除此之外,鐵匠也曾拍著胸脯對“鍾老板”說,如果最後不夠,他家的土地也可以算進來。
    有了這六家土地的拚湊,蕭大娘,朱鬆等人,或者以自己的名義,或者以朱青石需要在山上養豬,養雞為借口,遮遮掩掩,各種掩護,經過不斷的“吃虧”兌土,終於把朱誠屋前屋後,所有的有主土地拚湊完成,成了完整的屬於一人的土地,加上經三太公鑒定確是無主的大片荒地,可以用錢來買,前後湊了十二畝左右,雖然這些土地大多數是不能種菜,但這是即將屬於朱誠自己的土地,中國人對土地的執著異於常人,朱誠也不例外。
    假如我是一隻鳥,
    我也應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
    這被暴風雨所打擊著的土地,
    這永遠洶湧著我們的悲憤的河流,
    這無止息地吹刮著的激怒的風,
    和那來自林間的無比溫柔的黎明……
    ——然後我死了,
    連羽毛也腐爛在土地裏麵。
    為什麽我的眼裏常含淚水?
    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生於斯、歌於斯、葬於斯,念茲在茲,至死不渝。
    ……………………
    兌土的最後一環需要縣衙戶房的郭三毛來完成,主要是那些無主荒地的買賣,這就需要蕭大娘去幫忙。
    多虧這些長輩的保護和照顧,否則年幼的朱誠絕對不會如此順風順水的長到這麽大,這份感激之情隻能銘記於心。